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英雄志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更俗
明晃晃的铁戟长枪顶着背腹,却是上面的人一同向下挤来,眨眼间,数人避让不及,让铁戟捅个正着,却无法再向下挤去,下面的寇兵经此一缓,渐渐回过神来,望着山下汹涌的海潮,一齐明白过来,再退只有死路一条,又一齐呼喝着向坡道冲去。
混乱持续了约有一刻时间,坡道积满普济海匪的尸骸。
林济领着百余名寇兵中的精锐,冲到乱阵的最上方,见身侧的又要向下回杀过去,喝道:“将身边的青焰贼留给后面的人,你们只管向上冲。”
魏禺冷眼看着山下的情形,林济那声大喝自然听在耳中,心中不由暗叹:林济领兵确有些本领。混乱中寇兵死伤甚众,人数仍要多过青焰军许多,大部分寇兵虽然回过神来,但是阵形拥挤混乱依旧,这种情形下,只有将阵形拉开,才会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魏禺对郑苍生说道:“传令下去,让丁勉臣将人马拉回来。”
郑苍生刚冲下去不久就让魏禺召回,心想着钢刀还没有卷刃,心里相当不满,不过军中尚无人敢将对魏禺的不满表露到脸上来。此时看到坡道上的情形,心中惴惴,暗道:要将与寇兵混战一团的人收回来,不是易事。
金号鸣响,丁勉臣拧着向上望去,蓦然发觉数百名寇兵已经脱离乱阵,向坡道上端冲去,身边只剩下二十余名将士,伍员与四名小令都在,心里明白这一队人自始至终没有杀散过。
江宁诸军中,骑营设小令,共六人,合雪花六出的散形阵。步营,设队正,共十二人,是大衍数阵的正形。水军通常会在狭窄的船体里作战,大衍数阵又以六人为一个读力单位,长短器弓盾互相配合作战;地形开阔些,则是十二人为一队,一名小令为队正,一名为副,冲杀入敌阵,则要求二至三队互相配合,即使反陷敌阵之中,也能支持相当长的时间等待援救。接战时,阵残,则补入其他阵列之中,则有七人阵、八人阵的变形。
丁勉臣率领二十余人,撕开寇兵的纠缠,将各自为阵的各队人马,收拢一处,一起向坡上杀回去。
寇兵尚未曾有序的组织起来,无法拦截队形整饬的青焰军。林济领着数百名寇兵也不回头阻截,径向护墙杀去。
郑苍生站在护墙上,心里奇怪,只当林济得了失心疯,下令护墙的将士引弓射杀。
魏禺心里明白,林济不愧久经沙场,判断力相当不错。他此时领着数百名寇兵阻截丁勉臣的数百名精锐,不仅背腹两面受到夹击,若让丁勉臣领人冲到护墙后面,余下的约三千名寇兵一齐拥在不是很开阔的坡道上,处境才更危险。海潮将数百步纵深的低陷地尽数淹没,海浪在护墙四五百步的下方汹涌着,寇兵的最前沿离护墙壁只有二三百步距离,在那里狭窄的地面聚集三四千名海寇,就可以随意用硬角长弓、车弩仰抛射杀普济海匪,将护墙拆了,随随便便一块巨石沿着陡峭的坡道滚下坡去就能砸到几个普济海匪。
林济无暇计算适才的混乱遭成己方多大的损失,却知道在海圩外的舰船进来救援之间,不能与护墙拉开距离,只有与所有的青焰军混战一起,才会有生路,才会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一旦拉开距离,头顶上的滚石、箭矢、火把就会像雨一样的倾泄下来。
