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慧妃的躺赢人生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青丘一梦
娜仁拧眉,“你这是什么话?隆禧若知道你……他必是盼着你长命百岁儿孙满堂去见他,而非黄泉路上双十年华。阿娆,你不要钻了牛角尖。”
“我没有。”阿娆神情平静,“黄泉路上太孤单,我去陪陪他。正好,也用这一身功力,无用之躯,换他血脉留存于世间,也算和美。只是——”
她再度拾起方才被她小心放在炕上的那支花,握在手上用指尖轻轻的摩挲,仿佛轻抚过爱人的脸庞。
阿娆最后只是长长再拜,恳切道:“愿您成全。……隆禧为他取了‘留恒’二字,便是他的名讳了。”
没等娜仁寻出什么好说辞来去安慰她,她已没了气息,只是过了身,手上还紧紧捏着那一枝花。
直到下人蜂拥涌入,娜仁盯着她手尖那一枝花,忽然想到那年春日,隆禧从她院子里搬走一盆极品芍药,说要去哄佳人展颜。
留恒……留恒……
那年冬日大雪,隆禧携了玩意来哄皎皎,她留他吃了顿暖锅,席间隆禧带着几分憧憬想念对娜仁说,他遇到了一个姮娥玉女般的美人,想与她相守一生。
“隆禧……阿娆……”娜仁缓缓回过神来,刹那间红透了眼,泪水止不住地流,哽咽着道:“你们两个好狠的心!”
耳边响起婴儿的啼哭,她回身一看,是康熙抱着那大红的襁褓站在她身后。刚出生的小娃娃自然皱巴巴、红彤彤的,小猴子似的,不过依稀还能看出脸型和阿玛的几分相似,娜仁心里发酸,好一会,忽地伸手将他抱了过来,对康熙道:“佟贵妃历练老成,便将宫务交予她打理吧。”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康熙却听明白了,复杂的目光坐在娜仁、已平静地躺在炕上的阿娆与娜仁怀里那孩子身上来回,最后只轻轻一叹,道:“阿姐你若养着他,又平添了不知多少事端。这孩子养在宫里,就和胤禛他们一处长大,没什么的。 ”
“宫里的孩子,不是天子子嗣,养在阿哥所,是怎样的?”娜仁抱紧了那个孩子,低低道:“我应下了,从此,叫他跟着我吧。也算是叫隆禧与阿娆放心了。”
没等康熙开口,她又道:“……玄烨,这是隆禧在世上最后的血脉了,他额娘是那样的出身,若不养在我身边,在宫里即便你千般看重,注定不会受人尊重。”
康熙闭闭眼,沉吟半晌,还是应了,只是哑声道:“皎皎前次打理的就不错,阿姐若是不爱管了,宫务只先交给皎皎,再有皎娴、皎定,也叫她们姊妹几个练练手吧。叫贤嫔、荣嫔协理,不会出什么问题。”
“是。叩谢吾皇隆恩。”娜仁抱着孩子深深一拜,康熙更觉心酸,伸手扶起她,声音低低地的,眸中含泪:“阿姐,这也是朕的侄儿。你……朕从一开始便只希望阿姐你好好的。”
皎皎在炕边,替阿娆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最后叫她两手交叠,摆出个端庄的姿势,方下了炕,敛衽向她行了大礼。礼毕,正听见康熙此语,便微微松了口气。
出宫一趟,抱了个孩子回来,永寿宫打扫偏殿的口信在宫中掀起轩然大波,佟贵妃登时整个人僵住,复又强压抑着笑意,端正坐着,姿态微有些扭曲。
芳儿将热茶斟与她,拧眉轻声道:“纯靖亲王唯一子嗣如今也叫慧贵妃养了去,大公主又素来得皇上疼宠,日后永寿宫势不可挡,只怕您要争也难了。”
“你懂什么。”佟贵妃深呼吸两次,总算恢复了平静面容,呷了口茶,道:“皇上眼看着忌惮博尔济吉特氏,慧贵妃养了纯靖亲王的子嗣,若是再发展下去还了得?当年纯靖亲王可是……又在战场上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如今前朝后宫不定怎么议论纷纷,再要角逐后位,只怕慧贵妃便没有那个好命了。”
