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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嫡女复仇实录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陈云深
傅月明便趁势笑道:“女儿倒有个主意,昨儿同母亲说过的,不知母亲可曾告与父亲了?”陈杏娘听见,立时想起,说道:“老爷昨夜里回来的晚了,到家时也有酒了,吃了一盏醋烧葵汤就睡下了,故而我还不曾告与他。”说毕,便将傅月明昨日的言语向傅沐槐述说了一番。
傅月明又从旁说道:“父亲每每出门行商,短则十天半月,长了三五个月也是有的,好在如今世道康平,还不用担忧有贼人减径。然而路上日晒雨淋,说不得的辛苦! 女儿心里便想着,横竖现下咱们家里颇有些闲钱,不如在乡下置办一座庄园、一二百亩田地。每年不论年景好坏,总能打些粮食、菜蔬上来,再腾十几亩田地种些花树等香料作物,除却自家吃用,余下的还可拿到店铺里售卖。这般咱们家也不用再往别处买柴米,父亲也不必出外辛苦,守着自家门前便做了生意,如何呢?”
傅沐槐闻言,微微思忖了片刻,便说道:“你这主意倒是好,近几年我也有这个意思。然而只是想想便罢了,铺子里的生意总是不得闲,咱们家又不曾做过农事,田里的生计看着容易,里头的门道却也多的紧。我倒怕置办了田地,无人打理,却怎么好?”
傅月明说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雇上几户佃农收拾起来,打发家人按月下乡收租也就罢了。现在咱们家听用的招喜两口子,原就是佃户出身,因丢了田地才将身投来的,此事倒可托与他们。”
傅沐槐听过,想了一回,点头道:“这倒也好,就这样罢。”说毕,便叫丫头拿了衣裳来穿,就要往铺子里去。
傅月明又笑道:“既然主意已定,父亲便留神着人打听着,看谁家有地要卖,就在年里办了,还不误了明年的春种。”傅沐槐尚不及说话,陈杏娘笑道:“这事儿还没个影儿呢,你就这般上心了,我瞧着你也就是个操劳的命。”说笑了一阵,就打发了傅沐槐出门。
时日匆匆,转瞬便是年根,傅沐槐将一年账目料理清净,开发了掌柜伙计们的年钱,便将各处店铺关门歇业,归家预备过年。
至年三十这日,天还未亮,傅月明便即起身,梳妆打扮了,便随傅家夫妇往祠堂祭祖。因傅家人烟不盛,本家傅赖光也被发去了远处,族中再无旁人,故而便只这一家三口进了祠堂。待祭祖事毕,陈杏娘走至厨下,督率着众家人媳妇洗刷碗盘、烹调菜肴。傅沐槐便在书房,与一众家人小厮盘查购置年货的钱账。傅月明并无事情,便约了唐爱玉、唐春娇二人在楼里打双陆,消闲耍子。
待到晚间,就在堂上摆宴。傅家三口连着唐春娇、唐爱玉一道吃了顿团圆饭。夏荷、宝珠、桃红、绿柳、小玉几个丫头都打扮的花枝招展上来斟酒布菜,席上花团锦簇、筝排雁柱、炉安兽炭、鼎焚兰麝,一家子却也其乐融融。唐春娇不住讲些笑话,又满口不住的奉承傅家夫妇并傅月明,将这三人哄得满心欢喜。这一夜,一家子在堂中直坐至四更天上,方才各自散去。
翌日起来,便是初一,因昨夜睡得晚,这一家人今日也起的迟。才吃了早饭,便渐渐有人来投贴串门。又因傅家广有家财,且近来攀上了林府,这徽州城里的人略沾亲带故的,便都来走跳趋奉,只盼与之结交。从早至晚,人来客往,竟至络绎不绝。那傅沐槐在前堂上待客,更无片刻清闲,连待客的茶水也险些烧不及时。傅月明因看父亲如此忙碌,便毛遂自荐,走到书房里亲自执笔研墨写回帖。陈杏娘在上房里招呼女眷,那郑三娘子亦在其内。众太太娘子不见傅家大姑娘,不免询问一二。陈杏娘将实情告知,众妇人听了,无不纳罕。
郑三娘子便笑道:“我于去年四月间来贵府吃酒,席上见了这大姑娘一次,倒真是个好女子。论那人物品格,真是万里无一的。记得去年那席酒,就是这大姑娘亲身操持的,那菜色既新鲜,名目又吉利,我到如今还记着呢,只是没处弄去。小小年纪便这等能干,当真是难得了。到明日也不知是哪家有福,娶了去哩!”