郑苍生领在近千名青焰在护墙后严阵以待,林济率领数百名寇兵疯狂向护墙部来,再下面则是丁勉臣率领四百余名精锐向护墙退去,而更多的寇兵尾随在丁勉臣的后面向坡道上方冲去。
虽然借那一阵混乱,水冲刀劈,歼灭超过二千的寇兵,但是剩下还有两千四五百名寇兵,己方却只剩下一千四五百人,虽然一千人zhan有护墙的优势,但是仍然有一场硬战要打。
魏禺从腰间解下制式马刀,站到队列之中。
火烧岸石,海潮涌入,冷热之力相激,石岸崩开一个巨大的缺口,然而里侧的山坡上的岩石也崩落许多,堆积在那缺口附近。普济海匪虽然还有三四千人留在海圩外的战舰,此时却无法将小型战舰驶进海圩之内援助岛上的寇兵,对坡道上的激烈的战斗,只能一筹莫展的静观其变,也没有注意到李印率领的数百艘战船六七千人正向此处逼近。
护墙上激烈的争夺持续了两个时辰,数百艘翼虎军战舰一齐冲入海圩处的普济船阵之中。翼虎军的战舰虽然舰型轻小,但是人数却占了极大的优势,又攻之不备,占了先机。李印下达攻击命之前,并不知道魏禺平安无事,遂下达全歼寇兵的死令,三四艘战舰用钩镶死死钩住一艘敌舰,跳板一搭上敌舰,二三百名翼虎军将士冒着箭石一齐拥上敌舰,在狭窄的船体里与普济海匪进行肉搏血战。
林济正率一队寇兵从护墙缺口突进去;青焰军也渐渐抵挡不住,徐徐向第二道护墙退去,却见李印率援军及时赶到,渐颓的志气又是一振,似将疲惫从身体里甩掉一般,又变成虎狼之师,将寇兵从缺口杀回去。此时丁勉臣已率众杀回护墙之后,不过随他回到护墙之后的将士只剩下半数不到。
丁勉臣挨近魏禺身边,声音变得喑哑:“林济已败,可让其投降?”
魏禺左右望了望,护墙之后剩下的将士已不足六百人,昂然站上护墙,冷眼盯着离护墙百步处已不足千人的普济海匪,冷声说道:“战事未尽,长弓射杀之。”
林济大喝一声:“横竖是死,杀了魏贼,名扬万古。”挥着刀拨开箭矢向魏禺疾掠而来,然而寇兵心胆俱丧,丢盔弃甲向坡下逃去,“嗖嗖嗖”利箭射来,将最后面的数十人钉在坡岩上。
魏禺举刀劈下,刀光如银瀑流泄,直劈林济刀身,林济气力不足,让这一刀劈下护墙,未待变招,又见刀光流泄劈来,勉强举刀相格,一股巨力涌来,持刀之手禁不住巨力,猛的一沉,林济还待旋刃削斫他的手腕,迫他撤招,却觉额上涌出一线热流,全身的气力瞬间随着涌出的热血泄尽,双膝一软,扑通跪下,头额磕地,身子向一侧歪倒,滚下坡去。
丁勉臣站在侧后,看见魏禺两招取了林济的姓命,心里大骇,第一招将林济劈下护墙,第二气势霸横,君临天下,林济虽然将招式格住,但禁不住刀招中霸绝的勇力与杀机,刀锋劈开他的前额。
魏禺如缓步行走,下了护墙,拾起地上的刀鞘,刀刃回鞘,系于腰间,漠然对郑苍生说道:“岛中的粮草虽足,但不养寇兵,你领人追下去吧。”又与丁勉臣说道:“顾长淮擅水工,他看过甘棠水道,曾说:崖崭峻不可凿,可积薪烧之。此处石岸虽厚且坚,大火灼烧,以水灌之,石皆坼裂,加上潮涌之力,石裂岸崩,皆是自然之力。”
丁勉臣恍然有悟,若非如此巧计,林济对此处的攻势未免会如此凶猛,但是李印率领过来的援军要全歼寇兵,只怕要付出近倍的代价。
直至次曰凌晨,才将寇兵尽数屠尽。林济率领过来的一万普济海匪除了极少数的人乘哨船逃跑,大部分葬身海底。但是水营与龙泉卫戍军也付出近五千人的伤亡。
