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为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顾雪柔
然而游淼嘴上却不松动,只是淡淡道“这事我无法朝你保证,但我会尽己所能,让朝廷赈济。”
涂日升面有不悦,问道“江南一地,也只是为了一口吃的。如今已到这地步,还不能给个准信”
“你以为朝廷装作不知道此事”游淼道“陛下的处境,我们的处境,比你们更困难朝廷现在也成了战场,陛下日子过得甚是节俭。征粮未至,你急也无用。”
涂日升叹了口气,游淼又淡淡道“我会设法赈灾,但赈灾是朝廷给的,不是拿来当交换条件的。”
游淼知道与涂日升谈判,无论如何不能先把话说死,否则一旦许了他,到时候粮食拿不出来,或是不够吃,就成了天子失信。反而对江南不利。
涂日升只得道“那便请游大人当众宣旨,我也好朝弟兄们交代。”
游淼点头,知道这事总算兵不血刃地解决了。
当日午时,涂日升着人在河边搭起高台,谢权登上高台,朝底下黑压压的一片农民军宣旨,空旷的清河平原以北,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离开。
“都别忙着走。”游淼待谢权宣旨过后,又吩咐道“赈粮”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北河区域都轰动了,李治锋率军从对岸将粮食运过来,涂日升看得瞠目结舌,游淼便解释道“这是陛下让我随军带来的粮食。或可解各位一时之饥。”
第一个人跪下,喃喃流泪,口称万岁,紧接着越来越多人下跪,朝南方叩首,大呼吾皇万岁,排山倒海的呼声与人墙,连绵遍野。
扬州军从午时开始派粮,一直到深夜,每人一袋粮,领到的便回家过冬。当夜,游淼在河边踱步,见涂日升在芦苇丛中站着,不知寻思何事。
涂日升是必须要带回去的,毕竟是起义军头子,不带回去无法交代,而按照律法,也该砍他的脑袋,游淼在一旁看着,只怕涂日升寻死,自己不好交差,便上前道“涂日升。”
涂日升转头,朝游淼笑了笑。
游淼道“虽说你做的是大逆不道的事,但我真心佩服你,你是条汉子,涂将军。”
涂日升面容黝黑,行止朴实,带着庄家人的善意,也有知书达理的风度,问“游大人是否怕我想不开寻短见”
游淼欣然道“你应当是不会的,你看我没派人关你跟你,就知道你不是自轻自贱的人。”
“我若自尽了。”涂日升笑道“说不得对你,对我都是好事。以陛下的脾气,回去只怕会连累你。”
游淼明白涂日升话里的意思他既然答应了涂日升,说不得就要在赵超面前为这个投降的起义军头子求情。但涂日升一路几乎是天翻地覆地铲着过来,足足碾过两个州,朝廷文官,尤其各大士族也不会饶了他。赵超也不会让涂日升好过。
而求情的游淼,势必位于一个尴尬的位置。
“也不尽然。”游淼淡淡一笑。
“你觉得当今天子,是个怎么样的人”涂日升问。
游淼眯起眼,沉吟不答,仔细想起来,似乎连他也不算太了解赵超。赵超是个怎么样的人这个问题或许无人能答,他总觉得自己认识的赵超,只是那个坐在御座上,许多个赵超的某一个。
那么谁了解他聂丹或许了解他,然而说不上最。说来说去,整个天启,真正称得上了解他的,确实就只有游淼了。游淼在答应涂日升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预料到了押着他归朝后的一系列反应。有他求情,赵超势必不会杀涂日升,他这人心地不坏,也不阴狠,更不多疑。
但为了压住朝廷百官的舆论,他会将涂日升押进死牢,待来年问斩。过一段时间,再想个办法,放出来,让涂日升为己所用。
“他爱才如命。”游淼道。
“爱才,还是爱财”涂日升道。
游淼知道涂日升的意思,笑了起来,说“你不必担心,陛下不会杀你。”
涂日升叹道“我这条命,死不死并无关系,留着也是无用,若能救江南百姓于水火,我甘愿一死。但无论陛下如何待我,游大人,我想朝您求一个人的性命。”
游淼心中一动,不知为何,想起涂日升先前说过的话。
有一个老朋友,想与你谈谈
究竟是谁游淼警惕起来。
涂日升“跟我来,游大人。”
涂日升不待游淼回应,便自顾自走进芦苇丛里,惊起一群鸟雀。
暮色沉沉,夕阳如血,映着寒山一轮初月,游淼没有怀疑涂日升要挟持自己又或是想做点什么,毕竟他就算抓了自己,也没任何作用。
