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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嫁千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千山茶客
叶世杰不说话了。
半晌后才道:“话别说满,先看看再说吧。”
……
淑秀园里,季淑然攥着手帕,指尖发白,已然怒不可遏。
一次又一次,姜梨撺掇着姜元柏站在自己这边,季淑然母女反倒不能拿姜梨怎样。本是什么依靠也没有的孤女,要战战兢兢的在自己手下讨生活,如今看来,却是喧宾夺主,嚣张的不得了。
这一次姜梨回叶家,瞧着只是一件小事,季淑然却感到深刻的危机。叶世杰虽然是个户部员外郎,又怎么能与季家相比。姜老夫人敲打她,季淑然也不会蠢到听不出来。但越是这般,越是不甘心。
想想眼下姜幼瑶被禁足,成日里郁郁寡欢,可不就是拜姜梨所赐。幸亏还有个姜丙吉……想到姜丙吉,季淑然眉眼一厉。
她还有个儿子,须得为姜丙吉打算,姜梨把整个大房搅得地覆天翻,难免不会打姜丙吉的主意。姜梨留着也是个祸害。
“夫人不必生气。”季淑然身边的丫鬟,寻春上前一步,低声道:“虽然二小姐去了襄阳,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好从何来?”季淑然皱眉。
“眼下府里正是多事之秋,二小姐又精明得很,总是在老爷面前搬弄是非。二小姐走后,夫人大可以独独让三小姐和老爷多相处一些时候。老爷本就因为周世子的事对三小姐多有愧疚,此番正是个好机会。没有二小姐,三小姐和老爷相处一定更融洽。”
季淑然沉默。
的确如此,姜梨没有回到燕京城之前,姜幼瑶是姜元柏的掌上明珠。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没碰过什么钉子。姜梨回来后,姜元柏总是有意无意的流露出对姜梨的愧疚,连她看着都觉得刺眼,更勿用提姜幼瑶。而姜幼瑶自小被宠的任性,姜元柏有所偏颇,心中不悦就全表现在脸上,也不乐意主动亲近姜元柏,父女俩的关系日渐梳淡。
譬如若是从前,要是出了周彦邦这事,姜元柏绝不会如此轻易善了,至少对姜玉娥和周彦邦二人绝不会放过。
姜梨离开燕京回襄阳,想来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确实是个好机会,没有姜梨,姜幼瑶心中不会有隔阂,姜元柏也能将全部宠爱尽数分给姜幼瑶。
“况且,”寻春又是一笑,“首辅府出去的容易,进来却不简单。当初二小姐出姜府大门,八年才能回来。这位置尚且还没坐稳,就迫不及待的回襄阳,这不是自个儿犯蠢是什么。这一出去,谁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或者……”声音倏而压低,“或者回不来呢?”
“你是说……”季淑然一怔。
另一头的夏菡也走上前,道:“上次议郎夫人也对您说过,燕京城许多双眼睛盯着,天子脚下不好动手。可倘若二小姐去了桐乡,山高水长……发生个意外也是很自然的事。介时真要出了事,也是叶家倒霉,叶家拿不出个说法,咱们府上和叶家这回就算是真的割裂关系,端午好转的可能了。”
季淑然道:“你说的,我不是没有想过。”
“我小心翼翼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名声,到头来被她毁于一旦。因着前些日子的事,我总想着小心行事,不想却让这小贱人寻了先机。”季淑然深深吸了口气,“你们说的不错,在燕京城,我尚且还有几分顾忌,毕竟首辅家的千金小姐,一旦出事,各路人马都会出面追查。可要在桐乡,或者去桐乡的路上……”季淑然的眼中闪过一丝阴毒,“谁也查不到,便是查到了,痕迹也早就被清理干净。叶家是有银子,可因为银子引来贼人,也是屡见不鲜。”
夏菡和寻春一块儿点头。
季淑然伸手拂上桌上的琼莹花叶子,叶子顺滑翠绿。
一直以来,在姜家,在燕京城,要维持一个慈母的名声,且因为姜梨的归来和行事都太高调,她一直无法下手。这么被动的情况下,反倒让姜梨节节胜利。
眼下姜梨忽然提出要回襄阳,大概是想要和叶家重修旧好,为自己找个靠山,却不知这么一去,无异于在战场上打仗的将军,丢掉了自己胜利的城池,转而去向一座偏远的高地发起进攻。丢了西瓜捡了芝麻,说的不外如是。
既然姜梨不想呆在首辅府,这也是一个机会,彻底将她驱逐出去,姜府里再也不会有姜梨的位置。