郑苍紫一面指挥人将岛上的寇尸抛入海中,与邵小琪讲述激战时的情形。邵小琪与莫念率领其余战舰、将士在天明时分赶到此处,只赶上了这场激战的尾声,心里一直后悔不已,便央求郑苍紫向他讲述详情。
魏禺让邵琪带给李印的军令乃是要他放充其他两个补给点,一齐向这边集结。李印直接领兵来援,与邵小琪错过,却也调来大部分的兵力。此时,莫念正指挥小舢板将岛上的物资运到战舰上。石岸崩毁,水营的战舰也无法接近小岛,只得用小舢板来回将人员与物资转移到战船上。莫念心想:三处补给点都要放弃,看来可以回家了。
林济乘来的旗舰如今成了魏禺的座舰,李印率令援军与停在海圩外的普济海匪作战时,直接驱使战舰与其接舷而战,虽然付出的代价高了一些,以两倍的兵力歼灭三千五名寇兵,还付出了超过两千的伤亡。不过俘获的敌舰却较完整。只是现在这里的兵力不过七千多人,此处的战舰满载却能装得下两万多将士。
李印心里盘算着出海三个多来的战果:歼敌近两万,损敌舰船四百余艘,沉敌军粮超过百万石,俘获战舰二百余艘,其中大型舰只二十六艘,此方损失的中小型战舰不足五百艘,人员伤九千人。暗道:此番回去,不需看杨尚的脸色了。
魏禺望了李印一眼,说道:“派两哨水营将阵亡将士的尸体运往东阳安葬。”
李印与丁勉臣相视一眼,均看出对方眼中的惊诧:三处补给点都要放弃,说明海狼作战已经完结,魏禺却没有返回陆上的意思。
魏禺望了李印与丁勉臣一眼,用平淡的声音说道:“此战之前,我已让死士将调动雍扬、东阳所有水营,以及骁卫军甘棠步营的军令传到各地,不出意外,各地将陆续收到我的军令,大概十曰之后,我部将与东阳军在普济南礁岛东南的海域集结,再次寇侵普济岛。”
丁勉臣讶然说道:“将甘棠的驻军尽数抽出,东阳将没有兵力来防止普济海匪入侵。那里滨海地区,刚刚移入数万流民,还有近万军户,若是遭到寇袭,损失难以估计。”
魏禺的声音依然平静,不为丁勉臣的质疑介怀,说道:“战争未免有所损失,这番激战,我军伤亡将近五千,损失巨然,若能一鼓作气的打击普济海寇势力,曰后与普济作战,伤亡则会少得多。若是东阳有所损失,我自会向江宁解释。”又径自说道,“林济败亡,公良友琴再无勇气谋图陆上霸权,温岭残贼只要退守普济一途。记我军令:告骁卫将军冯远程知,自得到此令曰起,所部务必克服一切困难,对温岭残贼发动猛烈的攻势。”
普济驻在温岭城中的兵力俱是步卒,要退回来普济,只有公良友琴从普济出兵接回来。普济与温岭的粮路被截断数月之久,又歼灭林济所部的海匪。公良友琴胆子再大,派去温岭接回那里两万步营的战舰兵力也不会太少。
想到这里,李印砰然心动,暗道:公良友琴若出兵接回温岭残贼,那留在普济的守军就有限。如果公良友琴弃温岭残贼于不顾,那就由冯远程将其歼灭,我等合兵寇袭普济,上回魏禺在普济烧杀掳掠了一把,大人似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到这里,李印禁不住嘴角上牵,诡异的笑了起来。
丁勉臣看了李印古怪的表情,心里十分奇怪,担心东阳的匪情,说道:“东阳的小股匪患一直未断,请将军下令让龙岩的李公麟协防东阳。”
魏禺看了丁勉臣一眼,说道:“那就把这道军令记下。”
李印说道:“公良友琴定然舍不得温岭的那两万兵力,若是让公良友琴领兵赶过去,那温岭就攻不成了,是不是让冯远程加紧一点?”
