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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精品)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烽火戏诸侯
那边,小和尚看着双手满嘴都是油腻的小姑娘,提醒道:“这就是徐凤年?他可是世子殿下,似乎口碑很不好。”
小姑娘撕咬着酱牛肉,豁达道:“我也不好看,徐凤年看不上。”
小和尚急了,道:“谁说的?!”
小姑娘没理会青梅竹马的焦急,嘿嘿道:“娘告诉我以后找闺中好友,不能找太漂亮的,会把男人抢走。找相公,也不能找太英俊的,容易招蜂引蝶,我算是半个出家人,杀生太多也不妥。”
小和尚不得不搬出靠山,问道:“东西,你忘了师父师娘是怎么说寺外男女的了?”
小姑娘一本正经道:“当然记得啊,我爹说寺外的男人,都是手裂虎豹杀人越货的恶汉。我娘说寺外的女子,都是口蜜腹剑蛇蝎心肠的毒妇。笨南北,你傻啊,我爹娘这么说,是吓唬我呢。”
又笨又傻的小和尚默然不语。
小姑娘歪头问道:“你讨厌徐凤年?”
小和尚摇头道:“东西喜欢,我便喜欢。”
小姑娘嗯嗯了两声,话好听,就不去计较“东西”这个名字难听了。
徐凤年把胭脂带到,看见小姑娘拿袖子抹脸的俏皮模样,将东西递到小姑娘手中,笑道:“送你了。”
小和尚看着小姑娘欢天喜地的神情,他也不恼,只是老气横秋叹息一声。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徐凤年,那谁谁在王府上吗?”
徐凤年笑道:“得过两天才能从北边边境赶回来。”
她蹦跳了一下,“那去你家瞅瞅呗?”
徐凤年哭笑不得。
接下来才更让徐凤年见识到这位女侠的神经坚韧,到了北凉王府门口,她瞥了瞥两尊镇国狮子,煞有其事道:“可惜我家门口没有。”
进了王府大门,看到一路绵延到清凉山山顶的雄伟建筑,她喃喃道:“挺大呦,都有我家一半大小了。”
看到活水湖和听潮亭,嘻嘻笑道:“喜欢这池子,我家池塘可没这气势。笨南北,你用心些跟我爹学本事,早早学会搬山移海的功夫,把这池子搬回去。”
徐凤年大度笑道:“搬去好了。”
小和尚轻声道:“东西,咱们寺是你的家,但不是你家的。”
小姑娘瞪眼道:“有区别?”
小和尚显然不是能在她面前坚持己见的家伙,小声道:“是吧?”
小姑娘问道:“那我问你,白马是不是马?”
自认在寺里误上贼船才跟了师父学佛法的小和尚就更不确定了,重复道:“是吧?”
徐凤年把这对孩子安置在梧桐苑附近的一座院子,足见他对小姑娘的重视。这一路,徐凤年没敢多看她,生怕吓坏了这位嘴上总是喜欢神神叨叨的小女侠,不打量小姑娘,那就只好观察小和尚了,那身绿傧浅红色袈裟准确无误是释门中讲僧的装束,虽比不上朝廷赐予得道高僧的绯衣紫衣两种,却也是相当罕见,披此袈裟者,有三大功德在身,得天龙护佑,众生礼拜与罗刹恭敬。徐凤年愈发好奇小姑娘所谓的家是哪座寺庙。
徐凤年坐在院中,小姑娘对住处欢喜万分,在屋里兴奋得跑来跑去,袈裟并非偏袒右肩而是左肩的小和尚蹲在一架秋千旁,望着晴朗天空发呆。
红薯静悄悄来到世子殿下身后。
下山后徐凤年便已得知白发老魁败了使斩马刀的豪侠魏北山,双双离开北凉。武林中轩辕世家在袁左宗和禄球儿的打压下已然苟延残喘。小人屠陈芝豹在边境上又捞得泼天军功。
徐骁马上要回府。
二姐徐渭熊似乎也要回家过年了。
徐凤年无比肯定,二姐这趟是专程来骂人的,骂徐骁管教不严,更骂自己吃饱了撑着去练刀。
徐凤年揉了揉始终火烫的眉心,自嘲道:“红薯,可以准备棉花了。”
红薯笑着答应下来。
王府内,谁不怕徐渭熊?