季淑然的手掐到琼英花叶片的经络之上,忽然伸手一抓,叶子被她揉的稀碎,根茎拦腰折断,碎成几片破絮,七零八落的落在地上。
她兀的站起身,道:“寻纸笔来,我要给爹写信。”
一个人难以办到这些事,要想在桐乡神不知鬼不觉的动手,还得依仗季家。
……
季淑然在这头商量姜梨离京的事时,芳菲苑里,桐儿和白雪也在手忙脚乱的收拾东西。
“这个要拿……这个也要拿……这件衣裳是前些日子才新做的,必须拿走,还有这双鞋……”
姜梨哭笑不得的对桐儿道:“我不过是回襄阳,至多两三个月而已,你拿这么多东西,好似我就留在襄阳似的。”
桐儿泄气:“谁知道襄阳哪里会不会缺什么。燕京城什么都不缺,可襄阳不一定。姑娘若是没有带够东西,那里又没有,怎么能行?”又忧心忡忡的转头道:“也不知道叶家的人如何,对姑娘好不好,这么多年没见了,会不会待姑娘亲热……”
姜梨都不忍心告诉桐儿,不说亲热,叶家人怕是看到她的第一面,定然是横眉冷对的。如她这般不吃羞耻的贴上去,姜梨自己想起来也觉得有些赧然。
“姑娘没有什么特意要带的么?”白雪认真的问,“或是要做的事。这一离开燕京,再回来也有些日子。想吃什么糕点,奴婢等会子就去买,襄阳未必就有这些。”
他们把襄阳看的跟什么穷乡僻壤一般,姜梨心中失笑,桐乡是很清贫,可襄阳却一点儿也不差。襄阳多富商,光从这一点就晓得,是什么都不缺的。
不过白雪的话却是提醒了她一件事。
她笑道:“说的也是,这样吧,明日我们出门逛逛,吃点好的,也玩痛快些,毕竟在襄阳也要待很久。”
“真的?”桐儿一听,方才的担忧一扫而光,顿时欢呼起来。
白雪也很高兴。
二人都没有看到姜梨转过身,微微敛眸,神情一片陈肃。
在回故乡之前,她得去看一眼薛昭。虽然现在还不能将薛昭的尸骨带回,不能让他也回到家乡。但姜梨要去看一看他。
带着薛昭的血仇和性命,回到襄阳,不管如何,她都要去看一眼。
那是她死去的弟弟,薛昭。





嫡嫁千金 第九十二章 同行
第二日清晨,姜梨早早的起来梳妆。
她要回襄阳,如今整个姜府都晓得了。季淑然一开始当着叶明轩的面就开始反对,到后来不知又怎的改换了主意。做的一副慈母的模样,问姜梨可缺什么。
倒是姜景睿得知姜梨要回襄阳,在芳菲苑坐了许久。无非就是说姜梨不厚道,自己去襄阳玩儿也不知带着他一道。竟是想跟着姜梨一道去襄阳。
姜梨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姜景睿连襄阳是个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还真当是一处好玩的去处。况且她去襄阳又不是为了玩乐,叶家人也不晓得待不待见她。她这个外孙女住的尚且不算自然,姜景睿一个名义上的亲戚,也好意思去。
最重要的是,哪怕这一切都解决了,姜景睿的母亲卢氏也一定不会允许姜景睿瞎胡闹。
好说歹说,才让姜景睿打消了这个念头。姜梨心中唏嘘,看来姜府里所有人都以为她回叶家会过的不错了,殊不知前路漫漫,未必是他们想的那么逍遥。
昨日里还是艳阳天,今日里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燕京城的秋日好似很短暂,仿佛夏日的炎热还在眼前,一转眼就是寒风瑟瑟。看着地上凋零的枯枝败叶,实在难以想象昨日的繁丽热闹。
桐儿伸手在外面试了试,回头对姜梨道:“姑娘,雨下的不小,要不别出去了,改日去吧。”
“无事。”姜梨正在系披风,闻言道:“都在马车上,走不了多少路的。”
桐儿只得作罢。
姜梨与他们说好,今日出门逛逛,也能买点给叶家人送的礼。姜老夫人知道此事后,还特意让珍珠从来些银子,让姜梨自个儿好好挑。
没料到今日会下雨,桐儿想着也不急于一时,反正叶明轩还要在燕京城呆十日左右,改日寻个天气好的去也不错。谁知道向来好说话的姜梨今日非这么固执。
姜梨系好披风,在镜前站住。
姜二小姐的模样,生的不如薛芳菲出众。但底子却是不差的,清丽的过分,这些日子姜梨在姜家长养着,吃的比在青城山好了许多。那点憔悴和虚弱就全然不见,乍一看,水灵灵,俏生生的。
“姑娘真好看。”白雪站在一边,真心的赞叹着,“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就是就是,”桐儿点头,“以前在青城山的时候,只能穿缁衣,显不出咱们姑娘的美貌。如今再看,燕京城,我瞧着谁都比不上咱们姑娘漂亮。这要是让青城山的那些尼姑看了,保管认不出来。”
姜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张脸上是熟悉的神情,五官却是这样陌生。待到了薛昭面前,薛昭可还认得她?
