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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存者为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辞笙
“当你犯了错,总是需要一个人来聆听你的忏悔,然后原谅你,如同对待一个孩子一样,原谅你的罪孽。”这个声音飘忽而轻柔好听,几乎是让人有些恍惚,“就如同王的存在对你们而言如同神明,可是你们的祈祷从未传到王的耳中。你们从来不是在向着神明、或是更加强大的力量祈祷,你们只是在向着一个不可知的、愿意包容一切的人祈祷。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信仰神明呢?”
晏临看向水中,那个女人仍旧闭着眼睛,也没有开口,这声音在整个室内回响着,带着一种如同神明的温柔和安定。
晏临在水边坐了下来,把头埋在膝盖中,略带讽刺地笑了起来:“那你们的神明没有原谅你们么?”
“他不会原谅我们的。”那声音里面带了一点笑影,“如你所说,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神明,那一定是一个冷漠的神明,他冷眼旁观了我们所做的一切,却不是因为爱我们,只是因为他不在乎那些其他的由他创造出来的生命。这样冷漠的神明,又怎么会原谅我们呢?”
初代的王话里前后矛盾的地方委实太多了,可是却没人想要反驳。
谁都听得出来,她话里的神明,从一开始,就是他们自己的内心。
即便世界上真的有神明,他也听不到我们的祈祷,那么我们的祈祷本身,难道不只是向着自己的内心的么?
他们的挣扎,他们的矛盾,他们的冷漠和事后与冷漠同样真实的愧疚。
他们打开了整个混乱的链条,他们还在不断把更多的人拖下水。
要是世界上果真有原罪,那么一定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晏临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深入骨髓的无力感,从身体深处,一寸一寸地渗透出来。最初的王,用这样的语调在忏悔自己的无力。而她不过是个普通人,这种绝望的无力感还要被放大千倍万倍。
晏临把脸贴近了那水柱,听到那个声音再度响起:“你恨我们么?”





幸存者为王 Chapter 112
你恨我们么?
晏临的背脊骤然僵硬了起来,居然没法儿立刻回答。
最初的最初,一直到里社灭亡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还有其他人,都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一声,他们恨王,欲除之而后快。
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大概当有一天,他们真的靠近了王,却发现他们跟想象中不一样。晏临宁可他们心狠手辣、狠毒无情,极尽天下的恶毒,这样她可以恨得理直气壮。
可是事实偏偏不是如此,他们的冷漠与残忍,是对这无可奈何却又真的是为大多数人着想的规则的尊重,他们只是沿着既定的规则,来筛选适合的人。甚至是封最初的恶意煽动,或是游戏之中每一处的阴谋与无情,都是为了选出合适的王,依照规则,惠及更多的人。
深埋在冷血的规则背后的,那些人又是什么样子的呢?执着于信任的人,会救小孩子的人,会一时感情用事的人,他们的无奈被他们自己用血腥埋住,他们甚至是希望被恨,好让自己的负罪感减轻。
所以,失去了仇恨目标的晏临,也不是没有想过假如不能恨屈服于规则的他们的话,那就去恨规则本身与制定规则的最初的王。
终于有一天,晏临站在制定规则的人面前的时候,她才发现,其实这些人,同样没什么好恨的。
他们一时的幼稚的自以为是,本来是无足轻重的错误的善心和施舍行为,但是因为自身太过强大而造成了蝴蝶效应一般的连环后果。要是他们果真心狠手辣不在乎人命,那么再度当初发现管理困难的时候,把那几个空间的智慧生命直接屠杀殆尽不是更好?又为什么要如此耗费心力地来维持平衡?
他们费劲心力去弥补,到最后也不知道究竟这影响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这样的话,你要恨他们什么?恨他们曾经自以为善良,还是恨他们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来挽回这一切?
上溯到最后,发现恨无可恨的时候,我们收到的伤害而产生的愤怒和痛苦,又该安放到何处去呢?
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极端的恶可以恨,原来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情。
“陌,你出去吧。”那个声音这样说道,“我一直看着这一届无域,看到了很多很精彩的人。我没想到你最后带过来的人会是她,不过,或许你是对的。她有这个资格站在这里,比上一届那个眼盲的孩子更加有资格。”
终黎陌默默地欠了欠身,当做告辞,他的这一个投影体几乎是凭空消失在空空荡荡的房间里面。
初代的王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双堆积了重重叠叠的空洞的眼睛无神地看着晏临,然后出声再问了一次:“你恨我么?”
