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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孤注掷温柔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阿堵
子释望着火苗出了会儿神,开口道:“就连花照白那样的人,也曾说“人生识字忧患始,姓名初记便可休”。但是,别说他言行不一,你可知道,即使像吴宗桥那般饱经忧患,也始终孜孜于著书立说。他颠沛流离二十年,留下经义注疏二十卷。《九死南行记》不过是苦心孤诣之余的遣怀之作罢了……”
严肃起来,叹口气:“我虽然不在乎,却不忍断了前辈斯文道统。子周他……天生就是合格的圣门弟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恐怕……有他的路要走。我自己不思进取,终归无权逼他自甘碌碌……”
长生想:“原来他看得这样通透,如此用心良苦。”手里几条鱼烤得差不多,慢慢熄了火。
又听他接着说道:“鸢飞戾天,未必有机会。最好,也不要有机会。然而,经纶世务,什么时候都免不了。我这一双弟妹天赋聪明,总不能叫他们浑浑噩噩做人。无论如何,至少得让他们懂道理,明是非,辨真伪,知进退……”
长生本来听得沉重,这时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嘿!你这大哥当的……”
子释也笑:“你不知道,长兄如父,操心的命。”
“我怎么不知道?我替你操心……”
子释伸腿踹他:“顾公子操心自己就好,我几时用得着你操心……”起身去叫子归。边走边道,“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人活着,有本事不用没关系,却不能没本事。这是做人的底气问题,其中天壤之别,境界完全不同……”越说越得意,晃晃悠悠去远了。
长生望着他的背影,心中生出浓重的无力感:“李子释,你不知道……是你不知道……”轻轻问自己,“我又怎么能……让你知道?”
不久,子归汗涔涔来了。在水边洗了一把,看看缺了子周,就要去叫。
“不用去。”
女孩儿眨眨眼睛:“大哥,他又挨罚了?为什么?”
长生把鱼递给她:“无他,触了你大哥的霉头而已。”
子归咯咯直笑。
三人正准备开吃,子周冲出来:“慢!”一挥手,“且听听我这首七绝:《赋得绝谷温泉寒潭》。”振振衣袖,站到高处,朗声诵道:“罹愁何必浴兰汤?此水人间断阴阳。热血难消凝赤胆,霜尘尽洗暖冰肠!”
“好气魄!”子归击节赞叹。
长生听了后两句,想起子释对子周“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八字评语,深觉有理。无比同情看过去,就见他一脸温和瞧着弟弟:““霜尘尽洗暖冰肠”。这句好,值一条鱼。”
等子周过来坐下,四人正式开动。子释忽然又道:“不如借你佳句,给这温泉起个名字——就叫“暖肠池”,如何?”
这三个字奇突险崛偏又温情脉脉。长生点点头:“好名字。”
这天一对双胞胎决定取长补短,互相补课。
子周拿起弓箭去射鱼,子归在旁边指导一番,回“无书斋”写抄经作业。
子释长生笑着看了一阵,发现二人光荣失业,沦落到专职下厨。
“正好,今天的鱼换个吃法。”子释说罢,沿着水边往温泉尽头走去。
长生出手,除了第一次,鱼儿都是被竹箭对穿双眼,捞上来滴血不流。子归随着水平日益提高,也能做到只射头部,鱼身完好无损。至于子周,开始是射不着,后来准头好些,捞上来的鱼却常常活蹦乱跳鲜血淋漓,肚皮穿孔脊背数创,惨不忍睹,严重影响食欲。长生差点因此彻底剥夺他从事此项工作的权力。
子释体谅弟弟,自觉撤离现场。心想今天还是别烤了,没法弄,炖着吃吧。走到接近寒潭的地方,探出身子望望,指着侧面贴水而生的一丛绿盈盈细长野草,道:“那个就是水芹。”
长生看好落点,提纵跳跃,三晃两晃转了半圈回来,连根拔起一大把抓在手里。
两人往回走。
好为人师的这个习惯性的就开始细数水芹的好处:“这东西补血安神……”才开口,便想起后头半句乃是“养精益气”,说不下去了。
长生等了一会儿,未见下文,十分不自在。只得追问:“还有呢?”
