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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B女攻】胡桃匣子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二分音
“等……”她才冒出一个音节便被竖起的食指止住,尼克劳斯歪头转过来,落叶般扑簌簌飘了满面的轻松微笑看上去不像另只手上还掐了个人。“嘘。”他这么说,霎时收紧的手指捏出骨骼碎裂的咯吱细响,青年颤抖起失血的嘴唇,眼睫忽闪着濡湿,很快扩张的瞳仁定格在因窒息而微微上翻中,头颅像暴风雨摧折的玫瑰无声无息垂塌下去。本该念出第叁个音节的时候,青年已经没了声息。
尼克劳斯正仰首想愉快地发表些见解,脖颈上却凭空浮出五根指痕,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同样掐住他的喉咙。“尼克?”面对询问他茫然蹙紧眉毛,眼睫紊乱掀动,窒息握力紧勒脖颈导致他只能回出猫咪呛水的细哼,手指抓上喉结却没有摸到任何,只有深红指痕像掉进雪层的炭火越烙越深。同样的叁个音节之内,他的脖颈咔哒一声拧断。失去知觉的躯体迎面塌倒下来,各自压住塔西亚的左肩与右肩,块头不小的两个成年男性几乎让她像雪崩压折的草枝后跌磕在胡桃茶几上。勉力撑住双胳,挺起险些折断的腰身,她攥住不知是谁的发丝推开头颅挣扎出来。目光从紊乱中稳住,才有余力留意那一丝端倪。
两具模样相似的躯体上,颈间指痕的形状与位置也完全一致,分毫不差。





【GB女攻】胡桃匣子 金羊羔(二)
03.受辱的精神
“你召唤出来的真是魔鬼?”
迈克尔森家早餐宴上第一个打破寂静的是瑞贝卡。这群人尚在欧洲时便养成了早午餐结合享用的习惯,吸血鬼无需进食却也不拒绝口腹之欲的享受,阳光透过格棱窗将橡树与山毛榉的枝叶迷宫拓上桌布,几乎将过于丰奢的筵席压成一幅松节油未干的平面油画。瑞贝卡整个上半身都压在餐桌上,勒出饱满胸脯的帝政式方口开襟边缘有些薄纱荷叶边沾了海鲜汤的赭褐,手里捏了副小型双筒望远镜辅助观察,似乎吸血鬼敏锐的视力还不足以一缕缕挑剖开对面人的肌理来辨别他并非巫师搞出的幻影。他似初生羔羊迷茫无辜地眨了眨淡金眼睫,稍微颔首避开,以唇角两个梨涡为锚弯开腼腆微笑,这纯良的模样让瑞贝卡挤出半声尖叫,她扔了望远镜把身体仰回靠背上,斩钉截铁,“他就是尼克——人类时的尼克,我敢保证!”