父亲……也认不出来了吧。
她的心里,涌出一阵伤感,侧头不再去看那面镜子,只道:“走吧。”
“好嘞。”桐儿推开门。
……
因着下雨,燕京城在外行走的人并不多。连街边卖糖葫芦的小贩今日也没见到几个。姜梨和桐儿白雪只能在珠宝或是布铺逛逛,平日里挑着担子来买小东西的小贩今日大约都没出门。
不过听闻叶家三位儿子,孙子辈却并不多,除了叶世杰意外,只有叶明轩还有一儿一女。叶家老四则是如今还未成婚,更勿用提子嗣。所以给小辈们买东西,倒不至于很难买。
不多时,姜梨也都挑到了各自要送的礼品。
回礼并非是一件简单的事,许多大户人家的母亲教养嫡女,甚至要专门教导回礼一事。若是嫡女日后嫁到官家,夫君应酬往来,总会少不得回礼。回的贵重了显得郑重,回的轻薄了显得怠慢。实在很难。
不过跟着沈玉容方中状元开始应酬时,姜梨就已经学会了如何回礼。在桐乡薛怀远两袖清风,不会收人礼。在燕京城却不然,有时候回礼不能太简单,回贵重了沈母又要说道,她就只得从自己嫁妆里偷偷拿出一部分贴补。
想来如今沈玉容没有这个困扰了,永宁公主不缺银子,要回多贵重的礼品都不会到捉襟见肘的地步,自然也不必搭上自己的嫁妆了。
姜梨给三个舅舅两个舅母,叶老夫人以及表姐表哥都准备了不同的东西。为此还特意问叶明轩打听了他们各自的性格,买的东西自觉满意。
待到了午后,便随意在燕京城的一处酒楼吃了点东西。见雨还没有停,桐儿就道:“这雨一时半会儿看样子也是停不下来,姑娘,吃过饭,咱们就回去吧。外头也没什么好玩的。”
姜梨想了想,道:“不回去,我们去烟雨阁。”
“烟雨阁?”桐儿和白雪齐齐诧异,问,“那是什么地方?”
“是白鹭湾附近的一处楼阁,听闻在那里看雨景十分好看。回燕京城这么久,我只闻其名,还从未去看过。今日的雨下的好,正好也能让人一睹风采。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等下就去吧。”
白雪历来听姜梨的话,完全没有异议。桐儿见状也只得同意,不过看着姜梨道:“姑娘从哪里听来的烟雨阁的事?奴婢一次也没听过。”
“曾偶然听见别人谈论罢了。”姜梨淡淡道:“并不是出名的地方,所以鲜少有人知道。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最瑰丽的风景,往往藏在无人的角落。”
桐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姜梨喝着面前的茶,思绪飞得很远。
那时候她因为寿辰一事小产,元气大伤卧病在床,得知薛昭的死讯,艰难的爬起来。但桐乡离燕京太远,她无法拖着重病的身子将薛昭的尸骨运回桐乡。沈母也不会允许她这么做,她被当做是沈家的耻辱,不可出门丢人现眼。便是给薛昭收尸,都是沈玉容的宽容。
沈玉容对她道,烟雨阁风景优美,人迹罕至,是个不错的地方。若是薛昭埋骨于此,也是不错。日后有机会,等她好起来再让薛昭回归故乡。
她那时候正是焦头烂额脆弱无依,对沈玉容感激涕零。自己出了丑事,沈玉容还能念在过去的情谊上替她着想,实在是很好了。
但后来才知道,自己的事本就是沈玉容一手造成。永宁公主勾结狗官害死薛昭,沈玉容会不知道?他们就是杀人凶手,却还要装作一副感同身受的悲伤模样,正是令人作呕。
想到此处,姜梨眉头紧蹙,只觉得那烟雨阁再美,也是出自沈玉容的主意,未必没有永宁公主的心思。她不愿意薛昭死后还受这二人摆布,如今是没办法,但总有一日,越快越好,她会带着薛昭离开烟雨阁,离开燕京城。
姜梨放下茶杯,道:“我吃好了,我们走吧。”
桐儿和白雪隐隐感觉到姜梨似乎有些郁郁,对视一眼,皆是一头雾水,只得跟着姜梨离开。
白鹭湾在燕京城城边的一处湖边。早前前朝的时候有位文人住在那处,养了一群白鹭。后来文人去世,白鹭也飞走了,但白鹭湾这个名字却被保留了下来。烟雨阁就坐落在白鹭湾不远处。
薛昭的坟冢,就在烟雨阁后面的一颗桃树下。
桐儿和白雪第一次来白鹭湾,但见湖水碧色青青,烟雨阁一共六层,站在阁楼上往下看,整座楼阁都在雾蒙蒙的烟雨之中。湖水泛起细细密密的涟漪,水天相接,自成一色。
桐儿很激动,道:“真好看啊。姑娘,这烟雨阁的烟雨真是很漂亮!”