“嗯,叶子芳香除腥,拿来炖鱼最好不过。”
煮了两条鱼,又用葛根加点儿大米熬了一锅粥,丰盛午餐就绪。
子周最近作诗作上了瘾,看见什么都要琢磨一下格律对仗。端着碗喝口汤,没头没脑说了句:“冷水鱼。”
两个大的埋头吃饭,不搭理他。
子归想想,答道:“烈火鸟。”
子周看一眼身边草丛,把对课进行下去:“狗尾草。”
这个容易,子归应声而对:“鸡冠花。”不等对方开口,抢先出句:“莲花白。”
子周略加琢磨,回道:“竹叶青。”说完得意的瞅一眼妹妹,“听着,下一个:石钟乳。”
这三个字句法虽然普通,意思要对合适了还真不容易。女孩儿放下碗,开始冥思苦想。
子释道:“我勉强接一个,权当抛砖引玉:山茶油。”
忽见子归一拍手:“有了!”抿着嘴儿吊大家胃口。等那三个人都瞧着自己,这才摇头晃脑说出来:“雪花膏。”
子释颔首:“确乎工稳,比我的好。”
长生听他们兄妹三人说得有趣,忍不住道:“我也凑一个:玉米须。怎么样?”
乍一听似乎对不上,再想想好像并无不可。推敲一番,石钟生乳,玉米长须,居然别有奇趣。
子释笑着总结:“要说工整,当属“雪花膏”,要说有意思,却是“玉米须”。”心道:这人果然闷骚。端起碗,有滋有味的喝粥。
子归得了鼓励,兴致高涨:“轮到我出了。”
子周斗志昂扬:“尽管放马过来。”
女孩儿一心想出个难的,眼珠滴溜溜不停的转,模样可爱至极。
子释看她忘了动筷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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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急在一时,先好好吃饭。”给妹妹夹鱼添汤。
“哦。”子归不肯罢休,边吃边走神。瞥见汤面上几根青翠的水芹,正要往嘴里送,停住。喜形于色:“听好了!”挑起一段碧绿的嫩尖儿,神气十足,一字一顿:“春心不死。”
这四个字暗扣物象,虚实相生,果然有深度。
子周也不吃饭了。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地,东张西望左顾右盼,企图找出点灵感。
子释最后一口粥喝完,见弟弟还在那里抓耳挠腮,道:“这有何难?”左手托着竹碗,右手捏着竹筷,筷子在碗沿儿上轻敲两下,瞟一眼旁边的人,笑吟吟给出下联:“秋节长生。”
春心不死,
秋节长生。
短短八个字,情韵悠长,回味无穷。
听闻此语,长生乍喜乍惊。把两句话放在心里细细咀嚼,不觉黯然魂销,整个人都痴了。一颗心好似二月里的浮冰,底下春潮滚滚,上边旭日融融,从流漂荡,随水东西,渐渐化没了……一时幸福得浑身无力,隐隐作痛,甜蜜而又绝望。
“呀!大哥这个对得真好!”子归鼓掌。
“是长生哥哥名字好。”子周不服。又有些懊丧:“这么凑巧的句子,我怎么没想到……”
子归撇嘴:“你以为凑巧很容易么?佳对天成,还须妙手得之。大哥就是厉害,你认输吧……”
此话入耳,长生如遭棒喝,心头豁亮:“原来佳对天成,还须妙手得之……须妙手方能得之……”
饭后,子周善始善终,给妹妹讲经义。
长生跟着子释去挖笋。
靠近温泉一边,竹笋多数已经露出地面,虽然也能吃,却不够鲜嫩。到了寒潭边上,子释弯着腰在较大的竹子附近细细察看。瞧见土块微微隆起的地方,便用脚轻踩。觉出土质松软,拿匕首扒开地上竹叶,刨去表层浅土,果然露出一点毛茸茸黄褐色的笋尖来。
笑道:“这才是真正“春心不死”呢。”
直起身准备指挥某人下刀子。忽然腰上一紧,被他从背后箍到怀里,死死勒住。
仿佛一生一世那么久。
终于,试探着唤道:“顾长生?”身子一下离了地,眼前是几枝绿幽幽的竹梢,半面峭楞楞的山崖,一片蓝汪汪的天空。须臾,身下暖和柔软,已经躺在了温泉边草地上,对上了一双如黑色火焰般灼灼燃烧的眸子。
——这一刻,等待已久,早在意料之中。然而真正来临,子释发现自己的心竟超乎想象的惊慌失措彷徨无依。
本打算闲看镜花水月,没成想一步跨进去,成了真真切切春花秋月。这样温暖坚实的怀抱,如沼泽泥潭叫人越陷越深,如盘丝绞索将人越缠越紧。但是……为什么……明明触手可及,心底深处,突然觉得……一分一毫皆不可把握?