陈杏娘听了这言语,很觉顺耳,正欲出言。座中有一个妇人,乃是城里开棺材铺的蒋四娘子,插口说道:“听闻大姑娘已有人家了?却不知是何人插定的?”说毕,又笑道:“傅员外并娘子好不看重大姑娘,去年一年里,多少人家踏破了门槛与大姑娘说亲,傅员外只是不答应。还记得上年六月间,我娘家的一个外甥也使了人来说,傅员外说什么姑娘还小,不急着许人,就没应下。不是我说嘴,我娘家虽不比高门大户,也就颇过得日子。我哥哥见在提刑院做着提辖,我那外甥也入了武学,前程虽不敢说远大,也就说得过去了,不想竟入不得傅员外的眼。我听见这事,心里也疑惑的紧,然而打听看看,来求亲的人家没一家成了的,想是傅员外眼高,也就不敢说什么了。我那外甥也于去年八月间定了亲,说的是冯千户家的小姐,容貌人品不消说,听闻家里也很有几分钱财。这转眼到了年底,不想竟听得傅家姑娘许出去了,也不知是定了哪一家?傅娘子说与我们听听,也好叫我们开开眼。”她夹七夹八说了一通,临末才将意思讲明白。
陈杏娘听了这一席话,自然明白她用意为何——无过是为去年拒了她外甥提亲,怀恨在心,今日将此事重提,欲看笑话罢了。她先将其甥姻事讲出,若是傅月明许配的人家比那冯千户更高,自是没话可讲,如若不然,一番奚落嘲笑是免不得的。那季秋阳身家甚是单薄,除却贡生的名头,并无一毫值得一讲的地方,且他与女儿的那段姻缘,颇有些不能与人言之处。然而这许多人睁眼看着,又不好只顾不讲。她左右为难,一时也没了言语。
偏生那郑三娘是个没半分算计的,见她不说话,开口便道:“这些日子见府上与林家走得近,林家老太太在白云庵里搭台子看戏,还将大姑娘接了去。想必大姑娘的姻缘,是着落在他家了?”那蒋氏闻言笑道:“若是他家,那大娘子可当真算是得了贵婿了!然而我怎么听人讲起,林家公子去年就上京提亲去了,定的可是京里的名门千金,到如今还不曾回来呢!”说毕,又赶忙笑道:“想必是市井闲人传讹了,我听差了也未必可知。”
众妇人至此时皆已看得分明,因其各人皆有些眼红心热,都坐看热闹,并无一人开口。中又有一人,略微知道些内情,便嘴快将那段故事讲了出来。那蒋氏听了,便即笑道:“原是这样一个书生,我竟不知傅员外并大娘子这等看重斯文,推了千家万户的亲事,却将个宝贝女儿许与这样一个上无片瓦下无立锥的秀才!我倒是不知,这样的人要怎样养活老婆呢?傅家大姑娘的那些嫁妆,陪过去只怕也要全贴了家计呢!”说毕,便掩口笑个不住。
那陈杏娘脸上青红不定,欲待出言反驳,却一时无话可讲,哽了半晌才道:“虽是他现下清贫些,然而却知道上进,人品才学又是极好的,如今上京城里赶春闱去了。人的眼光总要放长远些,谁知人家将来如何呢?倒比那起只知败家坏事的纨绔,强的多了。”那蒋氏闻说,咯咯一笑,说道:“这话很是,兴许这秀才进了京赴考,一朝金榜题名得中状元也为未可知。然而我却听闻那京城桃红柳绿、花迷人眼,名门望族又多,这些世家大族最喜的便是这等科举新贵,倘或令婿为人相中,欲要聘为东床,那底下的事可也难说得紧。员外娘子也要好生算计算计,没得让小人耽误了姑娘的终身。”
她此言一落,陈杏娘心生恚怒,正要开口驳斥,却听屋外一道脆生生的嗓音响起:“蒋家婶子这般为我打算,可真真是折煞我了。”话音落地,只见傅月明身上披着大红羽缎斗篷,怀中捧着一只梅青陶瓷手炉,快步走进屋来。