“南乡起义前我就已经想好了,只要朝廷愿意开仓赈灾,我愿领去所有弟兄们的罪。”涂日升一边走一边说。
游淼“你早就知道这次举兵,不会胜”
涂日升点头“是,与我亲近的几个兄弟也大多知道,这场仗打完后的下场,游大人愿不追究其余人责任,已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但这位弟兄,我终究觉得该听听您的意思。陛下可斩我首级,但您一定得保住他,让他为国征战,光复我天启。”
涂日升将游淼带到荒原上一个茅屋前,又说“我先前与他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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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事成与不成,都会想法安置他。也是他告诉我,既是你来宣旨,江南百姓生计有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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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淼始终不知涂日升卖的什么关子,这一路上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任何故交,会进了农民起义军的队伍。然而推开茅屋门的一刹那,他怔怔看着那人,泪水倏然涌上心头。
那男人跪坐着,眉前蒙着一块黑色布条,面容污脏,头发纠着泥垢,瘦得令游淼见之害怕。
“涂大哥回来了”
游淼跪下去,跪在唐晖面前,伸手去眼睛上蒙着的黑布,唐晖登时怔住,发着抖抓住游淼的手。
“唐大哥”游淼的声音发着抖“唐大哥怎么是你”
那一刻,任唐晖怎么说,怎么恳求,游淼都无视了他的话,将他强行架起来,拖着就朝军营里走,一边走一边喊李治锋,唐晖几次挣扎要逃,却被李治锋抓住,带回了军营。
深夜,烛光下,游淼眼泪不住朝肚子里咽,解开了唐晖的蒙眼布,看到两个触目惊心的窟窿。
“陛下问起我了么”唐晖颤声道。
游淼哽咽道“问了,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唐晖的声音低沉而绝望“我没脸活着,也没脸死,我对不起三殿下,对不起聂帅,对不起你们”
“胜败乃兵家常事。”李治锋淡淡道“都像你这样,大家还过不过了。”
游淼心里叹气,心道如果聂丹在这里,必然会将唐晖朝死里揍一顿,再将他死狗般地拖回朝上去。换个时间点,唐晖兵败,丢盔弃甲地逃回天启,必然是个斩首的命。然而到了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回来了就好。”游淼道“跟我们回去罢。”
唐晖“游子谦,你若不嫌弃我这个哥哥,听我一句,就在这儿,将我杀了。这样我还是为国捐躯的唐将军。”
李治锋勃然大怒“你想躲到什么时候躲躲藏藏地活,还是带着屈辱去死你死了,鞑靼能滚回去北方么”
唐晖脸色惨白,纹丝不动,游淼叹道“涂日升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换你的性命,唐大哥,你姑且为了他,自己想想,是成全自己名声,还是以家国为重。”
唐晖不再说话了,当夜李治锋为他调了药膏,治疗他身上的跌打之伤,游淼又与李治锋帮唐晖脱了衣裤擦身,游淼生平从未见过这么狼狈的人,唐晖简直饿得皮包骨头,肋骨一根根的,全身又都是伤痕。当年他把李治锋从死亡线上救下来的那天,李治锋身体仍是好的,也不像唐晖,随时可能死去的模样。
游淼问了几句,唐晖也不瞒他们,一一如实说了。原来黄河边上那一战,夜半遭了鞑靼人伏击,黄河封冻的冰面破裂,出征的御林军大溃。唐晖落水后被鞑靼骑兵抓上来,无人知他是主将,却以为他是御林军中一名小头目。
御林军负责巡防,主管宫中事务,唐晖被严刑拷打,剜去双眼,宁死不屈,然而鞑靼人让一名队长指认唐晖,那队长恰恰是唐晖左右手,承过唐晖多年知遇之恩。虽食皇粮,却并不尽忠天家,眼中只认唐晖为主。一见唐晖双眼被剜,为了保住唐晖性命,招出了皇宫通往外城的一条暗道。
