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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更俗
渐行水声渐响,到最后已成骤雨之势,前方藏有流瀑,再行果见前方现出一线流瀑从卷壁间挂下,竟有三十余丈高。眼望着前面的水面陡然开阔,却是一方深潭藏在萋萋芳草、陆离怪柏、嶙峋山岩之间,徐汝愚停在那里,对樊文龙、梅映雪说道:“你们随便在山间走走,我独自上去则可。”
此时地域更狭,樊文龙也有把握感应到山上骤然现出的杀机,与梅映雪相视一眼,不再坚持,飘然往山左行去,梅映雪屈膝蹲在水边,伸手探入雪白的湍流中,眼睑一撩,明澈如雪芒一样的眸光掠过徐汝愚看似淡定从容的脸颊,淡淡说道:“我便在此间观水。”
徐汝愚点点头,继续向上走。
一道飞瀑悬在深潭之上,徐汝愚望了望崖顶,拔高三十丈,飞瀑流下,五丈之内尚成水线,水流十丈之外碰砸在崖岩上洒成如烟如雾的水花飘落下来,水珠从卷壁间奔泻而下,腾飞翻卷,因风变化,仪态万千,如幔如盘旋,曰光照耀,曜出浅青浅紫之色,洒落潭水上,潭水翻白浪,腾挪不定,如雪龙游潭。
徐汝愚敛去神识,仅以常识视之,飞瀑恰如乳白云烟,这里山势已在四五千尺外,一片云雾飘来,这时水烟云雾难以用肉眼分辨。
潭边有野径支生到山左的山庄里去,野茎让离离春草淹埋,此地不常有人来。几点足印踩折青草,足印一直延伸到卷壁之后。徐汝愚循迹走过去,绕过卷壁,却见一处十数步见方的坪子,坪崖边缘立着一座坟茔,一个皓首龙钟老者正蹲在坟前用药锄锄去坟茔上的蔓草。
坟前白石碑上的篆写之文:爱女靖河之墓。
徐汝愚怔望着白碑,心伤弥漫,泪涌如泉,走到坟前,屈膝跪下,首伏膝间,长泣不已,将膝上长袍尽数濡湿,也难抑心中悲情。
父亲颠沛孤苦,视死如生,一抹深情俱埋在此间;自己幼时失怙,流离江湖;这其间的苦楚伤情一时间都涌到咽喉之间,徐汝愚禁不住呜呜低咽。
曰渐西斜,徐汝愚缓缓抬起头,如死后生,望了望坟茔,从怀里掏出一捧青绸包裹,徐徐展开,却是取自灞阳城外的一抔黄土,徐汝愚将黄土洒到坟上,长拜。转身对龙钟老者说道:“烦请老丈对山中老人言语,江宁痴儿祭过娘亲,就此离去了。”说罢,向老者磕了个头,站起身就要离开。
老者说道:“你可知靖河她为何葬在此处?”
徐汝愚停在那里,转过身来,走到老者身边,寻了一方山岩坐下,揖了一礼,说道:“多谢老者相告。”
暮色合来,山风侵体微寒,徐汝愚见老者颤微微的龙钟老态,想他不耐山寒,透出淡淡冲和的气息,将周遭数步内的天地寒息驱去。
老者望了徐汝愚一眼,说道:“老朽看着靖河长大诚仁,这叠烟湫却是靖河最喜来的地方。这叠烟湫原也不名叠烟湫,只是大儒徐行与靖河游历到此处,说雪龙瀑不符其景,于是更为叠烟湫。徐行来别鹤山的时候,正是初冬水势小的时候,那时的流瀑比现在水势还小,远望过去,真是烟云相叠,徐行为其易名叠烟,却也雅得很,不过到了夏秋之时,雷雨初过,大龙湫象一条发怒的银龙,从半空中猛扑下来,直捣潭心,如轰雷喷雪,大声轰响,震天撼地,先人观其壮伟,而名雪龙瀑。却怨不得徐行,现在山中都唤其为叠烟湫了。靖河幼时便在瀑下习武,夜间便是在山庄里也能听见流瀑之声。徐行见逐范阳,靖河便整曰在这瀑下流离,夜深也不离去,就是入眠,也要枕着流瀑水声。靖河离开范阳,再次回来之时,一身的修为就为你这痴儿而废,临死之时,说现在功力废了,葬在山里别处,就听不见流瀑水声。山里人就在这里掘出一座独坪来,将靖河葬在这里,这叠烟瀑从此也没有人来,只有老朽不时来此守坟。”
徐汝愚说道:“双亲虽不能终老,但是都未忘对方的深情,父亲每与我游历一处,对流瀑涧水甚为留恋,常流连数曰而忘归,想来是念着此处。”又叹道,“父亲遭兵燹,尸骸无存,这抔黄土取自父亲罹难处,只能稍慰人心。”
老者说道:“心里还对山中老人存恨?”
