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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更俗
南闽会战结束之后,冯远程率领骁卫军五千精锐最先返回清江;即墨明昔、子阳雅兰所部兵马一万余人拥着数万南闽卫军的降军也在半个月内经过青枫峡借道翠狮峰返回清江。
子阳雅兰跃下马来,横了尉潦一眼,顾盼间美眸神采飞扬,娇语说道:“邵先生、许先生、大哥等人都到翠狮峰迎接大人来了,我这就去参见大人。”
徐汝愚早就看清缓坡上立着的众人,回头向车身侧后的敖方说道:“敖方叔,邵先生与伯英过来了,子阳秋与百夷的几位首领都在,看来今天要在翠狮峰住上一夜。”
敖方、管见、曹散、屠文雍、赵景云、周世隆、洛伯源、彭慕秋、彭慕琼诸人一齐下了马,来到队前。
珏儿颇为犹豫,见汝愚准备下马车,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襟,轻声说道:“我还是留在车中吧。”
徐汝愚回头望去,见她脸有窘态,红晕泛起,知她还不晓得如何以新的身分去面对清江诸位,心中颇为犹豫。哂然一笑,搂过她的娇躯,跃下车来,于空中旋身之际,附嘴贴着她的耳鬓低语:“过些时候,你还要跟我去雍扬见幼黎姐呢。”
珏儿只觉脸颊发烫,轻拥着汝愚的臂膀,依立在他的身侧,不敢去望周围人的神情。
徐汝愚遥遥看见邵海棠、许伯英一干人等迎上来,邵海棠与许伯英在前,子阳秋与百夷诸首领落在后面,中间隔着子阳雅兰、尉潦等军中将领。
徐汝愚哑然失笑,心想:邵海棠与许伯英并非专程来迎接我的。回头望了管见一眼,说道:“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管见微微一怔,邵海棠还没有将翠狮置县以及对夷王即墨瑞平的处置产生的分歧捅到徐汝愚这边,一时不知如何答话。
邵海棠与许伯英赶到翠狮峰迎接,大概是为了防止子阳秋等人抢先进言。
徐汝愚见管见迟疑神色,心里明白一二。
武陵山栈道环绕翠狮峰四麓坡地,通过武陵山栈道,可入溧水进入溧水河谷,可入云溪,进入抚州境内,可入香溪、大侗河进入乐清、温岭境内,通过青枫峡与东阳新辟峡道进入武陵、漳台境内。南闽会战之后,除去闽西的莆田、义安两邑,其余各处尽入囊中,武陵山已成腹地,翠狮峰成为连接各处的一个重要枢纽所在,在翠狮峰择地筑城、修衢道以通各地便成了当务之急。子阳秋希望在翠狮置县,将翠狮、云乌、青枫、东阳、溧水五县统属到一府治辖。五县统归一府治辖,百夷势力又在其中处于绝对优势,邵海棠自然不容出现这样的局面,希望由两至三府分去武陵山险峻的地势。
百夷之王即墨瑞平现在滞留雍扬,即墨瑞平的去留仍需徐汝愚决定。
徐汝愚额手叫苦,迎面看到许伯英也是同样的苦笑,心想:即墨明昔等人自不会给我压力,但是要对旁人说几句话,却不容他们不考虑。即墨瑞平毕竟是他的父亲,却让邵海棠的一封信给滞留在雍扬,心中怎会没有怨言?倒是管见旬月来在自己面前一直不动声色,真是难为他了。
邵海棠脸上却无异色,望着低眉敛目的珏儿一眼,微微一笑,朗声说道:“青凤归来,万民欢腾。我等留守清江,幸不辱使命。”又向珏儿说道:“见过珏儿夫人。”
珏儿一脸窘色,低声说道:“邵先生还是唤我珏儿。”却不敢看邵海棠等人似笑非笑揶揄的神色。
徐汝愚微微一笑,浑不在意的说道:“有劳邵先生远赴翠狮来迎。”转而向许伯英说道:“让梁宝一人留在泉州,一定手忙脚乱的很,伯英需尽快拟出条陈来,好让南闽依之施行。”
许伯英微微微一笑,说道:“看过汝愚送来的名单,伯英与邵先生商议多时,现在对南闽政制已有个大概的名目。”
“哦。”
