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精品)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烽火戏诸侯
王妃墓四周由白玉垒砌成两道城垣,形成城中有城的大千气象,主神道更是长达六十丈,按照典制,王朝帝王神道两侧摆置石兽不过九种,这里却有足足十四种!
近百尊石刻,神定精盛,贯穿一气,气势如虹,除此之外,陵墓宝顶高度和地宫规模都远超王朝任何一位藩王,而且构建了独具匠心没有先例的一座梳妆台和两座丫环坟,当时王妃墓初建成,被无数世人诟病,皇帝御书房几乎是一夜间摆满了弹劾奏疏,但都被压下,不予理睬。
背驼腿瘸的大柱国站着坟前,默不作声。
徐凤年祭奠完毕后,蹲在坟头前,轻声道:“爹,我再待一会儿。”
大柱国柔声道:“别着凉,你娘会心疼。”
徐凤年嗯了一声。
人屠北凉王走在主神道上,心中默念,刚好三百六十五步。
这位权倾朝野的唯一一位大柱国清楚记得当年第一次入朝受封,从那扇红漆大门走到坤极殿殿门,第一次年轻气盛,走了二百八十四步,后来年纪大了,加上腿瘸,就越走越多,越慢越长,但始终没有超过三百六十五。
戎马生涯四十年,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徐骁问心无愧,不惧天地,不怕鬼神。
大柱国走出主神道,转头望了望,那孩子肯定是在哼那支小曲儿,《春神谣》,孩子娘亲当年教他的。
徐骁想到昨夜三更时分才紧急送到书桌上的一封密信,犹豫不决这信是交还是不交,凤年刚刚及冠的大喜日子,这封信来得很不是时候啊。
北凉王沿着小径走到清凉山山顶,看似单身,实则一路暗哨无数,不说军伍中精心挑选出来的悍卒,便离大宗师境界只差两线的从一品高手,就有贴身三位。徐晓自认项上人头还值些黄金,年轻时候觉着战死沙场,被敌人摘了去无妨,马革裹尸也是快事,爵位越高,就难免越发珍惜,这并非单纯怕死,只不过徐晓一直坚持今日荣华,都是无数兄弟舍命拼出来的,太早下去阴曹地府,对不住那些个草草葬身大江南北各地的英魂,尤其是这些人大多都有家室家族,总得有他照应着才放心,树大招大风,树倒风更大,世家豪族与王朝无异,打和守都不易,徐骁见多了因殚精竭虑而英年早逝的家主。
他走入黄鹤楼,略显冷清阴森,登山顶再登楼顶,一如这位异姓王的煊赫彪炳人生,负手站定,没学士子无病吟唱地拍遍栏杆,只是眺望城池夜景,当下膝下两儿两女,麾下三十万铁骑,六名义子,王府高手如云,清客智囊无数,门生故吏遍及朝野上下,一招招暗棋落子生根于四面八方,所谓金玉满堂富可敌国,不过如此。当然,政敌仇人同样不计其数,那樊姓小女娃,不就是一只自投罗网的瞎眼雀儿?只不过这类小角色,徐骁一般都懒得计较,北凉军务已经足够繁忙,边境上每隔几年就是狼烟四起,只不过大半都是他亲手点燃的。还要应付皇城那边的风吹草动,连江湖事都早已不去理会。徐骁搓了搓双手,不小心记起年轻时听到的一首诗,可惜只能记得片段,帝王城里看什么的,模糊不清了,但末尾一句徐骁始终牢记:“五十年鸿业,说与山鬼听。”
站在黄鹤楼空荡走廊的徐骁一直待到东方泛起鱼肚白,这才轻声道:“寅,把信送给凤年,他终究已经行过冠礼。”
没有任何明面上的回应。
徐骁耐心等待旭日东升。
大柱国有精锐死士十二名,以十二地支作为代号,当长子徐凤年呱呱坠地,就开始着手为子孙培养另外一批死士,以天干命名,可惜迄今才调教出四名,在儿子游历中,又相继阵亡两人,凑足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人愈发遥遥无期。所幸天干死士之外的两位特殊棋子,让大柱国十分满意,这些最大不过二十五岁的孩子,最小更是才年华十二,这些花费大量财力物力栽培的暗桩,兴许武功暂时不如从一品高手,可说到杀人手法,却丝毫不差,能杀人才能救人,徐骁比谁都确信这一点。
徐骁下楼的时候问道:“丑。袁左宗能服我儿,那陈芝豹?”