晏临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用力地按着地面,指节发青,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你愿意原谅我们么?”她没有等到回答,干脆继续问道。
晏临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在消失,她依旧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我给你一个机会。”她重新闭上眼睛,这样轻声说,“给你一个机会向我们这些罪魁祸首复仇。我把自己生命的核心重叠在这个投影之中,在那边,有一柄很长的剑,你拿过来,刺穿我的胸口,我就会真真正正地死去。要是你不愿意原谅我们,那就去拿起那柄剑吧,杀了我,为自己,为所有因我们而受苦甚至死去的人们复仇。”
剑从不知什么地方,凭空出现在了晏临的手边,安安静静地泛着幽蓝的光泽,似乎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只等着她捡起来,然后做出决定。
若是不能原谅的话,就杀了她。
在大脑来得及作出决定之前,晏临已经动手地捡起了那一柄剑。
时间似乎固定在这个空间之中,没有声音,也没有动作,一切都好像彻底静止了。
似乎过了很久,又或者其实没有很长时间,晏临突然开了口,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这对我而言,是弑神么?”
初代的王那张带着超出认知范畴的美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每一代都有人站在这里,我记得他们中曾经有一个人说过,弑神对于成长而言是必要的。如同每个孩子,都曾经在心灵将父母奉若神明,而成长,不过就是杀死作为神明的父母,然后超过他们,将父母还原成为凡人。现在也是一样,你们背负着我们的怨恨,假如不能直接向着我们宣泄,你们就无法向前。”
“这是个寓言,还是真理?”晏临仰起头这样看着那个宛如神明的王,“这样说的那个人,最后又为什么没有动手?”
初代的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静静地等着她的结果。
“现在的话,我不怨恨你。”晏临终于抬起头,平静地说道,“或许我没有办法代表所有人,但是我自己的话,可以原谅你。”
她向前走了一步,更加大声、似乎在给自己勇气一般说道:“我原谅你们,我们所遭受的一切,或许你们是罪魁祸首,或许都是因为你们,可是这里面,未尝不是因为我们自身的丑陋。我原谅你们,你们这数以万年的忏悔已经将自己折磨得心力交瘁,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恨的了。”
晏临漆黑的眼睛倒映着幽蓝的光,显得异常平静,然后她手里的剑刺透了整个水柱。
“所以,你也解脱吧。”
一声叹息冲黑暗中传了过来。
随后是陆续的无数声叹息,不同的声音,带着不同的复杂感情,从四面八方,淹没了过来。
隐没在黑暗中的其他的最初的王渐次消失在这个房间中,失去力量支撑的房间慢慢地破碎,碎片里面带着数以万年的时光,慢慢地从晏临面前划过。
无法排遣的怨恨,不愿意背负弑神的罪名,那样复杂而痛苦的情绪,连带着光景直接没顶而来,让她几乎难以呼吸。
有人怀着悲愤,怒斥自己的神祗草菅人命罪无可恕,有人悲伤而同情地抬头,对着那傲慢的神明冷笑,你们改造普通人类为同伴,不过是因为失去唯一同类的孤独。
她在混乱的时间之流中看到了自己唯一认识的那个人,初代的神所说的盲眼的少年,他轻轻地把剑丢了出去,傲慢地问:“凭什么你可以以死谢罪?”