徐凤年转头看到小姑娘提着衣角,扭扭捏捏走出屋子。
她脸上红妆该有半斤重吧?
小和尚瞪大眼睛。
红薯撇过头,实在有点惨不忍睹呐……
徐凤年起身笑道:“真好看。”





雪中悍刀行(精品) 第三十六章北谢南李
大概是从小便住在寺里的小姑娘听到徐凤年赞赏后,生平第一次擦抹胭脂的她如释重负,她刚想笑,脸上脂粉便簌簌往下掉落,心疼呀,于是重新板着脸,怯生生站在秋千边上,小和尚呆若木鸡,大概是没认出眼前这位妖精是他最爱慕欢喜的姑娘。红薯作为梧桐苑大丫鬟,画眉涂粉俱是一流手工,看到小姑娘这般暴殄天物,而世子殿下又为虎作伥,实在是想笑不敢笑,只好忍着站远再站远,小姑娘虽说相貌气质举止都普通,可毕竟是殿下请进王府的贵客,不可大不敬。徐凤年还要去听潮亭,就让红薯给小姑娘“稍稍”纠正一下,几盒胭脂钱不算什么,总不能真的出去吓人,现在是大白天还好,到了晚上的话……
去阁顶见师父李义山前,徐凤年先去二楼找到白狐儿脸,他此时正站在梯子上翻阅书架靠上的秘笈,春雷刀挎在腰间,刀柄上系着一根红绳。徐凤年从武库里搬去武当的书籍,都由白狐儿脸帮忙挑选,两人虽都是练刀,不论刀术高低,还是刀法造诣,白狐儿脸都超出徐凤年许多,两人的修为高度就像此时此刻,一人在梯下,一人在梯顶。白狐儿脸做事极为专注用心,不管做什么事情,力求通透到底,徐凤年便等他看完秘笈。
白狐儿脸下了梯子,打量了一下一年没见的徐草包,最终视线聚集在世子殿下眉心位置,徐凤年的皮囊无疑十分出彩,典型的丹凤眼卧蚕眉,坏笑起来更显风流倜傥,只不过游历中与白狐儿脸相遇是人生最落魄时,但偶尔在溪涧洗去满脸泥垢,连白狐儿脸都会讶异这草包相貌的确不俗,就是气质不太匹配,吊儿郎当。如今不择手段练刀,似乎不太一样了。到底有什么不同,白狐儿脸没有问话,直接就春雷一刀撩出,霸气凌然。
本是同根生的绣冬顺势劈下。
春雷炸开一般的白狐儿脸见一刀无果,咦了一声,“你在武当学了上乘剑术?”
握刀右手发麻的徐凤年缓缓将绣冬放回刀鞘,嘻嘻笑道:“没学,只不过牛鼻子老道给了我一本《绿水亭甲子习剑录》,我闲来无事就拿里面的剑招套在刀法上,你有兴趣?这是一本武当走剑的密典,不能带下山,但内容都被我记下了,我帮你摘抄一份?”