阴暗处,传来一阵如同钝刀磨石的沙哑嗓音,“回禀主公,不能。”
徐骁揉了揉太阳穴,笑了笑,“如果本王没记错,洛阳公主坟一战,陈芝豹救过你的命,这样的交情,你就不懂替他打个圆场?就不怕他今天就暴毙?”
沉默。
忠孝义。
在北凉,这个次序不能乱。谁乱谁死。注定永远躲在幕后的“丑”若替陈芝豹圆场,无非是多搭上一条人命的小事。
徐骁心思难测,自言自语道:“小人屠。”
雪中悍刀行(精品) 第十八章那些坛黄酒
徐凤年清晨时分醒来,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锦缎被褥带来的舒适感,这让他很知足,没有饿过肚子受过风寒,很难知道饱暖的泼天幸福,饿治百病这个道理,父辈们的循循善诱不管如何情真意切,都讲不出那个味儿。
在黄鹤楼上跟李瀚林严池集两个膏粱子弟说起三年游历,俩发小只是好奇江湖趣闻武林轶事,对于挨饿受冻是没有任何感触的,所以双手双脚结满老茧至今都没有褪去的徐凤年很庆幸能活着回凉州,才刚坐起身,住在隔壁小榻上的暖房大丫头红薯就进来帮着穿衣戴冠,徐凤年没有拒绝,深谙市井艰辛是好事,矫枉过正就不妥了。
红薯纤手流转的时候,轻声提醒桌上多了封密信,徐凤年嗯了一声。
豪族门阀内,逾越规矩是大忌,再得宠的丫鬟侍妾,都不敢掉以轻心,徐凤年下床漱口洗脸后,轻轻拆信,这样的事情不常见,梧桐苑不是谁都可以进的,信封外写了个小篆,寅。
对此徐凤年不惊奇,老爹身边有地支十死士是路人皆知的公开秘密,个个如同见不得阳光的魑魅精怪,善奇门遁甲,走旁门左道,杀人于无形。
徐凤年发现这封信是一个类似行程介绍的东西,文字直白,都是记载老黄的东海行,事无巨细,一一记录。
起先都是鸡毛琐碎,徐凤年看着好笑,想来当时自己的游行糗事,也都被老爹全部知晓,当徐凤年看到老黄进了东临碣石可观沧海的武帝城辖区境内,因为那个“寅”附加了一些老黄以外的秘闻,例如几位天下间有数的剑道名家都早早进入武帝城,除了越王剑池的当家,更有极少入世的两名吴家剑冢都出山入东海,拭目以待那城头巅峰一战,下一篇更提到了久负盛名的一品高手曹官子都在武帝城内租下一整栋观海楼。
徐凤年虽未亲生经历目睹,却很明显感受到一股黑云压城风雨满楼的窒息感,倒数第二篇讲述老黄在主城楼不远处一座酒铺歇脚片刻,要了酒二两,肉半斤,花生一碟。
这老黄,还是不温不火的老好人啊。
“寅”字号谍录只剩下最后一篇了。
徐凤年没有急着看下去,只是记起了三年中发生的许多事,最大不过碰上剪径蟊贼拦路劫匪,小的就不计其数了,无非是逃难的流民一般解决温饱问题,坑蒙拐骗偷,能想到伎俩的都浑身解数耍了出去,可惜往往颗粒无收不说,还要讨一顿白眼追打。
从一开始见到俏娘子就腆着脸搭讪到最后见到姿色尚可的姑娘就绕道而行,从挑三拣四这肉不够精细这酒不够醇香,到后来有口热茶喝有点荤味就谢天谢地,天壤之别。
借过两件破道袍装过穷方士,给人胡诌算命。
在巷弄里摆过那还未在民间流传开十九道的围棋,结果没赚到啥钱,反而被几个精于木野狐的里巷小人给弄亏了几个铜板。
卖过字画,也帮村夫村妇代写过家书。
偷鸡摸狗,少有不被乡民追打的好运气。
————大少爷,这是村边菜园子偷来的黄瓜,能生吃。
呸呸呸,这玩意能吃?