姜梨笑道:“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去瞧瞧那棵桃树。”
白雪连忙道:“奴婢也去。”
“不必了。”姜梨制止了她,“这里也没人,我去看看,很快回来。无事的。”
她不由分说,自己先离开了阁楼。
不远处,桃树如昔日一般,安静的站在原地。树上的花朵早已谢了个干干净净,没有桃花的点缀,大树变得凄凉而萧条。
树下,一个小小的坟冢坐着。
姜梨打着伞,站在坟冢面前。
薛昭在来京城的路上被强盗所害,弃尸河中。当时的人都是那么说的,所以她看到薛昭最后一面的时候,薛昭早已面目全非。若非是薛昭身上的胎记,姜梨简直不敢相信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就是这么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死前遭受过非人的折磨,身上的刀痕让姜梨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那时候她没有怀疑,直到死前,在知道一切都是拜永宁公主所赐。所以那些刀痕并非强盗所为,而是永宁公主的人所为。
本以为找到了官可以帮到自己,没想到却陷入了另一个陷阱。姜梨难以想象,薛昭在最后一刻时候内心的绝望和悲愤。
而他死后,就只有这么一处无人的地方。下雨的时候,连个挡雨的地方都没有。
姜梨把自己的伞轻轻放了下来,遮挡在了坟冢的上头。仿佛这样,就能为薛昭挡去头上的风雨。仿佛面前的坟冢,正是一个笑的快活的少年。
她闭上眼,心中默默念道:“阿昭,姐姐来了。”
“阿昭,我是姐姐,你大约已经认不得我。我如今是姜家嫡出的小姐,姜元柏的女儿。你一定也觉得很是不可思议,当初我也如此,只是现在想来,未必不是老天爷给我的另一次机会。”
“再过十来日,我会去襄阳一趟。我会想法子弄清楚父亲是怎么一回事,当初的事是我连累了你们。我知道害死你们的是谁,也知道该找谁报仇。沈玉容如今步步高升,永宁公主背后又有成王,我暂时奈何不得,不过并非无可奈何。”
“我将以姜二小姐的名义,想法子为薛家诉说冤屈,揭开永宁公主和沈玉容的真面目,让你们沉冤昭雪。”
“阿昭,”她在心里默默说道:“原谅我这么长久才来看你一次,你一定很责怪姐姐。但我的心里没有一天忘记薛家的血仇,请你耐心等待,看着我一步一步替你们保持。”
“阿昭……对不起……”
她心里默默念道,仿佛又能看到那个舞刀弄枪的少年郎,侧头看着她傻笑。也不知过了多久,姜梨才睁开眼睛。
雨势似乎小了些,面前的坟冢还是安安静静的,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红雀,蹲在枝头,偏着头看她。羽毛上沾了不少水珠,便猛地扇了扇翅膀,将翅膀上的水珠抖落个干净。又瞧见姜梨放在坟冢上头的伞,登时俯冲下来,立在坟头,借着伞的遮挡,啁啾叫个不停。
姜梨微微一笑,低声道:“你也听到了吧。”
她转身慢慢的往烟雨阁走去。
待回到烟雨阁,桐儿和白雪见她淋湿的样子吓了一跳,桐儿道:“姑娘,你的伞呢?怎生衣裳都湿了?”
“看见一只红雀被雨打湿了,一时可怜,拿我的伞替她遮了一下,就放在后面那棵桃树下。”
桐儿闻言,道:“姑娘,我知道您是一片好心,可您可以跟奴婢们说,这里还有别的伞,奴婢们拿过来就是了,何必淋湿了自己呢?着凉了可怎么办?”
