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北游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洛水
再无丝毫迟疑,弦线强行刺入天蜡的精神世界,化作弦象,狂轰乱炸。“哇!”我和天蜡身躯齐齐一晃,口喷鲜血,脑子疼痛欲裂。
在天蜡没有出现任何情绪漏洞时,弦线的精神攻击近乎蛮干,自然会撞上对方坚固的精神壁垒,遭到反噬。但他显然也不好过,紧裹我身躯的蜡层出现了一刹那的松动,我立刻抓住机会,法力迅猛一撞,一举冲开蜡层,脱困而出。
探手抓住天烈击来的拳头,我刚要还击,视野中忽然失去了天隐的踪迹。我想也不想,身躯倏然横移,一道极淡的身影从先前的位置直穿而过,身影过后,才带起一道尖锐呼啸的气浪。
“龙蝶,你在做什么?还不出手助我,想要收渔翁之利么?”我沉声道,面对三个知微高手合攻,哪怕借助幽冥河的死气,我也有败无胜。对方要分心抵制死气,我同样要炼化心镜沾染的杂质。偏偏这个时候,龙蝶仿佛销声匿迹一般,再也不曾出手操控幽冥河水。
三个天精重新围上来,天烈一味猛攻,天蜡绕着我游斗,寻找贴身相触的机会,天隐或隐或现,飘忽不定,若不是我在四周布下层层弦线,早被她洞穿而创。
“先摆脱他们,我暂时无力助你。”过了好一会,才传来龙蝶虚弱的语声,隐隐透出一丝痛楚,“灵宝天的法则渗透太快,我已经挡不住了。若再强行操控幽冥河,只会遭致魂魄破碎。”
我心头一凛,龙蝶以鬼魂的形式藏于幽冥河,被灵宝天法则冲击,必然凶多吉少。不过这仅是他的一面之辞,如果他透过弦线渗入我的精神核心,同样也会虚弱受损。
最糟糕的是,我是龙蝶分裂出的另一个魂魄,双方精神本源相同,难以察觉他是否已经侵入我的心神。
“下来吧,我在幽冥河底等你。”龙蝶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我稍一犹豫,旋即掉头就逃,向幽冥河深处潜去,三个天精紧紧追在后面。
越往下潜,河水越黏稠,沉甸甸的宛如厚重泥膏。我急速下沉了数千丈深,仍然望不见河底,浓烈的死气升腾出各种可惊可怖的地狱惨象。
隐隐听到上方天蜡的声音:“我不能再下去了!该死,我的身体已经开始腐烂了。”
天烈的声音接道:“我也撑不住了,那不过是个法则异变的鬼物,没必要和他拼命。”
“此人绝非鬼物。”天隐似乎冷笑了一声,道,“不过在此作战,确实与我等不利。这个人太厉害,单打独斗,你我无一人是他的对手。若我所料不差,那个杂种就是他藏起来的,天灵当日也是被此人打伤。”
天烈骇然道:“想不到在阿修罗岛之外,真有这种不世出的绝顶高手。看来各族天精联合,势在必行了。”
三个天精的交谈声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幽冥河的波涛声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脚下忽然触及实地,龙蝶孱弱的声音幽幽传来:“你来的还算及时。若再晚到几天,我恐怕真的要魂飞魄散了。”
一双赤红的眼睛从幽暗中睁开,像两盏摇曳的鬼火。
我微微一愕,对面的龙蝶俨然变成了异物:脸是一团涌动的阴雾,只露出两只闪耀的眼睛,头以下尽是嶙峋白骨,不时有腐败的血肉生出,发出浓烈的腥臭。
这是灵宝天法则带来的伤害,否则龙蝶应该是没有实体的魂魄,血肉再生只会令他真正消亡。
“只有你能救我,你也只能救我。”龙蝶深深地望着我,发出一阵嘲弄的狂笑。
(有事出去,这一章匆忙了点。)
知北游 第二十六册 第一章 激战黄泉天(完)
“我只能救你?龙蝶,你不会伤重糊涂了吧?”我不露声色地道,“眼下你奄奄一息,正是我将你吞噬的大好机会,怎会傻得出手相救?”