灰头土面的世子殿下坐在小土包上,将啃了一口的黄瓜丢出去老远,熬了一柱香时间,世子殿下有气无力朝蹲边上狂啃黄瓜的老黄招手:唉,老黄,帮我把那根黄瓜捡回来,实在没力气起身了。
大少爷,这是玉米棒子,烤熟了的,比生吃黄瓜总要好些。
甭废话,吃!
————老黄,你这从地里刨出来的是啥东西。
地瓜。
能生吃?
能!
真他娘的脆甜。
大少爷,俺能说句话吗?
说!
其实烤熟了更香。
你娘咧!不早说?!
————虽说偷这只土鸡差点连小命都搭上了,值!一点不比嫩黄麂肉差。
是香。
老黄,刚进村子的时候,你咋老瞅那骚婆娘的屁股,上次你还猛看给孩子喂奶的一个村姑,咋的,能被你看着看着就给你看出个娃来?
不敢摸,只敢瞧。
出息!
————老黄,我该不会是要死了吧。早知道就不碰你这行囊里的匣子了。
不会!大少爷可别瞎想,人都是被自己吓的,俺就喜欢往好的想。少爷,你多想想好酒好肉还有那俊俏娘子,想着想着就过了这坎儿了。
越想就越想死。
别别别,大少爷还欠我好几壶黄酒。大丈夫一言既出,四条牛五头驴六匹马都拉不回,俺们老家那边叫一个响屁都能砸出个坑。
老黄,真是一点都不好笑。
那俺给大少爷换个笑话?
别,你那几个道听途说来的老掉牙荤腥故事,都翻来覆去讲了千八百遍了,我耳朵起茧。不说了,睡会儿,放心,死不了。
中。
————老黄,没讨过媳妇?
没哩,年轻时候只懂做一件苦力活计,成天打铁,可存不下铜板。后来年纪大了,哪有姑娘瞧得上眼喽。
那人生多无趣多缺憾。
还好还好,就像俺老黄这辈子没尝过燕窝熊掌,俺就不会念想它们的滋味,最多逮着机会看个几眼就过瘾,大少爷,是不是这个理?
瞧不出老黄你还懂些道理啊。
嘿,瞎琢磨呗。
————老黄,你说温华这小子成天就想着练剑,可看他那架势,咋看咋不像有耍剑的天赋啊。
大少爷,我觉得吧,光看可看不准,就跟俺小时候上山打柴一样,那些个气力大的砍两个时辰就不肯出力了,我手脚笨,可把柴刀磨锋利些,再砍个六七个时辰,总会比他们多背些柴禾下山。而且上山打柴,山上呆久了,指不定就能看到好木头,砍一截就能卖好些铜板。
这法子太笨了。
笨人可不就得用笨法子,要不就活不下去。好不容易投胎来这世上走一遭,俺觉着总不能啥都不做。
唉,最受不了你的道理。对了,老黄,我要是学剑,有没有前途?
那前途可不是要顶天了?!
