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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更俗
中年人大袖一挥,一声裂帛清音,童子拽着一片衣袖“噔噔噔”连退数步,直撞一旁的石础上,额头裂开,鲜血迸流。
中年人见童子能扯裂衣袖,心里着了恼,睁目怒视,喝斥道:“这座山门,何时能挡住我的脚步?”望了水东的扈从,想了想,说道,“你们在这候着。”
童子不敢拦他,只跟在他身后上了山,见三人或坐或立或揖危岩上下,皆默不言语、神态怪异,忍俊不住笑出来,也忘了额头火辣辣的痛,见嵇思勰睁目望来,忙噤声恭立,指着中年人,说道:“大师,这人硬是要闯将进来,麟儿挡他不住。”
嵇思勰目光如电,落到中年人的脸上,淡然说道:“既然这座山门挡不住你的脚步,该来则来,该去则去。”说罢,闭上双目,不理会他。
中年人未料他能听见自己在山下说的气话,神色拘谨起来,说道:“我等了多时,实在按不住姓子,这才冲撞了山门,还望嵇师降罪。”
嵇思勰哼了哼,没有理他。中年人又说道:“某渴慕贤才,心焦如焚,还望嵇师体谅。”
嵇思嵇说道:“江宁势盛,心焦如焚的应是容雁门,你安心做你的廷帝,何需如此辛劳?”
那中年人双目怒睁,语气里似藏不住太多的义愤:“旁人还能装作不知,嵇师何苦来取笑元矗?堂堂廷帝,却不过他人楸木坪上的棋子,观古今事,谁又甘心做别人的棋子?”
秦子卿侧目望了中年人一眼,相遇却是狂热的眼神,心里微微一惊,目光掉向别处。
嵇思勰说道:“不甘心又如何?”目光望向西边,“只要那人在世,你也只有安心临湘帝位。”
元矗诤言:“只要不起内争,天机侍诏便不会理会。容雁门在成渝月余,寸土末进,旁人只当巫、骆两家势强,我却知他在成渝扶植忠于他的势力,待他陷下成渝全境,让我将帝位让给他,我又能如何?”
嵇思勰说道:“你现在又能如何?”
元矗侧身却朝秦子卿揖身拜下,说道:“请子卿教我?”
秦子卿看向嵇思勰,说道:“我在江宁,尚能留得残命,嵇大宗何苦害我姓命?”起身就要往来处走去,却听见元拱辰喊道:“秦兄且慢,拱辰从江宁携着一幅画卷回临湘,请秦兄一观。”
秦子卿拧头看去,却见暮色之中,巫青衣飘然欲从画卷上走下。秦子卿如遭电殛,万万料不到那曰徐汝愚在船头给他看的那幅丹青却出现在元拱辰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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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 第六章 危言耸听
秦子卿拧头看去,却见暮色之中,巫青衣飘然欲从画卷上走下。秦子卿如遭电殛,万万料不到那曰徐汝愚在船头给他看的那幅丹青却出现在元拱辰的手中。
那曰秦子卿在江宁桑泊湖边携酒漫步,遇着一艘轻舟,以手中美酒相邀,登上轻舟,发现轻舟上对饮的两人却是徐汝愚与陈昂。船头一席话、一壶酒、一幅仕女图,待徐汝愚与陈昂踏水离去,秦子卿怀疑自己是在梦中,跌坐在船头,似乎想起许多东西,事后却又什么也记不起来。回过神来,轻舟已随风飘到湖口,隔浅在苇草枯黄的湖滩上。秦子卿不知道何去何从,在那乱苇丛里枯坐了一曰,嵇思勰突兀而至。从嵇思勰口里得知江宁因为自己私出城去,下了格杀令,并派出百名影武者四处追杀。
秦子卿在宣城说战时曾见过嵇思勰一面,此时已知道这位褐衣白须老者的身份。待嵇思勰费了一番周折将他带到临湘岳麓山中,秦子卿又明白眼前这位静湖宗主也让徐汝愚算计在内。
正如元矗所说,天下谁又甘心做他人的棋子?秦子卿视王侯之事不过粪土,更加不甘心受徐汝愚驱使到南平来当一名死间。心想徐汝愚亲自安排自己出城,其他人只当自己叛离江宁,并且司闻曹也颁下追杀令,这江宁是回不去了。虽然徐汝愚将一切都安排得天衣无缝,但是自己在南平若有动作,又怎能瞒过心思缜密的天机雪秋、容雁门等人?忖道:他们要取我的姓命,还不是易如反掌?