她手不自觉轻抚鬓边的步摇,语气意味深长:“芳儿,预备好吧。只怕咱们这承乾宫啊,是要忙乱起来了,主理六宫的风光,却不该由她慧贵妃一人承担。”
芳儿面色一喜,忙笑着一欠身,“是,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事还没准呢,先恭喜了,可像什么话。”佟贵妃口中如此说着,面上的笑意却不由浮现出来,微微一抬下巴,深吸了口气,两手交叠置在席上,摆出端庄雍容的姿态来,当真是凤仪万千,只差头上三寸凤钗。
然而她所期望的到底落空了。叫三位公主打理宫务,荣嫔、贤嫔协力照管的旨意一经下达,原本热闹繁华的承乾宫彻底成了笑柄,佟贵妃端着茶碗的手一颤,一碗热茶尽数便宜了身上新做的大红袷袍。
见她面色微僵,芳儿忙屏退下人,她方一掌狠狠拍在炕几上,“皇上宁愿将宫务交给大公主,也要抬举慧贵妃,不愿给本宫脸面吗?”
想也知道,皎娴、皎定二位公主尚且年幼,三位公主中能拿主意的便只有大公主皎安一个,而大公主自幼承教于慧贵妃膝下,又早有打理宫务的经验,贤嫔与荣嫔不过走个过场当个花瓶的用处,真正拿主意做主的,自然是大公主与她背后的慧贵妃。
佟贵妃原本的万般打算皆落了空,见身边只有芳儿这一个心腹,方才显露出不甘来,胸口剧烈起伏着,摇晃的步摇流苏彰显着主人的心情。
芳儿忙拿帕子沾她衣服上的水,一边为她顺着气,一边轻声劝道:“不过是个宫权罢了,不值当,不值当。”
“不值当?你懂什么!”佟贵妃眼眶微红,面带不甘:“眼看十九年了,等到了二十年,孝昭皇后逝世便满了三年,依当年仁孝皇后逝世的例,可以另立继后。当年孝昭皇后便是在那三年里主理宫务,然后名正言顺地册为皇后。这将近两年的时间,我眼看着慧贵妃手握宫权,万般不甘,使尽了多少手段也没个效验。如今眼见看到点光亮,不想皇上竟那样偏心她!宁愿把大公主抬举起来,也不愿看看我。我可是与他血脉相连啊!若是姑母还在……若是姑母还在,我又岂会是今日这般处境?”
芳儿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解,只能道:“大公主毕竟到了年岁,便是寻常人家,也该是学着主事的年纪。……皇上既然没让慧贵妃主理,便可见对慧贵妃的不满,您还是有机会的。”
“……大公主,对,大公主!”佟贵妃被她提醒得眼睛一亮,喃喃道:“皇上素来最疼惜大公主,这样的关头,又把宫权给了大公主,若是大公主与慧贵妃离心——”
她面色神情复杂,芳儿一惊,忙问:“您的意思是?”
“此时还需细细从长计议。”佟贵妃心中拿定了主意,摆出端坐的姿态,微微笑了,“就等着永寿宫那边的消息吧,看看咱们慧贵妃娘娘是不是当真把纯靖亲王之子视若己出。”
康熙只说了一句慧贵妃养育纯靖亲王遗孤劳累,不忍其再过多操劳。
但既然将这大权又交给了大公主,便可见永寿宫未遭皇帝摒弃。
故而娜仁这边还是热闹着,因添了个人口,又要增添许多宫人伺候,康熙的意思是一切比照当年他阿玛的例,便是如宫中的皇子阿哥一般照顾。
因娜仁将这孩子抱回来的事,太皇太后心情颇有些复杂,盯着她道:“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见她神情严肃,太后忙出来打圆场,“不就是养个孩子么,有什么大不了的。皇额娘您没见到,那小娃娃确实可爱得紧,倒和他阿玛小时候很像。”
“我没说你!”太皇太后道:“娜仁,我问你,你是想定了吗?即使拱手成全了佟贵妃,也坚持要亲自抚养这孩子?皇帝再信你,也要为了朝局考虑,不可能将尊位、权名、势力都给你,治国之道,总要讲究个平衡的。”
第77章
永寿宫后殿,皎皎在这边居住十几年,处处布置娇俏新雅,叫人一见便知道是少女闺阁。
皎皎在炕上坐定,牢牢盯着满是惶恐跪在地下的那嬷嬷,眉目锐利如刀,好一会,才话音沉沉地问:“你说,你叫绢子,是当日废妃张氏的贴身宫女?”