其实王给的选择,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怨恨的人无法动手,而愿意背负着这个罪孽本身来杀人,才是宽恕。
晏临被弹出那个房间的瞬间被钟寸心一把抱住,也亏得他抱得及时,晏临才没被彻底甩出去。不过钟寸心的力气不够大,整个儿被晏临撞飞出去好长一段。
晏临爬起来,脚步略微有些浮软,思绪被时间流冲击得有些混乱,眼神茫然地四处环视了一圈,才认出来自己在什么地方。
她跌跌撞撞地走了两步,向前抱住刚刚爬起来钟寸心,濒临极限的大脑直接将最冲击性的内容推到了最外面:“寸心……我杀了她,我杀了……最初的王……”
这这语无伦次的描述中,钟寸心的眼神在一瞬间变了好几次,然后渐渐地沉静下来,想通了她遇到了什么事情。
封曾经提到过,他见过最初的王的事情,轻描淡写得似乎毫不在意。那个少年说过,这一届也一定会有人被选去见他们,少年当时叹了口气,轻声说:“我希望那个人是陆衡舟,因为或许陆衡舟真的可以原谅他们。”
没人想过会是晏临,也没人想过,晏临能够原谅那些曾经恣意妄为的王。
“阿临。”他反手抱住晏临,很用力地把晏临抱在怀里,然后低下头在她耳边说,“这一次,我没有办法说这是我做的。”
晏临无声地点了点头,却听见钟寸心继续说道:“但是弑神的罪过,我一定会陪你一起承担。”
眼泪,无声地晕开在衣服上,晏临更加用力地点了点头,听着耳边突然响起来的轰然的崩塌声。
a类游戏的人数终于到了一百四十人以内,a类游戏结束了。
雪沾跳到钟寸心的肩膀上,焦躁地转了好几圈,突然似乎是看见了一个空间缺口,透过缺口,依稀能够看见无域中那些明明生机勃勃,却分明透着一股无法言喻的荒芜的景色,雪沾回头最后冲着钟寸心叫了一声,这一回它没有再等钟寸心的回应,直接一扭头,消失在那个缺口里面。
持续的崩溃与传送之中,钟寸心听到晏临低声说:“一直以来,都让你一个人承受一切,承受罪恶,或者是谋划未来,我一直都没有试图去了解你所看到的世界,一直都让你一个人在那里。”
“哈,看来你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啊,我真是有点欣慰。”钟寸心忍不住玩笑起来,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微微地笑。他稍微闭上眼睛,让挥之不去的疲倦淡化,感受着怀里的人同样的疲倦感。
这一场漫长而近乎荒唐的无域,终于最终结束了。




幸存者为王 第118章 Future
封是个相当不错的老师。
起码对于沈临来说是这样的。
虽然大多数王在给自己的学生取姓氏的时候,都更加癖好于一个复杂且独一无二的姓氏,据说是为了方便区分,不过封王显然没有这样的癖好,所以阿临有了一个听起来非常普通的姓氏。
“阿临啊。”封闭着眼睛,一如平时,周身带着无数根光纤走了进来,“有简讯邀请你下午过去。”
阿临合上书,回过头,稍微皱眉:“是陌先生的简讯么?”
封笑了起来:“他的学生学得比你快,这才三十四年就已经完成交接了。陌大概是要走了,所以想来告别吧。”
陌王的学生,钟寸心,据说是唯一一个用了原来名字的人。阿临没见过,倒是封的另一个学生染经常提到他,听说确实是对要学的内容上手很快,不过与自己老师关系一直不怎么样,据说是性格不合。而染对他的评价也并不怎么样,归结起来大概七个字:
好吃懒做战五渣。
她眨了眨眼睛,把指尖上悬浮着的课程内容收了起来:“好。”
“阿临。”封笑起来,“说真的,我一直以为,在你的记忆被抹掉之后,你会喜欢陌的。”
阿临看着比自己矮整整一头的老师,皱了皱眉毛,再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陌先生……他很厉害,但是他一直都像另外一个世界的人,而且我一直觉得……”
她更加困惑地摇了摇头,没继续说话。
封倒是知道她的想法,即使不记得了,即使被改动了记忆,但是那个人的影子,依然在心里盘桓着巨大的面积,无法被侵占。就如同墨微一眼,他这么想着。
“阿临,”封想着他与墨微最后那一次见面的时候,墨微说过的反记忆锁触发的条件,忍不住露出一点不怀好意的笑容,“下午陌王离开的时候,我们一起去送送他吧。”
陌的学生跟他的关系看来如同传闻中一样不好,陌走的时候都没来送他。陌跟诸位王各自寒暄了几句,嘻嘻哈哈地各自说着祝尽早教导完成可以脱离苦海,心里头倒也真的是有点舍不得。
天下这么大,恢复记忆这件事本身变数又那么多,这一次告别,说不定就是永别了。
他也和阿临说了两句,最后若有所指地叹了口气:“还是阿临乖,像钟寸心那个混蛋,宁可一个人呆着,也不肯出来送我。真是白教了他这么久。”
陌这句话说得一成的心酸被他拿捏出了十分,阿临一时间也觉得有些难过,趁着大家不在意,转身去找陌的学生,打算多少劝一劝,毕竟这么多年师生下来,也是有些情谊的。
陌住的地方不大,绕过去就是院子,院子正中央有一个相当不小的水池,水池中央有一块小石头,小石头上面站着一个青年人。他长得很好看,书卷气很重,暗红色的眼睛有点半睡不醒的困倦,可有可无地盯着水面,不知道在看什么。
阿临立刻就领悟到,陌给他下了个绊子,听染说起过,钟寸心的体能比大多数王都要差,被扔在水中间,大概是跳不过来的。
等阿临咳嗽的时候,他才不慌不忙地转过头,然而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钟寸心本来悠哉悠哉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呆滞的表情。
然后他一头栽进了水里。
水里通了电,虽然死不了,不过也是一阵折腾。阿临目瞪口呆地退了一步,想着这对师生关系果然不好。
等电的时间到了,钟寸心狼狈地爬出来的时候,神情比起之前那副书生气明显有些说不出来的变化,他可怜巴巴地看着阿临憋笑:“阿临……”
这个称呼只有封和陌两个人会用,阿临相当意外地看着眼前无比狼狈的青年,迟疑地打招呼:“你好?”