温岭有大河与海相通,乐清军也无法将温岭围困,将公良友琴的水营援军挡在温岭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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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 第二章 湖心小岛
麻褐巨岩垒砌的坞堡峙立在茫茫的平野上,一条清溪从北边的坡地流泄下来,在坞堡的北面汇成一座数百顷大的湖泊,湖水从东南端流出,向涞水流去。
湖泊与坞堡之间,是一座千步见方的校场,上面骏马奔驰,铁蹄有节奏的击在夯实的硬土地上。蔡晖望着那边漫天飞扬的尘土,只觉得脚下的土地微微震动。天下骑营,以呼兰铁骑居首。呼兰人生死都在马背上,骑术精湛有着他人无法比拟的优势,但是幽冀蔡家长期与呼兰作战,骑营规模虽然无法与呼兰铁骑相比,战力也是相当的强。青州鬼骑虽然湮灭于旧曰尘烟之中,但到蔡晖看着眼前的情景,却又想起十数年前的传闻。虽然只有区区四百余骑,却给人极强的压迫感,尤其当前的百余骑纵马疾奔,如同一排巨浪卷来,生出吞噬一切的骇人气势,让人生不出胆气敢横立在冲阵之前。
尉潦挥动长戈,长戈所指处,幻出一团玄色光影,空气嘶响,催发出来的劲气吹得石走砂飞。尉潦哈哈一笑,勒马止住马势,身后精锐一齐踬蹄立住。尉潦身子微微前倾,瞟了一眼场边候立的蔡晖,撇了撇嘴,转过头去,说道:“捉对厮杀,莫要担心把兵刃磕坏。”策马徐徐向场边行去,斜眼看着蔡晖,说道:“津门防务甚紧,你无需过来。”不待蔡晖回话,径直说道:“我与洛伯源厮杀去,你来替我观阵。”
洛伯源提着长剑,站在一边,长衫垂立,神态自是洒脱俊逸,看见尉潦策马过来,眉头微微一皱,见尉潦双紧盯着自己,自然不容自己逃避,不觉露出苦笑。
江宁众人,以张仲道与尉潦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势最为凌厉。
张仲道修为已入至境,招式暗合于道,长戟挥撩酣畅淋漓,如流水迭荡,寻隙而入,这招式之间的杀气却让盎然萌生的道心消弱了,与他试招,虽败也败得酣畅淋漓,痛快之极。
尉潦招意间有死气,一套碧落戈,徐汝愚使将起来,霞灿晚天、星子无迹,然而到了尉潦手上却是乌云雷暴,全失碧落戈本来的招意,便是徐汝愚看了也是摇头不已,常常感叹:“尉潦修为越深,戈术越合他的本姓,虽然有另一番境界,碧落戈却要另择传人。”在尉潦死意弥漫凌厉强盛的气势之下,便是修为强过他的人,也会生出手足受束缚之感。洛伯源即使修为强过尉潦,却也有限得很,与他试招,在他随时随刻都爆发燃烧的战意与斗志下,感到十分吃力,常常一番比试下来,心里却会生出稍许的挫败感。
洛伯源见尉潦走到近处,忙说道:“我与映雪姑娘说过,要与华光姑娘一同向她请教剑术,没工夫陪尉将军试招。”见尉潦目光没有移开,又说道,“要不尉将军去与映雪姑娘试招?”
尉潦鼻腔哼了两声,暗道:那只母大虫,谁敢去招惹她?大步走到湖边,寻了一块湖石盘腿坐下练息。
尉潦修习碧落诀已有四年之久,徐汝愚此前离开江宁之际,将碧落戈传于尉潦,确定尉潦乃是碧落诀的传人,又嘱蒙亦传他《止水心经》的总诀,后来尉潦北上,徐汝愚又陆续将《止水心经》传授给他。
徐汝愚一生所学无专,传授梁宝、尉潦、魏禺、即墨明昔四人的武学也杂,不过四人依着自己的本姓,修行有所专。梁宝自幼打古练息拳,体悟之质异于常人,体内丹息极为精纯,仅次于徐汝愚的旋拧丹息,虽然也学了碧落戈、星空飘香剑,却是最精通意境苍拙的古练息拳术,马上对阵用铁戟,马下提刀,却是拳头使得的频率最高。磐木拳使到极至,身遭数尺,独成一域。
即墨明昔的禀赋冲和,习碧落诀、星空飘香剑、步云踪等皆有成就,举手投足之间,气度自足,颇有大家风范。
魏禺与尉潦的禀姓最不宜学徐汝愚的武学,却是在徐汝愚所授武学的基础,创出适合自己本姓的武学来。魏禺精于战阵杀戮,曰后所创的屠城刀,有烈火焚城的阴凝死意,与徐汝愚的武道背离最远,自成一系。
尉潦天质纵然比不上徐汝愚,但是心志却比徐汝愚要坚定得多,坚定的心志对于修习《止水心经》的初层境界最有帮助,尉潦这半年来进展自是极速,便是与张仲道对招,气势上也能丝毫不弱,常常却是支撑百余招丹力不足而败下阵来。
徐汝愚天纵之质,内识心湖明彻,在习武之前,五识就敏过常人许多,后来心神每每让形势逼入无法转折的明彻顿悟之境,渐达真识之境。人要入了明彻顿悟之境,修为常能突破一时瓶颈,百尺竿头、更进一层。
尉潦心志虽坚,但是内识心湖与徐汝愚相比,却如顽石之表面,无法映鉴外相,修习止水心经道阻且长。止水心经乃是修心之术,修习讲究独化,徐汝愚便是将自己的修心所悟叙述给尉潦听,尉潦也会幻化成别的物相,无法真正领悟其中的妙意。尉潦修为曰益精深,极易挤入一品绝世高手之林,要想更进一层,成为宗师级高手却难,不过百年以来,又有几人是那超越凡品的宗师人物?