事已至此,无路可退。李子释岂是畏首畏尾之人?心中不安,偏要迎头而上。扬眉轻笑:“顾长生,你……”
压抑太久的吼声从灵魂深处迸出,暗哑低沉:“子释。叫我长生。”
他一点一点贴上他,严丝合缝。十指牢牢扣住他的脊背,久久没有动静。
子释感到面上炽热的气息几乎要把人烤化,压住自己的身体却像是冰封的岩石,微觉讶异。默默等了一会儿,睁开眼睛,从他脸上读出刻骨铭心的隐忍怜惜,心忽地揪起来。抬手抚过他俊朗的眉眼:“长生……”
这一声叹息般的呼唤,霎那间点着了上边的人,每一寸肌肤都变得滚烫。他抱着他轻轻打颤:“我怕……你疼……”
唉,真是个傻瓜……勾住他的脖子,把那张眉峰紧蹙的脸带了下来:“长生,别忍着……”贴到耳边,“来,我教你……”
金刚浴火,烈焰焚心。
长生只觉置身宝鼎洪炉,仿佛共他历尽三昧真火,练就九转仙丹,从此天地齐寿日月争辉;又仿佛同他化为青烟灰烬,散入缥缈虚空,瞬时魂飞魄碎神形俱灭……
——终于,眼前再次看到了绿草青青,耳畔重新听到了碧水摇摇。
我在这里。他也在这里。
一切这样美好。
……水色山音同旖旎,天光云影共徘徊。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子释浑身绵软意识模糊靠在长生怀中,隐约听到他跟两个孩子说:“大哥扭伤了脚,疼得厉害,只好封了穴道。”心想:“以前怎么没发现呢?这小子撒起谎来,信口开河天衣无缝,脸不变色心不跳,简直就是个天才。”实在太累,就此打住。最后一个念头浮上来:“都是芹菜竹子惹的祸……”
第〇二三章 到此尽欢
山中不知岁月。子归画了一张“九九消寒点梅图”贴在自己房里,每天用淡墨给梅枝点一片花瓣,以此计日。
腊月里的一天,终于下雨了。
雨丝在洞前拉出一张水晶帘子,顺着长生挖的浅浅引水槽流入地势较低的地方。子释在水槽上架了几个小竹筒。雨滴敲上去,仿佛调皮的孩子拨弄琴弦,“叮咚叮咚”响个不停,一派天然之趣,自成韵律。
四人坐在洞口剥笋。
子周看看外边,白蒙蒙雨雾弥漫,和温泉上方飘荡的热气相连,完全没有冬日雨天的清寒寂寞。忽道:“也不知山外形势怎么样了。”
这句话与其说是一个问题,不如说是一声感叹。因此没有人回答,都低着头继续手上的活儿。
又过了半晌。
子归幽幽叹道:“要过年了。”
这句话更叫人伤感。
子释猛地站起来:“走,我们捉迷藏去!”
这一片温泉洞穴,连环相扣,很少有真正的死路。翻岩石,钻缝隙,潜水底,总有办法从这个洞到达另一个洞,乃是捉迷藏的上佳场所。只不过深处太黑,几个人向来只在靠外的区域活动。
划定了躲藏范围,子释摸出一枚铜钱,往空中一弹,拍入掌心盖住,让大家猜正反面。两轮下来,长生输了。
“先说好,不许用武功。”子释一脸严肃,把小拇指伸出来。上回因为忘了规定这条禁令,自己输得极惨。明知道人在哪里,就是逮不着,生生被那师徒三人欺负——其实人家长生根本不屑参与这种幼稚的游戏,基本上是在边上看他们兄妹三个玩。但是子释被弟弟妹妹整得那么狼狈,这个账是一定要算到他头上的。
两个孩子和大哥郑重拉勾。长生差不多从十岁以后,再没有干过这样冒傻气的事儿。被面前六只眼睛盯着,也只好把小指搭上去,心里别扭得不行。
子释竖起眉毛:“玩儿就好好玩儿,不得敷衍。”
这副小题大做的模样,轻嗔薄怒,不自觉已经带出点撒娇的味道了。看在对面那个有心的眼里,勾上去的指尖“噌”的擦出一团火花来。