青年愣住了,半晌回不过神。
墨微当年设下的“触发反记忆锁程序”的条件,是两人见面。墨微想当然地觉得,有封和聿的帮助,他们两人应该很快就能见面,不过很显然,有陌的那么一点不想让阿临看见钟寸心的私心作祟,这件事没她想象的那么容易。
不过钟寸心想不通,墨微没理由说谎,那么阿临的记忆锁为什么没有同时被打开呢?因为那时候墨微心绪波动太大失误了么?钟寸心只犹豫了几秒钟,很快,他意识到另一个几率更大的可能性。
钟寸心杀到封院子外面的时候,封正在跟聿下棋,看到申请会见的窗口,封只瞄了一眼,就淡定地关上了。
聿笑了起来:“怎么了?寸心恢复了无域的记忆怎么会来找你?你这是已经知道什么事情了?”
封闭着眼睛,若无其事地回:“自然知道,因为我把微微姐设给阿临的反记忆锁程序改了改,从瞬时消除记忆锁改成了在一定时间里面,逐渐打开记忆锁。”
聿瞬间被正在喝的茶呛住了:“咳咳……你是闲得无聊了么?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干嘛?”
封挑了挑眉毛:“姐姐的孩子,哪儿那么容易娶回家。要是早知道阿临是姐姐的后人,当初在里社就应该多给钟寸心那厮一点苦头吃吃。”
“你不会是认真的吧……”聿苦笑了两声,看封不像玩笑,也只得干笑了起来,“你这莫名其妙的,来得也忒迟了一点。”
封正色:“阿临和钟寸心最初认识的时候,阿临被他算计利用之所以不曾翻脸,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阿临初来乍到,各方面都处于劣势,不得不依赖钟寸心长期以来布好的局。那对阿临而言不公平,总得有个机会,让阿临站在平等的立场上,从头开始回顾一次他们的关系。”
盯着聿若有所思的眼神,封又酸酸地加了一句:“要是阿临能想通了,干脆甩了那厮,最好。”
聿为钟寸心的未来捏了把汗。
封还不过瘾,又意犹未尽地补了一句:“说起来的话,他也不算孤独,想想暖和陆衡舟那边,暖也不擅长破解程序,不也是一边‘心灵稳固’,一边一段一段地折腾?哈,陆衡舟和钟寸心才真是难兄难弟。”
聿再度陷入了沉默,很认真地开始思考起来自己一直以来对暖的袖手旁观是不是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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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封突然泛滥的类似于一个舅舅对侄女婿、或者说类似于一个父亲对女婿的不满,阿临一时半会是没想起来面前这个人是谁,
幸亏寸心脸皮够厚,反正他课程结束了,暂时也没什么繁重的工作交给他,也就索性什么空闲的时间都凑过来。封对此当然多有不满,所幸的是阿临倒是并没有很介意。虽然阿临什么都想不起来,不过对自己似乎也是有点好感,钟寸心呆在她身边,隐约觉得有点心满意足。
在他心里,自从承认自己喜欢晏临之后,始终有那么一点舍不得她被无域改变,总也希望她能快快活活地过日子,像个她所希望的普通人那样。那些个血腥的事情,忘了,也就忘了吧。
不过等有一天阿临拒绝见他的时候,钟寸心才慌了神,好不容易找到封,问问发生了什么。封挑了挑眉毛,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唔,没什么,她也就是别的没想起来,单独想起来了里社那一段。”
钟寸心扶额,虽然说往事大抵不堪回首,偏偏是是最不堪回首的一件。
等到阿临愿意见他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天,钟寸心很小心翼翼地走进门,发现从表情看,阿临其实已经相当释然了。不过心里知道那时候他迫不得已,跟就此揭过还有好一段距离,阿临抬眼,看着小心翼翼的钟寸心冷笑了一声:“好久不见,钟寸心。”
钟寸心一步一步挪过去,嘴角抽搐:“你……不能原谅我么?”
