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爱细腰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陆戚月
她不怕被冷落,甚至到了某种地步,她连死都不惧,可她怕连累了那个一心护她,却被她连累了的卢嬷嬷。
她只是不确定,自己在皇上心中是否有份量,若是有,那点份量够不够他为她扫除那些不怀好意,护着她与她所在意之人!
赵弘佑没想到他的安慰不但让怀中的小狐狸止不了哭声,反而让她越哭越烈,一时有些头疼。这宫里的女子哪个在他面前不是笑靥如花的,便是哭也是假意地落几滴无损美态的眼泪,哪像怀中这个,真的是大哭,他都感觉自己的衣襟上的湿意了。
深深地叹了口气,不过一个小小的吏目,便让她哭成这样,只要她不再哭,便是指挥使,他也愿意给她了。这种荒唐的念头闪过,他不由得一愣,什么时候他竟然也会有如此不理智的想法了?
可如今他也无暇深思,手忙脚乱地轻哄着怀中人,好不容易哭声渐止,他忍不住松了口气,探出手去摸摸她的脸蛋,触手一片湿润。
只不过,当他轻轻将那湿漉漉的脸蛋挖出来时,不由得哑然失笑。
这是第二回,这只小狐狸自顾自地在他怀抱中睡过去。
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过苏沁琬的绢帕轻柔地为她拭去脸上泪水,突然颈上似是被东西刺了一下,他皱眉一望,原来是苏沁琬发髻的凤凰头面那伸出来的凤凰翅膀一角,正抵在他的脖子处。
赵弘佑皱着眉将那头面拆了下来,扔到了一旁的桌上,再望望苏沁琬清清爽爽的发髻,呼吸一顿,猛然便明白方才那异样的感觉是什么了。
这只小狐狸,平日穿着打扮均以简单舒适为主,极少会有如此隆重的装扮,可今日这一身彰显身份的贵气……
他眼神渐渐变得幽深,孙夫人若是她亲近之人,以她的性子,是绝不会刻意佩戴上这些的……刻意……他骤然瞪大眼睛。
不错,刻意,就是刻意!
心中对苏沁琬与孙家那些疑虑又再冒头,他低着头望着哭花了脸撅着嘴睡过去的苏沁琬。
这小狐狸,绝对有事瞒着他!
一想到娇娇地依赖自己的小女子居然对他有所隐瞒,他不由得沉了脸,可仍是小心翼翼地抱着苏沁琬进了暖阁,将她安置在床榻上,再为她盖上被衾,又着人吩咐芷婵进来侍候她,这才大步出了门,直往殿中去。
“郭富贵!”
“奴才在!”
“着周源速来见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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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笼罩,繁星点点,明月高挂夜空。年轻的女子提着灯笼,步伐匆匆地行走于花园里的青石小道上,经过一座假山前,突然,一只黑手伸了出来,死死捂着她的嘴,拖着她往假山后去……
女子奋力挣扎,可终是力不如人,转眼间便被满是酒气的身影压在身下,只听得‘嘶啦’一声,身上的外裳便被对方撕裂开来。
女子心神俱裂,死命反抗,可依然无法阻止……
“嬷嬷救我,嬷嬷救我……”床上的女子冷汗淋漓,秀眉紧蹙,脸上痛苦难耐,口中不停地喃喃不止。
“小狐狸,小狐狸,沁琬,宝珠……”吩咐了周源查孙家之事后,赵弘佑便回到暖阁,挥挥手让芷婵退了出去,独自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怔怔地望着苏沁琬的睡颜出神,却突然被她这恶梦缠身的模样惊了一跳,连忙轻摇着她的身子叫唤。
苏沁琬猛地睁开了眼晴,入目便是关切地望着自己的熟悉容颜,她惊魂未定地直扑入赵弘佑怀中,紧紧搂着他,‘哇’一声哭了起来。
赵弘佑又惊又心疼,忙不迭地轻拍着她安慰,“好了好了,朕在这里,莫要怕,莫要怕……”
一面安慰着大哭不止的小女子,一面暗自叹息,果然女子都是水做的骨肉,这般能哭,哭得他心烦又不舍。
直到大哭变成了低低的抽泣,赵弘佑才轻轻地捧着她的脸对上自己,一面为她擦泪,一面柔声问,“可是做恶梦了?”
