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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精品)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烽火戏诸侯
老头儿瞧着有些心灰意懒,语气散淡道:“没有。”
姜泥撇了撇嘴说道:“我知道,你是李淳罡,剑神什么的。”
老头儿睁开眼睛,惊奇道:“徐凤年那精明透顶的小子都没敢往这方面想,小丫头你听到三个字就断定老夫是那啥玩意剑神?老夫像吗?”
姜泥蹲得两脚发麻,轮流伸直一条细腿,平淡道:“不像怎么了,难道你不是?”
老头儿坐起身,望着眼前这个纤细女孩,道:“既然觉得我是李淳罡,你都不乐意跟我学剑?”
姜泥摇头道:“两码事。理由我已经说过了。你的本事越厉害,我就死得越快。”
老头儿被郁闷得无以复加,加重语气道:“老夫就算不是李淳罡,这一身本事比较巅峰时起码还剩下五六成,信不信老夫若要杀徐凤年,现在就可以出去随手摘掉这小子的项上头颅。”
姜泥嗤笑道:“看吧,我就说你嘴皮功夫最了不得,你去杀啊,我就不信徐骁会让你胡来。”
老头儿一脸深思表情。
姜泥重新捧起那本读了没几千字的《千剑草纲》道:“你是谁不关我的事情,而且徐凤年我杀得,你杀不得。但拦不住你,我也不会拦。况且,说不准你跟徐凤年做了交易,在故意试探我。”
老头儿摇了摇头,无奈笑道:“你这丫头,倒是有几分神似那位剑意堪称磅礴的王妃。怎的你们这些有大意思的女子,都要跟徐家男子牵扯不清,老夫就想不明白了,当年若不是徐骁这混球,使得那女子由出世剑转入世剑,最多再给她十年打磨雄浑剑意的时间,便是老夫和侥幸赢了木马牛的王仙芝都不敢说稳胜于她。现在那女子没了,你又来,老夫想想就憋得慌,浑身不得劲儿。既然你不想学剑,老夫也不强人所难,其实你若抛不开执念,便是学剑了,也未必能够登峰造极,到时候反倒是被老夫毁了一块璞玉,杀人终究是敌不过救人啊,那姓齐的道士当年与我论辩,我谈我的剑,他说他的天道,谁都说不过谁,后来他在斩魔台上斩了魔登了仙,我却输给了王仙芝,才琢磨出一个道理,想达仙佛之境,出手必为救人。”
老头儿重重咦了一声,一直浑浊的眼神绽放出异样光彩,如同浩然剑气,他默念了几句杀人救人,再死死盯着一头雾水的姜泥,笑道:“小丫头,你不学剑真可惜了,哪天你改变主意,回头找老夫。”
姜泥只是看书,不屑一顾那老头儿。
这老家伙貌似是剑神李淳罡啊。
她突然探出脑袋小声问道:“你都说了徐凤年有你一半天赋,还说他练刀晚,注定没出息。那我偷偷摸摸跟你学了剑有何用?”
老头一时间没整明白其中的道理,好不容易才理清头绪,感情这小丫头被徐凤年那小子欺负习惯成自然了,开始在心底承认自己不如他聪明,想通这个,实在不像是那剑神李淳罡的老头儿循循善诱道:“你天赋不比那小子差,怕什么?”
姜泥眸子亮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冷淡,苦着脸道:“还是算了,练刀学剑很苦的,我还是读书好了。”
得,在武当山上最心疼菜圃的小泥人,想必是被徐凤年的疯魔练刀给暗中震慑住了。
可怜的李老剑神,亏得车外不远就有一个已经一大把年纪的仰慕者。
一辈子从不求人只被人磕头无数的老头恨不得一头撞死自己,这是哪门子理由?
老头稳了稳心神,告诉自己这样才好,这丫头就是这股蛮不讲理的精神气最合心意,当年李淳罡又何时与人与世道讲理过?
易事,难事,风雨事,江湖事,王朝事,天下事。
都不过是一剑的事。
姜泥卷起袖管,轻轻解开缠绕匕首神符的丝带。
老头看得发呆,咋的,不学剑也就罢了,还要跟难得发发善心的老夫我拼命?
