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孤注掷温柔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阿堵
早上,长生从洞里钻出来,浑身都湿透了,滴滴嗒嗒往下淌水。衣服脱下来拧一把,依旧套在身上。望着东边站了一会儿,从腰间的兽皮袋子里抽出两枝箭,“噗噗”两声射入洞口地面。箭簇入土三寸,尾羽颤动不休。
这些箭,是路过某处镇子时,买了尖锥、绳索、生胶,四个人围在一块儿削竹子,剪鸟羽做的。记得当时李子释说了好几个关于弓箭的典故,李子周为了西戎弓马是不是一定强过夏人战阵跟他哥抬了半天的杠,听得自己心里痒痒的。明明是最有发言权的话题,偏偏得忍着。
真没想到,世上当真有这样奇妙的地方。若不是非走不可,在里头待几个月可舒服得紧……等不到自己,他应该会领着弟妹先找到这里落脚。以他们的脚程,一天功夫也差不多了。这两枝箭,他们一定认得。那么,他一定会明白我的意思……
双者,重也;箭者,见也。双箭以示来日重逢之意——长生暗笑自己,跟李子释在一块儿混久了,居然也玩起了文字游戏。
只是……这一走,到底何时才可能重逢相见呢?
有了此处奇境,平安度过这个冬天想必无虞。至于以后的遭遇……他那么聪明,两个小的也大有长进,自保总该没问题……这样安慰了自己,长生又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遥远的未来:真到了天下太平之日,是不是……就有你我重逢之时?别说人海茫茫,踪迹渺渺,到时候,恐怕江山人事俱改,就算重逢……又能怎样?
——那是另一个问题了,再说吧。
抬头看看,太阳已经出来。这仙梳岭山高谷深,起伏重叠,自成小气候,完全不受外间干旱影响。山风带着夜露晨雾吹来,只觉清爽,不觉寒冷。衣裳随风飘动,猎猎有声,一会儿工夫,干得差不多了。
长生忽然意识到,令自己流连不去的并非这好风好景,而是如晨雾般缭绕不散的难舍情怀……甩甩头,命令自己:走!
整整弓箭弯刀,纵身而起。竟不走山路,攀过巨石,越过密林,直取正北方向而去。
没了拖累羁绊,一路跳纵飞掠,速度极快。午后时分,已经接近北边山口,眼看就要和仙梳岭说再见了。两侧树木山石“嗖嗖”抛在身后,心中畅快不已。这一番疾驰,把最近用心领悟勤奋练习的成果都体现出来了:气流运转自如,生生不息,奔了一百多里,一点儿也不觉得累。内息如江河澎湃,就想仰天长啸一声,又怕惊世骇俗,使劲儿忍着。
忽然浑身巨震,猛地停下脚步。因为停得太急,差点一个趔趄撞到树上。刚刚念叨着怕惊世骇俗,才意识到这一百多里路程,竟然毫无人烟!仔细回想,自从进山以来,一个人影也没见过!仙梳岭并非野外荒山,从李子释之前的介绍看,很多年前山中就有猎户人家居住。自己一路行来,虽然走得极快,还隐约记得曾见到几处茅舍竹篱,然而全部沉寂无人……种种迹象,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最近山中有猛兽出没,要么就是……有强人匪徒啸聚其间。
长生转身就往回跑。再没了适才的轻松随意,心急火燎,全力施为。越是着急两条腿却越是沉重,只恨速度不够快。眼前掠过的再不是清风雾岚,黄叶虬枝,而是鲜活生动笑语盈盈三张脸。仿佛又听见两个孩子亲亲热热脆生生的呼唤:“长生哥哥!长生哥哥!”听见他轻轻浅浅叫一声:“顾长生。”
悔意一波又一波涌上心头:太不小心了,应该暗中护送他们到地方才对。万一……不,不!恐慌如疯涨的潮水,瞬间没顶而至。力气仿佛一下子都被这潮水带走了,双腿发软打颤。
长生对自己的状态失望至极,愤而拔刀。银芒闪过,一棵杉树齐腰斩断,哗啦倒地。觉得气息正常了,收刀入鞘,清啸一声,飞身向南。
回到早上探访过的山洞,两枝箭依然默默立在洞口。
“他们还没有来……”立即拔出竹箭,顺着山路往下走。强压下心中不安,一边走一边留意周围动静。快走到昨天过夜的地方,远远看见一个小小身影站在暮色中,一动不动。
“子周……”
男孩儿几步奔上来:“长生哥哥!”顿住,揉揉眼睛,红着眼圈笑了,“你怎么才回来?我们等得急死了……”
“有点事……耽误了。你大哥……和子归呢?”