陈杏娘见她斗篷上落了些雪,便说道:“外头又下起来了?”傅月明一面叫丫头脱了外头的斗篷,一面说道:“下雪珠了,也不很冷。”说毕,走上前来,先与众人见过,便在地下一张椅上坐了,向那蒋氏笑道:“我打外头进来,前面的话也不曾听见,只模糊听着一句,倒关系着我的婚姻。蒋家婶子往日里也少走动,却这样替我着想,真叫我好生感激呢。”那蒋氏知话为她听去了,因看她不过是个半大孩子,也不放在心上,便笑道:“大姑娘这话却客气了,我不过是替你筹谋筹谋罢了,免得为人误了又生懊悔。”
傅月明微微一笑,说道:“蒋婶子说的是,然而我们自家门里的事情,倒劳烦婶子为我们操心。难怪总听闻婶子身上总生些棒疮,想必都是从这操心过度上犯起来的。”蒋氏听了此语,不由面上微红。原来因她平日里爱搬弄口舌是非,在家时常与婆婆小姑口角,她家汉子又不是个耐烦的,时常恼起来便是一顿拳头。她这妇人却也没几分常性,彼时吃了亏说要改,过不得几日便又老病复发,故而她身上便时常带些皮肉伤,此事在亲友之间流传颇广,大伙都将此事当做个茶余饭后的笑柄。此时听傅月明含沙射影的当面戳来,她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
便在此时,夏荷上来将众人的茶又添了一回,傅月明见桌上果盘齐整,不免走下来将点心让了一回,待重新落座,方又含笑问那蒋氏道:“前几日听闻大姐姐小产了,我心里也记挂得紧,只是家中忙着不及过去探望,现下可好些了?”那蒋氏听了这话,更觉难堪。却原来她自嫁进蒋家,也生养了两个女儿,大的一个一年前出了阁。谁知这姑娘在家时与人有些不干净,嫁进人家被说不是女儿,休逐来家。然而这也罢了,这姑娘归家不到半年,竟然传出身怀有孕。蒋家初时只道是那户人家的骨血,还上门嘶闹了几场,落后却没了动静。蒋氏夫妇只在私下寻了些秘药,悄悄地替自家姑娘打了胎。然而这事已是闹得满城风雨,徽州城里人尽皆知。因着这两件丑事,这蒋大姑娘到了目下还在家中住着,无人肯娶。
此事乃是蒋家秘辛,被傅月明这般当面提及,那蒋氏脸皮再厚也挂不住了。然而待要发作,此事乃自家门内的丑事,傅月明又只是个孩子,与她吵闹,不过白叫人看了笑话。若是起身就走,自家汉子又正在外堂上同人说话,自己又走不脱的。这般思前想后,她不知如何是好,抬头四望,却见满屋子的眼睛都落在自己身上,不觉臊得满脸通红,额上汗珠滚落,周身如至炭火之上。方才这一屋子的人都还等着看陈杏娘的笑话,才一眨眼的功夫这滋味便轮到自己来尝了。
正在这进退两年之际,却听傅月明又笑道:“婶子怎么不说话?婶子额上沁了好些汗,连着脸上的粉都花了,想必这屋里的火盆笼的旺了,婶子热的难过?”蒋氏听了这话,方才强笑道:“是热了些,我身上燥得厉害。”傅月明点头道:“因知道今儿诸位太太必要过来吃年茶的,所以我家太太一早起来就吩咐要把火盆并炕皮烧的热热的,只怕诸位冷了,谁知婶子又害起热来!也幸而是这火盆的缘故,不然我还道是我说了什么不当的言语,惹得婶子不高兴呢。”说着,又笑道:“既是婶子害热,外头院里风倒爽利,婶子不如出去凉快凉快再进来?”
