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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精品)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烽火戏诸侯
走到挖空山峰做府邸的牯牛降门口,徐凤年站在檐下躲雨,回望大雪坪。
轩辕青锋站在附近,斜了斜脑袋,抚顺几缕贴在脸颊上的青丝,安静不语。
风雨渐渐停歇。
府邸中走出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见着众人,对轩辕青锋毕恭毕敬说道:“大老爷昨日交给小的四枚锦囊,说今日雨停便给小姐、世子殿下与两位大客卿。”
轩辕青锋略微惊奇,黄放佛和洪骠神情格外凝重,虽说郑重其事,但无惊讶,显然不是头回拿到锦囊,其实大雪坪击杀轩辕敬意,便是各自锦囊要求,黄洪两人事先都不知道对方真正投诚于轩辕敬城。轩辕青锋三人从少年手中分别接过锦囊,黄放佛和洪骠立即请辞,离开大雪坪,两大客卿始终不曾有半句客套寒暄。黄放佛回到精舍小楼,还了身洁净衣袍,亲自焚香,拆出锦囊所藏小宣,反复观看数边后轻轻丢入紫檀香炉,笑了笑,喃喃道:“敬城兄果真不负我黄放佛。”
精致裁剪的小宣纸上所写,才寥寥十余字,一如轩辕敬城寻常谈及文章宗义所谓的简为诗文尽境:请黄兄留徽山十年,可入指玄。
黄放佛先是微笑,继而放声大笑,轩辕敬城啊轩辕敬城,你这是要我替你女儿卖命十年吗?既然你说可帮我入指玄境界,别说十年,二十年都可以等黄放佛笑过之后,决定再在牯牛大岗读书十年,相信以轩辕敬城的算无遗策,就算他这十年遍览秘笈不得入指玄,黄放佛笃定到时候便有下一个锦囊出现,可为自己解惑黄放佛根本不去费神那个兴许十年后用不上的锦囊到底在何人手中,以轩辕敬城的缜密心思,恐怕黄放佛把牯牛大岗翻个底朝天都找寻不出。时候不到,天机不显。黄放佛喟叹道:“敬城兄,好一儒圣,让黄放佛神往啊。”
洪骠一直没有入住徽山客卿的豪奢精舍,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因而他选择住在山腰一栋僻静竹楼里,拆开锦囊后,额头渗出冷汗。锦囊所写大概意思,远不如给黄放佛的那个荡气回肠,只是轩辕敬城“好心好意”提醒一声洪骠,如果青锋对洪兄击毙轩辕敬意心怀芥蒂,大可以说是当年洪骠上山是由轩辕敬城邀请。跪坐青竹茶几前的洪骠攥紧拳头,手背青筋暴起。他洪骠当年上徽山,自然与轩辕敬城无关,当时大雪坪一番说辞只是临时起智,耍了个不为人知的心眼,只是为了消除轩辕青锋的戒备,所以这个锦囊看似善意提醒,何尝不是一种警告?洪骠深呼吸一口,抬头望向窗外,笑道:“敬城兄果然是仙人,洪骠心悦诚服”
牯牛降屋檐下,徐凤年望着一道彩虹横跨当空,一头在大雪坪,一头在天师府,风景绝美。
徐凤年打开锦囊,愣了愣,上头书写简洁扼要:轩辕敬城此生所学心得,世子殿下只需向小女讨要一本问鼎阁内的《春秋》,夹有书信一封。
末尾更有一句开门见山:世子殿下不负她,徽山必不负世子殿下。
轩辕青锋靠着一根廊柱,泪眼朦胧。
“洪骠有反骨,需要青锋以力服人,施恩不如施威。徽山平安时,可养。动乱时,必杀。”