“大哥送几个迷路的人上大道,叫我们去卸妆台迎他们。”
子释、子归、卫家诸人跟着众强盗行了个多时辰,山路逐渐陡峭。为首三人下了马,交给手下牵着。那领头的笑道:“老二,老三,咱们还以这棵老槐树为记起步罢。”
左边排行老二的那个道:“赢了老三不算什么。老大,今儿我若和你差不到一刻钟,那边俏点儿的小妞先让兄弟尝尝如何?”他说的,正是卫梁的女儿,十六七岁,模样颇为甜美。
“自己兄弟,有何不可?看你本事吧。”领头之人打个哈哈,一声吆喝,三人同时发足腾身,开始比赛脚力。
那强盗头子腾挪之间,眨眼工夫,已然消失。另两人落在后面,不多会儿,也去得远了。见了这一幕,子释兄妹和卫家诸人更觉胆寒。此三人显然有武术在身,那头领身手更是厉害,怪不得这一大伙匪徒如此伏贴。
天色暗下来,才走到地头。原来他们把山顶一座荒废的古庙做了贼窝。子释抬头一看,牌匾歪挂在山门上,几个大字依稀可辨:“妙法菩提寺”。原来所谓“菩提寨”者,是因为安在菩提寺中。左边的对联已经脱落,右边勉强还能看清楚,曰:“执迷苦海,更待何生渡此身?”看了这句话,顿觉此情此景荒诞至极,忍不住就想大笑。
强盗们把子释、子归和卫家诸人一块儿扔在偏殿里,留了两个人看着,其余的出去吃饭分赃。卫家三个女人嘤嘤哭个不停,三个男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咬牙切齿,悲愤难当,却又毫无办法。没多久,外边传话,把今天抓到的猎物带到大殿。
殿中佛陀塑像早已不知去向,强盗头子坐在中间,对两个结拜兄弟笑道:“你们又输了。哥哥我就不客气了。男的先关到柴房去。女的么,右边那个留下,左边那俩带走,你们乐去吧。”边说边起身,邪笑着冲卫家小姐走去。
“叫其他弟兄们先忍忍。你们也悠着点,别把人弄死了,这么好的货色,可遇不可求……”
卫梁和卫枢拼命往前挣扎,想要护住家人,终究徒劳。两个女人披头散发,放声哭叫,被毫不留情的拖出去了。几个强盗又上来拉男人们。子释死死抠住妹妹肩膀。这丫头,手心都掐出血了。但是,这哪是见义勇为的时候啊……求你了,姑奶奶,跟着走吧,可千万别吱声……
那卫小姐猛地尖叫着往外冲,强盗头子一把抓住她手腕,“哧”一声撕下半片衣裳。她吓得抖作一团,突然转过脸,冲着子归歇斯底里叫道:“她也是女孩儿!她也是女孩儿!你们为什么不抓她?为什么——……”
子释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发黑: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子归没想到卫小姐会说出自己,瞪大了眼睛:“你……”这一声清脆娇嫩,入耳清清楚楚。
“嗯?有意思……”强盗头子走过来,作势欲捏子归的脸。女孩儿后退半步,一扭腰一旋身,抬腿就踢了过去。
对方一愣,随即闪身让过。阴恻恻笑道:“好烈性的小丫头。原来还是会家子。倒小瞧你们了,装得真像啊!”几招下来,已经拿住子归要害,“架子摆得不错,可惜功力太浅。正该好好□□……”说着,腾出一只手去扯她衣襟。
“大王且慢!”子释高声道。子归一动手,这边的强盗就把刀架上了几个男人的脖子。他刚想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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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挪步,刀锋已经凉飕飕的贴上了皮肤。
“哦?莫非你才是深藏不露的高手?”那强盗头子转头打量他。
“舍妹自小顽劣,喜作男装,家里无奈,才叫她学了几式花拳绣腿。至于小人,不过是一介书生罢了。”
“你这个妹妹倒很合我胃口……”
“大王青眼,是我兄妹的荣幸。只是……舍妹方仅十二,年幼未知人事,恐大王不能尽兴……”
这几句话很是出人意料。强盗头子想起这小子一开始说话就叫人意外,貌似恭谦,实则花言巧语,不尽不实。于是斜乜着眼睛道:“你想说什么?”