这一团浆糊的世道,当真是不明白了。
出人意料,承认自己不太聪明还怕吃苦的小姜泥将神符递出去,柔柔道:“喏,不是送给你,是借你。”
老头缓缓接过神符,压抑心中波澜,轻声问道:“为何?”
小丫头重新将脑袋躲在那本秘笈后面,小声说道:“如今这世上没人对我好了,你好像还不错。”
只剩一条胳膊更没有了那木马牛的老头瞧不出任何神情变化,只是默默坐定。
依然缩在书后头的姜泥重复道:“我不学剑。”





雪中悍刀行(精品) 第五十七章大雨小道立红甲
一株浮萍冷不丁被拔起种在了院子里当芭蕉,好不容易见着院外风光,哪里能不开怀,鱼幼薇快意骑马,骑上了瘾,不管徐凤年如何言语威逼利诱,就是不愿下马上车,徐凤年看她马术稀拉平常,攥紧马缰的纤纤玉手早已泛红,忍不住有些恼火,只有他这种行走过江湖的人物才会知道,那些个脸蛋姿容不俗的女侠风光归风光,可不耐细看,骑马多了,屁股蛋儿肯定光洁圆润不到哪里去,握剑提刀久了,双手老茧更是不堪入目,你鱼幼薇难不成要步后尘?
徐凤年冷哼一声,双指放于唇间吹了一声尖锐口哨,那头禄球儿辛苦调教架熬出来的青白鸾冲破乌云,直刺鱼幼薇怀中的白猫武媚娘,养尊处优胆子不比老鼠大的大白猫通体雪毛竖起,凄惨尖叫一声,鱼幼薇吓得脸色发白,自打捡到这白猫取名武媚娘那天起,它便是她唯一相依为命的亲人。这头辽东飞禽最神俊者六年凤只是来回俯冲,并不伤害白猫,只是武媚娘吓得够呛,连带着鱼幼薇望向徐凤年的眼神都异常悲凉,与老道士魏叔阳谈笑风生的徐凤年假装视而不见,鱼幼薇无计可施,只得恨恨下马,上了马车去面对那个过于不拘小节的羊皮裘老头儿。
原先心中有些拿姿色引诱世子殿下博取一些意外惊喜的舒羞见到这番情形,一阵心凉,本以为这次游历队伍中车厢里头那丫头灵气归灵气,终究还小,青桃的滋味,比不得熟透了的蜜-桃,至于那驾车的丫鬟,长得不差,身段也算婀娜,就是性子太冷,一看便是不懂得暖被贴心的女子,最后就只有捧着白猫的这位最有威胁,那两臀-瓣儿上马下马都是满盈的圆滚风情,便是自己同为女人也瞧着都觉诱人,世子殿下是花丛老手,这一路为何带上这养猫的娘子,还不是做那事儿解渴解馋?既然好这一口,就不许自己上去凑个数?一龙二凤双飞燕嘛。可世子殿下为何看上去并不十分宠溺她?传闻世子殿下为了那些个北凉大小花魁可是什么荒唐事都做得出来,也就亏得大柱国家大业大,地方上一般家底的豪族门阀都经不起如此挥霍。
舒羞一时间有些意态阑珊,她最厉害的不是内力不是刺杀,而是有易容术支撑的床笫媚术,只要给她一张画像,一套完整的易容器具,她便能在半天里变成那个人,几乎以假乱真,试想得到了舒羞,不就等于得到天下所有美女的脸孔吗,神似有几分且不说,形似八九分绝对属于信手拈来。问题在于舒羞与世子殿下不熟,摸不清脾气口味,哪里知道他心中所想佳人是谁,即便有了一幅精准画像,万一画蛇添足,一想到那位据说背上几十万春秋怨鬼阴魂不散的大柱国,舒羞就身颤胆碎。
若没有了在凉地只手遮天的大柱国,人生就轻松了。
这个大不敬念头只是一闪而逝,舒羞就悔得想抽自己耳光。