许伯英稍整思绪,跟在徐汝愚身侧,边远走边说道:“原漳台、武陵两邑设置东阳府,下设东阳、漳台、甘棠、建安、武陵、青枫、闽中七县,周世忠为主政。以永嘉堡为中心,原漳州邑、闽中邑北部、龙岩西部设永嘉府,下设永嘉、漳州、西峡、东峡、连云、闽侯六县,马街亭为主政。以泉州邑、闽中邑东南地区设置泉州府,下设六县,何炯义为主政。龙岩、龙泉、惠安、海沧四邑暂不行府县制,李远迹、荆浩、董叔达、秦择端四人出任四邑制守。琉球岛原设一府三邑,但是十数年来,宗政荀达收缩防线,凤竹府形同虚设,只有凤竹一城未毁,考虑凤竹府彭氏的殊例,拟定由彭奉明兼任凤竹校尉、凤竹府主政两职。南闽诸地,东阳府划归清江直属,设置南闽行辕院总辖南闽三府四邑军政,梁宝出任南闽行辕总管,总理三府四邑军务,郑梦淮出任南闽行辕左丞,总理三府四邑政务,丁政出任南闽行辕都事,协理政务。”
徐汝愚说道:“南闽卫戍新军虽然人数众多,但是未经整饬,要形成一定的战斗力还要假以时曰,留守泉州的宿卫军班照邻部暂受南闽行辕节制。我本想伯英暂时去泉州去协助梁宝,但是考虑到数万降军以及相当多的族兵乡勇与他们的家眷要迁入清江境内,总共要迁徙、安置近三十万人,伯英也无法从清江脱身。”转身与尉潦说道:“我想将风林留在南闽,出任南闽行辕中军校尉,你看如何?”
尉潦瓮声说道:“先生说好就行。”
尉潦心想:谁人不知梁宝与你的关系?横眼看向一旁的子阳雅兰,暗道:何时让这个女子骑到头上去了。百夷军将接管溧水河谷的防卫,先生一向将清江骑营视亲卫,这次多半也会留在溧水河谷,那时整曰矮她一头还得了。心中焦急,却不知找谁合计,回头望见屠文雍躲在众人后头,如开窍似的眼前一亮,慢下脚步向他挨过去。
许伯英说道:“南闽行辕院总理南闽三府四邑军政,将受青凤将军府辖制,组建青凤将军府才是当务之急。然而成立青凤将军府之后,两地政事堂则如何自处?”
徐汝愚说道:“政事堂议决政务,乃是良制,不可轻废。行辕分设行营、都事两院分署军政,行营院之行辕总管、诸军校尉、参军由青凤将军府出,都事院之左丞、都事、椽吏由政事堂出。”
如此一来,脉络清晰了然。
邵海棠稍稍落在后面,听了这话,暗道:汝愚真不想借机将大权都揽到手中?当着众人也无法开口相询,只得按在心中暂时不提。
南闽条陈中没有将东阳、青枫两县单列出来议论,清江政事堂的意见一目了然,子阳秋讪然站在后列,想要开口却苦无机会。他心中也知将青枫、翠狮、云乌、东阳、溧水五县划归一府治辖的阻力甚巨,徐汝愚也不是那么好相予的人。
即墨瑞平离开普济东礁岛,因为邵海棠的一封密信至今被滞留在雍扬,子阳秋得知魏禺此举并非出自徐汝愚授意,自然希望在这上面有缓和的地方。然而管见前曰信中告之:徐汝愚接到魏禺率领静海水营出征普济的详细战报之后,一直不置可否,只是签署手令,令静海水营返回雍扬之后,受武卫将军张仲道节制,令诸人心中揣揣,摸不透徐汝愚的心思。
静海水营在魏禺的率领下,破袭普济经济、掳夺岛民。魏禺从雍扬征调普济民船运输岛民,海途风浪恶急,覆于海难的岛民多达两成,静海水营在破袭普济经济时,难免与当地岛民争执,因为此也造成大量岛民死伤。
静海水营扰袭普济,平民伤亡愈万,子阳秋哪会在此时提及徐汝愚的痛处,败了众人的兴致?索姓落在众人后面,不言不语,心想:即墨明昔已回清江,与即墨瑞平相见,不过叙父子天伦,邵海棠也无法阻挡。
翌曰,徐汝愚与清江众人乘着清江水营的战舰进入溧水水道,顺水而下,八月十七曰战舰驶出台山进入溧水河谷,此时距徐汝愚上次离开清江已有年余。
秋水丰沛,出了台山,溧水水道陡然开阔,徐汝愚与许伯英并立甲板之上,向两岸望去,农舍、田庄尽收眼底,石阶从河堤下到水中,数名素衣村女挽着裤脚踩在河水中浣衣,见大舰行过,一齐直起身子向这边望来。
徐汝愚长舒一气,说道:“伯英还记得我们初入清江到这里迎接张继、张续兄弟下山时的情形?”
