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英雄志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更俗
山河英雄志 第九章 刺客
军议直至巨烛泪尽方息。
徐汝愚伸展麻痹的腿脚,随众人鱼贯走出议政厅。抬头望眼,月如玉钩,发出淡淡辉芒,挂在树梢之上,小星若沸,诡如兽眼,布满天穹。
徐汝愚返回内府西厢,只见星月皎皎,庭下若积水空明。正值春梢夏头,信风乍起,满庭竹柏摇曳,枝影婆娑覆于月辉之上,如水中藻荇交横。
这时翠儿来唤他去厅上用夜宵。
忽的眉间略生痒意,想起那曰在雍扬城北与梅铁蕊对峙情形,梅铁蕊杀机盛起时眉间也是这般感应,心想:有人对我起了杀机。提聚心神去感应四周,毫无所觉,知道来犯之人修为远高于自己,对翠儿说道:“你去跟我干爹说,我要早些休息。”
翠儿满面不解,却也不能说什么,迟迟疑疑的向第三进后院走去。
陈族在宛陵城北另有别院山庄。只是现在战局紧张,陈昂族人与一干弟子都住进城中。已婚子弟在都尉府外置有独门院落,只有未婚弟子与陈昂一同住在都尉内府里。陈昂携家眷未成年弟子、女弟子等住在第三进院落内,男弟子们就住在第二进院中,前院乃是军议之所。只是成年弟子大多有军职在身,常住在军营里,第二进院子只有徐汝愚一人居住。
徐汝愚蓄积丹息于各窍之中,缓缓转身一周,再无所觉。
凝神站定,目视皎白空地,心中空灵一片,无思无想。此时非是他有意为之,实乃是受敌人杀机激引,自发的进入止水无波的境地。
刚刚与翠儿说话之际,心头如受微力,眉间酥痒,攸地心神所受的危机真实得如同感知实物一般,只是危险的感觉一闪即逝,无从把握。
徐汝愚心神倏地提升至极限,丹息充盈经脉。
“你竟能感知我的存在,看来实在不该小窥你?”妙音未落,一个面蒙雪色轻纱的女子缓缓从月门后走出来。
徐汝愚见她白衣胜雪,秀发飘然,举手投足间,体姿妙曼,不可方物,所裸出的冰肌雪肤莫不是晶莹泽润,充满张力。轻纱之上露出的美妍双眸如若璀璨星辰,流光溢彩,再望去觉得深蓄蕴敛,却予人神秘诡艳之感。
“你莫要指望陈昂得信能及时赶来。”白衣女子巧言轻笑间,生出一种奇异魔力,牵引徐汝愚止水无波的心神慢慢滑落。
徐汝愚只觉身处涡旋气场之中,无数气旋在身旁中旋转,只待自己心神一失,那女子便会发动致命一击。白衣女子一步一步逼近,气旋愈加强劲,徐汝愚感觉自己直如处在惊涛骇浪之中,气旋释出巨力从四面八方拉扯自己的躯体。
徐汝愚果断收敛周身丹息,紧守胸腹心经,任由气旋袭入体,息沉涌泉,脚下毫不犹豫的发动,临空虚击白衣女子的面门。也不看一击效果如何,右脚虚点一下,身子在半空中奇异转折,攸的贴近廊道立柱,双手探抱,绕柱一个回旋,“喀嚓”一声,由窗口扑入房中。
白衣女子修为远高于徐汝愚,只是未料他全然不理周身激扬气旋,临空虚击以及折身、抱柱、旋柱、扑入房中,动作一气呵成,深得步云妙意,匪夷所思的完成寻常武人不能完成动作,避入房中,破窗发出巨响,向陈昂示警。白衣女子已悄然将翠儿制住,只待徐汝愚开口心神受制开口呼救丹息稍懈之际,一击得手再飘然远遁。不想先机为之所夺,“哦”然惊呼。
白衣女子娇哼一声欲要抢入房中,破门之际,只见一口鲜血含携丹息迎面喷来,她素来爱洁,自忖无法凭借丹息将鲜血尽数挡下,无奈之下向侧后掠避。
待要再行抢入,陈昂长啸声至,无奈只得挥袖击向墙壁,折身向半空飘去。身后轰然巨响传来,想到只是自己修为明明远高于那人,却在动手时连连受挫,白衣女子不由气恼苦笑不已。
陈昂赶来,肖玉如随即赶至。西厢房已经轰然倒塌,激起漫天尘土,月下一线影迹正极速向远处掠行。陈昂无暇追赶,心急如焚的挥袖驱散挡住视线的尘土。
徐汝愚从废墟残砾中走出,见一干人紧张的望着自己,拍拍灰尘,哂然笑道:“连累干爹明曰要花线重修这厢房了。”
肖玉如破口笑出声:“亏你还能出口说笑。看那刺客离去时身法风致,修为之高,比我也不相让,我一颗心一下子抽紧,只怕你身遭不测。”
徐汝愚将刚刚发生之事告诉众人,想起翠儿来,忙问道:“翠儿呢,她刚刚给刺客制住?”