苏沁琬呜咽着点了点头,泪眼迷蒙地望着他,却见他突然冲自己笑了笑,伸出手来捏着她的鼻子取笑道,“像个小娃娃一般,动不动便哇哇大哭!”
苏沁琬‘腾’的一下便红了脸,羞赧难当地低下了头,再不敢看他。
她也不清楚自己方才为何鬼使神差地便抱着他大哭起来,就好像积聚多年的委屈终于有了宣泄出口,所以才这般失态。
赵弘佑叹了口气,也不愿再问她孙家之事,纵是她果真有事隐瞒,可他也不愿逼她,一个能在你怀抱中睡过去,恶梦醒来又会抱着你大哭之人,内心想必是对你有着极深的信任的。
想到这里,他又揽她入怀,迳自轻轻摇着她无声安慰。
小狐狸不说,难道他就不会去查?嬷嬷救我?他方才听得分明,小狐狸恶梦中叫的是‘嬷嬷救我’。
只是,这嬷嬷到底是何人?这小狐狸又经历了什么事,使得她在梦中也让人救她?
赵弘佑眸色渐深。
看来,还得让周源查一查那位让小狐狸在梦中也要向她求救的‘嬷嬷’!
苏沁琬软软地靠在他怀中,心中也知道自己这番举动是急切了些,这头江氏刚离去,那头她便来为孙家人求差事,行事到底急了些。可她却顾不得这么多,她只是怕孙进荣一日未如愿,嬷嬷便会受多一日苦。
她只是意外皇上竟毫不犹豫便应了她,仿佛那真的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她暗暗地叹口气,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她自来便是个懒散的性子,早些年又是被父母娇养着,什么也不用她去担忧,每日只需烦恼着如何完成娘亲要求的学习任务。
她做不到算无遗漏,更做不到时时带着面具待人,尤其是在心思深不可测的当今天子面前,她只能展现自己最真的性情,但又是七分真三分假。
她也不愿去想经过今日之事后皇上会如何看待她。既来之,则安之,该做的她都做了,这个温暖的胸膛她还能靠多久,却是由不得她。
两人就这般各怀心事地静静相拥,良久之后,赵弘佑又再捧着她的脸蛋细细打量,蓦地展颜一笑,“眼睛都要肿了,看你日后还这般爱哭不!”
苏沁琬撅着嘴垂下眼睑弱弱地反驳,“哪里便是爱哭了,就只这一回……”
赵弘佑瞪她,用力瞪她,直瞪得她讷讷地再不敢出声,嘴唇动了动便老老实实地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这辈子叹的气大多是因了眼前这人,实在是有些不忿,不由得伸手去掐了一把她的脸蛋,见她委委屈屈地抬眸瞄了自己一眼,却是不敢多说。
“日后有事便寻朕说,这天底下之事难不成还有朕解决不了的?值得你哭哭啼啼!”赵弘佑板着脸教训道。
“哦……知道了。”软软糯糯的应答。
隔得几日,徐淑妃便得了丞相府送来的信件,她翻开来仔细扫了一遍,“咱们这位愉昭仪,还真是个可怜人,刚失父母又进狼窝!”
素桐不解,“娘娘此话何解?”
徐淑妃顺手将信递给她,“你瞧瞧,贪得无厌的亲戚盯上孤女财物,连哄带骗占为己有,这苏沁琬能平平安安进宫算是她的福大命大了!”
素桐简略地看了一遍,小心折好后道,“这些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如此欺凌一个孤女也不怕遭报应!”
徐淑妃却不再搭话,若有所思地轻敲桌面,好半晌方道,“素桐,一个人被人如此欺凌,假若她一朝得势,你瞧她可否会报复?”
“奴婢觉得,纵是不报复,也会想方设法地将属于自己的那些财物夺回来!”素桐稍想了想便道。
“确是如此,再会以德报怨,可父母至亲留给自己之物总得拿回来。可是,按那苏沁琬进宫后的种种举动来看,却是不像要报复,莫非这当中还有什么隐情?还是说她真是这世间上少有的慈悲大度之人?”徐淑妃甚是不解。
思忖片刻后又问,“这确是父亲让人能查到的全部了?”
“想来是,相爷亲自吩咐之事,他们又怎敢怠慢。”
难道果真是她想得太多了?