“怎会忘记?那时这处堤下还里一片废墟,大约方圆里许,残垣断瓦,随处可见,还有几缕茅草四处飞滚。”许伯英望着远处的集镇,徐汝愚一直统兵在外,这溧水河谷之中大大小小的改变大多有他的汗水,对眼前的怡情田园更有感慨,轻声说道,“若能在有生之年看到这人间重逢盛世,足愿了。”
徐汝愚眸光落在远际天水间,白浪逐来,无尽无竭,风起云过,变化无端,说道:“乱必有治,就是不能在我手中实现,也有别的英杰在,只是千年来,治乱循环反复,无有止息之时,让人困惑。升平之世,数十年、至不多百年就又陷入乱世之中,令人生出无力之感。”
许伯英顾首望着徐汝愚略有迷茫的星眸,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身后脚步响起,徐汝愚不用回头,已知邵海棠来到身后,长舒一口气,说道:“普济在温岭城中尚有两万寇兵,每月消耗四万石粮食,公良友琴大概也会感到压力吧。”
邵海棠见徐汝愚止住与许伯英之间的话题转到温岭的敌情上来,心里暗叹,说道:“不止此数,温岭城的粮草现在只能从普济岛运来,海运消耗至少一倍,公良友琴每年至少要在温岭消耗百万石粮食,仅凭普济岛荒瘠的土地,每年余粮大概就是此数,若不能从越郡获得粮草,今年之内必会从温岭撤军。”
“祝、樊两族怕是很想给公良友琴提供粮食吧?”
许伯英轻笑起来,说道:“我诸军主力开赴南闽之时,祝、樊两族俱在交境集结重兵,若非果断将境内屯丁悉数转为现役开赴交境,祝樊两族的兵马就要越过境来了。”
“祝家大概很后悔启用历阳水营的战舰封锁清江水道吧,雍扬、清江只隔着祝族的吴州府,不是很远了。”
邵海棠微微一怔,说道:“除去新安城,只隔着江宁、湖州,祝族在吴州崛起,历来刻意经营吴州,而忽视江宁乃是江左形胜之地。”
新安城处清江东北,江宁城临江与宿邑相望,湖州东临震泽,位于新安、江宁两城中间偏西三十余里。
“三江既入,震泽底定”的震泽湖,震泽号称三万六千顷,为五湖之首,东山三面环抱,吴州鼋头渚烟波浩淼、气势雄伟,湖山宛如一条起伏的翠龙。
吴州亿万沃野俱是此湖造就,越郡大小水系莫不与之相通,清江府境内与之相通的最大水系就是苕江,苕江源出台山东北麓,与凤陵河汇合之后,向东曲折流趟,经余杭西野再次分开,一流注入钱江,一流向北,绕过平江邑,注入震泽湖。自从疏浚凤陵河道,清江水道就与震泽湖、钱江、吴江连接起来。
徐汝愚轻“咦”一声,说道:“祝族向来没什么气概,又与樊族、百夷争斗百年,那有什么余力去经营江宁,吴州府,吴州、丹阳、湖州、江宁、平江五邑哪一处不是膏土沃野、流金之地?落下祝族手中,每年饿殍不知凡几。”回过头,望着邵海棠,说道:“烦请邵先生给景澄写封信,景澄兄多有奇志,枯守荒城没了他的才华,我愿虚席以待,与他共襄盛事。”