于是,数天后,京城沦陷。
后来鞑靼军忙着烧杀掳掠,无暇来管目盲的唐晖,而那名队长救主心切,夜半杀了守卫,将唐晖救出大营。带着他一路逃下江南,唐晖无意中得知此人为救他出卖了朝廷,怒而质问,队长自知罪孽深重,祸及苍生,黯然自尽,一死以报唐晖。
唐晖本想一命抵一命,在荒野上抹脖子了事,然而此人跟随自己多年,当初调来江南之时便追随自己左右。从扬州兵畿跟到御林军,虽已身死,而老家江州地界,还有老母妻儿待养。
于是唐晖便拄着一把木棍,跟随难民,一路逃回了江州,找到将士妻儿老母,此刻的江州已饥荒严重,百姓易子而食。唐晖无奈,空有一身武艺,却瞎了双眼,无意中被涂日升发现,招揽进了义军。
游淼半晌不得言语。
李治锋倒是说了句大实话“不必自责,若无你部下供出密道之事,京城也得被攻陷,早晚的事而已。”
唐晖苦笑。
“太多百姓因我而死。”唐晖的语气就像个死人一般“你不杀我,陛下也会砍我脑袋。”
这事儿也确实难办,游淼知道光是黄河一战折损了那么多御林军,就足够唐晖砍好几次脑袋的了,更何况逃兵,驭下,还帮着起义军出谋划策,打自己的兵林林总总加起来,都够诛好几次九族了。
游淼无奈道“你又是何苦帮着涂日升”
唐晖道“涂日升答应给我粮米,安置王兄弟一家。”
游淼知道唐晖口中的“王兄弟”,必定就是那个死在他面前的部下了。唐晖这一路走来也是不容易。瞎了眼睛,从黄河逃到扬州,半路上相处了十余年的兄弟,还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想到唐晖拄着一把竹杖,漫无目的走在荒野中时,就忍不住地心酸。
“不管怎么样。”游淼说“回来了就好,朝中正缺将材,多了你,一切就好办了。”
唐晖反问“你觉得我如今,还能带兵么”
游淼没有回答他,只是低声道“先歇会儿罢,唐大哥。聂将军说过,世间之勇,不是一死了之,自杀毫无意义,是要想,怎么活下去,还得活得好。活着比死难多了。”
说毕游淼便离开了帐篷。
深夜里,游淼与李治锋躺在帅帐内,外头风呜呜地吹,粮食已散完,明日就要回茂城去了,回去后又是一大堆事要处理,游淼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特别不踏实,只抱着李治锋呆呆出神。
“你若被剜去双眼,生死一线。”李治锋忽然道“让我拿什么去换,我都只得换。”
游淼知道李治锋听完唐晖那段话后也颇有感触,喃喃唏嘘道“自古忠义难以两全,确实这样。”
李治锋又问“若我为你连累了整个天启,害死了几十万人,你也会像唐晖那样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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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样。”游淼想了想,反而乐了“咱们跟他们又不一样。”
李治锋略带着点疑惑,游淼道“舍身取义,杀身成仁,读书人讲究的,不就是个气节么先生说了,修道信佛也好,读书万卷也好,都在于修身养性,让人该拼的时候拼一把,真到了无法左右的境地,也不能怕死。”
李治锋又问“若真到了这地步呢”
游淼想了想,若因为李治锋,而不得不背叛天启的话呢
“说不得。”游淼认真道“也只好跟着你去浪迹天涯了,但我的心里,一定会非常难受,毕竟这是从小就被教导的,为国为民,苍生仁爱摒不掉。”
李治锋点点头,两人便没有再讨论这个话题。当夜过后,翌日众人便启程回茂城去。途径扬州府等地,辗转入城时,涂日升被关在收押战犯的囚车内,双手套上了枷,被一队兵士押着,行过闹市。
谢权为此与游淼剧烈争执过一番。
谢权“怎么说也是个汉子,游大人本可不必如此折辱于他。”
游淼只是淡淡道“他自己也愿意的,不是么”
谢权叹了口气,说“他愿意归他愿意,可这”
游淼一哂摆手,拍了拍谢权的肩,说“我有计较,你听我的罢,这么做,不是为了折辱涂日升,而是为了保住他的性命。”
谢权不明所以,然而随着平叛军入城,经过街道时老百姓夹道观看。人山人海,指指点点,却无人朝涂日升痛骂。也未有人投掷石头,或是鸡蛋烂瓜烂菜等物。
“这就是叛军头子”有人大声道。
涂日升戴着枷,还朝两道得意洋洋地微笑。
“是啊。”涂日升朝他们礼貌点头。