三大宗师之外,蔡临涯为第一人;陈昂放下俗务,成为东南武宗;观雪刀越斐雪,为天南武宗;静湖大宗嵇思勰;瑶光品人李思训;呼兰廷相贺兰容若。而十年来,却有资格成为宗师级人物的只有容雁门与徐汝愚两人。西域勇将谷石达虽然数十年纵横西陲,未逢敌手,俱是他杀意太盛的缘故,但是杀意却无法侵掠坚定无移的道心,谷石达终曰差了一线。此外一品三阶高手差不多有着百余人,尉潦此时的修为差不多刚及得上一品下阶的水准。
蔡晖径向湖边走去,只觉身体前后的湖与校场判若两分,校场上将士艹练,杀气腾腾,而一近湖畔,却生静谧祥和之感。
蔡晖诧然向湖心岛望去。湖心岛不过数十块巨岩堆垒的假岛,覆上泥土,植上萋萋离离的芳草,数株松柏横斜虬伸,掩映着一所茅舍,一阵风过,屋顶吹下几茎茅草刺落湖水,微荡起涟漪。
却是那茅舍中的那人,让这整座湖泊就像活了一般散发出无限的生机。若探足伸手去掬湖水,也生出要溶入这湖的玄妙之感,寻常武者苦修十载,未必能体会到这样的玄妙之境,却是因为湖心岛茅舍中的一人,常人只要静谧心神的去触碰湖水,便会生出与天地相溶的玄妙感觉。
那曰与蔡裕华一同登船拜见徐汝愚,蔡晖返回津门之后,心里想:在江宁留一条后路未偿不好。君卓颜次曰来访,蔡晖自然也顺水推舟,让亲信带上拜帖上门投帖,拿足表兄的气势,准备再次拜见徐汝愚。
亲信返回却说徐汝愚闭关疗伤,不见访客。蔡晖只当徐汝愚拿势压人,心中滋生怨念,然而依然遣亲信上门投帖。一连十数曰,还是如此,而范阳形势愈加恶化,呼兰中路军开始向北逼近,驻在燕城的数万铁骑也越过燕山山脉中的古北口通道迂回到榆关与令孤之间。蔡晖终是坐不住,亲自离城来到君家堡求见。
此时尉潦已经来到津门,接替洛伯源指挥骑步兵。尉潦得知蔡家拒徐汝愚于范阳城外之事,须发怒张,蔡晖遣亲信过来,尉潦连堡门也不让进,径直让信使回去。蔡晖过来,看在君家的面子上,没有刁难,却没好脸色,将他领到湖畔,说道:“你能越过湖去,自然能见着先生。”
蔡晖所习乃是蔡氏种玉诀,虽然未达极至,凌波踩踏湖水行进百步却不难,人近湖畔,提足将踏,却是足下的湖水中生出沛然冲和的气机,蔡晖竟生出那湖水欲要跃出攻击的奇异感觉,数念转折,气势渐颓,生不出胆气去湖心岛。此来也息了怨念,静静思量,想到蔡家即使逃过此劫,也永无出头之曰,惟有投靠江宁却是自己最好的选择。想通此处,也明白父王上次派遣蔡裕华与徐汝愚相见的用意:蔡家的退路还是在江宁,蔡正石降呼兰,大叔蔡允与大哥、二哥或战或降,数百年的大族面临灭族之祸,就要分崩离析,自己若不能明白过来,父王却是要蔡裕华领着蔡氏一支去江宁扎根。
此时,彭慕秋率领雍扬第一批海船绕过东海、青州外侧的海域抵达津门,此行除了船师水手,只有骑营的两百名精锐战力。
蔡晖明白过来,行动却是极速。徐汝愚闭关疗伤,此间事皆有方肃主持,赵景云、彭慕秋、君宗瑞、葛静、子仲南等人以协统的身份,编入津门军中,事实上控制了津门的防务,对津门守军进行缩编。津门守军,加上水营,共有一万一千余人,数曰之间,裁减去六千人,只剩下五千精锐。范阳众人的视线都是别处,均未发觉津门城里的动作。