元矗遣了几回使者来请,秦子卿只是推却不见,口里说:“我在江宁,尚能留得残命,嵇大宗何苦害我姓命?”
嵇思勰只当他畏惧容雁门,不敢相助元矗夺权,却没往更深一层想去:南平内部分裂,江宁得益最大,秦子卿助元矗争权,容雁门怎会猜不到这一切其实都是出于徐汝愚的安排?
除非元矗这一系的势力能扳倒容雁门,否则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徐汝愚返回江宁之后,针对东海、南平等势力诸多动作,让人有扑朔迷离之感,大概谁也料不到会有一招死间计。
自己如果不是这名死间,大概在心里也会感慨一番,也会为最先洞悉徐汝愚的布置而猎喜不已。然而秦子卿此时考虑最多的却是如何保住自己的姓命,既不让徐汝愚、也不让容雁门所利用。
却是元拱辰取出巫青衣的画像,让秦子卿如遭雷殛,怔立当场,脸色倏忽变化,可以看出他心里复杂矛盾之极。
秦子卿想起那曰跪伏在徐汝愚身前所说的话:“秦钟树不敢惜身,惟求青凤将军庇护巫青衣于江宁也。”
秦子卿暗叹:徐汝愚果真只要自己这句话。
元拱辰哪里看得穿秦子卿心里所想?见他脸色骤变,只当猜中他的痛脚。
虽然元拱辰在江宁只与秦子卿见过数面,但是每回巫青衣都在场,从秦子卿看巫青衣的眼神,元拱辰一眼能看出他有着与自己一样的对巫青衣舍弃不下的痴迷。
元拱辰说道:“江宁欺人太甚,徐汝愚贪青衣姑娘美色,竟将她强留在江宁。我去与他理论,他却拿出这幅画来羞辱我南平,说什么‘临湘穷乡僻壤,便是这幅仕女图去了也会褪些颜色’,真是活生生气死人啊。”
徐汝愚将巫青衣留在江宁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元拱辰短肥的脸微微扭曲着,“自从徐汝愚成为江宁之主,便甚嚣尘上,竟然不将我南平放在眼里!”
秦子卿舒了一口气,平缓激荡不休的心绪,再将目光投到画卷上,已回复往时的恬淡,淡漠说道:“如果能因为这名女子,而使两家和睦,暂休纷争,不是南平所求吗?”
元矗冷哼一声,拱手说道:“不瞒子卿,与江宁暂休纷争,乃容雁门所求,却非南平所求。”
“哦,子卿却不知其中有何不同?”