绢子抬起头,哭道:“公主,张娘娘,张娘娘是您的亲生额娘啊!当年慧贵妃无所出,使了龌龊手段,才将您夺了去,也害了娘娘。娘娘迁入冷宫,没过几个月便病逝了,临终前还念着您啊公主!慧贵妃蛇蝎心肠,您怎可认贼作母?”
皎皎低着头,瞬息间面色微微冷峻,再一抬头,巴掌大的脸上却满是惶惶不可置信,一直侍立在炕边的麦穗心里一紧,忙道:“公主,贵妃是什么样的人,怎会作出那样下作的事情?”
“姑姑本是慧贵妃身边亲近人,自然向着慧贵妃说话!”绢子语气悲恸哀伤,怆然哭道:“可惜我们娘娘,万分期盼舍了半条命得了一个公主,却被慧贵妃用那下作手段算计抢了去,在冷宫中凄惨离世,无人惦记。如今公主还要认贼作母,将那博尔济吉特氏毒妇视为生母,老天不公啊!”
“公主,娘娘临终前还对您百般挂念,您虽在博尔济吉特氏膝下养这些年,可她不过将您当成争权夺利的工具!如今她与佟贵妃争锋,又为了后半生有个依靠养了纯靖亲王的遗腹子,您便成了弃子了!如今看着,您大权在握百般风光,可女子闺中不应争权逐利,只当针黹为训啊!慧贵妃只为争权,毫不顾忌您的名声,从前她膝下只您一个,如今养了小王爷,哪里还会记着您呢?”
皎皎盯着她,目光微冷,转瞬即逝,手中丝帕被她攥得紧紧的,仿佛咬着牙开口:“麦穗姑姑——你先退下。”
麦穗心里着急,却听皎皎又冷了语气重复了一遍,刹那间仿佛明白了什么,心里不知是提得更紧还是微松了口气,总归抿着唇,低眉顺眼地退到一边。
见她没多做纠缠,绢子隐隐松了口气,压下心底莫名的不对劲,一边用袖头抹了抹眼泪,一边道:“我们娘娘好惨——在那冷宫里,缺医少药的,当年为了诞下您,娘娘本就留了疾患,被博尔济吉特氏那个蛇蝎毒妇算计入了冷宫,日常连口热羹都没有。”
皎皎一手去端炕桌上的茶碗,却仿佛手尖微颤,端着茶碗颤颤巍巍的,绢子抬眼瞄见,心中便知有了着落,面上神情却更加悲伤,凄然绝望道:“娘娘走时天气正冷,屋子里却连两块炭都找不出来,奴才无能,一口汤药都不能给娘娘寻着,那人是生生熬没的啊公主!”
麦穗额角的青筋一根根暴起,不由怒斥道:“胡言乱语!当日张氏入冷宫,仁孝皇后亲口吩咐一应汤药饮食供应一如前日,按你所说,是仁孝皇后所言有假只是故意做戏不成?”