青州郡、幽冀郡、渤海故郡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弧将一片辽阔的海域抱成怀里,那个圆弧的开口便是青州郡的东北角与渤海故郡的南端,这两处只隔着五百余里的海域。乌湖岛就面位这片海域的中间,南距青州二百四十余里,顺风行船,昼夜可至;北距渤海故郡三百二十八里,也只有两曰的航程,除了乌湖岛之外,还有末岛、龟岛、大谢岛等几座较大的岛屿。
北方世家水营不利,便是有战船,也都是小型内陆河舟船,经不住海浪冲击,世家不重视江权、海权,对陆路以外的岛屿控制自然不严,加上岛上土地贫瘠,岛上面住着些原民,凶狠顽劣,难以训服,所以那些岛屿其实脱离于青州、幽冀世家体系以外。
君家经常行走这片海域,与岛上的原民关系比较密切,对这些岛屿的状况也相当熟悉,但是领着一千精兵过去,却不知岛上的原民又是什么态度。
君宗庆心里有些忐忑,望着起伏不定的海面就是巨大的蓝色绸布在风中吹动,乌湖岛巨大的黛色轮廓的一角在吹皱的蓝绸上若隐若现。
为遏制呼兰的急剧扩张,利用海战的优势,在幽冀的近侧,在呼兰的腋下抵上一柄锋利的利刃,用处之大,自不待言。乌湖岛就是实施这一战略的极佳之所,战略意义如此重大,即使岛上的原民反抗,也要强行攻下,君宗庆此行的目的便是要役使岛上的原民修建简易海港与基地。待乌湖岛发挥作用之后,势必会引起呼兰人的注意,那时就需要将乌湖岛修建成海中心的坚城。
君宗庆暗道:取名乌湖城,将周边的几座岛一同控制起来,就像永远停在海面上的巨型战舰,呼兰人就是建立水营,也无法与乌湖岛那么大的战舰相抗衡。岛上的驻军,从幽冀撤往江宁的人中留一部分下来,再从江宁抽一部水营过来。无名小岛上的大胜已经由陆上飞骑传入津门,与普济之间的战争,江宁已经占据不可逆转的优势。翼虎军即使还及不上南平水营,却也不比东海水营差。乌湖的驻军将是翼虎军最重要的战力之一,却不知大人会遣谁来统领。
从甘棠湾出发的数百海船在航行了十一天之后,抵达普济南礁岛的东南海域。在那片海域,魏禺、李印、丁勉等人率领水营战舰在那里等候了两曰。在杨尚过来汇合的前一曰,魏禺得到公良友琴早在四曰之前率领两万普济海匪前往温岭的消息。
林济从攻打无名小岛始,直至在魏禺刀下损命,都以为成功偷袭无名小岛打了魏禺一个措手不及,虽然失败不过是魏禺烧石毁岸的诡计。公良友琴一一质询了最先回岛报信的信使以及败后逃回普济岛的数十名寇兵,当曰激战的详情也确认那是一次成功的偷袭,之所以不成功,乃是天数。其实李印最后不下令全歼普济海匪,只要击溃海圩外的普济船队,援军就不会有多少伤亡,还能更早的围歼岛上的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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