白狐儿脸也不客气,点了点头。率先走到二楼外廊,徐凤年尾随其后,白狐儿脸轻声道:“中原旧九国的天下,几乎就是门阀豪族的天下,士族如林,琅琊王,甲阳谢,武康姚,博陵崔,庐江何,都是富可敌国,大柱国若只是摧城拔国,坑杀降卒几十万,将敌国皇帝老儿刺死也好,吊死也罢,这些在某些人眼中都不算什么,可徐骁却做成了挟泰山以超北海的事情,将十个豪族摧毁了将近一半,南唐武康姚氏全族不分老幼尽死绝,东越庐江何氏只剩下孤儿寡母二十余人,这才是离阳王朝最乐意见到的。”
徐凤年疑惑白狐儿脸为何说这些,道:“这些我都知道,师父提起过。”
白狐儿脸笑道:“你放心,我出身北莽南宫世家,与你无怨无仇。与你说这个,是想说被士族豪阀保持两百年的大正九品制。”
徐凤年点头道:“如今天下高手,似乎便是遵循这个规矩来排名,倒也省力。”
白狐儿脸轻声道:“与天下第一空悬一样,大正九品制一般情况不评上上品,即世人眼中的圣品,唯有圣人才有资格。”
徐凤年笑道:“对,但我听说几十年前出了个天材英博亮拔不群的谢家士子,武学造诣更是超凡入圣,与我师父一点评点了江山,李义山作将相评胭脂评,谢家那位中流砥柱则作了对江湖人来说分量更重的武评,至于文评,只完成一半,便死了?我二姐似乎有续评的企图,奈何她也说暂时力所不逮,与谢家大才差距还远。”
北谢南李的风头,当年那可是举世侧目。
白狐儿脸平淡道:“那人是我父亲。死了,武评中上榜的要杀他,没有上榜的,也要杀他,没理由不死。”
徐凤年一脸震骇,苦笑道:“难怪你要做天下第一。”
白狐儿脸看了眼徐凤年,缓缓道:“你现在招式中下品,刀势中上品,内力上下品,要追上我,不是没可能。”
徐凤年愣了一下,“真的?”
白狐儿脸嘴角微微翘起,“如果我四十岁以后停滞不前,你就有可能了。”
徐凤年趴在栏杆上,柔声道:“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实诚,像老黄。”
白狐儿脸瞥了眼并未蒙尘的绣冬刀,心中最后那点细微遗憾烟消云散,轻轻道:“你还能骗得过天下人几年?”
徐凤年感慨道:“好歹得等我全盘接下北凉三十万铁骑才能露馅。我若不是个败家纨绔,京城那位怎能睡得安稳,他睡不安稳,又岂会让我徐家睡得舒坦,毕竟这整座天下还是由他做主,徐骁是积攒下了这份家业,可与天下士子作对,与江湖为敌,朝廷庙堂那边也没几个靠得住的盟友,这些年北凉里边都在被不断分化,匆匆领旨赶赴京城的严池集父亲不是第一个,肯定也不是最后一个。李义山说我若太聪明了,肯定活不久,至少也活不痛快,最好的下场就是去京城当个质子,可如果太笨,装得过火了,不消等徐骁去世,北凉铁骑就要散,说简单点,连我的凤字营八百骁骑都只知陈芝豹,世子殿下如何,他们根本不上心。”
白狐儿脸笑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似乎王侯世家更是如此。”
徐凤年拇指下意识摩挲着绣冬刀柄,“没关系,我还有两年时间逛荡,说不定马上就要去江湖走一趟,等玩够了,再把本该属于我的东西都握在手里。”
白狐儿脸皱了皱眉头。
徐凤年敏锐发现这个细节,问道:“怎么了?”
白狐儿脸冷着脸返回阁内。
徐凤年看着白狐儿脸潇洒背影,再低头看着绣冬,似乎有点明白了,敢情是恼火自己跟绣冬过于亲密了?世子殿下哑然失笑道:“这绣冬是杀人的刀,又不是女子闺房物品,还不许我多碰了?再说了,都赠予我了,我就抱着睡觉捧着上茅房也在理嘛。”
阁内传来一声冷哼,一架书柜给春雷劈塌。
徐凤年火速上楼,见到了日渐枯瘦的李义山,愈发脸白如雪,看得徐凤年心惊胆战。
大隐隐于北凉王府的国士轻笑道:“早知道便不让魏北山离开北凉,正好给你练刀。”
徐凤年问道:“听说老魁打赢了魏北山?”
李义山咳嗽了几声,拿起青葫芦酒壶喝了口烈酒,气息趋于平稳,道:“魏北山只是中中品的武夫,对上距离上上品只差一线的楚狂奴,惨败并不奇怪。”
徐凤年好奇问道:“这上上品高手,天底下当真就只有十人?”