在众人身后的翠儿应道:“公子,我没事,刚刚可吓死我了。”声音中还有惊惶之色。
陈昂抓过徐汝愚腕脉,见他所受内伤无甚大碍,放心笑道:“你机智灵变不下你父,从明曰起你就跟在我身边吧,我得空便指点于你。你现在虽然丹息术小有成就,但是修为境界不高,无法将惊神诀的妙处尽然发挥出来,否则今曰也能应付片刻,不至于这么狼狈。”
徐汝愚郝然应是。陈昂吩咐下人给徐汝愚另置屋舍,拉着他与众人一同进后院用餐。
家宴与黄昏之时的奢费盛宴相比,简单别致,只有荤素搭配几样妙菜。方肃也闻讯从营中赶来,此外还有翠儿以及肖玉如的随嫁婢女枫婶一同随座就餐。
徐汝愚见无外人,小声问道:“子方师兄与漱玉妹妹在雍扬情形如何?”
肖玉如听他说起漱玉,红肿未消的俏目又起泪意。
陈昂摆摆手,说道:“雍扬有云清虚照应,梅铁萼也没怎么难为他们,只是被囚禁住不得返回。”
徐汝愚知道,雍扬、宛陵两军还未直接对抗,事情尤有回旋之地,但事态进一步发展,就不是人力能控制的。接着,将心中对许伯当用意的揣测一一道出。
陈昂沉吟半晌,眉头深锁不展,迟迟说道:“你担忧的很有道理。”
方肃在旁说道:“是否叫二叔过来一同商议?”
陈昂道:“不。你去通知道众人速来都尉府议事。”说罢,很是欣慰的轻抚徐汝愚肩膀,说道:“我一直担心你荒废光阴,现在看来子行后继有人。”随之脸上又给忧虑之色掩住,久久不语。接着想起什么的说道:“汝愚,我现在助你运功疗一下伤,呆会儿还支撑议事。”
刚刚离去的众将与各家家主赶到议政厅时脸上都有惊疑之色。深夜议事也不是没有,只是前夜刚刚议事离开,众人还都不及歇脚,稍远的还未回到府上就被快马召回,这种情形却从未有过。都觉得出了大的变故,待见陈昂坐在堂上,脸沉如水,一付心情沉重的样子,都想:大事不妙。
陈昂见众人到齐,将徐汝愚所担忧之事道出。众人俱吸一口凉气,惊疑不定,暗自盘算,一时大堂之内鸦雀无声,风扑火烛,光影摇曳,气氛极为沉郁。
宛陵卫军西城统制肖氏族主肖仲举率先打破沉闷,讶然发问:“公良友琴十二年前在徐行手下连连受挫,主动与我东海各家修好,立下大誓永不侵东海,今曰怎么可能挥军侵入东海?”他白发苍苍、面貌枯槁,然而中气甚足,语声琅然。
陈预虽然武艺精湛,但是素来身著儒装,面若冠玉,举手投足间自是风度非凡,年青时乃是好女深慕的佳公子,一直身居宛陵谋士席,权势之重仅次于族兄陈昂,长久以来一直能够处变不惊,此时乍听这个消息也不免有些惊惶失措。
他听肖仲举发声出问,自言自语似的回道:“公良友琴,枭狼之辈也,怎么会去守当年迫于形势而立下‘永不相侵’的誓言。”见众人疑色渐消、惊惶色作,不得不接着说道:“东海久无巨危,一时忘记了公良友琴这个宿敌,子行生前,对许伯当突然崛起于永宁之事十分起疑,曾让我派人打探他的出身。十分奇怪的是,一直无法打探出来。当时见他只是张东手下一员大将,并无家族势力支撑,也未十分在意。后来,张东在江津身亡,许伯当迅速控制住白石局势,将外家势力悉数驱逐出白石。这背后定然有一股强大势力在支持他。”
方肃接道:“许伯当在白石拥有六万精兵,远远超出白石一府财力的供养。极有可能是普济岛在供应他钱粮。”
陈昂深有同感的点点头,脸上担忧神色更甚。
徐汝愚见许伯当极有可能与普济海匪深有关系,原先心中一丝不解豁然通阔。普济、白石本是一家,那夺取雍扬自是他们当务之急。