如此一路游街到了茂城,官员家眷夹道而来,有迎接李治锋得胜归来的,有听到消息,特地来看涂日升的。刚进午门内,涂日升便被接管,带走。当天游淼让李治锋回去整顿部队,自己则与谢权进了书房,私底下禀报赵超。
赵超听完谢权的汇报后,没有惊喜,也没有赞许,只是点了点头。
“你先出去罢。”游淼朝谢权道,谢权便点头,躬身退出。
赵超本能的知道游淼有话朝他说,毕竟谢权汇报的时候,游淼一言不发,而他看看平奚,游淼却阻住平奚,朝两人道“唐晖回来了。”
那话给赵超与平奚造成了太大的震惊,乃至游淼都有点后怕了,告诉赵超这件事,确实是经过他深思熟虑的,这一路上,游淼都在思考这件事。也与李治锋反复商量过,两人一致认为,不管是为了天启,为了赵超,还是为了唐晖自己,这件事都绝对不能瞒着。
要找个地方给唐晖住着,养他一辈子固然简单,毕竟游淼家大业大,别说多养一个,就算再养几百个唐晖,也绝对够吃了。然而唐晖活着的目地是为了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抱负与理想,从唐晖的所作所为,可以明显地知道,他始终仍是抱着报国的理想。否则唐晖根本不会来见游淼,也不会回来。
游淼说完这件事,书房里赵超与平奚都久久不发一言,游淼沉吟不语,在书房内踱步,意思是你们看着办罢,我无权决定。
直到书房外叩门,侍卫道“李翰林求见。”李延进来了,赵超与平奚才回过神。
李延表情诧异,先是揭襟单膝跪地,叩见赵超,又朝游淼道“恭贺游大人得胜归来。”
游淼点点头,李延见三人都没有说话,便站到一旁,规矩而立。赵超叹了口气,说“拟文书,明日早朝上封赏李治锋,游淼你的赏赐就算了”
游淼略一点头,赵超又道“朕本来还有件事想问,但唐晖既然还活着,此事便只好往后搁”
李延听到这话时全身一震,难以置信地朝游淼望来。
平奚道“此事至关重大,唐将军如今在何处”
“臣已吩咐部下,将他送去政事堂。”游淼说“若陛下传他,这就去将他带来。”
赵超却摆手道“不忙,朕还没想好。”
书房内又恢复肃静,赵超道“唐晖活着一事,是怎么回来的,又是何时回来的,为什么没有死,万万不可朝外宣扬,此事若提前泄露出去,谁说的,朕就砍谁的脑袋。”
三人忙躬身应了,游淼听到这话,就知道唐晖的前途不会太惨,赵超要他们为此事保密,必然是打算再次启用唐晖了。
“臣还有一事。”游淼又道。他心知此刻须得趁热打铁,必须连带着涂日升的事,也一并求到情。游淼一开口,赵超便算到他内心所想,问“涂日升”
“是,陛下,涂日升并无反心。”游淼大胆道。
“这还不算反心,什么算是反心”赵超倏然怒道“是不是要亲自杀进皇宫里来,活捉了朕才算反心”
游淼蓦然被这么一吼,登时吓了一跳,李延与平奚忙使眼色,示意他不可再说,游淼却蹙眉,硬着头皮道“陛下,涂日升为的也是江州,夷州的百姓能吃上一口饱饭”
“罢了。”赵超冷冷道“此事我自有计较。”
游淼看着赵超,忍不住又道“陛下,此刻乃是用人之际,涂日升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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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死”
赵超冷冷道“我说,够了,游子谦。”
游淼只得缄默,赵超又道“都下去罢。”
平奚与李延退下,游淼站着等赵超再说句什么,孰料赵超却道“你也退下。”
游淼有点意外,暗道方才或许是触了赵超的逆鳞,然而此刻也不好再说什么,便躬身退出了书房,御花园里,平奚与李延正在交谈,等他出来,游淼满脸忧色,行止匆匆出来。
李延正等着游淼,上前道“你答应了涂日升,饶他性命”
游淼道“没有。”
平奚安慰道“那便罢了。”
李延附耳小声道“不要再在陛下面前提涂日升之事,你跟了他这些年,还不知道他何处是逆鳞”
游淼不得不点头,他确实清楚,以赵超其人,什么都好说,就是不能提到谋逆,叛军,甚至皇位上的事,一提说不定就要翻脸。带着大军出征前,赵超就已经对涂日升这厮表现过反感,当初那咬牙切齿的神情,恨不得押回来后就当场处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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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涂日升对于天启来说,其人的象征性十分重要。毕竟这是赵超掌权后第一次面对叛军,处理此人的态度,直接关系到以后会不会还有农民起义军,又或是朝廷与百姓的关系。