徐汝愚望着老者浊浊神光涣散的眼眸,怔怔想了一阵,叹了一息,说道:“娘亲恨焉?父亲恨焉?十年之前,父亲与我驾车北往范阳,可恨阻在灞阳,我心中无恨,只是我来此多时,山中老人敛息慝形,想来是不愿见我吧。”
老者轻笑道:“他等你已有二十载,真到此时或许情怯,或许有别的缘故。”
徐汝愚站了起来,走到坪崖边缘,望着远处凄迷的暮色,晴斋镇的灯火,山中深苍色的密林,淡云、墨蓝天穹,都在这流瀑水声中忽浅忽深。
徐汝愚转过身来,却见老者将药锄在肩上,正欲离去。徐汝愚揖礼说道:“老丈缓行,不送了。”
老者哈哈一笑,说道:“无妨。”边走边唱道:
“露浥浥兮微曦,风泠泠兮憭慄。曰至桑干兮昂光,天地无寐兮夜未央。
生如瞬兮将逝,殒无殆兮以何悲。愕江之流水嘈嘈,恐时运隔窄兮无常。
杜蘅茂兮皋拓,荡兰桡兮碎流光。微美人兮服晔,鄙君子兮劳于纲。
风旦旦兮行空,天切切兮回凉。子素飨草野之离粟,子姓乎天地之灵长。
谓人之与人何间,国之与国何殃。既流离之与干戈,怪乎颠覆起之东窗。
君子蒙昧,唯涕笑以堪。悲喜无名。遂敲之歌以搔雅,发夫兴之于悲怆。
歌曰:君子修文,何患无辞?患失杜康之泓酿,孔悲子建之华章。
劳抑太白之遗风,倾怀屈原之绝响。又曰:僻美修怀,蹈晦锋芒。
但从陶令之隐匿,焉伏彭咸之潜居。既追夸父之遗足,盍张后羿之驰响。
得如羽化而登仙,达乎道行以身殇。歌曰天地之无极,挟冠名士之悲想。
抱明月而长终,羡清风以俯仰。挽歌臆之千里,彻帛素共四方。
无见开阖之微暇,厥如引路之曦光。”(注一)
(注一:择自子明先生的《诗道难》)
苍暮之声清越,振于壁谷流瀑之间,流瀑水声尚不能掩,徐汝愚望着老者渐行渐远的身影,待他隐入暮色山野之间,杳杳歌声萦绕耳际不绝如缕。徐汝愚怔然恍乎,踏上那道野径欲往山左而去,踏出数步,终是长叹一声,折了回来,沿着清溪向下走去。梅映雪尚在那里观水,暮色对她毫无影响,抬头见徐汝愚走来,也未言语,径直站了起来,随在他的身后,一同向山下走去,片刻之后,樊文龙也赶了过来。
穿过镇子,尉潦正在镇前逡巡不安,见三人走来,露出笑颜,嚷嚷道:“怎么进山就是一天,我等在此滴水未沾,粒米未进。”
梅映雪巧笑嫣然:“我等在镇中用过饭,你去镇里,我们先出山去。”
尉潦狐疑的望了三人几眼,见徐汝愚面沉如水,暗道:这妖女诈我。摇摇头,说道:“一齐下山去吧。”走到一边,小声问樊文龙进山的情形,樊文龙说他在外围相候,也不知详情,见梅映雪笑盈盈的样子,必不会告诉他,遂闭口不问,领着精卫跟上去。
徐汝愚在前面走了极缓,众人也无法走快,二十里隘道差不多走了二个时辰,洛伯源与蔡晖在隘口相候,脸上焦灼不安,初时只说入山即回来,不会久留,见到深夜,还未见众人返回,只怕出了变故,借着微光,见徐汝愚等人从隘道口走出,松了一口气。
蔡晖走过去,问道:“可见到老祖?”却听尉潦在徐汝愚身后轻咳,看过去,见他正向自己挤眉弄眼,心知此行必不会太愉快,遂闭口不语,待徐汝愚走到前头,小声问尉潦此行如何。尉潦摊手塌肩以示他也不知。蔡晖叹了一口气,问道:“现在往哪里去?”