进入雍州境内,徐凤年终究不是天文署的老夫子,可以算准天气的阴晴雨雪,这场暴雨要比他猜想来得更早更急,于是不走官道,抄了一条近路奔向预定的歇脚地。
世子殿下这一临时兴起的变更行程,就让一群满怀热忱献殷勤的家伙吃足苦头了。
雍州北面的颖椽县城不仅城门大开,一众从八品到六品的大小官吏都出城三十里,在一座凉亭耐心候着世子殿下的大驾,文官以郑翰海为首,已是一位肥胖臃肿的花甲老人,身为雍州佐官簿曹次从事,主管半州的财谷簿书,争了很多年的簿曹主事,奈何次次差了点运气,雍州簿曹主事换了好几位,郑翰海的屁股却在次从事的位置上生了根,进士出身的老文官不凑巧在老家颖椽县城告假休养,摊上这么一号苦差事,只好拖着年迈病躯出来。
武官以东禁副都尉唐阴山带头,秩三百石,并不出众,让人不敢小觑的是唐副都尉可掌兵两百,王朝这些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朝廷中枢里不管文臣气脉如何壮大,四殿大学士学士仿佛一夜间全变成了进士出身的文臣,汇聚四殿,势大压人,可那是京城那边的事,不说传闻睡梦中都可以听到铁蹄声的北凉,雍州这里照样还是武将力压文官一头。唐阴山早年家道中落,比不得那些雍州豪阀举荐出身的高门士子,更读不进经文,便弃笔从戎,得以在春秋国战的落幕中积攒到一份不小功绩,捞到手一个官职俸禄平平却将结实兵权在握的东禁副都尉,足矣。
文官武将两派泾渭分明,分开站立,唐阴山瞧不起这帮文官身后仆役个个备伞的妇人作态,郑翰海则不顺眼这帮莽夫带兵披甲的傲气,如今天下海晏清平,你等斗大字不识几个的纠纠武夫有何作用?兵者,国之凶器,春秋八国死了数百万人,几乎都被你们这帮灭国屠城的武人给一口气杀绝了,还要怎样?马背下庙堂上的经济治国,还得读书人来做才稳当。
郑翰海不给唐阴山这帮武将好脸色,却与身边品秩比他低一大截的颖椽文人官吏相当客气,花甲老胖子郑翰海浸淫官场大半生,哪里会不知将来自己手中那支笔再也画不动雍州财政的时候,人走茶凉的可怕,这时候不放低身段去广结善缘,等到告老还乡的那天,就晚啦。
颖椽县公晋兰亭拿丝巾擦拭脖子里被这王八蛋天气闷出来的汗水,小心翼翼笑问道:“郑薄曹,这天儿要下雨,可就下大了,不知世子殿下何时到达?”
郑翰海笑眯眯道:“兰亭,你这就不懂了,下雨才好。这趟世子殿下来颖椽,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给你争取到让世子殿下住在你私宅,你那儿湖中有莲花,院中有芭蕉,若不下雨,殿下能感受的到你宅子的雨打芭蕉声声幽?再者,雨中迎客,才显得诚意。”
晋兰亭恍然,一点就通,嘴上却说:“下官这是担忧郑老受寒。”
倾盆大雨骤至。
黄豆大小的雨点敲在武官甲胄上,声声激烈。便是那些没资格站在亭子里的小尉,一样无动于衷,仍由大雨泼身,他们清一色属于王朝名将排名仅次于大柱国的大将军旧部。
他们存心要那借着父辈功勋才得以钟鸣鼎食的世子殿下瞧一瞧,天底下不是只有北凉三十万铁骑才算人人悍卒!
