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长梦无境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古井有季
“小心!”
吴杳之前的话竟然真的一语成谶,长敬身形一偏眼看着就要摔下瀑布,她隔了整条山道,想要援手也来不及。徐老为了断后,便一直远远地坐着,此时更是遥远。
然而长敬这一刻却是一点也没有慌张,他盯着对面的山墙终于看出了端倪。吴杳本是靠着山面,她这一离身,竟从背后掉下许多泥石来。
他没有去控制自己的身体,只伸出手指着吴杳说道:“在你身后!”
吴杳没有浪费哪怕一秒的时间去疑惑,她凭着同伴之间最基础的信任,抖落左手剑就朝身后看似凝实的山体挥去。
阿泰等人本想去拉长敬,听到他说的话又下意识地往吴杳处看去,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举动。
长敬险之又险地一晃,瀑布水溅了满身,双脚却是极稳地控制着没有移动。奇怪的是,就在吴杳的剑锋扫过山面,斩下一片飞土的同时,长敬脚下就诡异地出现了坚实又湿润的土面,上身不过一荡就定了下来,仿佛只是往后轻仰了头去接一捧冰凉刺骨的水花。
长敬哈哈一笑,“原来是幻梦!”
吴杳一剑就轻易地斩断了大半山面,自然不是因为她天生神力,而是因为这山本就是虚假的幻象而已。但那沾染在剑身上的泥点却是真实存在的,说明此处本就有山,有人刻意捏造了一个幻象覆盖在上面,为了掩盖……
阿泰失声叫道:“林阁老!”
幻象消失后,出现在他们眼前的赫然就是林奕、林瑶、赵清语三人。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他们找的人就在他们身侧,清晰地看着他们经过又停下,交流谈话,却无论他们弄出什么动静,两方始终互不相见。也难怪吴杳等人在此处兜兜转转数圈也没有发现他们经过的痕迹,原来都是被幻梦所掩盖。
林瑶两只泪汪汪的大眼直直地盯着长敬,偏偏手脚都被绑了起来,连嘴里也塞了一大团布条,只能“唔唔”地发声。
再看林奕和赵清语两人就踏实多了,虽是一模一样地捆绑着,靠着山,姿态疲惫却端正,但眼里也满是喜色。
吴杳等人赶紧将三人松了绑,这才说上话。
林瑶:“李半仙,你那脑瓜子是不是一年没用了,这么半天才想出来!害本姑娘差点没憋死!”
长敬看林瑶精力旺盛地简直要冲上来咬他的架势,连忙脚步轻快地跳远了。
赵清语虚弱地笑笑:“你的轻功好像见长,应该是吴阁主教的吧。”
长敬害羞地挠头笑,吴杳瞥了他一眼,无情地拆穿:“他就学会了这个,逃命倒是好用。”
林瑶逮住了长敬的弱点,嘲笑道:“那这么说,你还是像一年前那样不禁打。”
林奕咳了一声,示意林瑶适可而止,谢过吴杳等人后,直奔正题:“吴阁主这一路上可看到家师了”
吴杳也严肃起来,“不曾,你们究竟遇到了什么”
林奕眉心紧皱,叹了口气,“说来话长。”
“前日,家师,也就是右分阁阁主带了我们三人以及两名织者一同出了云陵,本想走更平坦些的北路,绕过崎岖的长月峡直达照日堡附近的,但同行的一个织者李政启却谏言走这山谷,说他来自长月峡,知道一条小路路程更短。”
“我们便由他带路,一直走上了这断崖十三瀑。途中我们闻道一股奇异的香味,他告诉我们是谷间的毒瘴,要我们赶紧服下他随身携带的避毒丸,我们万万没想到的是竟被这药害惨了。”
林瑶嫌林奕讲地太委婉,直接接上道:“李政启就是织梦渊的叛徒!他骗我们走山谷,又骗我们吃药,让我们全身无力,神经麻木,根本施展不了任何一种控梦术,不然就凭姑奶奶我的凝梦术,怎么可能让他有机会用幻梦术困住我们!”