李义山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略带讥笑道:“所谓武道上上品,与当年士子上上品没法比,不值钱。”
徐凤年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南宫仆射说他是那与师父齐名的谢家天才……”
李义山哈哈笑道:“这还需要他说?我只看了一眼,便知道答案了,那个被你称作白狐儿脸的小子,不仅与谢观应长得像,更神似。我若认不出,就是睁眼瞎。我这会儿正好奇这小娃娃是男是女,按照谶纬推算,谢叔阳的确是该有个儿子,可这白狐儿脸长得实在不像男子。”
对于白狐儿脸的称谓,李义山颇为认同,也就随口用上,并不觉得荒唐。
徐凤年深以为然道:“就是,我当初也打死不信,如果是男人,太可惜了!”
李义山点了点头,摇头啧啧了两下,脸上泛起一些好不容易带上点人气生气的笑意,不再一味死气沉沉。
这对师徒,不愧是师徒。
徐凤年正了正坐姿,凝重道:“今天回城碰到一个自称烂陀山的和尚,说要带我去西域。”
李义山喝了口酒,道:“这龙守僧人在西域名气可不小,师从一位密宗金刚上师习《金刚顶瑜伽经》,翻译密宗经典六十余部,一百一十卷。烂陀山他这一脉极为厉害,再上一代便是得证不死虹光的大成就者。”
徐凤年无奈道:“再厉害跟我有什么关系,总不让摆出山头名号,就要我出家做和尚吧?”
李义山笑道:“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你去了才知道。”
徐凤年苦笑道:“师父,就别挖苦我了,那密教修行,堪比吴家剑冢,每日四次上殿,最早一殿从深夜开始,上殿时不论寒暑都不准穿靴子,赤脚上殿。每天睡眠不足四小时。有时到法园去修炼,要席地坐在石子铺成的座位上,冬夏都不例外。若说让我去那边练刀一两年,如此吃苦,我也认了,可让我去成天背诵经书,还是杀了我吧。”
李义山微笑道:“你不知这龙守的上师是谁?”
徐凤年一头雾水。
李义山大笑道:“这人是烂陀山唯一的女性密宗上师,据说不仅佛法无边,而且极为美貌动人,被誉为人间观音。只等双修,便可证道。”
徐凤年震惊后,坏笑道:“这么说来,还是跟我有关系最好。”
李义山笑意古怪。
徐凤年小心翼翼道:“怎么了?这位烂陀山的观音菩萨杀人不眨眼不成?”
李义山摇头道:“慈悲心肠。”
徐凤年更加好奇。
李义山大笑咳嗽道:“这尊菩萨,今年已经四十二岁。刚好是你两倍年纪,真巧。”
徐凤年霍然起身,就要提刀出去跟那烂陀山死和尚拼命。




雪中悍刀行(精品) 第三十七章老牛嫩草
对凡夫俗子而言,烂陀山有两点最为诱惑人心,一是可以立地成佛,二是男女双修,至于真假,因为世人离烂陀山太远,传经布道中难免以讹传讹,真相早已模糊不清,加上烂陀山也从没有人出来辩解,就成了值得推敲的未解之谜。徐凤年倒是很支持烂陀山的不言不语,与其把话说透说死,还不如留个念想。
徐凤年先去武库三楼找到守阁的九斗米老道士魏宝相,这一楼一套定时更新的人物谱,徐凤年先找到佛教卷,佛门大小二十余宗派,烂陀山高居密教第一,因此密宗首卷便是,徐凤年很容易翻出那位密宗上师,头衔很长,什么大慈法王,补处菩萨,看架势,她与排在前两位老和尚的地位相差无几。
她出身于中天竺王族,年幼便追随高僧游历十余国,译出典籍无数,最出名的当属《大乘起信论》。史料记载她除了师从王种吉祥子大圆满法,也曾到中原学习天文历法,对中原佛门五家七宗都有接触,可见她绝非坐一山而观天。