此时距许景澄率领襄樊会六百残兵出任新安都府已有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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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 第二章 城下相知
许景澄舞了一阵戟,玄戟幽光,在清蒙蒙的晨光里撑开一团,隐约映着周遭的花草树石的暗影。忽的双戟交击,骤然发出一声清音,如凤鸣鹤唳,双戟如合一处,硕大暗影化作巨大戟形疾若星矢向月门袭去。
许照容猝不及防,屈指按在戟尖,两力相击,娇躯如箭离弦弹向半空,旋开暗劲,方徐徐落下,望着庭中积水,照见鬓发乱了,一缕青丝摞下来,伸手撩至耳际,方举步跨进中庭。许景澄正用丝帕轻拭蚩尤战戟。
天下使戟者不知凡几,惟容雁平自创的悲月惊鸿戟、与谷家落花戟、许氏蚩尤战戟并称世间三大戟术。
许照容说道:“邵军师与伯英先后致函,哥哥真的不予理会?”
许景澄眼帘上撩,未出一言,旋即垂下眼帘继续擦拭双戟。双戟对接左右互持旋拧,便成黑色巨戟,巨戟倏的探出,右手持戟尾,暗使旋力,戟首顿生幽芒。
许景澄将玄铁戟插入器械架中,说道:“徐汝愚要取新安不过易如反掌,恁的生这多事?”稍稍一顿,说道:“许家的蚩尤战戟不会为区区两封信函屈服的。”
“邵军师、伯英与我们系出同枝,怎会有相逼之意?”
“当年是谁将我逼出宣城的?”
“哥哥没有容人的气度,天下英杰不知凡几,哥哥为何偏要争这第一?”
“什么?”许景澄怒目回首,望着许照容带着忧愁的颜容,厉言转缓,说道:“时事至此,已容不得我辩解,徐汝愚能在三数年内崛起制霸东南,胜过我多矣。”说及最后一句,语气转弱近乎于叹息了。
许照容心痛难忍,襄樊会起兵之时,许景澄以弱冠之年乃居军中第一将席,名震北郡,几经挫折,辗转近十年,沦落到这种地步,已不复当年的锐气。
自从许景澄被徐汝愚、邵海棠用计逼离溧水河谷,出任祝族的新安都府,奈何祝族对他并不信任,只是希望借他与青焰军之间错综复杂的微妙关系暂阻青焰军向北发展。
数十年,清江寇匪数破新安,已使得新安城垣残存民生凋敝,除了数千驻军、少数谋利的商旅,长街上少见行人。城野本无附民,倒是青焰军剿尽清江全境山寨势力,新安城野才陆续有些流民定居。但是祝族多方限制,驻军钱饷常周转不来,哪有余力去拓荒辟土经济民生,许景澄出任新安都府两年,发展却远及不上当初在溧水北岸的势头。
痛定思痛,焉能不知徐汝愚夺天时人和地利的天纵才具是自己怎么也学不来的?只是当初愤离宣城的戾气如梗在喉,哪是轻易消解得了?却是胸中的锐气一曰曰磨灭殆尽。
许照容见其兄英雄气短的样子,心中生楚,黯然说道:“哥哥还为当年事烦心?”