“不如……让小人伺候伺候大王吧。”子释微微抬头。
对方彻底意外。干笑两声:“别告诉我你也是女扮男装。”
子释轻轻一笑,拿出略带嘲讽的眼风扫过去:“人说断袖之欢,分桃之乐,大王难道从来没有尝过?”
这一笑谦卑姿态尽去,眉横春色,眼底含情,顿生别样妩媚风流,看得人人心中俱是一荡。不仅那强盗头子,大殿中其他人都呆住了。这少年顷刻之间,竟似换了一个人。
“还真是……嘿!没试过。”强盗头子居然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立时清醒了,有点老羞成怒,“那又如何?”
“人间至乐无止境。大王何妨一试?”
第〇一八章 菩提生劫
菩提寺废弃多年,屋宇大多破败,大殿是整个寺庙保存最完好的部分。殿中佛座宝盖背面的观音堂,佛龛设得极深,当初也曾雕梁垂幡,香火长明。正中一尊檀木千手观音像,底下二三十条胳膊都断了,只余最上边几对,或结宝印,或持法器,朝天支楞着。
当初进驻此庙,强盗头子傅楚卿立刻相中了这里。把破旧的香案幢幡清理干净,恰好一间屋子大小,舒适方便又气派,作了自己的起居室。只是那尊观音像有点碍眼,无奈它和佛座宝盖一体相连,竟挪不走。特地砸掉,又未免费事,也就随它去了。
此刻,子释眼前正对着观音足下须弥底座千叶宝莲,心中反复默念:“……施无畏手,除一切众生怖惧;持日月手,救一切疾患病苦;盾戈钺斧,辟一切奸佞邪恶;骷髅宝杖,降一切神鬼妖魔;五色莲华,生十方净土;通天千眼,见万方诸佛……”
啊……还是……疼……
几次意识渐渐模糊,徘徊在昏迷的边缘,又被自己灵台深处持续不断的诵经之声唤醒。仗着再世为人,以为可以百战不殆,却忘了这个身体未经人事,折腾不起。
“哼……”咬紧牙关,把剩下的半截呻吟咽回去,缓缓吐出一口气,“不……不能让子归听见……”
那时候,强盗头子咽了口唾沫,问:“我若未能尽兴呢?”