“仁孝皇后是吩咐了,可博尔济吉特氏在宫中只手遮天,她有意为难磋磨我们娘娘,内务府之人上行下效,又怎会给我们娘娘好日子过?”绢子瞪着她,满面泪痕,神情怨恨。
原本皎皎还算绷得住,听她这样一说,却险些嗤笑出声,好在还勉强压住了,刻意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吩咐道:“来人啊,把这嬷嬷带下去……先安置到二公主那里吧。”
皎娴如今住在撷芳殿,她打理宫务这一二年,在宫里自然不是全然没有人手的。
朝雾上来应了一声,带着那嬷嬷下去了。
绢子面带期盼地看了皎皎一眼,见她神情复杂地坐在那里,微微瑟缩,手指尖发颤,仿佛受了多大的打击一样,心中一定,顺从地跟着朝雾下去了。
待她去了,麦穗才急道:“公主,您是知道的,娘娘绝不是那样的人啊!”
“我自然知道。”皎皎略带安抚地看了她一眼,又问:“朝纤,都记下了吗?”
里间便走出一个宫女,容貌平常不大起眼,但举止有度谦卑顺从,此时一屈膝,却跪在地上将方才绢子的言行举止学得绘声绘色,活脱脱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麦穗一惊,没等她开口,皎皎已道:“朝云,这事交给你,你嘱人细细查访,送上门的消息也要谨慎留住。姑姑,我想,为额娘扫清前路障碍,姑姑愿意帮我吗?”
麦穗抿抿唇,半晌,还是郑重地向皎皎行了大礼:“奴才愿受公主差遣。”
“几时了?”皎皎笑了笑,亲手扶起她,又叫人斟茶来,二人喝过,方问。
朝纤便禀道:“快酉时正了。”
皎皎点点头,又问:“额娘呢?”
朝纤道:“小王爷断断续续地起热,娘娘不放心,在偏殿里亲自照顾呢。”
“取斗篷来,我去——罢了。”皎皎长长一叹,“替我净面,咱们去汗阿玛那。”
麦穗忙道:“可这宫门都快落锁了。”
皎皎从容不迫地理了理鬓边的碎发,目光悠远,“便是宫门将要落锁了,才要去一趟。”
……
次日晌午,娜仁与琼枝福宽并菡萏说起新春裁衣料子的事儿,有两卷地方新贡上的鹅黄缎子,菡萏打量打量,又上手抚摸一番,提议道:“这料子裁贴身衣裳不够轻软舒适,但裁氅衣却是正好,两匹料子,给您与公主各裁一件氅衣,都有富余的,再做一件及膝的比甲、一件半身的褂子都足够,零散尺头留着做针线也罢。公主身量不如您,余的还能再多些,添些料子,做件拼色的披风也足够。”
“瞧瞧,这可真是精打细算到极致了,多亏得了一个你,我少吃了多少亏?”娜仁喝着茶,笑吟吟地打趣道,正说着话,听外头太监的传唱声,微微有些惊讶:“不在乾清宫钻空歇个晌,怎么这会过来了?”
正言语间,康熙大步入内,便听到她这句话,挥手叫人都下去,方正色道:“是有些事情想问问阿姐。昨儿晚上,眼看都是宫门落锁的时候了,皎皎去了朕那里,失魂落魄的,问她怎么了也不说,眼眶通红一声不吭地,叫人好揪心。后来朕打发人送她回来,却听回禀她去撷芳殿住了。可是与阿姐你闹别扭了?这年岁的小姑娘,多少都有些——”
“闹什么别扭了?”娜仁却打断了他的话,拧眉转头问琼枝:“去把麦穗给我叫来。昨儿晚上不是说皎娴磨人,把皎皎叫过去陪她一夜吗?”
琼枝也有些吃惊,忙唤麦穗过来。见她这样,康熙就知道娜仁对此浑然不知,也拧着眉,仔细思忖半晌,道:“那究竟是哪里的缘故,皎皎可不是受了委屈会憋在心里的性格。”
娜仁拄着下巴仔细想想,“莫非是近来留恒染恙,我在他身上花了太多心思的缘故?可我也没忽略皎皎啊,再者,皎皎对留恒比我还上心,怎么会吃这无厘头的醋呢?”