吴杳也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按下心中惊疑,问道:“那令师怎么会……”
林瑶嘴快,想也不想地回答:“师父都是被那人的表象骗了!那人跟了师父许多年,师父一直很信任他,没想到他就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林奕拉住咋呼的林瑶,“我觉得此事还有蹊跷,我怀疑那人根本不是李政启,很有可能是有人假扮了他,利用他的身份,借机对我们下手,师父才会……”
长敬听着感觉依旧有些不对劲,一个人扮作另一个人需要扮演多像才可以骗过相处了多年的师父和同伴而且用这种北境常见的迷香就可以骗过他们了吗
“那人将我们都麻痹之后,本想将我们都扔在此处,用我们身上的救援信号骗来云陵城的救援,再逐个击破,最终一网打尽,但是他没想到师父当时仍留有余力,打斗间重伤了他。他见势要退,师父就一路往上追杀而去。但我们三个就被留在了此地,师父也一直没有回来。”
长敬追问:“那还有一个织者呢”
林奕脸上露出痛色,“因为反抗,被那人推下山了……”
阿泰、袁力和另外几个织者一直低着头听着默不作声,林奕所说的李政启、还有那个被推下山的织者,都是他们朝夕相处的弟兄,谁也没想到会有今天。
长敬也不说话了,心中疑惑愈盛。
吴杳最先打破沉默,冷静分析了现状,决定再往山谷深处前进,寻找右分阁阁主的踪迹,如果顺利或许还可以发现照日堡、抱山岭众人的线索。
林奕等人本就急着去找师父,自然没有意见,还很主动地与吴杳一并走在前面,讨论着防备对策。
长敬有意落在了最后,跟在徐老身侧,坐在马上沉思不语。
徐老对长敬颇有好感,便避开前面的阿泰等人,低声问道:“我们顺利找到了林阁老他们,也算是小松了一口气,小兄弟怎么反倒更发愁了,在想什么”
长敬闻言抬头笑了笑,“没事,就是在想右阁主会在哪儿罢了。”
徐老摸摸花白的胡须,不再追问。
长敬望了望依旧不见顶的山头,好似真的在想右阁主会出现在何地。但若是仔细看长敬的眉目,便会发现他的余光一直在身侧。
长敬忽然问道:“徐老一直走在后边儿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徐老的双手在马上也不停歇地翻转着,模拟着各样的控梦手势,普通人看着好像手抽筋了一般不自然,内行人看了却只会猜测他在演练什么梦境片段。
徐老手上没停,回答却很顺溜:“没什么动静,没人跟踪,也没人落队。”
“我看徐老您的控梦术修习方式好像很独特,能教教我吗”
徐老偏头看了一眼长敬人畜无害的笑脸,忽然收了动作,淡淡道:“老夫这功夫不适合年轻人,需得静心,了无杂念方可学得,你还嫩着呢。”
长敬:“也是,但我一直有个疑惑,不知道徐老能否为我解答一二”
徐老不作声,等着长敬的下文。
长敬也不急,似是真的很苦恼这个问题,措辞了半天才道:“大多数织者都是先拿自己的梦境练手,毕竟每过一晚都会有新片段产生,但偏偏我这人想的事情太少,做的梦也都简单的很,我修习的时候就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于是我就疑惑究竟是人在掌控梦境,还是梦境主导了我们的行为”
徐老看向长敬的目光忽然凌厉起来,不是前辈看小辈的严厉,反而更像是被猜到意图的人想要……
“你们看前面!”
走在最前面带路的阿泰突然高声说道,打断了徐老与长敬之间的对话,方才所想仿佛都成了长敬的错觉,徐老摸着胡须又变得与原先毫无二致。
徐老:“我们也快去前面看看发生了什么。”说完便驱马加快前行,长敬落在了最后没有跟上去。
阿泰发现的是一座小木屋,屋顶上还冒着炊烟,似是有人家在做饭,屋外有间小小的院子就挨在山边上。隔着不远就是第六重瀑布,有山有水,真是世外桃源般的住处,竟与他们刚进山谷时的想法不谋而合,简直就是将他们心中所想的景象搬了出来。
吴杳等人都停在木屋外,没有轻举妄动。
林奕轻道:“我们的功力还没有恢复。”
吴杳没有说话,她明白林奕的意思,目前不知道敌我双方的力量对比,轻易出击恐怕他们这边会落有掣肘。
徐老此时已经赶到了吴杳身后,忽然出声道:“老夫好像见过此屋。”
林奕惊讶,“哦那徐老可记得是在何处”
徐老摸着胡子,摇了摇头,“我也说不清是梦境中还是现实中。”
吴杳:“眼前的也不一定就是现实。”
林奕:“但我好像没有在四周发现特别浓烈的梦元之力。”
“如果我们一开始就进入的就是梦境呢”
长敬此时才从后边拍马走到近处,出其不意地开口道。
林瑶道:“半仙,你又打什么哑谜呢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林奕:“是啊,长敬兄弟,莫非我们进入的整座山谷都是假的”
阿泰等人听得也是一惊,难道还有人有这通天之力,幻化出了一模一样的断崖十三瀑和长月峡。要知道此处方圆至少十公里,想要幻化如此之大的梦境绝不是一个人能轻易为之的。
通常来说,施展地越快的幻梦,直径范围越小,其中的精细程度则取决于术者自己的精神控制能力。如果是蓄力展现的幻梦或是事先编织好的梦境一般也就在百米内,若是想要扩大至数百米开外至少需要两个人合力展现,更别说眼前偌大的山谷和山峡了,想要骗过他们这些本就是修习控梦术的织者,恐怖必须要在近身布置幻梦,并时刻调整变化,才有可能不露破绽。
长敬幽幽道:“不一定是整座山谷,只要有人一直跟在我们附近,随时变幻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景象便可。如此,假设我们打从一开始就身处他人静心设置的梦境之中,便难以发现梦境的浓烈程度,甚至根本发现不了区别。”
这种猜测显然已经超出了众人的预计范围,若是有人真的能做到此种程度,其控梦术功底就高的可怕了,在织梦渊内的地位必然也不会低……
吴杳:“想要破梦就只能从梦中找到突破口,眼下并不是最坏的情形,我们还有尝试的机会”,她看向宁静祥和的小木屋,仿佛她们才是一群不速之客。
没待吴杳等人动手,那木屋的门忽然就“嘎吱”一声自己推开了。
林奕惊道:“师父!师娘!”