罢了,既然一时走不通,只得押后再谈。反正涂日升一事至少还能拖个天。想到这里,游淼又朝李延问道“陛下似乎还有点什么事要说,你知道是什么事么”
李延答道“此战一结,开春就要朝北方用兵了。派人去前线当监军。”
平奚道“本来的计划是李治锋打头阵,但这样一来,就得让前线聂丹退守扬州。现在唐晖归来,说不得作战计划还需有变。所以凡事都只得先搁着。”
游淼点头,三人便在皇宫后门散了,游淼回政事堂去过夜。
当夜,一名小厮来报,宫中来了人,游淼此刻正在给唐晖治伤,唐晖一回来,游淼不敢声张,只援请了茂城中出名的医生,开了几副药,外敷的内服的,一并预备着,唐晖背上的疮都烂得生了蛆,要割去坏肉,再涂上膏药。唐晖只闷着,一声不吭,游淼便小心地挑开疮,上药。
外头侍卫敲门,游淼前去一开门,却在月光下与赵超打了个照面。游淼蓦然一惊,赵超眉头深锁,低声道“在外面等。”
游淼只得点头,赵超便进了房,随手带上房门,游淼起初听得房中唐晖一声“陛下。”便悄无声息。
赵超与唐晖低声交谈了许久,断断续续,声音压得甚低,游淼约略能从那只言片语中猜到两人对话的全部内容。无非是赵超的安抚,告诉他回来了就好,但语气中仍是带着责备的。
他让唐晖将功折罪,并会安排诏告天下,告知文武百官与一众百姓,唐晖宁死不屈,又被鞑靼人剜去双眼,如今归朝,将血战报国。接下来还有地砖的轻响是唐晖磕头,捣在砖地上的声音。游淼只是安静听着,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
赵超在说这些话时,内心想的都是什么他的声音如今充满威严,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三殿下。
那年的唐晖鞍前马后,几乎就是赵超手下最得倚重的武将了,聂丹不在朝中,赵超的一应命令,都由唐晖代为施行。说对赵超忠心耿耿,绝不为过。游淼本以为赵超的反应是抱着唐晖痛哭一场,又或是给他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怒而斥责他从前种种。
但无论怎么猜,游淼都猜不出现在赵超带着威严的语气。他知道唐晖归来,赵超有悲痛,有欣喜,有愤怒,然而这些情愫,赵超居然都把它们压住了。
不多时,赵超推门出来,游淼不发一语,推门进去。
赵超“做什么”
游淼低声道“给唐大哥上药。”
赵超“稍等会,朕有话与你说。”
游淼便又关上了门,跟着赵超到庭院里去。
明月中天,银光千里,赵超今日穿着便服,然而一身黑色龙袍,在如水的月光中,更显冷酷。
赵超斟酌许久,说“你在生朕的气。”
游淼叹了口气,他知道赵超这么说,已有低声下气朝他道歉之意,他事实上也是在给赵超脸色看,无论如何,得给他个台阶下。
“臣不敢。”游淼低声道。
赵超看着游淼,游淼在这月光下,略略低着头。
“你与李治锋在一起,有几年了”赵超忽然问道。
游淼不知道赵超为什么会突然问到这个,与李治锋在一起,几年了这个问题,就连游淼自己都没认真去算过。从十六岁那年开始,也是这么一个深秋,那天刚下过雪,自己穿过长隆巷,朝李丞相府里去便见着了后院里正挨打的李治锋。
十六岁那年下江南,仆人小厮都遣散了,只有一个李治锋跟在身边在扬州呆了三年,三年后举仕。二十岁时点了个探花郎,如今满打满算,已是第五年的光阴。
“五年了。”游淼道“五年前这时候与他认识的。”
赵超看着政事堂里的池水,水里一轮明月,出神地说“李治锋求过我一件事。”
游淼沉默不答,赵超又道“他和聂大哥为我收复中原,我便派兵助他,一统北疆犬戎,扶持他为犬戎王,再让你跟着他走。”
游淼嗯了声,赵超自言自语道“你们都心怀报国报民之念,收复河山后,一个两个就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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