“黄放佛好名,为父自有安排,十年内此人不会有异心。十年后他要出头,自会有人压他。”
“为父留一家书让龙虎山道童交给你爷爷,青锋不用挂念此事。”
“徐凤年如果歹念无穷,得寸进尺,你可去寻访那云锦山钓蛟鲵的道人,这位仙长欠为父一个人情,曾答应为父出世一次。若是徐凤年点到即止,此子可以相互共事谋利。”
“清明时分,你娘若不愿上坟,青锋不必勉强。既然不能相濡以沫,相忘于江湖,已是人生幸事。”
“打你出生起那日爹便在老桂树下埋下一坛酒,以后一年一坛,至今已二十三坛矣。私下取名女儿红,可好?莫怪爹唠叨多语,委实是这些年与你说话不得。”
“以后孙子叫扶摇,孙女便叫雅颂,如何?这些年爹没事就翻阅古书典籍,委实是百般头疼都想不出满意的名字。爹希望他们以后要念书便念书,习武便习武,天地是大,所站不过方寸地,人生苦短,才百年三万六千五百日,糊糊涂涂过了一辈子,就很好。”
“阅过即毁。切记切记。”
徐凤年看到轩辕青锋把那锦囊内的宣纸咽下腹中。
真是个狠心娘们。
嫡长房幽幽庭院,那名女子也收到一个锦囊,宣纸上却是空白无一字。





雪中悍刀行(精品) 第一百八十六章四大天师
天师府在外姓人齐玄帧白日飞升以后,龙虎山便极少有四大天师共聚一堂的盛况,哪怕当年人屠徐骁率数千铁骑兵临山脚,龙虎希字辈第一人赵希翼也不曾破关而出。襄樊三万六千周天大醮,四大天师里也只是去了两位。近二十年赵丹坪在京城做成了那青词宰相,与羽衣卿相赵丹霞南北交相辉映,更是聚少离多。国子监左祭酒桓温与当朝首辅张巨鹿师出同门,道同政合,两人亲如兄弟,唯独在一事上意见分歧,世人皆知张首辅独尊儒术,贬斥佛道,而正统儒家出身的桓温则十分推崇黄老清净,在京城里与赵丹坪相交甚深。赵丹坪虽身在天师府千里之外,但依旧长官着龙虎山教规教戒与斋醮科仪两大门类,赵丹霞对外统领天下道门,对内仅是象征性管教教理,至于修炼方术,名义上由老天师赵希夷统率,实则交由几位静字辈打理具体事宜,赵家宗亲赵静沉负责府门接待,被天子赏紫赐号的白煜负责学说论辩,经常开坛讲经说道,与白莲先生同是外姓道人的齐仙侠只管练剑,以及偶尔传授静字辈以下道士剑术。天师府各脉同气连枝,各自荣华,相辅相成,才有今日龙虎山黄紫显贵的大好时光。
天师府主殿玉皇殿西侧有一条古碑绵延的碑廊,其中一座青玉大碑独茂碑林,高达三丈,乃第四代龙虎山祖师迁至此地树立,上书紫霄福地四字,传闻与徽山牯牛大岗那块“独享陆地清福”共成子母碑,此时一名穿正黄色尊贵道袍的道人站在碑顶,遥望徽山大雪坪,一脸愤愤然,碑脚站着三位都上了年岁的老道,穿戴各有特色,最年长者须发如雪,凉鞋净袜,身上只是一件寻常的鱼肚白苏纱道袍,并不怎么出彩,但好歹披了件出尘的方士鹤氅,隐约有几分得证大道的长生气派。
年龄次之的老道就要邋遢太多,一件青布厚棉袍子,可见污渍斑斑,似乎怕冷,脚上踏着一双厚底暖鞋,加以棉布裹腿,让人好奇这老道如何有资格站在这天师府内宅。
剩下一位则就吓人了,内袍正黄不说,还外罩了一件紫色大褂,华美尊贵到了极点,天师府宗室嫡系可穿黄,赵静沉赵凝运父子便是如此,龙虎山寥寥无几的尊贵真人可披紫,白煜属于这一范畴,而那可以黄紫于一身的道士,毋庸置疑,唯有道门掌教赵丹霞一人