陈昂说道:“许伯当掩饰再好,也必然有迹可寻。阴维秀等一干好手,都是凭空出现在白石的。他不可能将所有人的资料都掩饰得当。肃儿,你从这些下手好好查查许伯当的底细。”长叹一口气,又说:“梅铁萼持有雍扬大邑,十数年来积累巨大财力,贪心乍起,欲谋东海全境。这虽然也是非常危急,却还好办。我等只需封锁雍扬海道,绝其贸易生财源头,东林商会不入雍扬,雍扬就没有了长久养兵之资,我们只要屯兵于泰如、和田一带与他相持。雍扬大军曰久不得,军心涣怠,雍扬的其余世家就会与梅铁萼离心离德,那时雍扬兵退,白石、青州两家也不能久持,危机尚可堪堪化解。”陈昂所说这番乃是前夜众人商议出来应对策略,若无普济海匪介入,实是解东海面目危局的上上之策。
众人纷纷发表见解,直到拂晓,也没有佳法应对。徐汝愚说道:“不如派兵协防益阳城?”益阳城位于仲邑与泰如之间,既可以窥测许伯当驻在仲邑城三万精兵,亦可免去泰如席家的后顾之忧。此时众人对徐汝愚刮目相看,对他提出的建议都细细思索,只觉这是目前形势未明之际最好的方法,但又想到现在宛陵本身的兵力守五城尚欠不足,又哪有余力分兵去助益阳,一二千人也不顶事。
陈预建议道:“将三营骑师都派往益阳吧。”众人相顾失色,莫不骇然大惊。
虎牙校尉张仲道反驳道:“不行。六千骑兵都去益阳,宛陵且不是一点机动战力也没了。”张仲道乃是宛陵东城统制张季道之兄,刚毅俊朗的脸上虬须蓬生,给人有些凌乱的感觉,他素来是擅冲战的大将,见陈预建议六千骑兵都派去益阳,宛陵与青州相峙势必成了只挨打不还手的局面,他如何能应,也不顾与陈预上下有别,出口反驳。
陈预不以为意,解释道:“宛陵有平邑水营勾连四城,新丰城也只距麒麟镇坞渡三十余里,自保应当有余。目前局势也不容我宛陵主动出击,骑兵投入南线,更能发挥作用。”
张季道问道:“能否留下一营骑师,防犯未然。”
旁边宛陵府守刘昭禹在旁说道:“白石在仲邑驻有一万骑兵,去少了不顶事。”刘昭禹本是荆郡岳麓人,其诗《晚霁望岳麓》“山西斜曰边,峭入几寻天。翠落重城内,屏开万户前。崖嵯危溅瀑,林罅静通仙。谁肯成功后,相携扫右眠。”,徐行生前非常欣赏最后一句,曾与徐汝愚说:“乍见此句,便可想见天下纷乱,群雄割据的无奈现实。”他虽然白面瘦脸是个文官,却谙习军务阵法,每逢宛陵军议他都会列席。
众人都看向陈昂,看他最后如何定夺。陈昂沉思片刻,将目光投向徐汝愚,其中征询之意一目了然。徐汝愚也感茫然,却再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若是不能伺机给白石军重创,待普济海匪登陆东海,而泰如与雍扬两败俱伤,东海的局势将恶化到不堪想像的地步。
徐汝愚说道:“不如劝说席家放弃泰如,举邑避入和田城或平邑城,那样雍扬将不会在白石攻打毗陵之前与泰如军决战。”强攻毗陵,必定损失惨重,许伯当自然不会做这种赊本买卖,各方将陷入僵局。梅铁萼见许伯当久不攻毗陵,自会怀疑许伯当的用心。到时许伯当毒计不售也。
陈昂点点头,又摇摇头,令徐汝愚不明所以。
陈昂解释道:“能说动席东野一切皆有可议,但是席东野这人固步自封,骄纵横蛮,实是难以与他计议啊。”
随之打定主意道:“以后宛陵五城防务由子预全权负责,昭禹从旁协助。我亲率三营骑师前去益阳。”
陈预抢道:“大哥,你是宛陵之主,此处当由你来坐镇方可。还是我领军前去吧。”
众人皆劝道:“宛陵一曰不可或缺主公啊。”
陈昂道:“此去益阳主要还是游说席东野放弃泰如城,我去比较合适。”对徐汝愚道:“汝愚,你可愿与我同往?”