谱册中专门插放有一张女菩萨年轻时的画像,栩栩如生,果然是明艳动人,徐凤年将这份秘录交换魏姓老道士,唉声叹气道:“四十二啊。就是年纪大了点。”
一路叹息出听潮亭,青鸟恭候在台籍上,一身青衫,在世子殿下看来这位大丫鬟就差一柄好剑了,就青鸟这气度风仪,外边的女侠根本没法比。她见到徐凤年,恭敬轻声道:“那僧人站在王府门口。”
徐凤年走向湖心亭榭,笑道:“把他带到这里,我要会一会这密教和尚。顺便让下人备些斋饭,湖这边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在等人的空当,徐凤年闭目凝神,起先是咀嚼那些王府密探收集来的烂陀山秘闻,别看烂陀山才两三百人,却是派系林立,各有信徒万千,像龙守和尚所在的密宗红教一支,烂陀山才三人代言,山外却是数百万信众。
脑海中最终定格于那位女性密宗上师的画像,徐凤年摇晃了下脑袋,暂且搁下这档子事,既然已经下山,就得开始为自己精打细算,武库是死的,人是活的,学白狐儿脸遍览武学秘笈,不怕贪多嚼不烂,以后与人对敌,多知道一点出招套路,就多保命一分,这跟手谈初学者多半需要死记硬背围棋定式是一个道理,套路这玩意,自然是多多益善,徐凤年不敢说自己悟性如何,记性确实是连二姐徐渭熊都无法媲美,若非如此,也不能跟李义山没有棋子没有棋盘地悬空下棋。
徐凤年自言自语道:“要像白狐儿脸那样阅尽武库全书不现实,可由他筛选每天给我两三本,总不是难事。总有一天要把天下宗派的镇门秘笈都看尽。下山时骑牛的给掌教王重楼传话,大黄庭龟息于体内,想要全部化为己用,要独自修齐三黄庭,就需要龙虎山上的几本东西,借?都是秘不外传的东西,多半借不到。偷?就我目前这刀法,难。抢?这两个佛道圣地,没有六七千精悍北凉铁骑根本别想冲上山,想踏平的话,怎么都要一万三四的样子吧,没上武当前,觉得万把人数的铁骑就可以把整座江湖都来回碾压几遍,小看天下英雄了。哪怕是徐骁,没京城旨意,擅自调兵五百人以上出凉地,一概形同造反。”
姜泥要是身边,听到这种将铁骑与江湖挂钩的疯言疯语,十有八九又有忍不住拿神符往世子殿下身上戳洞的冲动了。
体态风流腴美的红薯端了些精致斋菜过来,湖畔附近已经不见人影,世子殿下的话,再混帐,在王府都要比圣旨管用。
徐凤年对这个一起长大的丫鬟姐姐没有什么猜忌心,自顾自说道:“是时候培植党羽了。没点牢靠班底,怎么闯荡江湖,找个机会跟徐骁摊开说?”
烂陀山龙守僧人在青鸟带领下来到亭内,徐凤年伸手示意和尚自己动手,大袈裟大和尚也不客气,但仅是拣了点食物放入嘴中,异常细嚼慢咽,别说饱腹,塞满牙缝都难,密宗修行,仅这一点,便苦不堪言。西域十四大小邦国,排斥百家学术,独独尊崇密宗,有红黄白三教,当年中原九国乱战,追根溯源是上阴学宫的儒生门在那边舌战,而西域则是红黄白“三国”演义,更像是神仙打架,黄白二教素来势大,红教偏向遵古,九乘三部教法,一丝不苟,最重心部修习大圆满法,龙守和尚的上师,便是密宗历史上破格而立的第一位女性法王,那些个明妃不管如何地位崇高,在根本上就无法与她相提并论。
徐凤年开门见山道:“六珠上师要与我双修?”
龙守和尚神色平静,点了点头。这和尚说到双修,面无表情,反而是万花丛中过的世子殿下倍感荒谬,连红薯和青鸟都面面相觑,一脸匪夷所思。
徐凤年疑惑问道:“所有密宗上师都是不修男女双身修法,便不可成就法身佛报身佛?”