与天子同姓的四位大天师,一生中大半时间都在闭关图破关的赵希翼,才气超群却生性散淡的赵希抟,道门领袖赵丹霞,擅写青词雄文的赵丹坪,终于碰头,招摇山大雪坪异象都落入天师们眼中,李淳罡谶语剑来,正是被赵丹坪阻拦才使得天师府桃木剑不至于出鞘飞离,后面也是赵丹坪出声要求老剑神还剑,听到回复后,赵丹坪怒发冲道冠,赵希抟为老不尊,笑得不行,赵丹霞与父亲赵希翼相视一笑,且不说境界高低,养气功夫差不多算天下无敌。
赵希抟年轻时候就与侄子赵丹坪不亲,总觉得这孩子打小就不讨喜,阴沉沉的,没半点赵姓子孙的大气,因此老天师从不掩饰对赵丹霞的偏爱,赵希抟赵丹坪叔侄二人可以说是命理相克,虽有至亲至近的血缘关系,但双方见面都没好脸色,这趟赵丹坪离京回家,大半是与兄长商讨如何应对朝廷最新几项政事,帝国版图改制,道门原本二十四治区必然要尾随其后作出修改,再者设立僧正一职后,崇玄署极有可能脱离鸿胪寺,佛道之争,教义之争在表,气运之争在里,丝毫马虎不得,有了僧正,就等于朝廷强行选出官方认可的佛头,届时势必要与道教祖庭的掌教赵丹霞一争高下。小半原因是那北凉世子到了龙虎山,加上北凉王徐骁在京城掀起大波澜,赵丹坪对姓徐的全无好感,未尝没有回天师府借机惩戒那年轻世子的意图。
赵希抟没好气道:“赵丹坪,还站着祖师爷的石碑上头做啥,李淳罡就没想搭理你,你喊破喉咙也无用,要不你飞剑一个,去大雪坪与李淳罡斗个天昏地暗?叔叔可劲儿帮你摇旗呐喊。”
赵丹坪冷哼一声,还是飘下石碑落地。飞跃碑顶,本就于礼不合,当时只是恼恨李淳罡的蛮横手段,才顾不得身份忌讳,现在稍稍冷静下来,赵丹坪也就不再坚持。
被轩辕敬城强行突破境界惊扰清修的赵希翼双手插袖,感慨道:“这人拼却性命入陆地仙人境界,实在是可惜可叹,假使他愿意循序渐进,有望实实在在的飞升。”
最富仙家气态的赵丹霞点头道:“经此一役,徽山气运已经折损殆尽。”
赵希翼面有戚容:“祸福无门唯人是召。古人警语,不可不察啊,我龙虎山当引以为戒。丹坪”
赵丹坪虽说性格偏激,但道法武功心智才气俱是当世一流,听闻父亲一声喝斥后,原本想与叔叔赵希抟争执几句的念头立即消散,静心凝神,顿时锋芒敛尽,再无要与那李淳罡争强斗狠的迹象。天师府传承一千六百年,多数情况是代代父子相传,掌教天师若无子嗣,便由兄弟叔侄继承,绝无外姓道人或者女子接任的先例。上任掌教天师赵希慈膝下便无子嗣,当初是由弟弟赵希抟或者侄子赵丹霞还是赵丹坪接过清治都功印、镇运剑、泰皇经箓三件法器,天师府的意见并不统一,山上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祖宗本意是让赵希抟接过大任,赵希抟也干脆,直接逃下山去逍遥江湖了,撂下一句传我不如传丹霞,这才有了赵丹霞做掌教的局面,赵丹坪当然心有怨气,后来他去京城,明眼人都知道里头有赌气的含义。武当山的掌教可远比不得天师府掌教,后者五百年来一直公认是南方道教的祖庭,武当山王重楼死后让来让去,在龙虎山许多道士看来不过是撑死了区区一山掌教,争了也没意思,怎可与天师府相提并论,若是五百年前的那个武当还差不多。所幸天师府在赵丹霞手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一举成为天下全部道门领袖,本意是要在天子脚下自立门户的赵丹坪才真正低头,故而父亲赵希翼才有那一番福祸无门的凌厉说辞。
赵丹坪冷淡道:“那李淳罡重返剑仙境界,是一桩壮举不假,可他偏偏在大雪坪与我龙虎山借剑一千,这事情传出去,天师府颜面何存?”