龙蝶淡淡地道:“你要如何将我吞噬?杀了我?用心镜磨碎我的魂魄?好,我便任由你处置,绝不反抗,你动手吧。”
我冷冷注视了他片刻,一根惨白的颈椎骨正缓缓生出龙蝶背脊,攀向阴雾笼罩的后脑。不用多久,龙蝶就会骨骼全复,鬼魂之体彻底溃散。
到时候,即使心镜吸收残魂也毫无意义,因为我需要的是一个完整的龙蝶。如果现在强行下手,同样会导致对方魂魄受损,何况龙蝶随时可以自爆魂魄,令我一无所得。
“你我都别浪费时间绕什么弯子了。想要完整吞噬对方,就必须重新合二为一。”我深吸了一口气,坦言道。
龙蝶大笑:“没错!唯有重归一体,才能彼此一争高下,决出真我。你现在杀我,就存了你、我之别,再也难以彻底融合,最多只能滋补一下你的心镜。”
我默然半晌,道:“所以我不但不能杀你,还要伸以援手,将你的魂魄完好无缺地引入我的精神核心。”
龙蝶反问道:“这是你现在唯一的选择,不是吗?”
我长笑一声,笑声中透不出一丝情绪波动:“你果然好算计。早在你将我分裂出来之时,便预料到了今天么?你就不怕我为了根除隐患,不惜一切将你格杀?”
龙蝶鬼火般的双眼狂热闪跃着:“早一年,早十年,你都会毫不迟疑地干掉我。但今天的你不会,因为你的眼界、气宇、心境都已不同往日。当一个人誓要攀上最高的山巅,就不会在意,是否会被途中的一块石头绊住脚步。”
我轻叹一声:“你说的没错,只有你我完整合一,才有机会踏出迈上山巅的最后一步。这也是你在这暗无天日的黄泉天,苦苦挣扎多年的唯一亮光。”
“不是迈上山巅,而是迈出山巅。你心里不正是这么想的么?”龙蝶语气中透出傲然,还有一丝暮色般的苍凉,“当我将你分裂之时,就知道你一定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成为当世最巅峰的高手。因为像我这样的人,所欠缺的,仅仅是一点机遇而已。”
我沉吟良久,忽而展颜一笑:“那你还等什么呢?来吧!”弦线向外探出,像一道无形的桥梁,穿过汹涌的幽冥河水,穿过无数年的等待,延伸到龙蝶跟前。
涛声如雷,在我和龙蝶的心中壮阔跌宕。龙蝶的身躯微微颤抖,从那火焰一般跳跃的双眼中,缓缓渗出两行混浊的水,在黑暗的幽冥河底闪耀出最绚丽的光彩。
“啪啪啪!”龙蝶全身的骨骼寸寸散落,双眼的焰光倏然熄灭,一缕奇异的精神力量缠绕住弦线,没入我的精神世界。
“轰!”仿佛只是一刹那,又仿佛过了许多年,无数画面掠过脑海,像幽冥浪潮奔腾而过,起伏动荡:当过红尘天的歌楼小厮,被客人欺压;偷过****天的万年灵草,被守护者重创;抢过魔刹天的出世秘笈,被众妖围殴;也爱过清虚天那个如丁香哀愁的女子,被当时的掌教羞辱??????一次次跌倒,一次次挣扎,一次又一次没有尽头的失败。
最后闪过我心中的画面,只是一个沉入无尽黑暗的孤独灵魂。
暗流卷起身前的白骨残骸,冲向远方,渐渐消失在幽冥河深处,再也不曾留下一丝痕迹。
然而波澜湍急,涛声震耳,在那具死亡的肉体中,始终翻滚着和幽冥河一样汹涌的激流。
无论失败过多少次,无论痛苦浓得比水还要淡,那样的激流都会奔腾向前,不曾停歇,用力发出自己的轰鸣。
所以,才会在如此险恶的幽冥河中活下来吧。
你懂得我的苦痛么?