“着人小心打探,看今日那孙夫人进宫所为何事?”终究有些不死心,她又吩咐道。
素桐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安排。
与此同时,赵弘佑亦正在龙乾宫中接见周源,听他细细将查探结果道来。
“这孙进荣本是庶子,后来养在孙老夫人膝下充当嫡子,而愉昭仪生母苏夫人却是孙老夫人唯一所出。苏总督与夫人相继离世后,愉昭仪便在奶嬷嬷卢氏及管家苏福寿的护送下上京投靠唯一的亲人孙进荣。孙家父子觊觎昭仪手上拥有的苏家财物,使了不少肮脏手段霸占了去,如今孙家在京城那几间铺子便是从娘娘手上夺去的。”
见赵弘佑脸色越来越难看,周源咽了咽口水继续道,“这几年娘娘在孙家几乎是闭门不出,只把自己关在院里,可是却不知又是如何碍了孙夫人母女之眼,这两人隔三岔五便上门找茬,娘娘性情柔顺,一直忍气吞声,在孙府便成了人人可欺之人,便是下人侍候起来也不尽心。”
赵弘佑胸口急促起伏,他虽约莫猜得出那小狐狸在孙府许是并不好过,但却想不到会被人如此作践!
“说下去!”
“后来却是不知孙进荣存了何种心思,突然便出手惩治了几个怠慢娘娘的下人,连其嫡女孙若莲也被训斥了一顿,打那以后,娘娘的日子便稍有改善,府中人再不敢明目张胆薄待。”
赵弘佑冷笑一声,“恐怕这个时候那孙进荣便存了将她送进宫之意。”
“皇上明鉴!”周源躬了躬身,片刻之后又道,“娘娘进宫前,将仅余财物之大半分别给了一直侍候她的嬷嬷卢氏,以及前苏府管家苏福寿,并着二人离京返乡。原来娘娘对孙家的狼子野心也早已知悉,偷偷命苏福寿将部分财物转移,这才免了一无所有的可能。”
赵弘佑听罢感觉更是复杂,一时又为苏沁琬感到心酸,明明是她的父母留给她的东西,却要想方设法偷偷摸摸藏起来。
他努力平复思绪,皱起了眉问,“如今那卢氏确是已返乡?”
“卢氏当日确是离开了京城返回江闽,可如今还在不在江闽却是不知。”
赵弘佑眉头拧得更紧,不知怎的苏沁琬梦中那句‘嬷嬷救我’又在耳边回响,“马上着人将卢氏找出来,朕要见她!”
周源不敢耽搁,连声应了应便告退离开了。
诺大的殿中又余下赵弘佑一人,他一动不动地坐着,周源这番话一直在他耳边回响,让他心中愈发的难受。
那个时候的小狐狸不过十岁,又刚失了至亲,正是彷徨失措之时,这唯一的亲人又包藏祸心,她的身边只得一个嬷嬷可用,还要想方设法保存父母给她留下的东西。若非孙进荣后来存了心要将她送进宫中搏前程,她将来会是怎样,他都不敢想像。
他的心开始拧拧地痛起来,忍不住将手覆在胸口处。一时心中又生出几丝庆幸来,她能平平安安到他身边来,便是再气人些,再爱哭些,再娇气些也没什么了。
***
夜色迷蒙,京郊一座二进的宅院内,一身蓝布衣的中年女子好不容易将总跟在身边的小丫头甩掉,一个人捧着换洗衣物往打了井的小院走去。
偶尔响起的几声虫鸣在万籁俱静的夜晚听来尤其真切。她低低地叹了口气,她都来了京城这么久,也不知小姐何时才能出宫相见。
那么娇气的小姐,在宫里过得可好?那些人会不会如孙家人那般欺负她?都说她如今很得皇上宠爱,这可是真的?
“一个乡下婆娘也配得上咱俩侍候她?也不知大少爷怎样想的,大老远将这么个乡下婆娘请来,还专门让她住这么好的院子,还让人侍候!呸,也不瞧瞧她配不配!”含有浓浓不甘与厌弃的声音让中年女子一下便停了脚步。
大少爷?
她心中一阵慌乱,一股不妙之感油然而生,强自冷静下来竖起耳朵细听,又听一把沙哑的男子声道,“少说两句,咱家老爷少爷的前程可都在她身上呢,还不把她供着养着!”
“这么个乡下婆娘也能管得了老爷少爷的前程?你可别哄我。”
“哪个哄你了!”男子有些急了,不过一会又压低声音道,“据说这婆娘与宫里一位得宠娘娘关系甚好,少爷待她好了,娘娘自然便会许他一个好前程!”