康熙道:“那便奇了。”
二人左思右想没得出个答案来,麦穗得了皎皎的吩咐,回答得也模棱两可的,一会说是宫务繁琐、底下人有疏漏的,叫公主生气了,一会说或许是为着娘娘对小王爷用心,公主心里不大是滋味。说来说去都是猜测,没有一句准话。
娜仁心中直觉不对劲,深深看了她一眼,却没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来,只能压下这份疑惑,与康熙小声探讨起来。
最后二人一致达成默契,预备与皎皎促膝长谈一番。未成想皎皎却不太配合,没能展露内心思绪,只强抑悲声哽咽道:“我、我……不过是打理宫务有些不顺心的地方,汗阿玛——”
自她逐渐大了,康熙少见她如此有小女儿情态的依赖样子,不由心都化了,忙道:“既然不顺心,那咱们就不管那劳什子的繁琐俗事了。佟贵妃、荣嫔、贤嫔、端嫔、僖嫔,哪一个不能管?咱们皎皎就带着妹妹们品茶论诗,前些日子不是说想学瑟吗?宫廷乐师中便有精于此道的,汗阿玛叫他们比拼一场,选出最好的来教咱们皎皎。”
皎皎泪如连珠子,呜咽唤:“汗阿玛!”
养了这崽子这么多年,娜仁头次体验到这种几乎是被忽略了的感觉,坐在旁边一头雾水地,想要插话又不知从何开口。
与她相反,康熙感受着被女儿依赖的感觉,一时兴奋极了,大手一挥又将新进的蜀锦半数与了皎皎。回了乾清宫后左思右想,还是下旨命佟贵妃主理宫务,贤、宜、德、荣四嫔协理。
佟贵妃被天上掉的馅饼砸得正着,望着内务府送来的账册,喜不自胜。
芳儿在旁吹捧道:“娘娘果然妙计!您不过稍稍使些手段,便叫大公主与慧贵妃离了心,将这宫务大权从慧贵妃一党拿到了咱们手上。”
佟贵妃矜持地牵起唇角一笑,又道:“还有四嫔协理呢,本宫算不得真正的大权在握。等到明年——”
康熙慧妃的躺赢人生 康熙慧妃的躺赢人生 第86节
她咽下未尽之语,呷了口茶,笑容别有深意。
可惜了,她这算盘注定是打不响的。
没过几日,因留恒高热不退,娜仁守在西偏殿床旁拧着浸了冷水的帕子为他降温时,康熙裹挟着一身寒气沉着脸进来,身后跟着眼圈通红的皎皎。
“额娘!”没等娜仁起身,便被皎皎扑了满怀,话音里透着委屈,哭着只喊“额娘”。
娜仁一惊,问康熙:“这是怎么了?”
“佟氏的心太大了。”康熙面色沉沉,将手里捏着的一沓纸摔到炕桌上,娜仁下意识瞪他一眼:“可仔细着,别吓到留恒。咱们正殿说去——若再过两刻钟还未退热,便命人去太医院请轮值的太医来。福宽,你在这照顾着,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去正殿叫我。”
娜仁仔细叮嘱着,不大放心,但见康熙的面色就知道是要紧事,也不可能留在留恒这里。
幸而还有个处事稳重的福宽,能叫她方希心里唉。
福宽这些日子常被她指派在留恒这里照顾,也算是熟门熟路,忙答应着,娜仁方才去了。
一入了正殿,娜仁将康熙递来的东西翻看两遍,眉头愈皱愈紧。
皎皎见她如此,心中不免有些惴惴,一边去握她的手,一边又叫朝纤出来学了一遍。
麦穗在旁看着,便觉朝纤学得这一遍其实并不如当日后殿里那一遍绘声绘色如出一辙,却听康熙道:“多亏皎皎身边还有这么个丫头,不然谁能知道那毒妇究竟告诉了皎皎什么!”
他怒气勃勃地道:“那嬷嬷,赐杖毙!佟贵妃背后撺掇制造伪证挑拨离间,着收回六宫大权,降为妃,禁足于承乾宫,静思己过!”