四人果然玩得认真,一丝不苟,小心翼翼。那兄妹三个动作轻巧,藏得也隐秘。长生遵守约定,内力外功均弃之不用。找了一会儿没找着,正准备换个地方看看,不远处一颗脑袋突然冒出来,呼哧呼哧直喘气。
“唉,长生哥哥,你怎么这半天也不挪地儿?憋死我了……”原来是子周。他躲在一块半露出水面的石头下边,想着对方找不见人很快就会转移阵地,自然有机会悄悄透气。结果不如所料,垂头丧气认栽。
轮到子周,一转眼就把子归从石头缝里挖了出来。双胞胎捉迷藏,实在毫无悬念可言。两人叽叽咕咕几句,达成攻守同盟。没多大工夫,子释就被弟弟出卖给了妹妹。
两个小的身手灵活,通力合作,也不知躲到了哪里。子释依稀记得之前看见长生往里去了,脱了鞋子,挽起裤脚,屏住呼吸,轻轻悄悄摸过去。
钻过几个洞穴,没发现踪迹,正想是不是往回走,一只手斜刺里伸出来,拉得他向后便倒,本能的一声轻呼被结结实实堵了回去。暗骂这不分场合的白痴,害人不浅。欲挣脱魔爪,无奈身子悬空,压根使不上劲儿。再撕扯下去,弄出动静,只会适得其反,索性放弃抵抗,由得他去。
长生动作极缓极轻,将他放倒在水中,不带一丝声响。这一片积石颇高,水位不过尺余,堪堪没过两人交叠的腰身。四周朦胧昏暗,身体反而变得敏感异常。又要刻意遮掩,彼此都觉得兴奋刺激。忍着熬着磨蹭着,恰是最温柔的碰触带来最浓烈的快乐,叫人沉溺迷醉,无法自拔。
其实这些天,一到夜里,两个小的睡下不久,两个大的就缠在了一起。为保险起见,长生会顺手在他们促进睡眠质量的穴位上点一点。
少年情热,血气方刚,那还不是变着法儿的折腾?这两人,一个循循善诱,言传身教,一个勤学好问,举一反三。真正教学相长,共同进步。
当他们互相拥抱的时候,几乎看得见噼里啪啦火星四溅。青春的潮水流泻奔腾,汇成汹涌澎湃大海汪洋。只是谁也不曾开口表白什么,承诺什么。长生是不敢讲,子释是不愿问。因而从表面上看来,两个人的姿态惊人一致:竭尽全力投身当下,肆无忌惮纵情挥霍。
双胞胎被彻底遗忘在精心躲藏的角落。一边等得不耐烦,一边又很有成就感。同时暗暗后悔,下次务必记得加一条规定:超过多长时间没被找到就算赢。
等啊等啊……等啊等…… 终于听到大哥的声音:“子周、子归,快过来,好东西!”
怀疑是诱敌深入之计,男孩女孩互相看看,不约而同摇摇头。
半天不见人,子释啼笑皆非。只好大声道:“我输了。你们出来吧。”
两个孩子欢呼一声,互相击掌。循声跑过去:“大哥,什么东西?在哪里?”
“呀!好漂亮!”
借着微弱的光线,能看出大哥手里捧着一大把色彩斑斓圆溜溜亮晶晶的小石头。
子释撒手,石头哗啦落入水中:“这水底下全是。”
长生捞起一颗:“大惊小怪……不过是普通的卵石,稍微好看点,有什么用?”
“你猜。”转头看着弟弟,“子周,早上不是说下雨天无聊?”伸脚拨弄着水底石子,“这不,消遣来了。把锅拿来,多捞点出去,好挑颜色。”
“啊!对,它们可以当棋子!太好了!”男孩儿连蹦带跳取家什去了。
挑出两锅大小匀净的卵石,一锅偏黑,一锅偏白。数数,各有一百七八十粒。
“差不多了。看看子归那边完工了没有。”
子归的任务是画棋盘。就在子周洞里大石案上落墨,纵横十九路。没有尺子,居然也方方正正。
“你们俩玩儿吧。”子释把棋子晾干,替弟弟妹妹端到桌上。又问一直旁观的长生:“你会不会?”见他摇头,道,“看两局就会了,复杂的地方让子周给你说说。”
长生奇怪:“你不来?”