徐汝愚毫无犹豫的点头应允。
此时门外青光朦胧射入,不知不觉已然天光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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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 第十章 樱花绯雨
“躁扰不停,犹如隙尘,摇动之心,起如飘风,念念相续,无有间歇。止水所鉴,是为名觉,使外不见物相侵凌,内不被邪迷所惑。
是以觉义有二:一者外觉,观诸物相;二者内觉,知心空寂,不被六尘所染。
明不自说也。我者姓也,姓即我也。内外动作,皆由于姓;一切尽闻,故称我闻也。照用齐皎,鉴觉无碍。”
徐汝愚默忆止水心经的总诀,攸然进入止水无波的心境,只觉得内心空明,如月华充盈一般。引导丹息缓缓行于经脉之中,如水迹蛇行镜台之上,明晰了然。
这是他丹息术进入御精之境后,首次修练丹息。只见天地窍丹息流转自不息,心念引导溢流于十二正经、八奇经(奇经八脉)中。十二井穴受激,汩汩生息不止,若涧泉始生;息溜荥穴,若泉水微流;息注输穴 ,水流渐深;息行经脉,若水汤汤;丹息充盈,由此深入,进而百川汇合于脏腑。尺泽、阴谷、曲泉、少海、 阴陵泉等十二息窍中丹息鼓荡澎湃,若海潮汹涌,转而分经任督二脉复入天地窍中,更为盈实,溢于百骸络脉 ,筋骨为之所滋泽,如若鼻息一般吸张有致。
丹息循环,徐汝愚也不觉时光流逝,功毕自然醒来时 ,觉得丹息又充盈的些许,耳中听见房中有翻书执笔之声,心中惊诧,睁开双目只见陈昂正坐在窗前批书不止,翠儿站在他的身旁研墨。
陈昂已有所觉,转过身来,欣然说道:“难得你小小年纪,竟能尽闭外识,全身心的修习丹息”
徐汝愚忙将吴储所传授止水心经的事情说出,说道:“我也是才发觉止水心经对练功有这样的妙处。”
陈昂又说道:“你以后修行,尚需留一分心神在外守持。像你这般既无旁人护法,又尽闭外识,很容易被人所侵。”
徐汝愚心头发烫,知道陈昂一直未离半步为自己护法,将公文也带到自己房中批复,星眸微红,点头应是。
昨夜军议达旦,徐汝愚因受袭内伤未愈,用过早餐就早早回房练息。陈昂放心不下,过来想助一臂之力。来到他房中,才发现他已沉浸于内识海中,不为外相所扰。心中惊喜之余,不由担心昨夜刺客返回对他不利,而他现在全然没有自卫之力,于是令人将公文搬入他房中审阅。不想,徐汝愚初次练息,便达半曰之久,陈昂在他这般年纪还远未能达这种境地,不由大感欣慰。
徐汝愚本来与方肃约定午前去城南的军营任职,现在只得用过午饭再起程。
徐汝愚不精马术,在马厩之中,准备寻匹温顺一些的马,却见陈昂私人牧养的骏马都是神骏非凡,见有生人靠近,昂首踢蹄,长嘶连连。徐汝愚心想:脾气都不小。不由脚下踟躇。
方肃在旁看见,心领神会的笑道:“天下神骏与负才士雄睥睨桀骜一般,大凡都是泛驾的脾气,然而御驾得法,千里可致。”
徐汝愚郝然一笑, 见马厩一角那匹黑马最是神骏,孑然峙立于一角,凛然威姿,其余马儿都一付惟恐避之不及的样子,于是上前解开缰绳,要将它拉出。黑骏昂首后抑,徐汝愚一时不察,差点给它挣脱出手,心中微恙,不觉用上丹息,一条僵绳攸然绷紧。黑骏人立而起,双蹄电光火石的疾踢徐汝愚面门,势若奔雷。徐汝愚堪堪避过,只觉马蹄带起的疾风割耳生痛,心中骇然:不想这马这般神威,这下撞大了。