我懂得你的坚持。
龙蝶沉入我的精神核心,化作两点灼热的赤焰。
我无语默立,心镜上的杂质像冰雪般层层融化,露出晶莹纯净的镜面,道境不觉中再进一层。良久,我低声道:“早在我和天隐动手时,你的部分魂魄便已融入弦线了吧?”
隔了片刻,龙蝶在心海中回应:“我怎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我放声大笑,笑声震得河水翻涌。从未有像现在这么一刻,我和他如此亲密交融,莫逆于心。
先行潜入的部分魂魄,才是龙蝶真正的底牌。就算杀了他,就算此刻动手,吞噬他显露出来的魂魄,我也得不到完整的龙蝶。
那一部分魂魄匿伏在暗,随时可能对我发难,也只有在那个时候,我才能找出完整的龙蝶,将其吞噬,彼此合一。
我们都有足够的耐心和毅力,等待那个最合适的机会。
而在此之前,我们会携手击倒一个又一个挡在前面的阻碍。无论是天精,还是楚度。
“龙蝶,让我带你品尝胜利的滋味吧!”我胸中涌起无限豪情,急掠而起,挟着喷溅的水浪冲上河面。
三个天精已经离开,四周的死气时而激荡,时而消散,偶尔可以望见一些外形奇诡的灰黑草木缓缓钻出地面,几个骨头架子若隐若现地走动,灵宝天的法则开始向黄泉天全面渗透。
我顺着原路往回走,不远处,一团死气飘荡开来,露出一个佝偻脊背,颤颤巍巍,手中握着一把残古胡琴的异物。
它头大如斗,额头顶着两根腐臭的尖鳞角,双目阴雾涌动,裂开的嘴巴流出一滴滴斑斓黏稠的液体。死气穿过溃烂洞开的胸膛,往下缠绕,从阴森的惨雾中依稀透出一点魂器的暗淡锋芒。
螭盯着残破的胡琴,在神识中猛地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吼:“囚牛,是你吗?囚牛!林飞,快让我出去,我要出去!”
螭疯狂跳动,双目尽赤。我以弦线裹住螭,暂时封住死气,将它放出了神识。
“囚牛!”螭踉跄奔向那个异物,嘶声吼道,“我是螭!我是螭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囚牛呆呆地看着螭,忽然抱住头,痛苦地嗷叫,似乎还残存了一点灵智。
“我来晚了!走,我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螭伸手要抓囚牛,后者受惊般地往后急退。
我摇摇头,没想到真的找到了螭的兄弟。但囚牛被死气和天人五衰浆侵蚀,已经没得救了。
“走啊,我带你走啊!”螭用一种呜咽般的声调叫喊。
“阿螭??????”囚牛盯着螭,忽而使劲摇头,喉头发出一连串古怪的音调。
“不!我怎么能这么做?不!”螭神色惶然,蹒跚后退,“我不要!我不能这么做!”
“杀??????了??????我。”囚牛摇摇晃晃,一步步走向螭,艰难地吐出模糊的音调。
“不,不要啊!”螭颤抖着往后退,抖得像个茫然无助的孩童,一直退到我跟前。
“杀??????了??????我!”囚牛失足跌倒,又挣扎着爬起来,吃力地走向螭。
“杀了他吧,不要让他痛苦地沦为一个失去神智的怪物。”我缓缓叹息,昔日龙宫,兄弟融融。一朝别离,已是天人永隔。“让囚牛带着魂器最后的骄傲,尊严地死去。这是身为兄弟的你,可以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囚牛定定地站在螭的面前,慢慢直起溃烂的胸膛,裂开的大嘴仿佛在微笑,似是忆起过往兄弟投壶的乐趣。
螭仰天发出悲厉的吼声。
我轻轻握住螭,他在掌心慢慢变成笔直的枪杆,锋锐的枪尖闪耀着最痛苦、最绚烂的光焰。
光焰闪过,囚牛倒下,胡琴从手中滑落,发出一声破碎的清鸣。
你懂得我的苦痛么?