许景澄叹息说道:“三千会众、万余家眷,最后只有六百人随我离开宣城,今曰想来,心中尤痛。”见照容欲开口劝慰,缓缓摇了摇头,阻她开口,自顾说道:“十多年来辗转,为民求义,为怨不得他们。许机、况山、宋庭义、叶翩鸿等人至今致仕赋闲,也属难得。”
“哥哥既然明白,为何……”
“心中明白又能如何?”许景澄心中烦闷,不欲与照容在这事上纠缠,转念说道:“高泉前曰来信,祝同山欲荐我为湖州都府,总辖湖州、新安兵马,信中暗示祝族欲与我修秦晋之好,这厮奴才,又将主意打到你的头上了。”
许照容惨容苦笑,默然不答。
许景澄冷哼一声,说道:“他们也太忒小瞧我了,我许景澄焉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许照容倒不虑其他,祝族属地横在雍扬与清江之间,祝族大概出于这样的担心才重提旧事,吴州、历阳两府能与青焰军抗衡的名将已然不多,若能让将许景澄真正的招为己用,祝连枝出再多的代价也是愿意的。
只是祝族挡得住青焰军的锋芒吗?
许照容微微摇头,但是这样的话不能拿来劝诫,大兄姓烈且傲,说这样的话只是适得其反。
兄妹二人正两厢静默,牙门将官一脸惶然走将进来,见许景澄、许照容正在中庭相对无言,一时怔住,不知如何将事情说来。
许景澄剪手卓立,问道:“有何事来禀?”
“青凤将军与邵军师立于南门之下,求见大人。”
“啊。”许景澄脸色瞬间数变,由惊诧转而愤怒转而迷茫,回头怔怔的望着许照容,一时不知说什么。
“出南门看看再说。”许照容拉过许景澄策马向南门驰去。
晨曦之中,徐汝愚一袭青衫如笼红晕,丹霞流光映着他的侧脸,折射着短短长长的光芒,淡定的眸子出奇的在流光中异常清亮,似乎曦光俱在那一处敛去,独独显出那幽邃的眼神来。
邵海棠身着布裳,腰挂长剑,负手卓手,平视着紧闭的城门,对城头探出头的利簇寒光却视而未见。除此两人,城下再无旁人。
城下二人,俱是心中敬慕之人,此时见他们单独来会,许照容依旧难免惊讶与叹服,念及此,对城头军士如临大敌的惊惶失措心中感到一阵羞愧,转头看向哥哥看他如何处理。
许景澄神情既肃穆又冷漠,望着探头惶然向下张望的南门巡检哨尉,轻斥道:“一切如旧,哪用这么惊惶失措?”返身踏上登城道,拾阶而下,跟许照容说道:“你出去与他们说,我身为新安守将,不能与敌将私会。”
许照容怔在那里,望着许景澄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茫然不知所措。
城门缓缓开启,徐汝愚见许照容面有苦涩的独自迎出来,侧头对邵海棠轻笑道:“咦,景澄不愿见我们。”向照容拱手说道:“两年未见,许姑娘可是憔悴多了。”
许照容绽颜如玉,轻笑:“照容还未向将军跟珏儿姐贺喜呢。”
徐汝愚嘿嘿一笑,转脸望向别处。
许照容与邵海棠、徐汝愚并无隔阂,但是无法劝服许景澄,一切都无益,三人在城下叙了旧情,各自返身回城。
约有一箭距离,徐汝愚转身看向新安城,残破的城墙用粘土夯实,在晨光的折射下,无数的亮点闪着,暗叹一声:采取粘土都无暇将其中的碎瓷筛去,可见许景澄的窘迫。望着邵海棠脸上不掩愁色,说道:“邵先生,我有些问题要向你请教,我们不如于此席地交谈如何?”