她此言一出,那蒋氏更坐不稳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是说不出话来。陈杏娘见她难堪,便将话开解道:“你这孩子也是作耍,外头下着雪,哪里好叫人出去凉快!既是火盆太热,叫丫头将炭火熄些下去便了。”一言未毕,便连声召唤丫头。
那郑三娘看了这半日热闹,此时方才开口笑道:“这大姑娘倒好个伶牙俐齿,这还没出阁呢,就这般厉害了。到明儿嫁了人,还不知要怎样呢!”傅月明冲她一笑,说道:“红玉姐姐近来可好?”这郑三娘也是心中有病的,听她提及,恐惹她当众说出些什么来,自己这大人又不好同一个孩子较真,只得闭口不言。
当下,众人见这等情形,自也不敢多言,只谈些闲话便罢了。
少顷,外头小厮进来报说:“唱曲儿的孟大姐来了。”
陈杏娘闻言,便命带进来。不多时功夫,小厮便引着一个瞽目大姐走进门来,与众位磕了头,陈杏娘叫人放了张脚踏,让她坐了唱曲与众人听。
郑三娘见状,便问道:“前回那个李大姐,倒不见来伺候了。”陈杏娘说道:“去年我们家不是出了事,被提刑院抓了个招摇撞骗的婆子?那婆子便是她手底下听用的,连带着在她身上也审出好几桩案子来。谁知这女子看着小小的,竟这般不干净!如今也不知发到哪里去了。”那蒋氏插口说道:“好人家女子,又怎会脚踏千家门万家户的与人说书唱曲儿?我们家里是自来不招这些三姑六婆上门的,也省了许多口舌是非。”傅月明笑道:“有婶子那一张口,就胜过一千个婆子哩!”这般玩笑了一句,被陈杏娘斥道:“小孩子家,怎好与长辈这般顶嘴?!好没规矩!”傅月明听过,便闭口不言。当下,众人听曲不提。
这日,傅家门上人来客往,灯火通明,直至将近子时,方才关门闭户。
打发了一众女客离去,陈杏娘母女二人这才闲散下来,在上房里坐着说话。
陈杏娘叫丫头给摘了头脱了外袍,只穿着里头的小袄绸裤,在炕上歪着,说身上害疼,叫傅月明给她揉着。傅月明便在炕里头坐了,与她揉捏身上。
陈杏娘便说道:“白日里客人跟前,你那等快嘴。虽是逞了一时威风,倒没得让这起妇人出去散些闲话,说你没大没小,尖嘴薄舌,没些妇德。她们是些没见识的愚妇,你又何必与她们计较?”傅月明将嘴一撇,说道:“女儿便是看不上这些人,眼里再容不得人好的。见谁家好了,便生起红眼病来,纵使不能做些什么,也要往你身上泼些脏水。她们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家身上就好干净么?”陈杏娘说道:“话是这般说,然而世道如此,你又争些什么?旁的罢了,那郑三娘子又不曾惹你,你倒怎么夹枪带棒的,连她也伤?”傅月明说道:“话不是这等说,俗语言人争一口气佛受一柱香,咱们倒为什么平白无故受她们的闲气?那郑家娘子是没说什么,然而女儿就是看不惯她坐在一边瞧热闹!说起来,那次去林家,若不是她,女儿也不至吃那些亏了——险不污了名声!”