“我检查过,他生理上的确是普通人类——”塔西亚从他节骨匀亭的手里捉出餐具,又捏着那保留一点圆润的尖削指尖教他用餐姿势。他给人感觉接近稚童,虽说始祖吸血鬼不老不死,年岁却有办法在别的细微处留下蹉磨痕迹,譬如眉眼弯挑的角度与面部肌肉在微笑中的走势、习惯性的小动作与铺垫在瞳孔中的情绪基底。他就像敲开琥珀干干净净取出来的璞玉,还没来得及被仇恨、阴谋、暴戾与凶杀穿凿出千疮百孔,手执餐具的方式也是最初原始的抓握。塔西亚有点握不住成年男性的手,索性捻了捻指让纯银刀叉受咒语牵引自行活动,“由于未知原因他和尼克之间存在双向链接,发生在身上的一切都会传导给对方,尼克被拧断脖子又苏醒时他也随之死而复生。”
瑞贝卡用红唇抿着杯沿,留下的口脂印浓艳得幸灾乐祸,“哇哦,看来我错过了亲爱的哥哥表演自杀的精彩一幕。”
“真是天大的好消息。”独自居于长桌尽头的尼克劳斯随手抓来一个仆从,像因为对菜品缺乏兴趣而心不在焉的孩童,转着银叉在仆从的颈部动脉留下一排装订般的血洞,又提着后衣领让迸涌的鲜血淅淅沥沥淋在餐盘里,宅邸里的仆人是随手可取的血包,无论剖出心尖的鲜血充当油画颜料还是割开喉咙当番茄酱挤都再方便不过。他抬头勾起红得仿佛吮过血液的双唇,朝另一头的兄妹们扬了个甜蜜的假笑,“对他做什么就是对我做什么,控制他就能控制我,而这个小东西又单纯脆弱得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这样一个弱点,我猜狼人和女巫们知道后都要狂欢庆祝了。”
“我们需要保护好他。”最年长的兄长以利亚用平稳语调盖棺定论,他在用餐前解开襟口的丝带,执起刀叉的姿势优雅得像在为提琴调弦,“不能暴露他的存在,也不能让他落入外人手中,想办法尽快将这个……”话语稍顿,他握住餐具的手腾出一根食指点向一旁,双眼随之稍眯,“魔鬼,送回他该去的地方。塔西亚,你召唤了他,这是你要完成的任务。”
她嗯了声转过视线,蓝眼睛的羔羊像一块无知无觉躺在刀俎下的嫩肉,全然不懂周围人正商量着如何处理他,只是用那双惯于狩猎而包裹细茧的手笨拙捏起精致刀叉,小心翼翼将餐盘里的肉排切成块推到塔西亚面前。干净剔透的眼珠上包裹一层丝绒状水色,像花朵拘谨又殷切地一瓣瓣张开盛送给蝴蝶蜜丝,活体相册唤醒遥远的记忆,每一个夹杂狼嗥的酷寒冬夜,他在篝火旁避开父亲将零星肉块拨到孱弱幼妹的盘中,小声催促着她快吃了长身体,鼻尖上涂了层火烤出的薄汗显得亮晶晶。瑞贝卡为此发出一声叹息:“哦,他可真粘你。”
“雏鸟情结。”以利亚放下杯子,“塔西亚是他的召唤者和第一个见到的人。”
“我能说我更喜欢这个尼克吗?”瑞贝卡微笑着伸手揉乱他那头柔软微鬈的金发,“没有匕首,没有威胁,没有那些阴谋诡计和愚蠢的计划……啊,他躲我了,真可爱。”
“看来不用狼人或者女巫来袭击我们了。”尼克劳斯将仆人拎上了餐桌,在这个可怜人胸口用银刃顺着肌理线条作画,挑开沾染刀刃的微黄脂肪组织像给面包涂黄油似的将血液釉在唇上,他朝对面眨了眨眼,眼里那点阴郁的讥讽都合情合理成为血污妆容的增色,“我相信塔西亚召唤出来的的确是魔鬼没错了,瞧瞧,不到一个上午的时间他就俘获了我全部兄妹的芳心,让他们迫不及待去孤立真正的血亲,哇啊,我们的家族就要从内部自行瓦解了吗?”