卢嬷嬷脑袋恍似被炸开一般,猛然醒悟自己受骗了,又哪是小姐派人请她到京里相见的,分明是那孙家父子搞的鬼!
她跌跌撞撞地回了自己屋里,将房门紧紧锁上,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半晌之后,她用力扇了自己一记耳光——你个蠢货!
当日小姐便叮嘱你回乡与家人团聚,切莫再上京城,你又怎忘得一干二净?!如今、如今只怕是成了小姐的负累!
卢嬷嬷满脸泪水,若是她连累小姐被孙家父子要挟着做些于己无益之事,他日九泉之下她又有何面目去见老爷与夫人!
盈盈跳动的烛光投到她身上,在地上拉出长长的一道影子,良久后,她擦了擦眼中泪水,微微阖上眼,再睁开时眼中一片坚定。
她绝不能成为那些畜生要挟小姐的筹码!
正燃烧着的油灯发出‘噼啪’的一下清脆响声,紧接着‘噗’的一声,屋中横梁上便搭了一道白绫,不一会的功夫,垂下来的白绫两边便被一双粗糙的手打成了一个结。
卢嬷嬷流着泪,缓缓地将脖子套进白绫中,双眼一闭,足下一蹬,‘扑通’的一下物体掉落响声,她整个人便悬空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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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的一下暗器破空的声音,白绫应声而断,紧接着‘啪’的一下,卢嬷嬷便掉到了地上。
她一面剧烈咳嗽,一面挣扎着要起身,直到一双长臂伸过来将她扶起,她抬眸望去,便对上一双幽深的眼眸……
龙乾宫寝殿内,赵弘佑正欲安歇,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传了进来,他蹙眉望去,见郭富贵大步朝他而来,离得一步远才行礼道,“皇上,周大人着奴才前来禀报,卢氏已经找到了!”
赵弘佑一惊,这么快?江闽离京城最快也要一个月时间,看来那卢氏并不是在江闽找到的。
“替朕更衣!”来不及细想,他沉声吩咐道。
郭富贵动作麻利地侍候他换好常服,见他抬脚便走,亦连忙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到了目的地,远远便见周源迎了上来,他抬手便制止他要行礼的动作,急切地问,“如何?人是在何处找着的?”
“回皇上,是在京郊一座二进宅院里头找到的,孙进荣的长子孙培策假以娘娘的名义将她从江闽骗了过来,一直关在那处宅院,属下赶到时正遇着她要悬梁自尽,故出手将她救了下来,又花了点时间才让她相信属下的身份。”
赵弘佑脚步一顿,“悬梁自尽?”
“是,她得知被孙家父子骗了之后,一时想不开便要寻死,具体情况属下并未细问,只等皇上的意思。”
“带朕去瞧瞧!”
“是!”周源一边应着,一边带着他到了一处屋里。
赵弘佑进门便见一位年约四十来岁的女子,着一身蓝布衣裳,头上挽着的发髻有几分凌乱,正呆呆地坐在长椅上。
“你便是原江闽总督府上小姐身边侍候的嬷嬷卢氏?”赵弘佑望着她问。
卢嬷嬷愣愣地回过头来,眼睛眨了眨,片刻之后又望向一旁的周源,似是问他来者何人。
周源佯咳一声,低声提醒,“这是当今皇上!”
卢嬷嬷打了个激零,一下子便清醒过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颤着身子哆哆嗦嗦地道,“民、民妇参、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赵弘佑在上首落了座,“朕来,是想问问你关于愉昭仪那几年在孙府之事,你无需想着隐瞒,朕多少心中也有数了,请你来,不过是想听听你的说辞。”
见卢嬷嬷有几分怔愣,周源又提醒道,“愉昭仪便是你家小姐,你只将她这几年在孙府过得怎样,如实向皇上回禀便可。”
卢嬷嬷陡然跪着上前,冲着赵弘佑连连叩头,“请皇上为小姐作主,小姐她苦啊!”
也不等赵弘佑反应,她蓦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道,“老爷夫人生前将小姐视如珍宝,可最终却是所托非人,孙家那些人个个不怀好意。孙进荣觊觎小姐财物,连哄带吓让她交出手上一切,美曰其名代为保管,实则据为己有。其下三子,长子孙培策是个阴险伪君子,次子孙培超贪财又暴躁,三子、三子孙培林却是、却是个好色之徒!”