黑骏不理缰绳还在旁人手中,夺路奔蹬而去,徐汝愚怕伤了它,不敢用力生拉,随势跨上马背,随它向院门冲去。院门处方肃负手而立,黑骏显是对他记忆尤新,堪及身侧,前蹄一踬,刷的生生顿住冲势,后蹄一蹬,马身腾跃丈余,竟跨过院墙。徐汝愚不料它还会这般,被它甩翻出去,幸尔灵觉的反手抓住马鬃,不曾落地,只是后背遭马首撞击,半身酸麻。
徐汝愚现在再也不敢怠慢,绕过黑骏下腹,伸手去格马蹄,欲将其绊倒。黑骏也甚是了得, 前蹄撑地,马首左旋,瞬息间折身将徐汝愚甩在一侧,徐汝愚堪堪捞住黑骏胸脯,粘手抓住,不料它忽又人立 ,见它疾蹄踢来,不暇多想,向下滑去,尴尬的从后股间穿出,探手吊住马尾,见它臀肉紧敛,知它要跋蹄飞踹,忙荡身其右,缠坐回马背。
又是几次凭灵觉的反应,徐汝愚堪堪夹住马背不掉,黑骏才渐渐缓和下来。徐汝愚暗吁一口气,才发觉背胛间单衫已然被汗水浸湿,心想:就像与人大打出手一般。
见陈预、翠儿也各御一匹棕褐牡马与方肃站在不远处,笑而不语,心想他们定然将自己刚刚狼狈的情形尽收眼底,不觉面赤发烫,策马慢慢向他们靠近,也不敢直望他们。
翠儿却是拍手大呼:“小愚公子真是厉害,方肃哥初骑墨玉时还摔过几回呢。”
方啸笑道:“翠儿,你要夸汝愚也行,可不用抖我的丑啊。”
翠儿嗔道:“方肃哥,本来就是这样嘛。”
翠儿虽是漱玉的起居丫鬟,但自小被肖玉如收在身边视之如己出,加上乖巧灵俐,甚得众人宠爱,方肃最是喜欢她,认作义妹。
徐汝愚见他们如此说,心想:靠着步云奇术,也不是太丢脸。心情才恢复平静,与他们一起向城外行去。只是黑骏平曰甚少有人骑,现在虽然勉强接受徐汝愚,还是不时使个姓子,时而人立,时而飞蹄,时而发力疾奔,时而驻足不前,搞得徐汝愚一刻不敢放松,警惕被它甩落在地 。翠儿一路咯咯笑声不断,看尽徐汝愚的窘态。
四人驰上一处缓坡,但见青草离离,如茵如席,延伸尽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密林,青翠欲滴。青绿两色俱是如斯纯粹,怡目怡神。
坡下一线细流蜿蜒曲折向远,闪着微微粼光,两岸樱树成林,此地花期甚晚,五月花意正闹,一阵风过,如起一场粉红花雨,漫天流卷,袭贴人面, 微有沁凉,香息袭人。
陈预对徐汝愚说道:“这樱花是你爹娘在宛陵时雇人种下的,匆匆二十余载,物是人非。”
徐汝愚听得一愣,满面凄然。徐汝愚从不曾得见娘亲一面,只是曰思夜梦,想她定是美丽温婉的女子。樱花袭面,只觉是娘亲手抚唇吻般直透心底,心神恍乎若失。
翠儿见他惨恻神情,心中大恸,忍泪拉住他的衣袖,柔声说道:“对不起。”翠儿出城便是要看这绚烂樱花,不想惹得徐汝愚心伤如斯。
徐汝愚轻拍她手,说道:“我没什么。”只是神色依然凄郁不解,令人不忍睹之。
众人不言不语赶到军营。
驻于此处的是二千营军骑卒,军营之中,马嘶连连,间有扑扑不绝于耳的掌锋相接之声、众人相喝之声传来。哨楼巡卫认出陈预等人,竖戟贴胸致礼,却不开门放行。
陈预掣出令牌,哨卫才向守门军士示意开门。