可怜文官们如同一棵棵经不起折腾的芭蕉,瑟瑟发抖,雨伞根本无用,体格清瘦的晋兰亭也顾不上自己,吃力给体重约莫是他两倍的郑翰海撑伞遮风挡雨,仆役随从们忙碌得鸡飞狗跳,一些个心思活泛的都开始琢磨着如何去煮出些热汤来给主子们暖身。
雍州北边大雨雷鸣。
北凉东边却是小雨淅沥,大柱国徐骁和首席幕僚李义山同乘一车,车外两百重甲铁骑马蹄溅泥,军容森严。
徐骁掀开帘子看了眼山形地势,轻笑道:“元婴,就不用送了,你跟刘璞回府便是。”
李义山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大柱国知晓这位国士心思,微笑道:“徐骁跋扈不假,却也不是缺心眼的鲁莽蠢人,这趟进京并非心血来潮,要去跟那些学士士子们争口舌之快,当朝首辅张巨鹿再让我不痛快,比起当年那个在坤极殿外拿脑壳撞我的周太傅总还是要恭谨谦逊吧,那半朝士子班头领袖的周老头骂娘骂不过我,打架就更别提了,可终归是个性情中人,这个做了老太傅门下走狗足足二十年才冒尖的张巨鹿,就不太一样了,是个难得能成大事的读书人,他肯与顾剑棠联手,甚至说服顾那位镇国大将军安抚一干武官,一退再退,足见这位从没跟我打过交道的年轻首辅很有谋算,年纪不老,耐心性子倒是超一流,我不去亲眼见识见识,不放心。文人提笔伤人杀人,比什么都狠,不说北凉边军铁骑是否会被针对,光是为了那些才过上几年光景安定日子的各军老卒们,我都得去看一看,让这帮不知兵戈惨烈的文官知道,徐骁还没到骑不动马的那一天。”
李义山轻淡道:“当年你与顾剑棠谁在朝做满殿武官的领袖脊梁,谁外放做王,去担起二皇帝的骂名,争论不休,连上阴学宫的大祭酒都在幕后出谋划策,先皇力排众议,肯将你而不是更易掌控的顾剑棠放在北凉,这份心胸,无愧于听潮亭上那魁伟雄绝四字,只是九龙匾挂在那里,未必没有提醒警示你的意思。”
徐骁笑道:“先皇什么都好,就是太热衷于帝王心术,说起这胸襟,李义山你这说法说偏了,当年西垒壁一战,我会反?先皇会看不出来?可还是任由我北凉旧部十四人撞死于殿前,为何?还不是嫌碍眼?”
李义山摇头道:“你这口怨气还没消尽?”
徐骁冷笑道:“徐骁何时是气量大度的人了?”
李义山盯着大柱国面容,沉声问道:“当真只是去见识见识张巨鹿的手腕?”
徐骁哈哈笑道:“一些人看到徐骁驼背瘸腿老态龙钟,才睡得香。好不容易坐上那把龙椅,却不曾一天睡舒坦,我都替他心酸。”
李义山无奈苦笑。
他刚要下车,徐骁轻声道:“听潮十局,这第九局指不定是义山赢了。”
背对大柱国的李义山掀开帘子,感慨道:“你若活着回来,才能算我赢。”
大柱国笑骂道:“屁话,我舍得死?!我不求死,谁杀得了我徐骁?”
这些天憋着一口气的李义山心情豁然开朗,下车后弯腰行礼,低头诚挚道,“恳请大柱国这趟少杀些读书种子,春秋大不义一战,杀得够多了。”
徐骁笑道:“元婴啊元婴,你这身迂腐书生意气,最要不得。当年赵长陵便比你圆滑许多。”
李义山接过守阁奴刘璞的缰绳,不以为然道:“江左第一的赵长陵善于谋断,就算活到今天,一样与你儿子合不来,更有的你头痛。”
徐骁放下帘子,一笑而过。
雍州边境小道上,几乎睁不开眼睛的吕钱塘猛然停马拔剑。
依稀可见小道尽头立着一位在江湖上失传已久的红甲符将。




雪中悍刀行(精品) 第五十八章水珠对水甲
那身披一具鲜红甲胄的古怪人物,如同一尊神兵天将,不持兵器徒手站立,硬生生挡在小道正中,厚重面甲似乎覆盖住整张脸孔,滂沱大雨中,雄壮甲人四周只见雾气弥漫。
九斗米老道魏叔阳惊骇出声:“当年南国符将红甲人早已消亡,据说是刺杀先皇,被那骂做人猫的大宦官用手连甲带人皮一同剥了下来,尸体与甲胄都挂在一杆王旗上,很多慕名前往的江湖人士都亲眼见到那血肉模糊的场景,那身鲜红甲胄天下独一无二,而且经过曹官子确认,作不得假。这尊红甲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马队已停,舒羞和杨青风一左一右纵马来到吕钱塘身侧,神情紧张。三人三本秘笈哪里是轻易拿到手的,敢来撩拨世子殿下的刺客多半斤两很足,何况眼前这位还是正大光明出现在道路上,不说其它,光是胆识就让三人自愧不如,官场沉浮,那是考量察言观色的功力,江湖打拼,也得观相望气,最忌讳走眼,否则再厉害的角色都有阴沟里翻船的一天。剑神李淳罡那般通玄无敌的绝世高手,不是就败给了当时仅算是初生牛犊的王仙芝?挑近的说,吴家剑冢出世的那名青年剑客吴六鼎,遇人从不报名讳不说家门,只是一路向南行去,一路仗剑杀去,死于他单手枯剑的,可不皆是常在河边走就给湿了鞋的倒霉蛋?