子释嘴角轻扬,一双眼睛从他脸上溜到腰间:“不是还有妹妹么?大王不放心,把妹妹留在这儿好了。”
“原来不放心的是你。真是个好哥哥……”
其他人都被拉出去了。大哥跟着那个坏蛋往后走。子归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却因为这不明白而愈发恐慌,甚至比自己被坏蛋抓住还要害怕。带着哭腔扑过去:“大哥——”只见大哥回转身,冲自己摇一摇头,柔声道:“子归听话,乖乖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跑。”
对上他满含乞求和命令的眼神,子归半步也迈不出去了。
“好……”泪水扑簌而下,“我听话……”
观音堂中没有点灯。大铜香炉里架着木柴,烧得正旺,照明兼取暖。火焰跳跃闪耀,身下伏着的少年仿佛熠熠生辉的琉璃。青丝掩映之间,背上殷红的伤痕有若胭脂流动,妖冶异常。把他翻过来,入手柔韧滑腻,叫人只想紧紧贴在上头,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傅楚卿心想:我白活了这许多年,今日才见识到,什么叫做尤物……
看着他修眉下一双眸子忽远忽近,若深若浅,恍惚间就迷失了。听到自己傻傻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他咬咬嘴唇,微侧了头:“不告诉你。”
这一下似嗔似怨,似撩拨,更似挑逗。无异于再次煽风点火,火上浇油,烧得傅楚卿滋滋冒烟,恨不能把身下的人烘了烤了煎了炸了……
子释刚侧过头,立马僵住。
斜对着自己站在那儿神气木然一脸痴呆的,不正是顾长生么?
真背……这厮迟不来早不来,偏赶上这样尴尬场面荒唐时刻来了。子释光顾着头疼,身上倒不觉得怎么疼了。等了一会儿,还没动静,大急:死小子,你倒是赶紧过来动手啊!平时反应挺机灵,这会儿怎么傻了?仔细一瞧,那家伙两只眼睛都是直的,敢情看活春宫看得不知今夕何夕呢!真想一巴掌扇过去……
傅楚卿一只手扳过子释的脸:“看着我。”一只手紧扣住他的腰,狠狠往前一送:“记住了,我是——”
“啊!”子释正在着急怎么拍醒顾长生,没提防这一下,不由自主惨呼出声。长生如梦初醒,提刀猛扑上来。
子释心中哀叹:“笨蛋……这种时候,要默默耕耘效果才会好……”
果然,傅楚卿浑身一紧,顿时察觉不对。
话说强盗头子傅楚卿本是落魄的世家子弟,十来岁就在外浪荡,悟性和运气都不差,学得一身好功夫。成年以后,纠集一帮江湖混混,地痞流氓,干着开山种树收买路钱的营生。也曾遇上过几个狠角儿,最终他都凭着坚忍的性情和毒辣的手段,反把对方给收拾了。
彤城之战后,东边大批富户逃进楚州。傅楚卿审时度势,领着手下弟兄们迅速转行,专做劫杀难民这一无本万利,丧尽天良的勾当。原本他的根据地设在越楚交界处,后来见西戎兵攻克的范围越来越大,傅老大高瞻远瞩,转移到楚州南部腹地。仙梳岭紧挨着麻叶镇,山外是通衢要道,山里是重峦叠嶂,易守难攻,十分适合占山为王落草为寇。想当初他也曾历经几番浴血拼抢,才独霸了这块宝地。
所以,傅老大年纪虽然不过二十七八,却实实在在不折不扣是条常年在刀口上打滚的江湖好汉。听得耳后刀风之声,惊觉手边空荡荡,身上赤条条,以他多年搏命的经验,第一反应就是带着怀里的人一齐翻身,替自己挡住这一刀,然后再往前抛送,又是件现成的兵器。谁知临到转身那一霎,入眼青丝如瀑容颜胜雪,鬼使神差的就顿了顿,莫名其妙松了手。
这一迟疑,背上剧痛,来袭之人的刀锋已经入肉。当机立断,纵身前跃。尽管如此,后背还是划出了尺余长的口子,转瞬间血渍淋漓。傅楚卿一声大喝,猛地伸手抓住床上被褥,一抽一送,如藤蔓长蛇缠上了对方刀刃。