木屋里走出一双人影,男子穿着与吴杳等人相同的黑金衣袍,却没有带着兜帽,露出一张刚毅俊朗的面孔,剑眉星目,本该是有些年纪了,却丝毫不见中年人的衰老痕迹,看着竟似没比林奕大多少。常年挺直的背脊此时却微微下弯,去搀扶着一旁的女子。
那女子应该就是林奕口中的师娘,也就是阿泰之前所说的来自都城,擅长做京都菜肴的那位,此时只见她眉目低垂看不分明,一手搭着男子宽厚的手掌,一手挡在身前,似在捂着胸腹间的伤口,缓缓从木屋中走出。
林瑶、赵清语自也是认出了眼前的两人,赵清语本就不是热情的个性,神色总是内敛文静的,林瑶则不同了,她直接越过林奕,口中叫着师娘,就要冲过去。
男子好似现在才看到眼前众人,一个眼神轻飘飘地掠过跑近的林瑶,不怒自威,“瑶瑶。”
林瑶当即就停了步伐,恭敬地站在院子里,低声唤了声“师父”,一看便是很怕男子,更亲近那女子。
林奕听到那声“瑶瑶”,心中的疑虑打消大半,起初他也担心会是幻象,但男子的身型神色、语间习惯都与他相处了数年的师父别无二致,故已是确认他的身份。
林瑶不敢对着师父造次,只站在离女子五步远的距离,关切地问:“师娘,你怎么了”
女子抬起头,一张白净的小脸,柳眉轻蹙,像是在忍受着痛楚,看到林瑶勉强挽起嘴角,还没说话,就听男子代她回答了:“我们在山间遇到贼人偷袭,她替我挨了一掌,受了内伤。”
林奕、赵清语听闻都是立即上前看望女子,柔声询问伤情。
吴杳站在远处下马,平静地主张远山,与他的发妻楚盈。在她师父还在任温江城织梦阁阁主时,就曾带着当时还只有十二岁的吴杳去拜见过云陵城的张远山。吴杳只记得那时张远山高坐在右分阁内的太师椅上,严厉地打量着她,像是看着一个未经许可进入他领地的异类,从头到尾就没有与她说过话,只与她师父密语了几句便走了。
在吴杳印象里,那便是张远山的样子,与眼前这个体贴照顾妻子的男人大不相同,他唤林瑶时虽也是严肃的,却能让人感觉出他对弟子的亲近和信任,仿佛只有院内的是自己人,院外的都是外人。
长敬也是相同的感受,他虽是第一次见张远山,却也感受到了强烈的亲疏感。但仔细一想,也无可厚非,温江城只是右分阁下属最南端的一个小城,甚至还不如照日堡、抱山岭与云陵的往来多,织梦渊内织者成千上万,他们在他眼里或许与普通的百姓真的没有什么区别。
吴杳带着长敬走入院落,不卑不亢地拱手施礼:“属下温江城织梦阁阁主吴杳,这位是我阁下织者李长敬。”
徐老老徐先,拜见分阁主。我等救援来迟,让贵夫人受伤了,还请分阁主责罚。”
阿泰等人哗啦啦地在院外跪下,齐声认罚。
这便是规矩,吴杳懂,她仍弯着腰拱手,等张远山回令。
长敬本就是新人,不懂这些规矩,他只知道吴杳没起他便不能起,可或是直觉使然,他感受到了一道目光冰冷地注视在他身上,鬼神神差地,他微抬起头,与张远山对了个正着。
张远山没有收回视线,平淡地问道:“你就是李长敬”
长敬心下吃惊,没想到远在右分阁的张远山竟会认识自己,当下也来不及深想,便答:“正是。”
张远山点了点头,“我听虞老说起过你。”
吴杳看了一眼长敬,自从上次长敬认出虞老的玉坠,她便知道他与虞老相识,但一直没有机会问过他们究竟有何交集,也没想到虞老竟会向张远山说起长敬。
别说吴杳了,长敬自己也是满脑袋问号,按理说虞老只是与爷爷交好,与长敬不过几面之缘,无甚交情,可张远山说到这也就没下文了,他自然也不好追问。
张远山扶着妻子在院内的桌椅前坐下,又对林奕说道:“你们可有碍”
林奕摇摇头,表示并无大碍,只简单说明了功力依旧没有恢复。想来如果张远山也吃了敌人的药剂,武功与功力俱减,也难怪会让妻子在对方手下受伤了。可之前不是说李政启在张远山手下受了重伤
“你们到山谷附近巡查一番,安排好人员值守,我已通知左分殿阁老直接带人上山支援,应当是快到了。”
阿泰等人直接听从张远山号令,利落地化零为整,警惕地列队巡山。
张远山又对徐老道:“还要麻烦徐老为我妻看看伤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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