陈杏娘闻言笑道:“你如今人大了,脾气也跟着长了,我是说不过你,凭你去罢。好在熠晖家中父母早故,不然你这个性子又是这样的嘴头子,到了公婆跟前,还不受罚?明儿到你外祖家去,可不比别处,你倒检点些,别一时得意忘形,有的没的都说出来,大过年的惹人不痛快。”傅月明含笑应了,又说道:“女儿还分得清内外,不至这般没了算计。”
过得片刻,前堂上宴席散了,傅沐槐送了客人出门,踉踉跄跄回至上房。
母女两个见他两颊晕红,酒气冲天,就知是吃醉了,连忙使人端了醒酒汤上去。傅沐槐呷了两口,自回房内,和衣倒在床上,不多时便已鼾声如雷。陈杏娘见状,只得喊了丫头上去收拾。傅月明便回后院楼内安歇,一夜晚景提过。
翌日乃是初二,本地风俗,出阁的妇人要回门拜望父母。
傅家三口一早起身,收拾停当,备齐了礼品,吩咐小厮传了轿子伺候。陈杏娘因虑及家中无人,唐春娇、唐爱玉两个青年姑娘无人照看,便将她们两个一并带上。那唐爱玉倒罢了,无可无不可的。唐春娇听闻出门,倒欢喜的如天上落下一般。慌得三步并作两步走去穿衣理鬓,梳妆打扮。
一家子预备完毕,出门而去。
门前轿子并牲口早已候着了,陈杏娘带着傅月明坐了一顶青呢轿子,唐春娇与唐爱玉乘了一顶蓝呢轿子,傅沐槐则骑了一匹枣红马,前后有小厮家人跟随,一家人逶迤往陈举人家去。
须臾,众人来至陈家门前,停轿下马。唐春娇见这陈家居着小小的房屋,庭院甚是浅窄,院中栽有桃杏数株,甚是清幽雅静。院前安着一道半扇门子,门上斜钉着几道竹条。
门上小厮见众人到来,一早进去通报了,又将众人迎进屋中。
众人一路行进大堂,唐春娇见这房屋共有三进,第一层乃是客位,第二层安放神龛,到底才是主人歇卧之处。院中另有两间小房,一所是厨房,另一所便是东净。
这堂上亦也不甚宽敞,迎头壁上贴着一张寿星捧桃年画,糨子还不曾干透,想是过年新粘上去的。堂下两旁安放着两溜半新不旧的黄杨木椅,上首是两把太师椅,中摆着一方八仙桌,桌上摆着痰盒、桌屏等物。
唐春娇正留神细看,却听软壁后头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就见陈举人带了儿媳陈氏、孙女陈秋华、孙子陈昭仁走了出来。
傅家众人见主人出来,连忙迎上前去,一家子团聚自然免不得一番寒暄客套,又说了许多吉祥话语。
待拜年已毕,陈举人便同傅沐槐在堂中坐了说话,陈氏将陈杏娘母女并唐春娇姑侄四个迎进上房。
上房里也一早收拾了一张桌面,摆了许多南瓜子、花生、豆糕并杂色糖出来,丫头桐香端了茶水上来。陈氏便让她们四个坐了,说些家常言语,又让她们姊妹几个吃点心。
傅月明等人又不吃这些东西,只在她二人跟前少坐了片刻,便到外间玩去了。
陈氏因看她们几个出去,方才问陈杏娘道:“你将那两个丫头养在家中,倒做什么打算呢?”陈杏娘说道:“那个大的,倒是好办,在这城里随意寻户人家,嫁了就完了。那个小的,倒是麻烦。年轻姑娘不知怎么拗了性子,说什么都不肯嫁人,硬闹着出家。我也怕迫的狠了,弄出什么人命官司来,索性就由她做了个带发修行的女道士。如今月儿还在家,就容她在家住着。待明儿月儿出了门,将她送到城外白云庵里就罢了。”陈氏说道:“爱玉丫头倒罢了,是妹夫的外甥女,在舅舅家住着,人挑不出什么理来。那一个,却算什么?依着我说,待过了这年,你趁着还没人说话,紧着打发了她出门。免得拖久了,人敢说你为妹夫养了个小的放在家里。她本就没了娘家,这污了名声,更无人肯要了。别弄到竟成了个新熬的浆糊,黏在手上甩不脱,还要烫伤了自个儿。”陈氏点头道:“我也是这么个意思,只是现下年里,不好使人说呢。何况,一时半刻也找不出个人家来。”
陈氏笑道:“这倒有什么难处?世间只有娶不着妻的光棍汉,却没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我娘家那边有个远房弟弟,今年也要二十五六了,才死了娘子。去岁上来家看我,说及此事,再三央了我与他寻个好人家女子。我那弟弟生得虽不敢说好,也将就过得去了。他家见开着绒线铺子,买卖虽不敢比妹妹家,也过得了日子。我看不如就把这女子说给他去?”陈杏娘笑道:“倒是劳嫂子惦记了,却替我省了一桩心事。”陈氏笑道:“咱们之间,还用的着说这些!”