阿临托着下巴笑:“我真的想不出世界还有更加恶劣的事情,先借刀杀了我,再救我,钟寸心?”
钟寸心歪了歪嘴角,战战兢兢地回答:“有。”
“恩?”阿临挑眉毛。
“世界上还有更加恶劣的事情……”钟寸心本着学术精神,下意识地缩着脖子回答了这个问题,“比如借刀杀了你之后不救你……”
阿临=_=:“……”
钟寸心终于一小步一小步挪到了她身边坐好,很是沉默了一阵,终于主动开了口:“我在之后的很长时间里都想过,要是再给我一个机会,从头来起,我肯定会保护你,不让你冒那种风险,一步一步,重新谋划。”
他转过头笑,那素来懒散的眉眼里不知何时堆满了疲惫,让晏临心里略微一酸:“阿临,因为内疚,我在心里推演过无数次,一遍一遍地推演里社的末路,到头来还是没有办法,确保你能活下来。”
阿临回头抱住他的肩膀。钟寸心在设计计谋的时候素来满嘴谎话,毫不内疚,可是涉及自己或者是情绪的时候,分明笨拙得很。他总以为那是因为内疚,其实要是她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他根本不会觉得内疚,因为他理智上判断了,那是必要的。
只是因为在他心里的某一个地方,爱终于压倒了一部分的理智。
“寸心,后来发生了什么?”她这么低声问,声音柔和,结果钟寸心还是被吓了一跳,如梦初醒一样回过神:“啊,后来?”他歪了歪头,乖乖地开始念叨后来发生的事情。
单纯就讲故事而言,钟寸心不是个高手,要是有旁人在场,大概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只不过是被这温和清朗的声音勾起来的记忆的碎片在面前铺开,因而这些单薄的叙述都变得鲜活起来。
其实她从来没真正思考过,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喜欢上钟寸心的,现在想起来,却很早,早在最初那个人在王的通报之中握紧了腰间的刀的时候,她就开始喜欢上了这个仿佛永远游离在人群之外、做着人们所不屑的未雨绸缪事情的男人。
就如同这一刻,她前所未有地肯定,自己可以与这个男人共度千载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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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多年之后,卸任的那一天,出乎意料的疲惫。
钟寸心与晏临的打算是就近找一个空间和星球停过去,休息一段时间。相当意外的是,他们在那里遇到了终黎陌,或者用他现在改回去的名字,岑陌。
看到这钟寸心搂着晏临的胳膊出现的时候,岑陌相当意外:“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早早恢复了记忆,不需要休息呢。”
“你知道?”钟寸心略微诧异地扬眉。
岑陌笑了起来:“角守不住秘密。”
所以之前那十几年一直不让他们两人见面,是故意的么?钟寸心很是抑郁地想着。
晏临没精力想那么多,五百年过度的劳累让她实在是困倦得厉害,她甚至没什么故人重逢的喜悦,只是把头搁到钟寸心胸口,疲劳地吐了口气:“我想睡一觉。”
他们这会儿正站在一个小岛的峭壁之上,钟寸心抬头看了一眼一望无际的海平面,抿了抿嘴唇:“好。”
两人彼此相拥着,从峭壁上直直地坠了下去,慢慢沉入海洋深处。他们不需要氧气,也不在意压力,唯一渴求的,不过是安宁。在海洋的最深处,他们拥抱着彼此,在海水中轻柔而缓慢地沉浮,开始享受多年以来第一次平静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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