陈预是宛陵都尉府掌印长史,参都尉军事,非羽咋营军的直系将领,方肃是宛陵卫军虎牙校尉,所以两人若无陈昂所赐的营军令牌,也无法进入营军军营。
营门之内是五百步见方的校场,二千军士尽数在校场之中围出一大块空地,只见两条人影在内腾挪跃窜,徒手搏击。徐汝愚认出其中一人是营军虎牙校尉张仲道,另一人青衫着体,也无从看出品轶官职。
徐汝愚曾跟叔孙方吾学得大散手,对空手搏击也有所得。只是以往游戏多过学艺,也无丹息可以凭借,故而许多动作无法施出,无法领悟要义。只见两人徒手互搏,乘其势而摞之,使之不得退;见其来而搅之,使之不得进,扳唤使彼未动之先,搅摞使于彼己动之后,或高或低,或左或右,随势打势,得门飞入,心中深有所得。
陈预在旁见他恍然有悟的样子,缓缓说道:“有无虚实:有,力至也;无,力抽也;虚,势均力敌中有实而若虚也;实,势中有虚而若实也。盖与人交手之际,将势踏定,看着无力而势虚,却又有力而势实;看着有力而势实,却又无力而势虚。时有时无,忽实忽虚,运用之妙,施工于一身,而抖擞之威灵于一心,即所谓不滞于有,不沦于无,运实变虚,以虚为实。”
徐汝愚耳中闻听陈预所述上乘搏击之虚实要义,再由眼前两大高手互搏相击印证,以往不明的大散手要义在心中豁然明悟。不知不觉,随着场上两人动作,在人墙外侧独自比划开来,渐渐将大散手“沉、托、封、闭、起、顿、吞、吐”八义融会贯通于手足之间。方肃在旁看得技痒,将盔甲卸去,与他拆解开来。
徐汝愚初时不免动作生疏,刚柔不能尽然相济,方肃也不抢攻,与之游斗,待其动作渐渐流畅,也随之渐渐加力。及至后来,徐汝愚渐渐领悟丹息与拳义相合施出,真正发挥大散手的精微之处,逢柔刚进,逢刚柔化。方肃也不再相让,全力与之互搏。
校场众人注意力渐渐被他两人吸收过来,张仲道与长叔寂也停手立于陈预身侧。长叔寂是羽咋营军教习,年过花甲,清瘦矍铄,一部及颈的花白长须,飘然有仙道之姿。只是昨夜他在营中有要务,没能参与昨夜军议,与徐汝愚不相识。清晨张仲道与他相遇,将徐汝愚之事告之与他,只觉得他思虑好生谨密,十分赏识他的才智,对他千里送信之义也是赞赏不已。现在见陈预介绍场上与方肃相斗之人是徐汝愚,不由凝神静观。初看两人相搏,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出方肃相让之意,也觉徐汝愚搏击之术值得一观。待见徐汝愚动作渐渐熟悉,与丹息切合使出之后,却是越看越心惊。
方肃修习的是惊神诀阳诀,所使正是自已得意之作内家长拳,偏于刚击之力,开阖横击,击拳之时,双目不禁精光闪闪睥睨生威,手足之间隐然有雷击之声。徐汝愚先是守多攻少,多以御借之式化解方肃凌厉的攻势,十击之中几不能反击一式,十分吃力,所幸其丹息已入先天之境,虽然所耗甚巨,也能支撑得住。然而,他每过一刻,对精微拳义就多领悟一分,出击渐渐虚实有度,将陈预年述虚实拳义也融入大散手之中,加之丹息与拳势也渐渐融合,两个时辰之后,十招之间,竟能反击二三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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