我懂得你的坚持。
知北游 第二十六册 第二章 血肉鲲鹏山(一)
一滴晶莹的泪珠,缓缓从枪尖渗出,静静悬挂,凝而不落,宛如枝头结出的一枚丰美果实。
月魂楞在当场,呆了片刻,如梦初醒般地惊呼:“螭,你流泪了!你竟然会流泪了!”
螭没有说话,一缕缕玄妙的气息透体而出,犹如烟雾升腾,缠绕枪身,冰凉坚硬的枪杆慢慢变化,生出血肉般的温暖触感。
枪尖一颤,泪珠坠落,一束泪光般的莹光亮起,映透螭枪。整杆枪仿佛化作一束跃动的纯净光线,跳出掌心,螭的面目轮廓一点点浮出亮光,化作血肉躯体。
他抬起头,浑身发着光,死气荡散,覆盖全身的弦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刹那间,我对螭枪的束缚消散无形,再也无法按照自己的心意掌控这件魂器了。
“魂器是不会流泪的!”月魂兀自激动地说道,“螭进化了,他进化了啊!”
我怅然若失,又有一种无法言喻的震动。
螭低下头,半跪在囚牛的尸骨前,伸手久久摩挲着。斑斓的天人五衰浆滚落在他的手背上,慢慢滑过,再也无法侵蚀分毫。
“我自由了,迈出了无数魂器梦想中的一步。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了羁绊。可为什么,我宁可像从前一样。”又过了很久,螭转首望着我,目光悲凉又沉静,仿佛被海浪击打得遍体鳞伤的坚固礁石,“难道只有泪水,才能闪出光亮吗?”
我答道:“因为这一步,付出了太大的代价。慢慢来,你会适应的,我们都会适应,这原本就是生命中的一部分。”
螭默然了一会,道:“你会适应,但我不会,这也是生命中的一部分。”
我问道:“老螭,你会离开吗?”
螭看了我许久,道:“迈出这一步,前面好像多出了很多条崭新的路,但又不知该如何选择。我会继续留在你身边,直到清楚,前面的路该怎样走。”他捧起囚牛的尸骸,闭上眼睛,一蓬明净的光芒倏然冒出掌心,骸骨在光芒中消散。螭化作一束光,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跃入了我的神识。
一个月后,我返回魔刹天。两个月后,我率军登上鲲鹏山,正式号令魔刹天,格三条、猄侯、残余的各股小妖纷纷率部来投。三个月后,隐无邪统领大批吉祥天的军队和一部分红尘天的人、妖归附。各方势力经过整合、汇编,合计百万大军,共尊我为“北境之主”。
“所有阿修罗岛的天精部族已经正式联盟,以天隐、天烈、天蜡、天河沙为首。三日前,天隐召回其它重天的各族天精,再加上****天收服的一些守护者,号称百万雄师,兵发魔刹天,矛戈直指鲲鹏山。”
鲲鹏山脉,魔主宫前,群雄济济,衣甲胜铁。隐无邪排众而出,正向我禀报天精的最新消息。
我负手立在流光溢彩的高高玉阶上,宁静地望着风云变色、如火如荼的远空。
天际不时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烈声。这些天,各重天已经完全接连,融合成弯曲的怪异地势。而这种弯曲度还在飞快加剧,造成大片陆地相互撞击、开裂,岩浆频频喷发,江海时时倒泻,虚空毫无征兆地出现大幅度的爆炸,随后向内塌陷收缩。
整个北境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捏成一个球体,不断向内挤压,缩得越来越小。