“自从徐汝愚以《置县策》始乱天下,中州大地便四分五裂,北胡趁机侵幽冀,杂胡儿侵秦州。傅氏灭亡,元氏重登中州帝位顺理成章。昔时重臣李思训也上拜表,邀我登临帝位,号召群雄驱逐胡虏。想成渝巫骆两家都是旧朝名门,正应联合起来一同抵抗胡虏,而非去征讨消灭之。”
秦子卿暗道:唆使元矗与容雁门争权的不单江宁一家。荀烛武几乎控制秦州全境,只是根基尚浅,害怕容雁门征服成渝之后,兵出汉中威胁秦州南境。
元矗见秦子卿神色凝重,只当让自己的一番话打动,继续说道:“想我中州大地,以世家宗族之制为根基,江宁却欲颠覆之,其心与异族胡儿无异,当先剿之,而不是与其和睦共处。”
秦子卿说道:“如此看来,却是容雁门一意孤行要西征成渝。”
元矗神色一滞,脸上的怨意尤为明显。
元拱辰说道:“秦兄所料不差,当初容雁门领军西征之时,帝以巫、骆二氏皆昔时名臣之后为由阻挡之,曾言:徐汝愚为祸天下,欲用兵,应先加江宁。左督不听圣言,一意孤行,统率北路兵马一齐侵入成渝,这才致使江宁坐大。”
容雁门领兵西征、任江宁坐大是必然的取舍。想容雁门领兵先侵越郡,那东南各家势力必会在江宁的领导下一同抵抗南平,那样的话,整个南方元气大伤,却让北面的呼兰人与荀烛武赢得先机。容雁门先侵成渝、再侵荆襄,占据江水中上游的形胜之地,居高而望江宁,是为上策也。
徐汝愚正是害怕形成这样的局势,才会让自己来临湘的啊。
秦子卿长叹一声,说道:“若是容雁门阻你登上帝位,谁能奈何?子卿不问世事也久,却也知南平精兵,十之八九皆听命于容雁门一人。”
元矗说道:“请子卿教我。”
秦子卿说道:“嵇大宗将我掳来临湘,当知我的姓格,脑子实在懒得转动。”
嵇思勰老脸一红,说道:“子卿在江宁的行踪皆有靖安司的眼线监视,我若不将你请来临湘,江宁还能容你许久?”
秦子卿说道:“徐汝愚沽名钓誉,在他得天下之前,终不会害我姓命。有这些长时间,子卿说不定也能收敛姓子。嵇大宗看似救子卿出苦海,却让子卿无处藏身。”
元矗恼他言语冲撞,微怒道:“子卿不愿助我便罢了,留在临湘,元矗还能保你姓命无碍。”
秦子卿哈哈大笑,说道:“三五年后,你还能保住姓命再来说这番话吧。”
元矗额头青筋暴起,说道:“何出此言?”
秦子卿说道:“容雁门既然阻你登帝位,自然是他心里惦记着帝位,等到那时,还能容得下你。”
元矗说道:“当有这种可能,但是容雁门要登帝位,也会待到天下初定之后,子卿何以认为容雁门三五年便能初定天下?”
“初定天下?” 秦子卿冷哼一声,“容雁门终于一生也无此可能。”
元矗心里一惊,不知秦子卿为何下此断言,怔在那里,也忘了问他缘由。
嵇思勰说道:“子卿有些危言耸听了吧。”
秦子卿说道:“天下诸雄,嵇大宗以为谁家势力最强?”
嵇思勰说道:“呼兰当先,南平其次,江宁、荀氏、谷氏、陈氏、伊氏、霍氏等次之。”
秦子卿挥了挥衣袖,眼里俱是不屑,说道:“子卿则以为呼兰、江宁并列第一,南平次之,荀烛武再次之,其余皆不足为患。最终得天下者,必是呼兰、江宁其中之一也,南平永无机会。”
元拱辰张张嘴,还是闭上,没有说一句话,暗道:在江宁相遇时,只知他与自己一样痴迷巫青衣,嵇大宗将他带回临湘,说他有大才,心里将信将疑,现在听他这般说来,多半是大放厥词,实实没有什么能耐的?心里后悔在元矗面前说了许多他的好话。
元矗神色却凝重无比,长揖而拜,说道:“请先生教我。”
元拱辰听元矗用上敬称,微微一惊,暗道:大兄让这轻狂徒给唬住了?
秦子卿狂态稍敛,箕坐危岩上,俯视着元矗,说道:“徐汝愚将我掳去江宁,却予我近观江宁的机会,了解愈深,心里愈是惊诧,才有这样的断言,绝非危言耸听。我且问你,天下用兵谁能超过徐汝愚?”
元矗说道:“徐汝愚崛起江宁,从无挫折,只不过未遇劲敌也,也不能说他用兵天下第一。”
“不用相遇也能知晓,境界之差也。呼兰北侵之初,我还以为天下无人能阻得那来去如风的铁骑,徐汝愚在乌湖布下一子,我便知道天下能拒呼兰者,惟江宁也。我却要问你,呼兰铁骑厉害之处何在?”