赵丹霞轻声微笑道:“面子这东西,在丹霞这边丢了,就由丹坪在京城那边多多捡起便是,能者多劳,大哥在这里先告罪一声。”
“大哥你这泼皮无赖的说法,成何体统。”
赵丹坪无奈道,语气不再一味刻板生硬,这些年离开龙虎山,在天子身侧岂会是简单的书写青词?遇到诸多因缘巧合,体悟天道,才有了拂尘破百甲,与黑衣僧人杨太机锋相争。赵丹坪的性格逐渐通透如意起来,不再像壮年时候那般激烈,动辄要与人玉石俱焚。搁在十几年前,赵丹坪早就提剑去了徽山找李淳罡麻烦。
说来玄妙,天师府能有如今融洽氛围,很大程度归功于赵丹坪晚年得子的赵静思,这孩子排在静字辈末尾,武学天道天赋倒也平平,但胜在性格敦厚如温玉,是个至情至性后辈,全无半点心机,哪怕是脾气古怪并且与赵丹坪不对眼的赵希抟,遇上赵静思,也要会心笑上一笑,天师府上下总喜欢拿一些赵静思的糗事乐事说笑,更难得是天师府外姓中最出类拔萃的几位,如白煜和齐仙侠都打小与赵静思处得好到恨不得穿一条裤子,山上修行的女冠道姑都乐意逗弄这位天师府正黄道人,便是只是少女的女冠,也敢大胆拿他开玩笑。老天师赵希抟便直言赵丹坪这辈子最大功德能耐就是生了这么个儿子。赵静思最大的特点就是走神,经常前一刻还在与人聊天,后一刻就发呆不语,山上人最怕他读书找人解惑,因为不管任何单薄的书籍,他能读出千百个稀奇古怪的问题,连掌教赵丹霞这样好耐心的长辈,都能被追问到吹胡子瞪眼,读书读伤了眼睛的白莲先生学问足可谓不逊色于赵丹霞,自嘲生平有三怕:怕打雷,怕走路,怕赵静思问问题。可见赵静思的刨根问底是何等威力。
赵希抟啧啧道:“李老头儿重返剑道巅峰,十有八九要跟王仙芝有一战了。”
赵希翼抚须笑道:“似乎与邓太阿一战会在前头发生。”
赵丹霞与赵丹坪兄弟两人相视一笑,家中两老与李淳罡王仙芝都是一辈人,对待李淳罡踏入仙人境界一事自然“别有用心”,境界与地位高如两老,除去潜心修道证长生,以及关注道门气数,实在很难找到什么事情可以去忙中偷闲开个小差。天师对世人而言,高不可攀,但在天师府赵姓宗室内,其实也并不如何,终归是一家人,也就是子孙看待长辈的寻常眼光。赵希翼挥挥手说道:“丹坪你尽管与丹霞说大事去,我好不容易从棺材里爬出来透口气,要跟你们叔叔拉拉家常。”
赵丹霞与赵丹坪领命离开碑廊。
赵希翼看着弟弟,感伤道:“一回相见一回老,希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见到你几次。”
赵希抟没好气道:“矫情,你不闭关,不就天天相见,看到你吐。”
赵希翼摇头道:“王重楼修成了大黄庭,我却始终登不上老祖宗指路过的玉皇楼,愧对先祖啊。”
赵希抟气呼呼道:“没登入玉皇楼成为天人,就没脸面见列祖列宗了?那我还不得把祖宗们给气得登仙再下凡啊?”
赵希翼笑道:“不说这个,你那徒弟境界如何了?”
赵希抟笑逐颜开,顽童一般伸出大拇指道:“这个”
“何时下山?”
“等打赢了齐玄帧那头座下黑虎,就可下山。”
“善。”
赵希翼点头道,随即有些担忧,“上次莲花顶十年一度的佛道辩论,因为那白衣僧人有事不曾列席,我道门赢得也十分辛苦,若非有白煜力挽狂澜,未必能胜出。听说这次两禅寺很是奇怪,非但李当心与几位大德高僧不担任主辩,还让一位小和尚代替两禅寺出席。对了,白煜提起这小和尚还与一位小姑娘一同来过天师府,白煜说小和尚很有慧根,以后成就之高,兴许能与李当心并肩。”
赵希抟头疼道:“我才懒得操心这事,只是口舌之争,本就无聊,在莲花顶坐上几天几夜风吹日晒的,不是遭罪是什么。说到底也就是一场吵架,吵赢了也没什么好得意的。”
赵希翼忧心忡忡道:“本来也没什么的,赢了就赢了,就当替道门挣了几分面子,可如今朝廷布局大有玄机,等同于撒下一张恢恢天网,赢了还好,如果输了,三教气数增减,恐怕就数我们道门最吃亏了。”
赵希抟没心没肺道:“要不是老祖宗说啥要跟人打一个小赌,就没这烦心事了。大哥,你知道老祖宗在跟谁赌,赌什么,赌注又是什么?”