“塔西亚,请转告我们的兄弟,”以利亚用餐巾沾了沾唇上的酒渍,不轻不重的声音完全能被吸血鬼敏锐的耳力捕捉,“如果我们家族一定要被什么所瓦解,更可能是他自身失去控制的残忍与暴虐之心,如果与曾经相对照能唤醒他的一点人性,我倒认为这是件好事。”
瑞贝卡跟着将脸压在蕾丝喇叭开袖包裹的手肘上,眼梢漫不经心瞥过一眼,拖长语调,“顺便也替我转告尼克,或许他可怜的兄妹们早已受够了他的蛮横无理独断专行,更希望能拥有一个温柔贴心讨人喜欢的血亲,无论那是不是一场虚假的白日梦。”
鉴于世界上没有人比尼克劳斯更热衷于谋害自己兄妹的恋爱对象,早些时候他将妹妹的男友从五层螺旋阶梯上扔了下去,更早些时候他用女巫血祭的传言牵连兄长的恋人丧命,低压冷气旋就像新奥尔良城每年六月到十月恼人的暴雨飓风般盘踞了整个迈克尔森大宅,他兄妹中的两位已经超过二十天拒绝与他对话,必要时也仅仅采取中间人转告的方式。而这在魔鬼造访的第一个早晨,适时成为点燃他怒火的最后一根引线,他起身时牵动银盘与烛台营造一场哐哐啷啷的灾难现场,随手掷下去的银叉让可怜的仆人捂住心口呛出一口濒死鲜血,“塔西亚!那么也替我转告我们被女巫迷昏头脑的兄长和近千年还没摈弃少女心的姐妹,他们可以选择继续跟小羊羔玩家家酒,但我不能保证每次都仁慈地宽恕他们为了外人对我的背叛。”
尼克劳斯转身离开餐厅前留了把刀作为饯别礼,笔直飞刺来的银器像一尾剖开海浪的旗鱼,刀身的血珠在空气中甩了一串断线玛瑙,被以利亚衬着餐巾轻而稳地捏住。瑞贝卡摊手扶额露出一个难以忍受的表情,“他又闹什么脾气,真幼稚。”以利亚则将细致擦净的银器放在桌旁,抬眉示意,“继续用餐,别在意。”
作为焦点的金发羊羔只在妹妹吃下他递去的餐点时弯了弯眼角,纯金睫毛像云雀最柔软的腹羽,眼里一片懵懂无知的万里晴空。
塔西亚在黄昏日落后探索着将魔鬼送回地狱的方法,这不太容易,人皮抄本上记载到魔鬼会在召唤者心愿满足时自行离去,而她的召唤仅仅出于对远古咒语的好奇尝试。世界上大部分咒语是节节相扣的多米诺骨牌与廖廖音准可以篡改整首基调的乐谱,这个召唤咒却是首尾相连的莫比乌斯结构,顺着逆推也无法使其自行抵消。她叩响桌面,招了招手,鳞片微褐的尼罗河毒蛇从陶罐中昂起头颅,呈波浪号蜿蜒过来一路攀缠上宝塔袖口滑下暴露的白嫩手腕,直至信子谄媚地舔上指尖,顺从地被捏开蛇口以厚底玻璃瓶抵上尖牙,毒液一滴滴渗落瓶底。
她挥退细蛇,将蛇毒洒在法阵四周,招手示意静候在旁边的人过来。“魔鬼”像初生的雏鸟一样粘着她,她叫他兰布,lamb,小羊羔,隐入遥远地平线的半轮日晕宛如金鱼翻出水面的尾鳍,甩开一串昏黄光晖在他干净的眉眼间晃了晃。他顺从指示跪在法阵中央,塔西亚取过蜡烛,另只手上突地一热,转头看见他伸出的双手轻柔捧住自己的指尖,小心地凑近脸颊,面上天真的懵懂与怯懦的示好相混合,仿佛虔诚乞求阿尔忒弥斯施舍一瞥的牡鹿。