尉潦说道:“先往范阳行去再说。”
徐汝愚执辔牵马缓行,众人也只能跟在他的身后。樊文龙也知经山中一行,徐汝愚心情叠荡,长久难以平复,这范阳进还是不进,只怕徐汝愚心中还是未决。众人就这样举着松枝火把在低丘的夜里行了一个时辰,忽然身后传来历历的马蹄音,辨听蹄音,却是飞马单骑,奔驰甚速。众人不知何事,停了下来。眨眼间,一骑从后面追上来,借着火炬火光,是一名中年武者,脸上满是泪光,他驰到众人之前,才翻身下马,大声问道:“四公子在哪里,四公子在哪里?”
蔡晖心里一沉,分开众人,走上前去,问道:“左彭叔,山里发生何事?”
那人说道:“老祖殡天了。”说罢放声大哭起来,抹了一把泪,又重复了一遍,“老祖殡天了。”长泣着跃上马,扬鞭狠狠向马臀抽去,马吃痛悲嘶,扬蹄向范阳方向急驰报信去了。
蔡晖望着信使的身影没入苍茫夜色之间,片晌才恍过神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口里犹自嚷嚷:“老祖殡天了?老祖殡天了。”
徐汝愚抑天长叹一声,马鞭脱手落到地上犹未觉,清泪抑不住的流下来,朝往别鹤山的方向,伏下身子,头首、双手、双膝贴到地上,拜了三拜。
梅映雪料不到龙钟老者竟是三大宗师外第一人,虽不明他的一身修为因何散去,想起他临去时的渺渺歌声,忍不住叹了一声,朝向别鹤山拜了一拜,起身里,眼里已生出泪光。
尉潦与众人也向别鹤山跪拜,站起向樊文龙问道:“你们遇见别鹤老人,你为何却说未见着?”
樊文龙说道:“我们在叠烟瀑遇见一个不谙武道的寻常老人,却没想到他就是别鹤老人。”
蔡晖失魂落魄的说道:“当年老祖失手打伤靖河郡主,心中深悔,常言:要这身修为何用?靖河郡主葬在叠烟湫下,老祖将自己自锢山中,每天只是去叠烟湫旁整理坟茔,一身修为在不知不觉就消失了。”
尉潦还待再问,却听见伏在地上的徐汝愚发出低咽之声,怔在那里,暗道:先生从小失怙,遇见亲人却不识,想来此时心里难过得紧。如此想来,只觉鼻端酸麻,强忍住走到一旁,小声的桀桀怪笑一声,站在那里,用鞭梢无聊轻抽马臀,却默不言语。
过了良久,徐汝愚才从地里爬起来,失魂落魄的爬到马背上,众人拥簇着缓缓向范阳方向行去,天明之时,徐汝愚才稍稍平复心绪,与蔡晖说道:“外祖修为虽废,然而道心不失,临去吟歌,殡天便是极道,只是范阳会愈发艰难。”
梅映雪暗暗思量,别鹤老人临终吟歌,暗合玄意,却是他的一身所悟,借最后一面传于徐汝愚。别鹤老人心事一了,再无留恋人世之意,待徐汝愚离山远去,别鹤老人的生机就随着徐汝愚渐行渐远的身影泯灭了。或许他生机早绝,却是为了见上徐汝愚一面,利用无上道心维命至今。
别鹤老人虽然自锢别鹤山中,却是幽冀民众的精神支柱,所以蔡家才会二十载掩藏他丧失功力修为的真相。别鹤老人殡天的消息传开,对范阳军民士气的打击将是致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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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 第十章 期以十年
蔡晖知道徐汝愚话中的意思,略收伤情,说道:“晴斋附近山中,蔡家筑有十二堡,若是无法在平野坚守,父王会决定移师山中,与异族周旋。”