老黄,这夸奖从你嘴里说出来,当真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啊。喂喂喂,说了多少遍,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大丫鬟红薯看着世子殿下的神色,她的嘴角也跟着微微翘起。
徐凤年收敛思绪,终于翻开末篇。
“剑九黄背匣掠上墙头,距王仙芝二十丈立定,匣中五剑尽出,八剑式尽出。王仙芝单手应对。共计六十八招。末,剑九出。王仙芝右手动。剑九,如一挂银河倾泻千里,毁尽王仙芝右臂袖袍。王仙芝倾力而战,剑九黄单手单剑破去四十九招,直至身亡。
附一:剑九黄经脉俱断,盘坐于城头,头望北,死而不倒。
附二:经此一役,天下无人敢说剑九黄远逊剑神邓太阿。观海楼内曹官子赞誉剑九一式出,剑意浩然,天下再无高明剑招。
附三:剑九名六千里,为剑九黄亲口所述。
附四:剑九黄死前似曾有遗言,唯有王仙芝听闻。”
徐凤年一直低头望着那封信,光看侧脸,并无异样,沉默半响,终于轻声道:“红薯,煮些黄酒来。”
这可不是煮黄酒的时节,湖中蟹鲈都还小着呢,于是大丫鬟柔声道:“殿下,这会儿就喝?”
徐凤年点头道:“想喝了。”
红薯心肝玲珑,也不问话,去梧桐苑无奇不有无珍不藏的地窖拎了壶徽稽山老黄酒,给世子殿下煮了一壶,端到坐梧桐苑二楼临窗竹榻小檀几上。
徐凤年要了两只酒杯,挥挥手,将红薯绿蚁在内的丫鬟都请走,整个摆满价值连城古玩书画的二楼便愈发清净,徐凤年倒了两杯黄酒,静坐了一天,始终没在脸上挂出欢喜悲恸,临近黄昏,瞥见了那柄冷落多时被挂在墙上做漂亮装饰的绣冬刀。
徐凤年下了竹榻,摘下名字文气刀更漂亮的绣冬,抽出刀鞘,寒气沁入肌肤。
那次不知死活偷摸了老黄的剑匣,当天就半死不活,足见匣内剑气凝重,绣冬与那几把剑,都是断人头颅的好东西,与凉州纨绔腰间佩戴装金镶玉的玩物不可同语可能入府稍晚的管家仆役,都无法想象这位整日只知寻欢作乐的世子殿下,第一次摸刀极早,才六岁。
徐凤年拎刀下楼,看到一群丫鬟聚在院中,面容忧愁,徐凤年笑道:“都忙自己的去,做做样子也好。否则被沈大总管瞧见了,又要嘀咕咱们梧桐苑没规矩的碎话。”
徐凤年快步走入卧室,从床底搬出枢机盒,找出那叠以木炭作画绘剑势的绢帛,与枢机盒一致无二,都成了遗物。
不让人打扰,徐凤年凝神看了一宿。将简陋剑谱放回盒内,徐凤年抬头看到老爹徐骁不知何时就坐在一旁。
徐骁问道:“看得懂?”
徐凤年摇头道:“不懂,老黄画工太差,我悟性更差。”
徐骁笑了,“你要学剑?”
徐凤年点头道:“学。”
知子莫若父,徐骁问道:“学了剑,去武帝城拿回剑匣六剑?”
徐凤年平静道:“没理由放在那里让人笑话老黄。”
徐骁淡然道:“那你五十岁前拿得回吗?”