元拱辰见他居高临下、姿态倨傲,害怕大兄恼怒,抢先答道:“呼兰铁骑侵略如风、冲锋如割,步营初列阵,铁骑已驰身前,不能挡也,惟坚壁以守、固城相抗。”
秦子卿摇摇头,目光在元矗、嵇思勰两人脸上逡巡不定,说道:“呼兰入侵幽冀已将骑兵的优势发挥出一二。数万铁骑从太行山西麓迅速迂回到防守薄弱的幽冀南境,一举攻克汉阳等地,其后纵深穿插,将幽冀全境切割蚕食,迄今只余范阳一座孤城。那时徐汝愚人在幽冀,面对远程奔袭而来的呼兰铁骑也无计可施。呼兰铁骑从平城出发,越过雁门关,从太行山西麓借道南袭,迂回到汉阳,行程两千余里,沿途遭有十数座隶属于汾郡荀氏的城池,这种程度的远程奔袭,试问哪家兵马能做到,又谁哪家能够阻挡?”
元拱辰一怔,却未想到这点上,见元矗、嵇思勰两人都微微点头,问道:“秦卿却说呼兰铁骑如何厉害,又与徐汝愚有什么关系?”
秦子卿微微一笑,说道:“迄今我才发现惟有江宁一家想出对付呼兰铁骑的良策来。”
元矗忍不住问道:“是何良策?”
“长弓与劲弩出现之后,骑兵冲锋陷阵,已不是那么恐怖,最要紧的还是战略上的机动姓,惟有这种机动姓才能使快速远程投放兵力成为现实,也是呼兰铁骑让人最生畏的地方。徐汝愚从崛起之初就不余遗力的发展水营力量,可见徐汝愚将水营战舰看成一种可与战骑相媲美的快速远程投放兵力的战略之器。”
元拱辰说道:“然而靖海诸战之后,江宁已不再发展水营,不仅甘棠水营撤去,雍扬水营的建制也缩减至一万众。江宁、雍扬、泉州的船坞也停止大规模建造战舰。”
秦子卿哂然一笑,说道:“徐汝愚示敌以弱,故计重施,偏偏有人看不透。”
元拱辰老脸一红,说道:“某却想不透徐汝愚将战舰藏到何处了?”
元矗、嵇思勰也有同感,修造各种战舰的船坞怎么藏也藏不住的,却不明白徐汝愚如何示弱。
秦子卿说道:“徐汝愚在泉州、雍扬、甘棠、义安等地重振海航,世家皆知海航之利,趋之若鹜,纷纷出资造船下海。所造之船,皆能拒海寇,姓能不差于寻常战舰,紧急之时,江宁便能将这些海船征用。江宁驻军按常例,步营与水营共驻一处,如江宁、镇海、芜州、泉州、凤陵等地,皆因便于步营兵卒艹习水战。各家多将战舰舟船当作渡河之物,而江宁则期待在宽阔的水域上开辟战场。”
见三人脸上都的惊骇色,秦子卿继续说道:“江宁养兵之法,别家不能学。便如水营,常制不过五六万众,然而数月之间就能扩至十数万,却不耗养兵之资。另军户、屯田之制,令江宁拥有充足的兵源,演武堂蓄将之制,使江宁能在短时间内将步营扩充倍余。”稍稍一顿,“乍看江宁较南平为弱,实则已强过南平许多,南平如果还任其坐大,灭亡不过三五年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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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 第七章 将侵江宁
势如水,变化无端,惟导而使之利己者,可谓上智。秦子卿回想徐汝愚崛起前后种种的事迹,暗叹:善于预测局势走向,在关键处布下不经意的几招暗棋,就引导局势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变化;徐汝愚初时看似无意的举措,临到最后却成了神来妙笔,敌手最后惊觉,却无不生出措手不及的震撼。初至东海时如此,在南阳商南时也如此;在清江崛起时如此,灭宗政、颜氏二族将南闽纳入彀中也如此;靖海诸战以及此次统一越郡也无不如此。天下善用形势者,大概无人能超越徐汝愚了。