她姑且停下,小羊羔盖住双眼的长睫像两片飘落湖面的银杏叶,他张口笨拙地含住她的食指,两片石榴色嘴唇柔软得不可思议,衬着一枚洁白指尖仿佛蚌肉顺从地衔裹珍珠。犬齿磨蹭与软舌滑动编织捅进熟烂果芯的奇异错觉,瘦削的面颊微微凹陷,嘴唇挤出水红,红艳舌尖像金鱼鳍游弋着若隐若现。她下意识挠了挠他的舌底,拈出一串猫咪汲水般的小声呻吟,颈肤下的喉结无措滑动,他朝上望她,那淋了水呈过来的目光让她意识到,这家伙大概在学着那条毒蛇讨好亲近她?不知为何,他的自我认知古怪地和宠物处于同一档次。
塔西亚是一缕附着于尸体的游魂,偶尔也不拒绝身体接触方面的享乐,常人的灵魂被锚在肉体里,只能以那套固定的感官与身体硬件去体验一切,而她在千年间换过多少具躯壳就享受过多少种不同滋味的欢愉。面前这小家伙足够乖顺、足够主动,几乎让她有些被取悦到了——如果他没长着一张尼克劳斯的脸的话。她抽出食指,将水渍抹在那烂熟樱桃般湿红的唇片上,竖起来左右晃了一下,示意他别再做出类似举止。他呛出一声不安的咕哝,双肩缓慢垮下去。
无暇顾及幼犬被踢开的受伤心情,她在法阵旁徘徊着念响了咒语,圆形阵缘升腾起柱形白光,逐渐浓郁压过窗外垂垂濒死的落日,也覆盖中央那人的身形,像玻璃杯中的冰块被一点点兑入的牛奶淹没。直至咒语念毕,光芒变幻又逆着来了一遍,黯淡下去的法阵中央金发羊羔还跪在原地,迷茫眨着眼,眼梢周围衬了一圈朱砂抹过的红。猜到了,送回魔鬼果然不会那么容易。她敷衍地拍拍他的头以示安慰,转身回到实验台前,将细小的呜咽晾在后面,捏起龟甲与鱼骨撂进石臼里捣碎着,身后断续的呜咽和轻喃混在碾磨声中,间或穿插些衣料窸窣——多少有些碍事了,她撇开石槌,回头想叮嘱一句自己喜欢安静听话的孩子。
映入眼帘的情形出乎意料,金发羊羔依旧瘫坐在地上,头颅斜靠着栎木五斗橱的棱角。身体似乎遭受某种异况,换气游鱼一般微微仰首企图钻出某种无形的水面,翕动的嘴唇呈现鳃丝的鲜艳,眼尾的潮红大片溢色到颧骨。细长手指无措而毫无章法地上下摸索,似乎想要捉住一条钻进领口游窜的蛇,唱诗班款式的丝绸衬衫有着颠茄草形状的翻领和一根穿梭其中的花饰绑绳,就这样被揭幕般拉扯开,暴露大片洁白的胸膛,被轻喘鼓动的肌理线条仿佛泡在牛奶中当啷磕碰的浮冰,而他的下身则本能地并拢,将某些反应藏进大腿线条夹紧的门缝后——看上去整个人裂成了两半,精神滞留在懵懂无知中,属于成年人的肉体却迫不及待奔向一个情色方位,孩童的天真不该混入任何卖弄风情的意味——这明显有悖人伦,如果换作不幸罹患智力障碍的可怜人,那么对精神病患产生性欲是违反法律的。
塔西亚徘徊了几步,不太想靠近这个烫手山芋。她施加的魔法没有诱导发情的副作用,症结只可能出在另一个跟小羊羔有联系的人身上。他和尼克劳斯之间的链接显然没有贴心到会自觉筛选滤掉过不适宜的肉体感受,至于尼克劳斯——她混血的兄长早就没有廉耻心了,自然不会出于对大龄儿童的照顾节制纵欲和乱搞……那近在耳畔的迷蒙轻哼简直像行刑前的丧钟,一声声叩紧思维的弦,逼迫她在解决尼克劳斯和解决他之间做出抉择,她想想就算选择前者她也实在缺乏剪掉兄长生殖器的能力,最终不得不屈从于后者,而在她的一只手放低伸过去时,金发羊羔微微低烧的身体几乎像受磁场力牵引的铁钉,自觉让皮肤跌入她的手心。