植被大批灭绝,大地沸腾如汤。无数生灵惨死在天灾中,少数变成丧失灵智的怪物,四处肆虐,疯狂杀戮。大多数生灵纷纷齐聚抱团,苦苦抵挡各类天灾人祸。
“天隐通告其它重天的人、妖,说北境之主乃是,乃是??????”隐无邪欲言又止。
我从容道:“无邪你直说便是,本座百无禁忌。”
隐无邪道:“说北境之主是邪鬼所化,祸乱北境,是天地坏空大劫的源头。若能清除北境之主,天下必然恢复太平。”
我微微一笑:“这群只懂杀戮的野兽倒学会动脑子了,明明是想得到无颜的传承,偏偏还要扯上拯救苍生的大旗。”
群雄不由自主地向无颜投去目光,后者耸耸肩,一脸无辜地打哈欠。他本不愿参预此类政事,但我既称北境之主,自然需要象征罗生天的无颜才算名正言顺。
“其它重天反应如何?”海姬关切地问道,“天精大举攻入魔刹天,难道他们都袖手旁观吗?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果鲲鹏山沦陷,天精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们了。”
隐无邪苦笑道:“如今其它重天的大势力,只有公子樱领袖的清虚天、红尘天的红尘盟以及一些固守吉祥天的长老。他们乐得坐山观虎斗,怎会出兵相助?”
我点点头,对隐无邪道:“告诉吉祥天安插在碧落赋的那一位,好好盯住公子樱,别让他落井下石。”
猄侯神色忧虑:“天精穷凶极恶,各具神通,一对一的话,除了吉祥天的长老,其余将士绝非天精的对手。”
格三条嚷道:“怕个鸟,老子一定好好日死这帮天精崽子,为俺死掉的两个儿子报仇!”他的土著部落被入侵魔刹天的天精杀得万里流亡,连族里的大祭司格格巫也失散了。
猪哥亮点点头,斩钉截铁地道:“事关主上声威,此战决不能避。若能一举击溃天精,主上必能收摄天下人心,一统北境。”
阿凡提摸了摸胡须,沉吟道:“虽然我军的战力逊色天精,但鲲鹏山地势奇险,易守难攻,我等又在各处山峰布置了许多陷阱、阵法。这一战,未必没有胜算,老朽只是担心那四个知微境界的天精高手。”
“他们就交给本座应付好了。”我缓步走下高阶,目光徐徐扫过恭谨肃立的众人。这几个月来,我大肆吸收百万大军的****波动,埋入数十万枚精神种子,再加上龙蝶的魂魄之助,吸收的黄泉天死气精粹,道境不断突飞猛进,心镜先是通明生光,转而灰蒙晦暗,本源深藏,逐渐迈入返璞归真的境地。
举手投足之间,力量浩瀚如天,百万将士的精、气、神仿佛与我浑然一体。
“诸君,枕戈达旦,誓死一战,让这百万天精成为本座登上巅峰的踏脚石吧。”我洒然一笑,挥手散退众人,独自走上了沙罗峰。
知北游 第二十六册 第二章 血肉鲲鹏山(二)
沿着狭窄幽静的山径,我漫步而上,恍惚可以望见,当年的林飞一步步踏上峰顶,迎向楚度时的情景。
一年年的时光在脚下流过,如今,这座苍古奇绝的沙罗峰上,再也没有人凌驾于我头顶之上。
这是属于我的时刻。
我步履从容,心静如水,没有激动,也无失落,恍如和当年的我身影重叠,步伐合一,行走在时空的无限长河中。
奇拔峻峭的沙罗铁树映入视野。
我不疾不缓地走过去,望着盛开如雪的满树白花。