“费脑子。太累。”伸个懒腰,睡回笼觉去了。
子周道:“大哥从前很喜欢下棋的。可是那时候快要春试,爹爹说“玩物丧志”,逼着他戒了。害得我只好跟子归下,真没劲……”
“才不是。”女孩儿反驳,“大哥喜欢的事情,哪一样爹爹不说“玩物丧志”?你几时看他戒过?我听小姨娘说,那年刺史大人借了丁家“佩园”开“仙机会”,请来好些国手名士对弈。大哥混进去看了两天,结果回来大病一场。从此之后,就不怎么下棋了。”
忍不住笑起来:“后来,那什么“棋圣”还追到家里来打听。小姨娘拿笤帚把他轰了出去,说:下棋的没怎样,看棋的倒先看伤了。我们家孩子是要应科举中状元做丞相的,怎么能跟你这江湖骗子鬼混……”
“这么好玩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你正巧跟爹爹出门做客去了。娘怕爹爹知道了又要罚大哥,不让说。”总结道,“所以,大哥不下棋,就是因为那回看得太狠,看伤了。”
长生想起子释看自己射箭也差点看晕过去,十分认同子归的话。这人样子柔弱得很,接触时间长了,知道他远比大多数人都要坚强。可是,再多了解一些,就会发现,他的坚强,很可能全部都是假象,留下无数看不见的内伤,叫人拎着一颗心




一生孤注掷温柔 _分节阅读_35
,怕他不定什么时候会承受不住。
忽然难过得无以复加。
——也许,他天生就是最娇贵的金线火莲,只应养在四季如春白玉仙宫。也许,他生来就是最清澈的秋水明镜,只该映照花好月圆人间美景。现如今这样外柔内刚坚忍不拔的性子,是多少泥尘沙砾一点点磨出来的?又是多少暗箭明枪一招招逼出来的?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尽头?
这种认知越清晰,心中越害怕。长生握紧拳头,下定决心:不能说。至少现在,什么都不能说……
两个孩子一边下棋,一边很给面子的为长生讲解。围棋死规矩并不多,妙在活着无数,千变万化。两盘下来,大致都能看明白了,渐渐瞧得入迷。
双胞胎下棋非常有意思。你来我往干脆利落,彼此过于熟悉默契,真正旗鼓相当。两人都觉得不胜不负的很是尴尬,于是轮流跟长生下。不下场的那个就站在长生后边当顾问。
一开始,考虑到对方完全是新手,子周大剌剌的让了十三个子。还皮笑肉不笑的道:“长生哥哥,别介意啊。话说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
长生敲他脑袋一下:“别跟你大哥学得这么假惺惺。”执黑先行。
他落子很慢,有时候还会停下来向顾问请教一下规则。然而每落一子,皆有所图,极少浪费。半天过去,已经下得似模似样。
子周很快吃不消,让子数目急剧下降。闷闷道:“长生哥哥,你是不是学过兵法啊?”
正在琢磨下一步的人心中暗惊,面上神色不变:“为何有此一问?”
“大哥教我下棋的时候说:棋盘如战场,博弈即杀伐。爱下棋的人多数喜读兵书,懂兵法的人往往易通棋路。我觉得……”似乎不知怎样表达,想一想才道,“你学得这么快,而且,许多手法还不怎么会用,却让人觉得……对,有杀气!”男孩儿点点头,“有杀气。”
“你忘了,我是武林高手。学这种打打杀杀的游戏,自然容易入门。”
“也是。你争我夺,短兵相接。一回事。”
长生心中一动,问道:“你大哥也喜欢看兵书么?”记起很久以前曾经听他兄弟二人争论西戎弓马夏人战阵的话题,可惜当时深入讨论少,强词抬杠多。现在回想,李子释明显有避重就轻的意思。
“大哥他什么书不喜欢看?连我描绣样的图册都要抢去翻两天。”答话的是子归。
“也就常下棋的那段时间看得多,后来都是我在看,没见他动过。”子周有点儿郁郁,“那时候,我把大哥找回来的棋谱兵书使劲儿读,怎么也下不过他。就想等我长到跟他一般大,肯定能赢……幸亏他不爱下棋了,我现在……比起他十三岁,可差得远。”
“子周,难得你这么有自知之明。”子归笑。
长生对李子周由衷同情。身为男孩,生活在天才大哥阴影之下,压力可想而知。
继续旁敲侧击:“坊间兵书少见得很,他居然弄得到?”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大夏国历代朝廷对兵书都有相应的管制政策。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太平盛世,兵书无用武之地,没有市场,几乎用不着管。到了动荡时期,朝廷又无力管制,禁令形同虚设。更何况,敌人打过来,跟手里有没有兵书通常没啥关系,最后往往变成守着一仓库兵法典籍被人抢掠烧杀。
然而对另有图谋的西戎来说,这种管制却使得他们想要获取军事理论方面的书籍相当艰难。莫思予本身算是个活书库,但他更擅长的是政务谋划。而且,依老莫的观点,锦夏早已从内部腐烂,怯懦松散的夏军对上悍勇迅疾的西戎骑兵,什么阵法什么队形通通白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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