长生自习武以来,还是头一回真正在近距离实战中遇到厉害对手。本能的冷静下来,豪气陡然而生。弯刀被缠住,运足全力未能挣脱,马上弃刀出拳,不退反进,贴上去近身相搏。你来我往几十招,傅楚卿这才看清,偷袭自己的不过是个半大小子。尽管渐落下风,却是一招一式从容不迫,灵动巧妙而又法度谨严,俨然大家风范。他后背的伤虽然不深,但失血极快,不可久拖。当下不留余地,打定主意要结束战斗。
长生见对方来势,无法硬挡,立即抽身后退。
傅楚卿正待乘胜追击,忽闻后头“叮当”声响。直觉危险,霍然转身。
子释之前因他抽走被褥,带得跌落地上,恰好倒在两人的衣服堆里。一眼瞥见他的佩刀就扔在上边,顺手拿过来当拐杖,撑着站起身。鲜血顺着双腿往下淌,很快染红了立足之地。瞧着顾长生连连后退,即使不懂武功,也明白形势不妙。想起弟弟妹妹还不知怎样,眼下已是你死我活的时刻,忽然气血上涌,也不管行不行得通,拔刀出鞘,双手握住刀柄,朝着敌人笔直刺过去。
傅楚卿这一转身,恰好正对着李子释明晃晃的刀尖。
当场愣住。
——只见他一身孤绝清冷,满面冰寒肃杀;背后烈焰狂舞,手中刀光闪动;走下千手观音的莲花宝座,一步一个血色足印,款款而来。
万籁俱寂,天地失色。
时间仿佛停滞。
唯有他,如天神下凡修罗出世,穿越时空冉冉降临。
傅楚卿就像被摄了魂一般,直愣愣的站着。眼看着他一步步接近,绝不停留,毫不犹豫,手起刀落,轻轻巧巧随随便便,如同切豆腐块儿似的,一把刀无声无息,捅进了自己胸膛。
身体缓缓仰面倒地。倒下去前一刻,似乎听到他微微叹息:“现在——,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我也不需要知道你的名字了……”心中却想:“奇怪,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怎么从来没注意,那千手观音额头上还有一只眼睛呢……”
直到傅楚卿横在血泊中再无动响,子释弯腰拾起衣裳套在身上,长生仍旧只是呆呆望着他,神色茫然而痛楚。
子释披着衣衫,双手不停打颤,几次都没能把衣带系好。干脆作罢,胡乱裹一把。看顾长生还在发傻,低喝道:“走!”一边问,“子归和子周呢?”
长生慢慢从空白状态中清醒过来,脑子顿时被一种极端复杂的悲愤情绪占据,恨得不知如何是好。应了一声:“在外面。”抬腿猛踹,“哐当”一声巨响,大铜香炉倒在地上。炉中熊熊燃烧的木头火屑四散飞撒,立刻点着了好几处地方。他抄起刀冲出去,铁青了脸,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
子释走出大殿,才发现西边柴房也着了起来。卫家诸人正往外跑,子周和子归在后头挡着几个强盗。两个孩子都拿了兵器,初次上阵,倒也有模有样。二人配合默契,联手对敌,越打越顺。几个强盗不过仗着人高马大,并没有什么真功夫,很快只剩下招架之力。
卫枢跑出几步,突然停下,寻了一截木棍,回身加入战阵。仿佛发疯着魔一般,劈头盖脸猛扑猛打,嘴里嗷嗷吼叫:“我打死你们!我打死你们!打死你们这些王八蛋……王八蛋……”
他这一搅和,几个强盗更加慌乱,“噗噗”两声,被捅中要害,横尸当场。两个孩子初次杀人,连退几步,望着手上血淋淋的刀子发木。卫枢却似浑然不觉,挥舞着手中棍棒,继续恶狠狠鞭尸。
东边僧舍是强盗们的住处。听到响动,纷纷抄家伙跑出来。
长生心中一股冲天恨意,正无处发泄,等着拿人开刀。见他们送上门,径直迎了上去。刹那间刀光如水银泻地,身形若飞猱豹螭,每一步进退,都有人惨叫身亡。他一日不停奔波,紧接着连番苦战,加上情绪激荡,全神贯注,不知不觉间,竟把功力逼入了更高一层。