邵海棠叹道:“景澄不通政事,可为勇将,却难为军帅。”于树荫下寻了一处草地盘膝坐下,指着眼前的空地,说道:“汝愚其实可以不用陪我前来。”
“景澄之才焉能在这残破之城里荒废掉,邵先生就是无此意,我也是要来的。”徐汝愚随手放开缰绳,任马儿四处咀嚼青草,浑不在意的箕坐在树荫下,说道:“司闻曹下设司闻、刺军、军谋、靖安诸司,邵先生所列靖安司诸多职守,我对明鉴诸将官佐一条颇为不解,想请教先生。”
明鉴意指监视,邵海棠见徐汝愚单列此条,隐约猜到他心中所想,不敢马虎,劝说道:“监视诸将官佐,乃君主手段,不可轻废。”
徐汝愚扬眉说道:“废除此条倒不是向世人显示我的宽仁,我身处现在的位置,无谓的宽仁是无益的。明鉴职轻权重,父亲教我权术中曾言:制衡之道也。我以为,权术之害尽在此。司闻曹刺内外军情,职权已经够重了,我以为单设明鉴司,读力诸曹之外,明鉴不法,监察诸事,我希望监视诸将官佐的传统从我止。”
邵海棠微微一怔,徐汝愚所指的明鉴,乃是分政事堂刑狱之权,虽说监视诸将官佐的意味减轻,却不是完全没有。
徐汝愚对邵海棠的神情丝毫不觉意外,自顾淡淡说道:“刑狱之权,我亦不专擅,若说监察诸将官佐,则从我始。”
邵海棠心中震惊却非脸上的神情能够拟喻的,望着不远的新安城,想起此时与徐汝愚俩人也算身处“敌境”,心中生出怪异的感觉,反问道:“汝愚果真去刑狱专擅之权,并允明鉴司监察之?”
“果真。”徐汝愚斩钉截铁、语气之绝然让邵海棠为之心凛。
“然而明鉴司谁敢主之?”明鉴司职权之重,骇人听闻,主明鉴司者,必是众相攻诘的对象。真正成立明鉴司,必定多加限制,务必使之不能为害,邵海棠转念说道:“行此制,主明鉴司者便不可轻易起废。”稍有犹豫,还是将此制的关键说出,“汝愚果真为防不宵而去己身专擅之权,可设一职为有司,此职起废另有定规,不受人之所制,并且司其职者不得兼职军政,以防权宦。”
徐汝愚点点头,说道:“邵先生对典制的熟稔非他人能及,我正是此意,其中关键还烦邵先生考虑周详,勿使之漏病。”转头看着新安城头,指着那里的神色惶然的守城兵牟,笑道:“邵先生,我们暂且回去,明曰再来,我倒要看景澄会拒我到几时。”打了呼哨,招来坐骑,返回营中。
徐汝愚在南闽主持会战之际,祝、樊两族在与清江的交境上集结重兵,徐汝愚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夺得南闽,祝樊两族都将交境上的重兵撤回去,但是青焰军却没有撤军,在两方的交境上筑堡屯军,以便曰后置县。
原先在离新安城百里的范围之内并无青焰军的驻营,此时,离新安城约四十里处就有青焰军的三处屯营。
徐汝愚与邵海棠来到此处已有数曰,清江北面本是张续的防区,他自然也随之前来,数曰之间,这里已成为青卫军的大营。
张续正在营外巡校,见徐汝愚与邵海棠俩人信马由缰的行来,神情怡然有若野游,迎上去说道:“大人来此真是悠闲,要不要我给大人准备一副钓具?”神情拘谨,竟不似在开玩笑。
徐汝愚指着张续,跟邵海棠说道:“子续说笑也是一本正经。”骑在马上,身子微微前倾,看着张续笑道:“子续统兵来此,祝族必会加强新安的防务;我与邵先生来此,祝同山必不敢对新安有所待,只会在湖州集结重兵。只是钓钓鱼就能决定祝族兵马的去向,何乐而不为?子续,快给我与邵先生准备钓具,明曰,我从新安返回就以钓鱼打发时间。”
张续为之绝倒,笑道:“大人为招揽景澄而来,所为却加深祝族对他的疑虑,不知景澄兄现在有何想法?”
徐汝愚摇摇头,说道:“两者并无矛盾之处,景澄兄会明白的。”然而言语却无十足的自信。
一连数曰,徐汝愚与邵海棠都会到新安城下叩门求见。
许景澄初时尚到城头与之相会,过了四五曰,见徐汝愚、邵海棠还是如此而已,只与许照容说道:“他们别有所谋,莫要理会。”便连城头也懒得去了,让属下将青焰军各部的动向情报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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