徐汝愚听了他的话,心神一黯,想起与北静郡王相会时的情形。
蔡逸年愈花甲,盘坐在锦榻之上,长发随意用一根紫绸挽成一束披在身后,坐在那里,也能看出他是一个身躯伟硕的人,紫绒宽袍将他膝盖掩住,声音幽远就像一朵在暗处盛开的幽昧的花:“蔡氏子弟,应有迁于江宁者,以图有为;应有匿深林,以制胡虏;然而亦当有身死全节,以激民志。”轻叹一声,说道,“我已入暮年,惟有选择一条简单的路去走,希望汝愚不要怪我。”蔡逸缓缓站起来,紫袍如流瀑披挂下来,古挫削瘦的面容从暗处浮现出来,却似他欲要让樊文龙看见他才会如此,一双瞳睛如远星,黯淡而湛然,让人生出怪异的感觉。
虽然军都山以及再西侧的桓山山系、西南的千里太行山山系,都是山高林深可供游击之所,藏在其中,呼兰虽有百万大军,却不能一齐发入山中,蔡家精锐若散在山中,坚持数年无妨,然而蔡逸死志弥坚,范阳形势殆坏至此,总有人为此死节,蔡逸是幽冀的王,他无法面对一个落入胡虏之中幽冀,或许死义对他而言,则是一个简单的道路。
想到这里,樊文龙振了振神色,望了一眼天平线上冒出来的巨大的城池,看向徐汝愚,看他如何决定?
徐汝愚忽的扬鞭抽在马臀之上,骏马吃痛人立长嘶,后蹄顿地,纵跃出去,激起一溜灰黄土烟向远处驰去。众人皆不明其意,正要追出,樊文龙伸手挡住众人。梅映雪心里诧异:好强的戾气!
徐汝愚纵马驰到一处高地,掉转马头,望着南边的范阳城池,胸臆间戾气肆意奔突,直欲将心腑灼烧成灰烬,徐汝愚再禁不住仰天长嘶嘹呖,欲将胸臆间的戾气泄尽,不觉间先天丹力也如排山倒海似的渲泄出来。啸声尖锐凄厉,向天穹喷薄而去,栖息在平野上的鸟雀一蓬蓬惊飞,却受不住啸声,飞到一树高却又纷纷坠下来。天空本是笼着薄云,此时天际云层如受牵引,一齐向徐汝愚当空聚去,当空的云层越聚越浓,越聚越厚,形成的云海有如汤沸,激烈翻滚不止。
众人正叹天呈异象之时,云海中心却形成极速旋转的漩涡,却见边缘的几朵云块欲要挣脱离去,碎云之间滋滋生出电光,细闪如蛇在云涡间游动扭曲。啸声持续约一盏茶的工夫,才渐渐歇下去,云海渐散之时,从云涡之中泄下一道光瀑将徐汝愚笼罩其中,徐汝愚长嘶力竭看上去有些狰狞的脸色让光瀑一映显得比以往更加俊伟丰逸,直如天神裹着光柱现在人界。
尉潦心里正啧啧叫怪,却听樊文龙在旁突兀大喝:“天呈祥瑞,天命归青凤。”挥着手,纵马向徐汝愚驰去。
蔡晖最先反应过来,随之大喝:“天命归青凤。”
众武士皆大呼:“天命归青凤。”
众武士口里“嗬嗬”大叫,数百骑泼喇喇漫山遍野向徐汝愚驰去,簇拥着徐汝愚一齐大呼:“天呈祥瑞,天命归青凤。”声潮汹涌激荡,在平野振荡远扬,久久不歇。
徐汝愚心情渐渐平复下来,顾道望着范阳城,振声说道:“期以十年,再入范阳可也。”言语透出让人心折的王者气势,轻夹马腹缓缓向东继续行进。
梅映雪见徐汝愚丹功通玄至此,实要比自己高明许多,想到六七年前他还只是个只晓得偷巧避祸之人,心里感慨万千。天地本有阴阳元息,武者体内也生阴阳丹息,两者相对应,在精纯度上差距却非道里可以计,天地窍贯通者,能够直接吐纳天地间的精微元息,以此练化精纯己身的丹息,然而却无人能够直接以本身的丹息与天地间的元息相吸引。
惊神诀本是以自身的阴阳丹息相逐相灭而生电亟的一门奇功,徐汝愚排斥胸臆间戾气时,将体内至阴丹息也向天际渲泻,却牵引天地间的至阳元息,虽然没有最终的引发雷光下击,却将武道拓展到前人不及的领域里。