【GB女攻】胡桃匣子 金羊羔(三)
他在发烫,体肤微黏的温度像乳酪表面熬软的一层,凌乱显露的泛红皮肤也自然沦为糖霜不均匀的釉层,多亏了她及时撑在他胸口的手,才没让那百合丝蕊般的喘息浇了催生素似的发疯绽放蔓延到颈侧。他在这时塌倒撞入她怀里,腰线起伏着拱出衬衣轻蹭她环拢的胳膊,那截腰身有着水蛇的优美细窄和不可思议的柔韧,寸寸肌理也和蛇鳞同样拼接紧簇得完美无瑕,急切地挣扎蜕壳。他长着尼克劳斯的面孔,不知身体是否也复制了混血始祖的——好吧,其实她知道,倘若你和某人共同生活超过千年,也会迫于种种原因知道些本不该知道的东西,眼下的状况不暇细思,金发青年像错估了自己体型的猫,正企图将那具超过六英尺的成年男人躯体整个塞进矮了他不止一头的妹妹怀里,而她放在他胸口的手被握住,混着薄汗牵引厮磨间来到一个糟糕的位置,几乎稍挪指尖就能触到金丝荨麻刺绣的襟口边缘溢出的乳首形状。她别过脸想躲开,对方的脑袋占满她的颈弯,毛茸茸的金鬈发像炸了毛的猫背,轻拱着勾蹭出烦躁要命的痒意。温顺羊羔罕见强硬地箍死她的双肩,埋进颈窝的呜咽却委屈得能掐出水来,一对眼睫仿佛呼吸作用中蒸腾水汽的褐藻。他对于她的爱抚触摸渴求得骨髓都疼了起来,是干涸皲裂的沙漠渴求海风吹来的雨云,也是咽喉冒血的旅人渴求蛇牙滴淌的毒液,他的主人为何如此吝啬以至不愿施舍分毫。
殷红过分的两片嘴唇挪进视角,让塔西亚短暂勾勒了一下它应有的柔软及滋味,蛰伏欲出的焦灼让手指沉甸蜷缩,种种警鸣像沸水表面的气泡争相竞涌(譬如“他长了尼克劳斯的脸”和“操智障犯法”)。她用尽毕生耐性控制自己没念咒语将他炸开,而是挣出一只手放在他后背轻柔安抚,修长一根脊椎像活过来的火山在她手下轻颤,金发羊羔惬意满足的轻叹是沿山脊滚落的沙石,他小心收紧手臂让她贴得更近,也让活尸冰凉舒适的体温更多淋进自己发烫转熟的肉壤。在他的视野盲区里塔西亚另一只手攀上橱柜,拉开最底层的抽屉凭记忆摸索,藏在深处的一排注射器像栖息洞穴的蛇群滑过指尖,她捏住左数第叁个,鸟骨打磨剖光制成的古老针头上有橡胶堵塞,被她剥开按啄进羊羔毫无防备的颈静脉,一针管镇定剂如毒蛇蹚入血管。
他几乎呛出一声溺水的惊叫,冰冷的毒药被无氧的血液富集汇入心脏,叶状瓣膜受刺激张开,全身的器官以心脏为中心被乍然攥紧又松开,毒液仿佛蝴蝶煽动的热带风暴似的淋遍全身。挣动的双臂很快瘫软,颈部血管拱起大片虬结根系的形状,水汪汪的双目因过量药物刺激失焦地扩散瞳孔,映出鸥群飞迁的黑点,他顺着她的推抵跌下去瘫坐在地,像陷阱捕获的鹭鸶一样垂颈靠在她肩头,脆弱又无助。她拍拍他的脑袋,丝绸裙裾下的膝盖抵进他腿间稍微碰撞,裤料深处的器官差不多软了四分之叁,泄气地垂蹭过膝盖。不错,好现象,她心不在焉地扔了注射器,针筒滚进柜底沙沙作响,没在意剂量,不至于致死就是了。