徐凤年不急不躁,只是瞪大眼睛看着那红甲符人,饶有兴致道:“魏爷爷,这符将红甲人到底是什么东西?披上一身红甲就能额外生猛了?那我得去弄一套来穿穿。”
九斗米老道士苦笑道:“殿下,这不是随便可以穿的东西啊,当年那件红甲来历晦暗不明,只有一些小道消息说是龙虎山天师府里的一套上古兵甲,龙虎山传承了几代,便有几位天师在上边画了符,你想这得篆刻了多少道丹书墨箓?大抵是一件用以镇压邪魔的道门仙兵,但后来不知怎么回事竟流落到江湖上,先是上阴学宫天机楼得了去,做了诸般诡谲手脚,为此龙虎山还跟上阴学宫几乎掐架起来,重出江湖时便被红甲人披在了身上,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只是披甲人仿若一具行尸走肉,死于巨宦韩生宣手中未尝不是一种解脱。眼前这位符箓红甲,貌似与传闻略有不同。”
挥手拒绝了青鸟撑伞的举动,将六年凤招呼到手臂上,此时被雨水淋成落汤鸡的徐凤年还有心情逗伸出手指弄着青白鸾,开玩笑道:“说不定是当年那符将红甲人的子女。大的既然是符将,那这个小的嘛,便叫符兵好了,魏爷爷,你说对不对?”
魏叔阳飘飘出尘的三缕白须沾水后已经变成三条小辫子,再伸手去摸,自然摸不出芝麻绿豆大的仙人风范,尴尬缩手后缓缓道:“殿下这个说法实在是天马行空。”
徐凤年促狭笑道:“魏爷爷,你这马屁实在是羚羊挂角。”
一老一小哈哈大笑,无形中消弭了小道尽头那边的滔天杀机。
徐凤年眯眼轻声道:“吕钱塘赤霞剑,舒羞抱朴诀,杨青风驭鬼术,我要看看这三人到底有没有资格活到武帝城。”
老道士似乎不曾听闻这句狠辣诛心语,骑马上前,越过了马车十几步,双袖一抖,头顶雨水仿佛撞到了铁板,砰然弹开。
吕钱塘拔剑停马后等舒羞和杨青风跟上,便纵马狂奔冲去,在听潮亭五楼捡起《卧龙岗驭剑术》那一刻起,便想到有今天需要豁出性命的这一刻,只是比预料得要早了许多,但这又何妨?要想学那剑仙驭剑,就得以一个个强大对手做磨石,将剑心磨砺得无比精纯,才有望得了那剑道精髓,终至老剑神李淳罡所谓“张口一吐,便是一匹盛世剑气,斩出个星垂平野阔来”的仙人境界!
世间学剑年轻游侠儿何止十万?
有谁不想一剑斩去,连鬼神仙佛都不可匹敌?!