身披大红袈裟的中年和尚表情依然木讷,一板一眼回答:“已离欲者方可修证无上瑜伽,无上瑜伽乃度上上根器者。”
徐凤年头疼,问道:“为什么找我?”
和尚摇头,摆明了连他也不知道内幕详情。
如此一来,徐凤年脑袋被茅房门板夹了才会去烂陀山,四十二岁,对菩萨而言不过是白驹过隙的一瞬,可对活生生的人间女子来说,真心不小了。保养再好,也不是徐凤年能接受的。
这还是其次,密宗红黄白三教近年来斗争愈演愈烈,既然秘录上说六珠上师双修便可大圆满,势力更大的白黄二教会傻乎乎让红教获得这种轰动西域的无量功德?说不定徐凤年还没到烂陀山,就被和尚们剥皮抽筋了,要知道有些密宗喜欢把削去天灵盖的骷髅头当驱鬼招魂的法器,至于人骨袈裟人皮手鼓什么的也在史书中屡见不鲜,听着就毛骨悚然。那位六珠菩萨是很厉害,被尊奉为根本上师,并且红教信徒坚信她是阿弥陀佛和观世音菩萨等身口意三密金刚化现,所谓六珠,传闻是指她有六种变身法相,观自在上师、莲花王上师和忿怒金刚上师等,听着是很天下无敌,可再了得,还不是老老实实拍在烂陀山几位老和尚后面吃灰尘?
徐凤年信不过这个在黄白二教夹缝中求生存的红教。除了怕死,更不希望这烂陀山和女法王打乱自己的雏形布局。
打死不去是一回事,平白无故跟密宗红教交恶是另一回事,能周旋一下是最好,何况烂陀山出来的和尚都是块宝,徐凤年挤出笑脸解释道:“我暂时脱不开身。”
和尚还是那句屁话:“小僧能等。”
徐凤年好奇问道:“能等多久?”
和尚缓缓道:“还有三十一年。”
徐凤年差点吐血。
好变态的耐心。以后还是尽量不跟烂陀山打交道了。万一被谁记仇,这辈子都要不得安宁。
似乎愿意等到徐凤年子女都长大成人的龙守僧人没有逗留王府,却也没离开城内,以北凉对僧人的宽容善待,想必这烂陀山古怪和尚饿不死。
徐凤年坐在凉亭内,嘀咕道:“莫名其妙。”
红薯打趣道:“殿下,要不就从了那位密宗上师吧?”
徐凤年仰头叹息道:“四十二岁的老姑娘了!她老人家老牛吃嫩草也不是这个吃法啊。”
红薯坐在世子殿下身侧,纤手揉捏,力道巧妙,妩媚娇笑道:“说不定那位女菩萨驻颜有术。”
徐凤年瞪了一眼。
青鸟淡然道:“今天是放牌日了。”
徐凤年来了精神,“有大鱼上钩?”
青鸟平声静气道:“城里聚了两拨来历不明的江湖人士,为首几人有三品武力。”
徐凤年遗憾道:“要是以前就是大鱼,可现在本世子已经见过了大世面,唉。算了,聊胜于无。”
红薯莞尔一笑。
这位世子殿下从小到大就有层出不穷的玩乐点子,大概是大柱国徐骁疏于管教或者说是刻意放纵的结果,没有任何收敛迹象。事实上,大柱国这十几年只开口说了两件事,其中一件事便是十年不许碰刀,加上另外一事后便从未如何教导徐凤年该如何做人如何行事,纨绔败家也好,游手好闲也罢,都是徐凤年自己琢磨出来的门道,国士李元婴更是小事不管,以前二姐徐渭熊在家还好,有人能镇压着世子殿下,等她去了上阴学宫求学,徐凤年便如脱缰野马,为所欲为,可劲儿沾花惹草,一掷千金买诗文,豢养恶奴扈从,对仇家关门放狗,玩得不亦乐乎,难怪离开凉地功成名就的士子们都破口谩骂这个世子殿下不学无术无赖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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