赵希翼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我也只知道是同姓之赌,赌谁后飞升,赌注是一印换一印。”
最是懒散的赵希抟一阵头大,“也就老祖宗喜欢瞎折腾,当年要是乐意跟齐玄帧一同登仙,你齐玄帧白日化虹,咱姓赵的便乘鹤飞升,那才叫解气”
赵希翼笑而不语。
赵希抟嘿嘿笑道:“其实我也知道老祖宗的那点小心思,咱龙虎山号称每百年必有大真人证道,得怪咱们兄弟叔侄几个都不争气,要是他老人家早早飞升了,万一五十年里无人长生不朽,这个脸就丢大了,估摸着这才狠下心与那人赌谁后飞升。”
赵希翼瞪眼道:“慎言”




雪中悍刀行(精品) 第一百八十七章江湖险恶啊
不知为何徐凤年并未走入珍宝无数的牯牛降,只是呆坐在檐下台阶,身后站着弟弟徐龙象和女婢青鸟,世子殿下自顾自嘀嘀咕咕,轩辕青锋听不真切。她当然猜不到这位北凉世子正在长吁短叹,出凉州以后,先是符将红甲重出江湖,接着吴家剑冢那对剑冠剑侍莫名其妙挡路,更别提天下第十一王明寅要拿走头颅,紧接着大官子曹长卿在江南道带走姜泥,继续东行,在匡庐山更是遇到天人出窍的赵黄巢,好不容易到了道都龙虎山,这大雪坪又是儒圣又是剑仙的,这日子没法过了,徐凤年自认练刀还算勤快,可这些个家伙里头随便拎出一位,连拼到鱼死网破的资格都欠奉。
温华那小子都说人在江湖飘没有总挨刀的理由,可碰上这些个,不挨刀都不行啊,这会儿徐凤年终于有些明白骑牛的为何胆小如鼠,不下山是对的,以洪洗象身份,轻易下山,就像背了个大牌匾,上面写着来打我啊几个大字。这座江湖高手自有高手磨,金刚境武夫看似可以横着走,不小心有指玄境看不顺眼了咋办?指玄高手威风八面,天象境的千年王八万年龟又冒出池子来教训你了。天象境够无敌了吧?轩辕大磐还不是给孙子轩辕敬城读书读出了个陆地神仙,辛苦百年修为,别说全尸,就是一捧骨灰都没能留下。
徐凤年躺在地面上,叹息复叹息。
江湖险恶啊。
轩辕青锋等了半天没能等到世子殿下还魂,终于不耐烦说道:“殿下不进入牯牛降?这里的东西太脏,青锋绝不取走一物,殿下可以随意拿走。”
徐凤年仍是没反应,半响过后,一名陌生少女走出府邸,同先前送出锦囊的那个少年神态如出一辙,轻声道:“大老爷吩咐小婢若是殿下不进牯牛降,就交付锦囊一个。”
徐凤年总算回过神,白眼道:“还没完没了了。”
嘴上念叨,却是忙不迭接过锦囊,拆开一看,等那名妙龄少女走回牯牛降,才小声询问轩辕青锋:“你父亲说牯牛降有座宝库,大门由上阴学宫墨家矩子打造,坚不可摧,让雌雄两条蛟鲵做内外环首,想要入内,必须由轩辕家族嫡子嫡孙滴血到雄鲵嘴中,大鲵钻透库门,游走机关,与雌鲵相会,才能打开?要是你们轩辕血脉断了,岂不是谁都打不开?”