落日已经完全西垂,铺展的夜晚宛如刚果黑孔雀开屏,夜色流淌在天鹅绒窗幔上时反光一种漆黑的流色溢彩。塔西亚在山毛榉的月色树影中哼着曲调刻板的歌谣安抚金发羊羔,他靠在她肩弯里荏弱地呼吸,喉间轻哑的漏气声接近飞蛾在烛火上燃烧。安详的静谧没能持续太久,门外走廊上一串由远及近的足音如钢琴奏至高潮时狂乱坠地的音符,木门很快被狠力破开——又一次。尼克劳斯的身影像把笔直雪亮的纯银匕首掷剖开视野,蛇藤般微扬在空中的金鬈发还带着点尚未褪去的行色匆匆,同样一件颠茄草叶饰边与金丝涡卷藤蔓刺绣的纯白丝绸衬衣承蒙月光照拂,款式显得放荡许多,衣襟自颈下大开,下颌与锁骨溅了零星血珠而石膏色皮肤则布满浅粉抓痕,像东方瓷器上以淡赭为树干以朱砂为梅瓣勾勒出一株嶙峋梅树。吸血鬼与狼人之王的双眸因愠怒和微微失控而闪烁铂金,嗓音里掺了把湖底沉郁的沙砾,“小妹妹,告诉我你在做什么。”
问话,语气,破门而入的方式及另外两人的相拥窃语,种种要素组合起来让场景诡异而逼真地像极了捉奸,虽究其真正原因更可能是——哦,感谢肉体链接,刚才被迫软掉的可不止小羊羔一个。“我想办法让他冷静了一下,迫不得已地,说到底起因和你有些关系,”塔西亚润了润喉确保口齿清晰,字词吐出前以舌尖镀上一层陈述的口吻,用另一个指控去堵塞指控,算是她受狡猾的兄长耳濡目染学会的小话术,“我不想对你的私生活作出过多评价,但在这种特殊情况下——我是指,你和另一个人之间存在链接,而那个人的心智又不完全成熟,还是稍微收敛一下比较合适,尼克。”
尼克劳斯漫不经心地侧头靠住门框,交换重心的双腿像笔直圆规转过几个刻度,“非得避讳这个吗?”
“很明显,以他目前的精神状态,更适合看些睡前小故事或者格林童话……”她斟酌言辞,停顿半拍后让语句流畅地淌出唇舌,“而不是被迫共享且亲身体验以你为主角的官能小说。”
“嗯哼,你希望我怎么做?”尼克劳斯抬起下颔,双睫扑簌簌扇落勾诱,无辜的小调弹进假意困惑的弦颤中,“像我们高尚可敬的兄长一样,做个操行纯洁、换一身法袍就能去教堂宣讲世界就是我们的修道院以及上帝造人的修士?”
“不会持续太长时间的。”
震动的胸膛发出一串轻笑,像空气在金属簧管中呜咽流淌,他微笑时一如既往在唇畔挤出梨涡,两叁步走过来在她面前半跪下,竖起食指晃了晃,说话间滑滚的喉结牵动脖间溅染的血珠和细小痣点如相互追逐的引星,“你不适合当教育家,我的妹妹,这不过是在压抑他的天性和本能,没有什么比无知者自我胡乱揣测更糟糕了。想想看,小时候在村子里撞见迭在一起交配的狗或者别的什么动物,母亲也没有单纯捂住我们的眼睛,对不对?”
“听起来你有别的办法。”塔西亚下意识护了护怀中的人,尼克劳斯借俯身居高临下抖落的视线有种太阳雨丝的金黄质感,撑起下巴隐有兴味地打量,像头狼踏着银杏叶层踱步思索如何处置猎物,目光游移到他们相贴的胸侧时粼粼闪动,似乎找着了撩拨暴戾撕咬欲的最佳下口处。他很快付诸实践,轻拨开塔西亚的手腕,捏住金发羊羔的两颚将人拽扯过来,力道是尼克劳斯标准下的礼貌与克制,“很简单,堵塞总是比不上疏通,与其压抑他的本能反应不如给他一次健康系统的性教育课程,也有助于促进心智成熟。”故作亲昵地头抵头揽住对方的肩问着,虚情假意的微笑自他眉梢唇角轻柔抽枝,“哦,你也很乐意的,是不是?”