徐凤年叹气道:“天晓得。”
徐骁没有任何安慰,只是神情随意地起身离开,留下一句不咸不淡的话:“想清楚再跟爹说。”
徐凤年望着父亲背影,问道:“老黄最后说了什么。”
徐骁停下脚步,没有转身,说道:“等你学成了再说。”
其实,老黄说了什么,不重要。
人都没了。
六千里风云,城头竖剑匣。
可十几坛子的黄酒,都还留着啊。
雪中悍刀行(精品) 第十九章练刀
徐凤年真的捡起以往最不齿的武艺,但他学剑之前先学刀。
当然是跟白发老魁学。
老魁本要离开王府去闯荡江湖,早嚷着手痒了,要会一会那蹲着茅坑却不怎么拉屎十大高手,等后头九个都打过了,再去跟王老怪过招。
老魁最看不惯这老匹夫,天下第一就第一,装什么第二,直娘贼的矫情!可恨!正啃着羊腿的老魁听闻徐凤年要跟他学刀,猖狂大笑,喷了一地的羊肉碎末。
老魁见拎那把好刀的世子殿下没有任何玩笑意味,丢了羊腿,满是油渍的大手抚摸上青壮年时请高人勾入琵琶骨的猩红巨刀,问了个问题:“凭什么爷爷要教你?”
徐凤年回答:“我让徐骁去把那个用斩马刀的魏北山请来北凉,与你过招。以后每年一个,直到我学成了刀。”
老魁赞了一句好大的手笔,抬头望着徐凤年,神情古怪笑问:“小子,告诉爷爷为何要学刀,北凉三十万铁骑还不够你这小子耍威风?”
徐凤年抽出绣冬,手指轻弹,咧嘴笑道:“那些人的刀枪,说到底还是别人的,我也得找把自己顺手的。”
老魁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只是让徐凤年单臂提起绣冬,先站上半个时辰,刀身不能斜,否则就算把王老怪给请来,这个便宜徒弟都不收。
结果,徐凤年坚持到一个时辰后当场晕厥,绣冬刀始终没有倾斜,准确来说,连颤抖都没有。
老魁呆呆望着倒地不起的世子殿下,走过去捏了捏这小子僵硬如铁的右臂,啧啧道捡到宝了。
接下来老魁并没有传授徐凤年如何高深玄奥的招法,只是让他重复四个枯燥动作,直刺,斜撩,竖劈,回掠。刺三千,撩三千,劈四千,掠四千。
老魁本以为这个钟鸣鼎食惯了的公子哥起码会问几个为什么,可徐凤年没有,只是每日拂晓到僻静院中开始练刀,每日深夜蹒跚离去,绣冬一刻不离身。
这让老魁很是郁闷,同时又产生好奇,徐凤年表现出来的不仅是意志,还有相当扎实的握刀功底,莫不是这世子殿下先前被军中武将悉心调教过?学了军伍悍刀做防身术?
这段时间刻意刁难,让徐凤年练习乏味的握刀,一半是让这个娃儿知难而退,天底下的刀法,没有半步终南捷径可走,另一半则是真心,练刀首要握刀,连刀都拿捏不住,那就不是用刀,而是被刀拖着走,即便拿到手一大摞的绝世刀谱,也只是耍些看似花团锦簇的花哨招式,一旦对敌,只有死路一条。
初日练刀恰好是大暑。
大暑过后是立秋。
徐凤年始终光膀子练刀,一身锦衣玉食好不容易温养出来的柔滑肌肤晒成了古铜色,愈发精壮,若添些伤疤,便可与行伍悍卒无异。
可刀法,远未入流。
白露秋分寒露后是霜降。
掠四千变成了掠六千。
徐凤年终于开口问第一个问题:“刀是百兵之胆,大开大阖,讲求虽千军万马吾往矣,可这回掠是收刀法,怎么就偏要多练了?”
老魁笑道:“世上不怕死的刀客太多了,可不怕死的刀客,最容易死,天下最厉害的回刀术,也逃不掉一个掠字。哪有对谁都是刀取人性命的好刀法。爷爷的大道理,都是阎王殿外转悠一圈回来路上想出来的,学着点。”
武库那里有堆积如山的刀诀刀谱,可徐凤年练刀第一天起,便没有踏足被江湖武夫视作武学圣地的听潮亭。
老魁对此甚是欣慰。
刀法一途,不比武当山那娃娃师叔祖修习的天道,最紧要是滴水穿石,至于小成以后,如何相辅相成地拣选心法,内外兼修,老魁不担心这个,人屠徐骁有的是歪门邪道,问题在于锦衣玉食的世子殿下撑得到那天?