轩辕青锋皱了眉头,道:“殿下想怎样?实话告诉你,那一尾雄蛟鲵去年便生机断绝,我曾入云锦山寻找新的蛟鲵,奈何苦寻不得。既然小王爷在龙虎山拜师学艺,相信殿下与天师府关系肯定不差,听闻天师府龙池中豢养有蛟鲵数尾,殿下不妨求一尾赠予徽山,宝库所藏,就当轩辕家族酬谢殿下这趟上山辛劳。”
说到后面,轩辕青锋脸带讥诮清晰可见,看笑话的嫌疑十分明显。分明是拿住了世子殿下借老剑神之口朝天师府说出放屁两字的七寸要害。
躺在地面上的徐凤年斜瞥了一眼轩辕青锋,懒散道:“咋了,你以为我不敢去要蛟鲵?天师府不肯送,我就抢,抢不来就偷,偷不来再好好说话,求上一求嘛。”
轩辕青锋嘴角勾起一个微妙弧度,似笑非笑道:“世子殿下行事不拘小节,以后世袭罔替北凉王,只要把这法子照搬对付北莽王朝,定然可以运筹制胜马到功成,名垂千古。”
徐凤年站起身,故意听不出她言语中的冷嘲热讽,“借你吉言。”
徐凤年继而换了张面孔,和煦微笑道:“锦囊上不但说宝库里头有几样能入本世子法眼的好玩意,还有武库外边有一样东西,比整座牯牛降都要金贵,要本世子好好珍惜,这锦囊上用了八个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轩辕青锋脸色微变。
徐凤年大笑而去,跳下台阶,“傻娘们,你爹舍得把你送给本世子?再说他乐意送,我还不乐意收呢。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成天冷着张苦瓜脸,照镜子就能看到女鬼。”
轩辕青锋盯着徐凤年背影,眼神复杂。
临近大雪坪边缘,青鸟小声道:“公子。”
徐凤年与她心有灵犀,知道她在想什么,微笑解释道:“不是我有意刁难轩辕青锋,只不过这女人你说好话她听不进去,真要跟她推心置腹,好心保准被当成驴肝肺,真当我觊觎她美貌或者家产什么的,我岂不是冤死。”
不理睬脸色晦暗的轩辕青锋,世子殿下才下大雪坪,就看到眼前黑压压跪倒一大片,不下三十人,徐凤年略作思量就一清二楚,按住绣冬春雷,居高临下笑眯眯说道:“呦,都挺知晓见风使舵,急着过来要给本世子当差,好去北凉那边作威作福?这事情,行是行,不过丑话说前头,真有些斤两的,本世子绝不打发乞丐一样打发你们,管你以前是通缉重犯还是鸡鸣狗盗,本世子的饭碗大得很,别说几十人,就是几百人,都喂得饱不过没本事的,想来混吃混喝,甭管你是徽山客卿还是哪条道上的武林好汉,都给本世子滚蛋,一旦被揪出来,就拿你们脑袋去官府换点碎银子。”
大多数依附徽山的江湖人士都给说愣了。
这北凉世子是否太不学无术了点,怎的说话比剪径蟊贼还直白露骨?
当下十来棵墙头草就小心翼翼站起身,试图反悔离开,这些人一半出于心高气傲,不乐意受气。另外一半是滥竽充数,只是想着树挪死人挪活,去家大业大的北凉世子那边求个王侯门第的锦衣玉食,这一拨人在牯牛大岗本就地位不高,属于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小人物,捞不到客卿那个油水最饱的位置,平日里别说了一整本秘笈,就是一页,都能争得头破血流,交情相对较好的,也不乏尔虞我诈,非身份清贵的客卿,问鼎阁秘笈只可限时借阅,不可带出问鼎阁,若有私抄,一经发现就会被逐出徽山,许多武林豪客若是武学路数相近,就各自死记硬背,多多益善,事后相互交换秘笈,心眼稍坏的,在节骨眼上多说几字错说几字,不至于让人走火入魔,却也让对方多走上弯路,徽山客卿席位就那几十个,一个萝卜一个坑,僧多粥少啊,人生百态,淋漓尽致。
徐凤年竟然在这时候都会走神。
因为接下来潦草处理完牯牛大岗的遗留事务,在龙虎山就不再如何逗留,要往剑州东北而去。
武帝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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