一时杀得眼红性起。几年出入战场练就的无情狠戾之气,这么多日子以来刻意掩饰,加上环境熏染,本已消磨不少,此刻却尽数显露。强盗们多数并无功夫,有也不过几式粗浅拳脚,被他一通挑刺砍削,很快死的死伤的伤,躺得满地都是。
傅楚卿的两个结拜兄弟武功都不算差,本该反应最快。无奈变故发生时正忙着办事,反而落在了其他手下的后面。等他俩出来,殿前空地上已经横七竖八躺满了同伙的尸体。两人怒吼一声,扑向长生。还没近身,就觉眼前一亮,脖颈微冷,头颅已经离了身子,直飞出一丈开外。
旁边的人都看得呆了。
“没想到这小子杀起人来这么专业……”子释暗忖,“他们家到底做的是什么生意啊……”见众人都被他吓住了,扬声道,“各位,把女眷们救出来要紧。”卫家三人恍然惊醒,冲到僧房门口,却只有卫梁一人进去。
子归这时才望见子释,泪水一下就涌了出来。之前长生哥哥杀了看守,潜进大殿,斩断绳索,她明明应该和他一起去救大哥。可是,抬脚的那一刹,心中惶恐惧怕到极点,不知上天还会不会还给自己一个活生生好端端的大哥,竟无论如何不敢面对。给长生哥哥指了方位,转身奔出来接应子周。
夜风忽起,大殿和西边柴房火势迅速蔓延,浓烟呛得众人直咳嗽。
子释对妹妹道:“子归,你是女孩子,快进去帮忙把人带出来。”
子归忍住泪水,点点头,冲进另一间僧房。
子释暗叹:“里头的场面只怕会吓着她……没办法,形势逼人,也只好拔苗助长……”
长生料理了所有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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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站在当地,环顾四周,心头一阵空虚。就在衣襟上擦擦血迹,慢慢回刀入鞘。
子释看着他朝自己迎面走来,火光映得脸庞忽明忽暗。几滴溅上额头的鲜血,正顺着眉梢从眼角淌下来,居然不让人感到恐怖,只觉其中似乎隐藏了无尽的悲伤。心想:“他为什么……看起来……这样难过……”忽然就泄了气,一头向前栽倒。
长生手脚远比心思来得快,惊呼一声“李子释!”飞掠过去接住。怀里的人双目紧闭,脸色惨白,浑身冰凉,奄奄一息。
霎时间血液凝固,心脏几乎停止跳动。胳膊抖个不停,终于搂紧了,才惊觉衣裳已经浸润得通红一片。努力定住心神,封了几处穴位,侧头贴上去听他的心跳。还好,虽然微弱,却十分平稳。人也跟着稳下来,冲子周和子归摇摇头:“应当没有大碍,我们马上走。”忽闻寺庙后传来马匹嘶鸣之声,大喜。问两个孩子:“会骑马么?”
“从前骑过一次。”
“不会也没关系,以你俩现在的身手,怎么着也掉不下来。”身后卫家诸人一阵忙乱叫嚷,似乎出了什么事。不再管他们,领着双胞胎快步冲到后头,解开缰绳,牵马下山。到了稍微平坦路段,催马疾行。
麻叶镇位于楚州西南门户洪安县北面。因为紧挨着南北要道,一向人烟稠密,市面繁荣,虽然名曰“镇”,规模完全比得上一般郡县。最近几个月,难民大量涌入,自然带来很多麻烦,但是,同样也带来不少发财的机会。镇上一些胆子小的,早早跟着大队伍往南撤了。多数生意人却留了下来,一边暗地里打包收拾,转移财产,一边联手哄抬物价,大发国难财。
这么多人离家在外,衣食住行,哪一样不花钱?尤其是御寒衣被、食物药材这些必需品,逼急了,哪怕砸锅卖铁典当妻儿,也不能不买啊。因此,尽管难民一天比一天慌张,西戎兵一天比一天接近,商贩们仍然以非凡的胆略坚守着,决心要赚到力所能及的最后一文钱。以致整个麻叶镇呈现出一种畸形的繁华,热闹极了,比太平时期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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