吕钱塘身形本已十分魁梧,所乘骏马更是罕见雄骏,一时间小道上被马蹄践踏得泥浆暴溅,一人一马,势不可挡。
兴许是被剑客吕钱塘激起了杀意,连瞧着只会在床上呻吟的妩媚女子舒羞都重重冷哼一声,大雨拍小道的沉闷声中,格外刺耳。
不需握住马缰的杨青风依然将马匹奔跑速度控制得丝毫不差,慢慢弯腰,将那对惨白如雪的双手贴在了马脖子上。
两手空空的南国红甲人只是屹立不动,由着三人三马冲刺蓄势。
大剑士吕钱塘透过密密雨帘,几乎已经可以辨清那红甲上的云篆梵文,竟是佛道兼有,丝丝缕缕,雕刻得巧夺天工,仅是一眼瞥见,便觉得胸口气机凝滞,压下心中杂念,怒喝一声,吐尽了心中浊气,借着骏马疾驰的充沛气势,劈出霸气绝伦的一剑。
雨幕瞬间被撕裂一般。
不幸与这一巨剑接触的雨点像是滴到了一块滚烫铁块上,嗤嗤作响,化作一阵烟雾。
与传闻中符将红甲人相似的巨型傀儡动作生硬却急速地抬起一只手,与脸孔一样被红甲包裹的五指张开,试图握住吕钱塘精气神意俱是练剑生涯最巅峰的一剑。
擦身而过,剑身通红的赤霞剑与红甲五指亦是一阵剧烈摩擦,擦出了一大串火星。
红甲人没能握住大剑,而三十岁已便在南唐国成名的吕钱塘却一样没有一剑功成。
吕钱塘是借足了天时地利才劈出这一剑,红甲人却只是痴痴站定轻轻抬手,便化解了一切。
舒羞意外发现杨青风加速冲了出去,竟是要用骏马去蛮横冲撞那个红甲人的粗暴手法。
在吕钱塘与红甲人交锋转瞬过后。
弓腰双手贴紧马脖的杨青风一跃而起。
那匹眼眸渗出浓郁鲜血的骏马发疯一般冲向红甲人。
先是轰一声。
随即连远处的徐凤年都满耳听到马匹撞山一般骨寸寸骼断裂的震撼声响。
红甲人纹丝不动,头颅和脖子断碎的马匹暴毙在身前。
舒羞不管这红甲人如何了得,更顾不得心中惧意,翻身下马,身形如脱兔,跃至跟前,白皙双掌贴在这怪物胸口甲胄上,骤然发力,天地间以她和它为圆心,无数雨点炸开!
舒羞毕竟以浑厚内力见长,这红甲人终于轻微摇晃了一下。
不管是动一寸还是一尺,只要动了,哪怕远不止于倒下的程度,都要比不动好上千万倍。
舒羞一击命中,便借着力道反弹回掠,双脚在泥泞中划出一道直线,裙摆上沾满了泥浆。
红甲人身后吕钱塘连人带马继续前冲出十丈距离,猛提马缰,马蹄扬起,再沉重踏下,将泥泞道路踩出了两个坑。
吕钱塘掉转马头,深呼吸一口,神情无比凝重。
飘到吕钱塘和红甲人之间的杨青风依然面无表情,只是双手更白了几分,几乎可以看清楚手背上爆出的青筋,条数分布远比常人筋脉要密麻繁多。
三人合力,才只是将这古怪甲人身体晃了一晃?
魏叔阳自言自语道:“幸好可以确定不是当年四大宗师中的符将红甲人,莫非真被世子殿下说中了,只是后来人的仿造?”
徐凤年喊道:“魏爷爷,你去拦下宁峨眉和凤字营,这边交给他们三人。”
在前头准备出手相助的老道士愣了一下,应声离去。
徐凤年轻轻夹了下马腹,来到马车边上,驾车的青鸟撑了把秀气的油纸伞。
是这条泥泞小道杀机重重中唯一的婉约画面。
被骤风大雨拍面一阵生疼的徐凤年啧啧道:“果然唯有死战才见高手本色,吕钱塘这一剑真是臻于剑招巅峰了,杨青风的把戏只是瞧着好看,不怎么样,倒真是小觑了舒羞这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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