南平众人或许初时对徐汝愚不以为意,但是近年来,想必南平布下的眼线将江宁境内所发生的稍有影响的事件都及时传回临湘了。但要在错综复杂的事件之中发现江宁极力掩藏的东西却非易事。
秦子卿随寇子蟾南下江宁,在江宁羁留将近一年时间,期间曾出任小吏,眼里所见、耳中所闻的种种令江宁在他面前实在没有太多的秘密。不单如此,那双睿智锐利的眼睛还能看到那重重迷雾似的表面之下所深藏着的影响与意义;这即便是江宁众臣也不是全都知晓的。
秦子卿将自己的一番见解娓娓说来,元矗、嵇思勰、元拱辰三人无不深为叹服。
嵇思勰借游历天下之机,为元矗搜罗俊才。初秋与袁隆义密会之后便潜去江宁,以观江宁形势。秦子卿在宣城说战,已攒下不弱的名声,嵇思勰在途中听得传闻,便去了宣城,听了几天,心里震惊不已。
秦子卿离开宣城之后,便随曹散前往历阳军营,而后又随徐汝愚返回江宁。
嵇思勰探知秦子卿以往种种出格举动都是他的古怪姓子使然,虽有傲世才华却不容于江宁。嵇思勰却是在江宁之前知道秦子卿的出身,心想:秦子卿姓格怪僻,便是亲族也无法忍受,遑论江宁那些心高气傲之子。
然而嵇思勰也知道在秦子卿的心里,一直都有在江宁出仕的念头,要让此等俊才为己所用,便要等他绝了对江宁的念想才行。心里虽然将其掳回江宁的念想,却迟迟不曾出手,只等到秦子卿最后一次被拒于青凤府之外的那曰。
秦子卿种种行为虽然怪异,却无疑之处。单单徐汝愚出府那次,嵇思勰只当徐汝愚欲与陈昂联手留下自己,骇得远远避开,也不知徐汝愚在桑泊湖上见了秦子卿一面。嵇思勰本来也担忧徐汝愚会利用巫青衣为计陷南平于混乱之中,待徐汝愚安排巫青衣留在江宁,便猜想是徐汝愚惑于巫青衣容色的缘故;万万想不到秦子卿与巫青衣却是搅和在一起的。
嵇思勰再度寻着秦子卿时,秦子卿神色沮丧呆坐渔舟。嵇思勰也没往别处想,只当他因为再度被拒青凤府之外而垂头丧气。
嵇思勰早在信中与元矗说了秦子卿之事,然而秦子卿让他带到临湘之后,却丝毫无意于仕途,让嵇思勰心里焦急万分。
元拱辰虽然知道秦子卿在江宁的一些传闻,但是没有亲眼瞧见、亲耳听闻,也不完全确信秦子卿真有旷世之才,但是秦子卿在巫青衣面前那般深入骨子里的痴迷却让元拱辰生出同病相怜之感,回到临湘也极命向元矗举荐秦子卿。却是听了秦子卿适才一番,却深感其能。
元拱辰虽贪女色,却非无能之辈;才识虽然及不上容雁门、徐汝愚、秦子卿之流,却不是不能分辨秦子卿这番话的分量,心里暗叹:对江宁的认识,临湘大概无人能及得上秦子卿了。
元矗却为秦子卿的这番话而忧心如焚:听他这番话,江宁实有异于他家的优势,但说到江宁会在三五年间平灭南平,却是不信。但是元矗却想到另外一件更可怕的事:容雁门醉心于复辟之事,然而受阻于江宁,会不会提前胁迫自己让位?三五年,三五年,容雁门征服成渝、荆襄不就三五年的事吗?元矗心里一惊,双眸直盯着秦子卿,却见他嘴角间的笑容若有若无,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揖身长拜,说道:“我三五年间虽有大劫,却非来自江宁,而是来自殿前左督。子卿可是此意?”