立冬后,直到大寒,哪怕湖面结冰,徐凤年都被会被老魁带进湖底练刀,闭息时间越来越持久。刀法还是没有登堂入室,却先养出了水性。
近期,城外竟横空出世了几股游寇,就在堂堂大柱国眼皮底下叫嚣作乱,这简直是太岁头上动土,可城中传闻几伙找死的匪徒都不是由北凉铁骑踩肉泥,而是被一位带狰狞面具的刀客给屠尽。
城内闲杂看客们在拍案叫绝后总要说上一句可惜那半年来无声无息的世子殿下没能看见,否则定要大大赏赐一番。至于那些个城内权贵,则是个个摸不着头脑,且不说那鬼祟刀客是何方人士?那几股流匪从何而来?大柱国治下不可说路不拾遗歌舞升平,但要说如传闻那般是北蛮窜入北凉的流民兴风作浪,打死都不信。
农历二十八,徐凤年跟着大柱国前往地藏菩萨道场九华山,这一次要由行冠礼后的他来敲钟。
卸甲下马登山,夜宿山顶千佛阁,徐凤年灯下抽空翻看龙虎山真人寄来的信,很厚。
徐凤年会心一笑,看到信上说黄蛮儿看到漫山遍野的山楂,就一捧一捧带回师父修习居所,结果满庭院都给堆满,亏得在山上德高望重的真人不敢训斥,只敢好心解释这山楂摘下后存放不久,最好等哪年下山再摘,结果差点被黄蛮儿拆了房子。
徐骁并未入睡,走入房中,瞥了眼灯下横放桌上的绣冬刀,手中拿着另外一封家书,却是次女徐渭熊寄回,大柱国苦着脸说道:“你二姐写信骂了我一通。”
徐凤年笑问道:“就因为我学武练刀?”
徐骁坐下后叹息道:“要是你再练下去,指不定她就要从上阴学宫跑回来当面骂我了。”
徐凤年不去看信,只是幸灾乐祸道:“她怎么说?”
徐骁眯眼道:“她让我问你,用刀第一,又如何?”
徐凤年想了想,说道:“你就回信说能强身健体,总不能被美色掏空了身子。”
徐骁为难道:“这个理由是不是儿戏了点?”
徐凤年自信道:“对付二姐,就得用这种法子。否则与她说大道理,说得过?”
徐骁竖起大拇指,马屁道:“这刀没白学!”
二十九日清晨。
山雾弥漫。
徐凤年双手搁在绣冬刀刀柄上,驻足远望。
立冬后,那几股流寇都是老爹徐骁安排的练刀“木桩”,徐骁没有任何暗示,但徐凤年自然猜得出多半是些北凉军中犯了大禁的死犯。
徐骁治军极严,赏罚分明,便是当初义子陈芝豹犯律,也被示众鞭挞成一个血人。若非如此,京城清流中也不至于流传北凉只认凉王虎符不认天子玉玺。
这些个临时充当劫匪山贼的军犯,没传承过正统武学,但一身本事都是战场上靠拼命滚打出来的,力大凶残,有着北凉铁骑特有的悍不畏死,最适合给徐凤年锻炼直来直往的杀人悍刀术。
老魁亲眼看着徐凤年杀绝三拨,之后就不再留心,只是给出地址,就让徐凤年单骑单刀前往。
第一拨过后徐凤年身中六刀,五轻一重,砍中后背那一刀,也不致命,趴在血泊中,刀仍不离手,最后由老魁背回王府。
此后几批徐凤年都是带伤而战,老魁绝不给他一丝一毫偷懒叫苦的机会,换作其他王府豢养的高人,绝不敢如此糟践勋贵程度足可媲美皇亲国戚的世子殿下。与悍匪搏命练悍刀,其中艰险,不足为外人道。
徐凤年闭上眼睛,放缓呼吸。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