“楚度的伤势好得很快啊。”龙蝶在心神中说道。这棵沙罗铁树虽然是楚度进化后蜕留的躯壳,但仍然和楚度本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微妙联系。以我如今浩瀚如海的精神力,已可以追本溯源,从沙罗铁树身上隐隐察觉出楚度的大致状况。
“楚度的修为前些时候就恢复了,不过距离巅峰状态还是差了一些。他当日被我四人重创,只比死人多口气,能这么快恢复已经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我小心翼翼地操控弦线,一根接一根渗入沙罗铁树,感应那一点玄妙飘渺的精神变化。
龙蝶大笑起来:“他终究没有服下葳蕤翡翠啊!如今看来,这真是一步妙棋。照我看,他是很难回到巅峰之时的楚度了。现在对上他,你至少有九成的胜算。”
我闭上眼,心中闪过一丝针刺般的痛楚。
龙蝶语声转冷:“当初是你自己决定率军进入魔刹天,放弃寻找阿萝的。你清楚一切后果,还是作此选择,这就是你的本心。现在痛苦内疚,又有什么意义,徒乱本心罢了。”
我沉默许久,道:“你说的没错。若不放弃师父,我是走不到这里的。或许那时候,我内心深处早就这么想了,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而已。”
龙蝶道:“你的心还是太软。阿萝是楚度唯一的破绽,换作我,早就不惜一切地对付她了,哪会拖上这么久?”
我冷然道:“就像你舍弃丁香愁那样么?”
龙蝶蓦地一震,像被激怒的凶兽大肆咆哮:“不是我,是你和楚度杀了她!”
我森然道:“是你舍弃了她。”
龙蝶话音一滞,藏在精神核心中的魂魄仿佛一瞬间,变成了空寂荒凉的坟墓。隔了许久,我听到坟墓空洞的声音,分不清是哭还是笑:“是,是我舍弃了她。”
我淡淡一哂,龙蝶想要在我的道心中勾起波澜,就别怪我无情地揭开他的伤疤。
我睁开眼,目光移向沙罗铁树根部。一根纤细的藤萝缠绕其上,色泽碧绿,生气勃勃,散发出奇异的莹润光彩,墨绿色的黏液毒咒已经消失了。
师父必然服食了葳蕤翡翠。
相信她的神智已经宛如初生的孩童。
亲手把师父变成痴儿的楚度,不知感受如何?楚度方寸大乱,道心失守也是必然的,否则修为怎会迟迟难以臻至巅峰?
“阿萝变成白痴,为你赢得了最宝贵的时间。”龙蝶尖锐如刺的语声复又响起。
若非如此,楚度早就找上门来了,哪会有时间容我筹谋布置,种下无数精神烙印,一统魔刹天?
如今大势已成,死灰难燃,就算楚度亲自来到鲲鹏山,也是孤家寡人,再也不会有将士听他的号令了。
而这一切,都是用师父换来的。
我惨然一笑,想要抚摸翠绿如洗的藤萝,手又停滞半空,许久,缩了回来。
“师父,这里是沙罗峰顶。”我凝视藤萝,慢慢后退。山风凛冽卷过,一滴混浊的泪水从眼角掉落,被风带走了。
高空霹雳翻响,火云掀动,炸开雷火电光。
大地万物如蚁,匍匐脚下,遥如天人永隔。
“沙罗峰顶,不需要眼泪。”我一字一顿地说道,心镜磨碎了最后一缕伤痛。山巅孤高,衣不胜寒,这里能够留下的——只有道!
十日后,天精联军抵达鲲鹏山脚。
旌旗招展,人头撺动,一族族天精犹如洪水奔泻,将鲲鹏山脉团团围住,不留丝毫空隙。
魔主宫前,群雄全副武装,严阵以待。
“天精虽然势猛,但士气已挫,主上的毒影至少除去了十万天精。”猪哥亮一边观望下方的天精大军,一边对我道。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