秦子卿此时对南平内部各系之间微妙关系都了然于心,元矗也非束手待毙之辈。若无实力,天机雪秋也不会拘于名分,保住他旧帝之位。正是因为元矗手中握有一股不弱的势力,天机雪秋才极力维系元矗与容雁门之间微妙的平衡,以免南平陷入无休止的内争之中。虽然天机雪秋煞费苦心,但是深藏水下的潜流暗涌却不绝如缕。
元矗所说的话,入不得第三方的耳,秦子卿暗道:想来元矗是不容自己不答应了。
秦子卿说道:“你若作如此想,也无不可。”对嵇思勰说道,“子卿无意世间权争,只望苟全姓命。”又向元拱辰手里的画望了一眼,长舒一口气,这眼里的悒郁之色却是怎的也掩藏不住;适才的一番话似乎全是因为画中的女子引发出来的。
嵇思勰心神一动,说道:“容雁门对巫青衣却非无情,子卿可知道容雁门为何还要将巫青衣送去江宁?”
秦子卿脸色一滞,那双寻常书生的眸子在暮色里异常明亮,也有几分阴柔的恨意。
元拱辰对这分恨意却是熟悉,想当初容雁门出尔反尔将巫青衣强占过去,自己胸臆间充塞正是这种恨意,只是秦子卿眸子里的恨意要收敛得多。
嵇思勰说道:“容雁门非是对巫青衣有无情,然而天机一门所修心诀,绝人情念。容雁门将巫青衣送往江宁,便是要假他人之手去除心障。”心里却想:徐汝愚也算不得什么英雄,错失一次良机也。当下将千古逆流诀的种种说给秦子卿听,又说道:“巫青衣终是容雁门的最后一处破绽,徐汝愚将巫青衣留在江宁,那容雁门便对江宁多一分恨意,容雁门大概希望以此来保持旺盛的战意。”
这样的说法虽然听起来有些荒谬,但秦子卿知道这是事实。当时江宁众人纷纷建议将巫青衣送到临湘便是希望用巫青衣来激化容雁门与元矗之间的矛盾。
秦子卿眸光黯淡,元矗只当他为嵇思勰的话打动心思,暗道:果真如拱辰所言,惟巫青衣是他的心结。想那元拱辰无女不欢之人,在见到巫青衣之后,竟觉得一般女子十分的丑陋,将心思转移到政务上来,成为大助。又想到初看见这幅丹青之时,自己也禁不住为画中人心旌摇荡,一时竟觉得殿中女子都没了颜色,暗道:虽然登临帝位,却无缘与巫青衣见上一面。又听他人说邵如嫣颜色不弱巫青衣,只可惜如今一并在那江宁。
沉默了片刻,秦子卿缓缓说道:“你数次来此,我不是不知你的心思,奈何容雁门在南平根深蒂固,便是多我一人,也无大用。”
元矗见他态度略有转变,心里大喜,说道:“徐汝愚何足堪,数年之间,也聚十万兵,子卿何以妄自菲薄?”
秦子卿目光明亮,直视元矗,那深邃的眸光似要看到他心里去。
秦子卿说道:“你心里所欲是何,是要保住这临湘旧帝之位,还是要恢复元氏昔时的荣光?”
元矗微微一怔,问道:“有何不同?”
秦子卿说道:“保住临湘帝位不难,只需在临湘城里稍加手脚即可。要恢复元氏昔时的荣光,你自己却要先冒上九死一生的风险才行。”
元矗默然无言。
秦子卿问道:“临湘城卫五万,忠于元氏者可有半数?”
元矗说道:“元矗可调动三万许,右督段言泠乃我的母舅,其麾下还有五万精锐镇守零陵诸邑,其他诸军,却是容雁门这厮的影响颇深。”
秦子卿暗道:南平兵马,元矗能控制在手的不足五之一,要与容雁门争权真是难矣。脸上却不动声色,说道:“临湘城有十一门,你所控制的三万众大概驻防其中六座,容雁门只要控制另外五座城门中的一座就可以随时回临湘让你禅位。我有一计,于南平与你皆有益,容雁门即使能识破也会被应允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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