当下,姑嫂两个在屋里说话不提。
再言傅月明同着陈氏兄妹二人出来,走到一旁的一间屋里。因年中无事,又都是青年姊妹,便在一处打马斗牌以为乐,玩到热闹处,一个个便吆三喝四起来,屋里倒也其乐融融。
唯独那陈秋华,在一边坐着,冷眼旁观,不言不语。傅月明见她大年里头,穿着一件杏色对襟袄,下头一条玉色棉裙,身上并无装饰,头上也只挽了个纂儿,脸上脂粉不施,越发显的单薄瘦削起来。因正逢陈昭仁与唐爱玉赌牌,唐春娇立在一边帮看。她便走过去,向陈秋华笑道:“好一向不曾见着妹妹,听闻妹妹又病了?”陈秋华不言语,半日方才说道:“还是往年那些老病,不过天冷又发了,也不算什么。”傅月明又笑道:“妹妹这身子一向不大好,倒要好生调理调理才是。妹妹还这样年轻,就生个这样的病症,待往后出了阁生儿育女的,可要怎么好呢。”
陈秋华道:“横竖我是不嫁人了,又怕些什么?”傅月明说道:“这话可是荒唐了,哪有姑娘一辈子跟在父母身边的道理?头一个律条上就说不过去呢。”陈秋华冷笑道:“如今姐姐厉害的很,行动就要拿律法来压人。听闻去年这一年里,先是将自家表哥、妹妹都送上了公堂,落后又叫提刑院把自家的掌柜伙计拿了。我是个胆小无知的人,不懂什么律令法条,只知依着本心行事罢了。我是不敢招惹姐姐的,姐姐还是到那风光热闹的地儿去罢,大年下的何必来理睬我这个活死人?”
傅月明不防她竟这般说话,登时气冲肺腑,粉颊微红。只听陈秋华又道:“我是个福薄的人,不及姐姐福泽深厚,家里有钱、父母疼爱,又得了如意郎君,万事顺心的。姐姐又理我怎的?!”傅月明见她说及此语,心道这话须得讲个明白,便趁人眼错不见,握着她的手将拉到抱厦里去。
陈秋华本不愿去,奈何她一个体弱多病的人,如何挣脱的过,只得跟着她走了过去。待停了下来,她便向傅月明嗔道:“姐姐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人面说么?拉的人手脚不沾地,险不栽倒!”傅月明便说道:“我知你心里恨我,只道我夺了你的姻缘。然而你又怎知熠晖心里就中意你,定是我从中作梗,才坏了你的事?”
陈秋华听她直呼季秋阳的表字,心中酸涩,冷冷一笑,说道:“熠晖?叫的好不亲热呢!奉劝姐姐一句,这还没过门呢,说话行事儿上还是检点为好。”说着,顿了顿又傲然道:“我自然知道的,他心里必定有我的。只可恨你家钱势压人,搅了我们!”傅月明见她说的这般确切,心里倒也狐疑,便问道:“你却怎么知道的?”陈秋华睨了她一眼,笑道:“我告诉你又怎的?不过叫姐姐白惹一肚子不痛快罢了。我今儿告姐姐一句话,拴住了人也未必拴住了心,栓的了一时却栓不了一世!”
傅月明更加疑惑,连连追问。那陈秋华拧不过她,只得说道:“去年我还在你家读书时,曾使丫头送了一包亲口嗑的瓜仁与他,外头是拿我的手帕子包的。丫头回来告我说,那包瓜仁他接了,手帕也再没还我。若他并没那个意思,又拿我的东西做什么?这心意可见一斑。”
傅月明闻听此事,不觉笑了,说道:“你那块手帕可是粉色的底子,上头绣了一朵兰花,另有一张信笺在里头,题着你自家吟的一首小诗?”陈秋华听闻,连忙问道:“你却怎么知道?”傅月明叹气道:“自然是他告与我的,你私下偷送东西与他,令他好不为难。既不能薄了你的颜面,又不敢污了你的名声,只得将手帕信笺全烧了,瓜仁给了个小厮。我听了这事,要跟你说,因家事忙碌一向没得空闲。今儿你既提起,我少不得告与你。他心里自来就没这个意思,就是这门亲事,也是他自个儿来提的,你情我愿,并无我家以钱势压人之说。你那心事,全是你自个儿胡思乱想琢磨出来的,还不快收了心,这般下去,只是自误了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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