“听起来你只是想找个玩伴跟你一起胡闹。”塔西亚没有修饰语气中的怀疑,伸手想将小羊羔的肩膀从尼克劳斯的钳制中救出来,没成功,“放过他吧,尼克。”
“你因为他怀疑我,像警惕树蛇靠近巢穴的鸟。”尼克劳斯的假笑愈加几分甜蜜,心不在焉地用手背轻拍拍那张和自己完全一致的脸,食指上的宝蓝戒指烙下划痕,“为什么如此重视这个小家伙,塔西亚?他链接的是我,要重视也该是我重视。”
“随你吧。”塔西亚选择回避无谓的争执,起身抖了抖灰,墨绿缎子的裙摆漾起一片波光粼粼,她将手放在金发羊羔的肩前,替他整了整凌乱扯开的衬衣,“不过我得看着他。”
“那就一起来?”尼克劳斯哼出略有快意的鼻音,半眯的微笑里不知虚实比例发生了何种浮动。他将她那只手转而收进自己掌心,故作优雅行了个吻手礼,形式化地尚未触及指背就轻巧撤离,只剩冰凉吐息如山谷罅风在指缝间徘徊,“我的荣幸,小女士。”语调吐词都一节节嚼进古典长诗的顿挫与轻讽,倒是尼克劳斯一贯的戏剧性和操纵欲。
04.浸透麝香
人类转化为吸血鬼之初需经历一段紊乱发育期,感官被打磨敏锐,情绪被辐射放大,兽性从人性的勾线中扭曲溢色,像失足跌进一个处处巧夺天工、精美绝伦却沸腾着欲望的兔子洞。迈克尔森家族作为最古老的始祖无人引导他们该如何适应变化,他们依靠血亲间相互搀扶蹚过那段冥河般混乱蒙昧的时期。而今吸血鬼族群的根系蜿蜒触及每一寸土壤,如何在人群中隐藏生活已成体系。混血始祖在他统治下的新奥尔良建起数处供非人类生物享乐纵欲的场所,后殖民时代的建筑摒弃新古典主义的笨重刻板,转而用粉饰灰泥雕凿出贝壳与莨菪叶缠卷的精巧,大门正对的两道回旋梯构成一个叁角,满厅衣香鬓影仿佛恣意倾泄的山前冲积扇。以不死生物的视角来看世界的风尚变得飞快,18世纪始祖们离开欧洲时法国尚处在蓬巴杜夫人引领的奢靡矫饰之下,男人们穿着妩媚紧身裤在白净无须的面上涂抹铅粉,贵妇们腰悬巨大的鲸须裙撑头戴羽毛鲜花恨不得把整个凡尔赛宫顶上头颅。而今美洲大陆的新生儿们已经换上随性的带马刺高筒靴,女人们褪下繁重裙装,从轻柔雪纺袖口下倒出两条丰腴白皙有如热牛奶的胳膊。
非人生物的宴会里伦理道德和落叶一起扫进垃圾堆,基调在于男人须后的淡淡古龙水与女人折扇后娇艳的红唇、遮掩身份的面具与角落里随意的媾合或者杀戮。他们在推杯换盏中谈论启蒙哲学与拿破仑王朝、西部开荒与波德莱尔的诗,话语间歇又将尖牙随意揉进随行猎物的脖颈。塔西亚进去时挽着尼克劳斯的手臂,对方慷慨赠予的礼服还算合身,只是脊后拉链勾连处略微扎痒,新衣服的通病,她理了理,视线跟着无辜的金发羊羔,他穿上正装拾掇一下倒还有些唬人,只是目光一如既往地懵懂迷蒙,还因置身于陌生人群而微微露怯,寸步不离紧靠在她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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