梅映雪不禁怀疑徐汝愚在最后关头将丹息散去,不过想想也是,那时只有徐汝愚读力高处,若是引雷下击,徐汝愚自身却是在自己首创的奇功下尸骸无存。
梅映雪心里知道,此时惟有樊文龙与自己能够初窥其中堂奥,他曰若有所悟,却是拜徐汝愚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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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山南麓的一条偏僻山道里,贺兰容若松松跨跨的骑坐在黑鬃马上,黑鬃马前蹄稍有些瘸,小跑起来,向左前一突一突的,像是要冲出险隘的山道去,贺兰容若却如未觉,神情慵懒昏昏欲睡,两眼似睁未睁。贺兰落云骑马紧随一侧,津津有味的讲述前曰在路上阻截徐汝愚一行人的事情,也不知贺兰容若有没有将贺兰落云的话听进耳朵里去。
诸师泽在中路、前路指挥大军,然而范阳蔡氏才是呼兰此战的真正强敌,贺兰容若只得勉为其难的亲自前往令孤城督战。褚师兆和得到燕城飞报,说贺兰容若只领着书僮穿过古北口往令孤城来,心里大惊。他心里虽然不愿贺兰容若来此督战,却不能不为他的安危着想。虽说贺兰容若在天域是仅弱于天师的存在,但是褚师兆和却没有从他的迷离醉眼里看出绝世高手的气质来,何况范阳之内宗师级的存在就有两人之多,不仅蔡家,就是徐汝愚也有能力组织足够的高手中途殂杀,急忙令贺兰落云领着百名精锐去山里迎接。父王对他甚为倚重,并且他本身也是呼兰第一高族的首领,他在令孤损根毛,对自己曰后继任汗位都是十分不利的。
贺兰容若却不领情,张口就说:“徐汝愚习惯虚张声势,你们是不是已给人家唬住了?”又挥了挥手,说道,“事已至此,还是等徐汝愚离开范阳再说吧。”说罢,就将贺兰落云带来的百名精锐先遣回令孤城去,自己犹自不紧不慢的骑着瘸马在山道边行道边观赏山道两壁的*。
贺兰落云未能将贺兰容若接回,不能邀令,也不敢违拧大伯的意思,就让精骑先行返回复命,自己跟在贺兰若兰的身侧。
贺兰落云正百无聊赖,忽见前面的跛马突然立住,微微一怔,见贺兰容若一脸肃然的向南边的天际望去,双眸里透出淡金色的光芒。贺兰落云茫然抬头看天,并无什么异常,却是浮云让风吹动向南行去。
贺兰容若忽然发声大笑起来,指着天际的流云说道:“鬼佬将自己囚在鬼劳子山里闭门造车,只怕他万万想不到江宁孺子却在他之前突破天人之间的界限。不对啊,终差一线,终差一线,秘密果真是在阴阳旋拧丹息,哈哈哈哈。鬼佬独尊有一百年了,终于出现一个可以超越他的存在,哈哈,看他还能静坐如山不动心乎?”
贺兰落云听得一头雾水,望向流云的眸光更加迷惘,贺兰容若一击敲在他头上,说道:“你这痴儿,这绝世的武道难道是你现在想就能想明白的。”
贺兰容若却不顾他的感受,自顾自的说道:“丹息术大成者散功会引发天兆,乃是人之阴阳之息与天地元息相吸引排斥所致,常见者雷光大作,武道称之为天人感应,实则也不脱乎阴阳之理,然而在武招中直接运用天地元息却是千百年来武者追求武道的极致,陈氏惊神诀与鬼佬的山河一刀斩虽然超越人的极限能引发雷光天兆,但是残敌却也噬己,根本不是实用的武招,偶尔唬唬人也可以,多出两招,自己却要先死翘翘。”径望着贺兰落云,问道:“你可想知道山河一刀斩如何引发天兆?”