姜梨歉意的笑道:“一时没想那么多。”
“姑娘什么都好,”白雪小声道:“就是心软了些。”
心软?姜梨心中失笑。
或许吧,薛芳菲心软,但现在的姜梨,心硬如铁。
……
燕京城望仙楼里,陆玑正在与姬蘅说话。
不多时,姬蘅身边的文纪走了过来。
文纪的脸上显出些迟疑的神色:“大人……”
姬蘅瞥一眼他的神色,道:“说。”
“是。”文纪立刻回道:“姜二小姐今日带着两个丫鬟出门,先在燕京城里各商铺买了些东西,用过饭后,去了白鹭湾的烟雨阁。”
“烟雨阁?”姬蘅抬了抬眼皮子,笑了一声:“她倒是什么偏僻地方都知道。”
“怎么?”一边的文纪看出了些苗头,捋了捋胡子,道:“大人还派人监视姜二小姐?”
姬蘅摆了摆手:“不是监视,她行为奇怪,让人想不注意都难。”他随口问文纪:“她去烟雨阁看什么?”
“听闻烟雨阁看烟雨最美,”陆玑突然想起了什么,笑道:“姜二小姐莫不是去看烟雨的,倒是真风雅。”
“不是。”文纪道:“姜二小姐先和两个丫鬟在烟雨阁坐了坐,然后去了烟雨阁后面的桃树下。那里有一处坟冢,姜二小姐把自己的伞留在了坟冢上,给坟冢遮雨。”
姬蘅和陆玑的动作同时一顿。
姬蘅挑眉,漂亮的眸子里显出几分兴味,他问:“哦?她是去祭拜?”
“没有拿拜祭的东西,但姜二小姐看起来像是认识死者,她在坟冢前站了很久,看起来很悲伤。”文纪的回答,可谓是非常详尽了。
“那就是祭拜了。”姬蘅道。
陆玑问:“大人为何这么说?”
“这位姜二小姐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也惯会给自己打掩护。”姬蘅似笑非笑道:“今日出门买东西,去烟雨阁看烟雨,都是幌子。她的目的,就是为了在这座坟冢面前站上片刻。”
“坟里的人,一定是她重视的人。”他径自下了结论。
如果说姜梨做事滴水不漏,幌子也打的十分周密,姬蘅看事情却容易直指中心。一眼就看出事实的真相。
“坟里的人是谁?”姬蘅问。
“是一个叫薛昭的人。”文纪回答:“一年前因强盗劫杀被弃尸江中,不过我们的人查到,其中可能有点文章,薛昭的死可能和当今京兆尹有点关系。”
朗朗乾坤总有照不到的地方,燕京城天子脚下,可每日不明不白死去的人也不少,有点家门还好,那些无权无势的,大多如草芥入海,连个波涛都没惊动一下,就沉没下去再也看不到了。
“这薛昭是什么来头?”陆玑疑惑:“燕京城的官户里,没听过这么个名字。”
文纪顿了顿,才道:“要说这薛昭也不算燕京城的人,他是当今中书舍郎,沈玉容的小舅子。沈玉容先夫人,薛芳菲的亲弟弟。当初薛芳菲出事后,薛昭大概是听闻此事所以进京,没想到刚进京就丢了性命。”
“薛芳菲的弟弟?”陆玑一怔,随即摇头:“这倒是没想到。”
提起薛芳菲,燕京城也算无人不知。但薛芳菲弟弟这回事,的确是没几人晓得。看来当时这件事处理的很快,并未激起风浪。
“可薛昭和姜梨有什么关系?”陆玑更疑惑了,“薛家和姜家是八竿子也打不着一起,姜梨在青城山呆了八年,这期间应当不会和薛昭有关系,而且薛昭去年死了,姜梨今年才回来,也不会是姜梨回来后认识的人。”他迟疑了一下,问:“薛昭曾经到过燕京?或是青城山?”
文纪摇头:“应当是没有,薛昭从小在襄阳桐乡长大,没有离开过桐乡。生前第一次来燕京城,就是去年,还未见到薛芳菲就死了。”
陆玑看向姬蘅,道:“这就奇了。”
两个八竿子也打不着一起的人,如何有交情。而依文纪所说,姜梨会为悼念薛昭而难过。文纪不是一个会夸大其词的人,他说姜梨看起来有些悲伤,姜梨就是真的有些悲伤。
姜二小姐就算是再如何善良,也不会为一个不相干的人露出难过的神色。更不用说姬蘅说的,姜梨今天绕这么大一圈子,就是为了去看薛昭的坟冢。若非熟识,至于么?
可任凭陆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其他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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