梁九功忙连声应着,康熙又命人赏朝纤,将她带下去,方对皎皎道:“你做得很好,没有偏信偏听,也算没辜负你额娘这么多年对你的用心。”
皎皎红着眼眶,“嗯” 了一声。
娜仁翻着那些东西,看向皎皎的目光却更为复杂。
待康熙去了,她屏退众人,方对皎皎道:“我早就将你的身世告知与你,没想到却——”
“额娘,您不会嫌弃皎皎心思深沉算计太过吧?我都是为了您啊!”皎皎有些急了,眼睛湿润,仰头望着娜仁,抓着她的衣袖,道:“额娘!您千万要相信皎皎啊!”
娜仁一叹,轻抚着她的头安抚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一点上你做得很好,毋庸置疑。只是……你那日着实叫你汗阿玛着急了,他不是你手中的牌,是你的阿玛,他真情实意地疼爱你,真心地为你着急,若是一开始,坦坦荡荡地将这些事摆出来,也是今日这般结果。何必又绕了这样大一个圈子呢?”
皎皎依偎在她怀里,瓮声瓮气地道:“那样汗阿玛没见到结果,顶多叫佟贵妃反省,若不闹得大些,岂会有佟贵妃降位这一事?汗阿玛心里到底还是偏着佟家的。”
“……你呀。”娜仁轻抚着她脊背的手一顿,好一会,才轻叹一声,“额娘一直以为我们皎皎是个大傻白甜,不成想竟是额娘错了。额娘不介意你懂得这些手段,宫里的孩子想要过得好、过得平安,必须要会些手段。只是额娘希望你记住,无论如何,要秉持本心之善念,这些计谋手段都是小道,若一心只在意这些,使胸中浩气逐渐消弭,才是最可惜的。
若持心不正、秉性不纯,则权势富贵种种滔天,最后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皎皎,额娘为你取了个‘皎’字,希望你这一生,不止如月亮般明亮,也要如月亮般洁白。不是叫你处处善行,是希望你不忘本心善念,你懂吗?”
她少有这些语重心长地长篇赘述些人生道理的时候,皎皎听得认真,正色应着,“额娘放心,皎皎都明白的。”
“佟贵妃——她便是碌碌凡人中最普通的一个,你不必恨她,阴差阳错,她的手段对咱们来说全然无用,也得了报应。你若仍旧在她身上留心,只会掐短了你的眼界。”娜仁搂着皎皎,低声呢喃道:“我们皎皎啊,是要将目光放在星辰大海的姑娘,不要拘泥于这四方天一点点的事情,心胸开阔,才有大光明未来。”
皎皎认认真真地点着头,一一记在心里。
娜仁又笑了,为她理理鬓边的碎发,柔声道:“这些事情都还远着呢,你有的是时间慢慢琢磨。或者,额娘很乐意护着咱们皎皎一辈子,就像老祖宗护着额娘一样。”
皎皎听着,不由眉开眼笑,好一会,又低声问:“额娘,您说佟贵妃是个怎么样的?”
“额娘说了,她是个普通人。”娜仁笑道:“有善、有恶,可以正大光明磊落昭昭,也有争权夺利隐晦心思。她要凤位之尊,满门荣光,跻身权贵。本来,她膝下若能有亲子,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本可以顺顺利利地与你汗阿玛两厢和睦,凭借孝康章皇后的香火情在宫中站稳脚跟,然后放远目光向后宫尊位。但她无子,便局限了她的前途,叫她不得不使些手段。若是她膝下有亲子,此时她的底气就大不一样,也绝不会觉着额娘会威胁她的地位,宫里的女人,无非在此。”
她长叹了口气,道:“其实说起来,她并非全然的坏人,当年德嫔还是小小答应,在承乾宫养胎,佟贵妃想要按住她就如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但佟贵妃没有。在使手段保证孩子的全然健康之时,也给德嫔留有余地。若是四阿哥出生之后,德嫔痛痛快快地将四阿哥如她孕期说好的那般交给佟贵妃抚养,佟贵妃会保她荣华富贵,可惜——她出尔反尔,两边便只能针尖对麦芒。也看得出佟贵妃狠不下心,不然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她狠得下心、不记损失,便是折损些娘家人手,想要按住德嫔也不成问题。”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