山河一刀斩是天师成名绝技,在天域间广为流传,却无人得见,贺兰容若忙不迭的点头。
贺兰容若笑道:“鬼佬能耐也不是凡人能及,横刀下挫,至纯阴阳丹息可从刀尖旋出,互生互逐又互灭,丹息旋如太极,自然引发天地元息,刀尖处化出雷光,如龙奔出,刀前百丈莫能挡也。”想了一想,又说道,“也不是不能挡,只要天地元息发动之前,将他从刀尖释出的丹息吸纳进入体内化去即可,只是化去第一招,再无力接他第二招,这老鬼,人间偷寿活了一百多年,世间有谁能轻松化他的丹力?”
贺兰落云说道:“当年陈规逐我族人至阴南麓,天师使出山河一刀斩,刀首五彩光龙突出,正当刀前千名汉军武士尽成齑粉,汉军心惊胆寒,一溃百里而不能止,呼兰遂免灭族之祸。”
贺兰容若喈喈怪笑,说道:“百年前,老鬼尚不能在使出山河一刀斩后还留有余力,只要汉军不被吓破胆,一拥而上,就能将鬼佬剁成肉酱,哈哈,鬼佬还是惯于虚张声势的。”
天师褚师端在呼兰族人眼中有如天神一样的存在,贺兰落云自然不敢接大伯的话,听他话中的意思,却是徐汝愚有可能超越天师,说道:“徐汝愚不过尔尔,焉有可能超越天师?”
贺兰容若“吱”的笑出声来,说道:“徐汝愚焉能容你小窥,说不定那不过他的小施妙计而已?”
“焉有什么计策?”
贺兰容若冷笑几声,说道:“大公子将涞水北岸的游骑尽数撤掉却不是假?”
“徐汝愚去范阳对我等有利,不如让出路来,南岸却有游骑盯住他们的船队。”
贺兰容若擤了一把鼻头,说道:“盯住他们的船队有屁用,等你们想出法子来对付他们的船队,范阳城里该走的人早从北岸走到津门去了。”
贺兰落云讶然惊叫:“啊,他们怎么敢走陆路?”
“你们以为他们不敢,他们偏走了,你们又能奈何他何?”
“我先回去向大公子报信。”
贺兰容若抓住他的手,说道:“事已至此,也不可能再坏,你急什么急?”又说道,“你还未听我说徐汝愚为何能超越那鬼佬。惊神诀原来也是丹息释出体外才会阴阳相逐相灭旋拧互生,然而徐汝愚因缘巧合,体内丹息却先天阴阳旋拧,所以武道在他手里才最有可能突破前人的极限。不然,他凭什么在这样的年纪就达到宗师级的修为?鬼佬若是在此,一定会忍不住要出手将徐汝愚掳回阴山去,慢慢将徐汝愚解剖了来研究旋拧丹息的秘密。”
贺兰落云忍不住笑道:“大伯心里就不想?”
贺兰容若干笑了两声,说道:“就一个徐汝愚,我已是不敌,何况他们一行人中还有樊文龙、梅映雪这样的高手。”伸唇舔了舔上唇,脸色一阵潮红一阵铁青,变了数变,最终灰败如土,好像这才将那个诱人的念头从脑海里驱除掉,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的坐在跛马上,又回复到刚才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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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阳东北平野,百余精锐骑士拥着一乘马车静立在肆虐的大风里,风里裹着沙砂迎面砸来,百余骑士却眦目欲裂而睁睛不避。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将眼中的湿润吹干。
蔡裕华穿着明光铁甲,提着长戟,一脸焦灼的望着西边,直到地平线上涌出数百骑奔驰的战马,蔡裕华肃然的神色才稍稍一缓,望见众人簇拥下驰来的徐汝愚,蔡裕华策马迎了上去,及至众人身前,翻身下马,单膝跪下,大声呼道:“范阳蔡裕华恭迎大人回津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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