赵弘佑心中一突,刹时便有不好的预感,双手不知不觉间攥得紧紧。
“这父子四人都不是个东西!小姐年幼,为保全自身不得已装出软弱无能模样,将手中大部分财产交了出去,这四人得手后便再不理会小姐,也让小姐得以松口气,偷偷让苏管家将她藏起来的几张房契地契,以及夫人生前常戴的珠宝首饰带出外去,找个妥当之处收好,这才得以保住。”卢嬷嬷声泪俱下。
“可是,这父子四人倒是不再来了,那江氏及孙若莲等人却时不时来摆威风,将小姐当丫头使唤,轻则斥骂,重则责罚。可怜小姐自幼便被老爷夫人娇宠着,老爷连她学刺绣时被针戳到都心疼不已,如今却要忍气吞声侍候那些个刻意找茬之人,三头两日便被罚上一顿。民妇气不过欲争辨,可小姐却硬是不许,只道‘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赵弘佑听得青筋暴起,眼中满是肃杀的戾气,脸色越来越沉,直至黑如锅底。
“就这般过了两年,本以为大抵便要如此过下去了,哪料到两年前江氏生辰前一日,小姐按她的意思绣好了一百零八个寿字给她送去,回来的路上却遇上了孙培林那畜生,那畜生枉顾人伦,见小姐姿容出众,便、便言语相戏,小姐气恼不过严辞呵斥,却不料被孙若莲瞧见,反污小姐行为不检欲攀附她孙家!”说到此处,卢嬷嬷悲愤异常。
“啪”的一下异样响声,让亦听得心头火起的周源下意识便循声望去,却见赵弘佑坐着的那把椅子,右边扶手一角被捏了个粉碎,他为之一惊,这么多年跟随皇上左右,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失态。
他连忙移开视线,两年前……估计是愉昭仪渐长成,加上又是孝期,俗话说‘姐要俏,一身孝’,这才招了那孙培林之眼。
“后来却不知为何那孙进荣反教训了这对兄妹一顿,便连小姐居住的院落的下人也被他训斥,说日后再发现有人怠慢‘表小姐’,那便打了板子撵出去发卖!从此以后便再无人敢明目张胆欺凌小姐,小姐吃穿用度亦渐渐提了档次。这孙家突然转了态度,民妇心中不安,遂问小姐,小姐方说孙进荣欲让她参加选秀!”
赵弘佑心绪起伏,可脸上却甚是平静,又听卢嬷嬷继续道,“小姐说她如今孑然一身,与其将来不知被孙家人作践到哪个府上侍候人,倒不如进宫,或能求一份安稳平静。”
说到此处,卢嬷嬷悲从中来,泪如雨下,不过十三岁的小姑娘,一生所求的居然只是安稳平静,老爷夫人若泉下有知,那该有多痛心啊!
安稳平静……赵弘佑却被这四个字刺得心直痛,便是进了宫,她又何曾能真真正正安稳平静!
“那孙培林经此一事倒也规矩了起来,民妇才稍稍放下心,没想到一年前小姐参选被留中,回府待旨进宫。一日,江氏母女回了娘家,孙家父子几个也各有事外出,不料到了晚上,那孙培林竟是满身酒气地来砸门,言语下流无耻,民妇恨他三番四次无礼,愤怒之下捡起石头朝他砸去,却……错手将其砸死!”卢嬷嬷流着眼泪伏在地上。
“小姐见状更是吓得软倒在地,不知如何是好,民妇自知杀人填命,正想着报官说明一切,可小姐却硬是不许民妇去,只厉声让民妇速速收拾自身,无论何人问起均说对此一无所知。民妇不肯,她便以命相逼……”
赵弘佑心中一跳,难道这便是小狐狸待孙家那奇怪态度的原因?为了保住这位卢嬷嬷,不得不……
他的双眉越拧越紧,按小狐狸的性子,这样做倒真极有可能,可他却总觉得有些地方怪怪的。
“第二日民妇方知她竟向孙进荣承认是她杀了孙培林……”卢嬷嬷终忍不住痛哭起来,都怪她,怪她行事不知轻重,这才累得小姐被那家人拿捏。
赵弘佑沉默不语,内心却是思绪万千。那个时候小狐狸已然中选,是未来的天子嫔妃,孙培林对其无礼实属大罪,以孙进荣的功利心……再结合这孙家父子如今的行为,那孙培林的死恐怕便成了孙家父子拿捏小狐狸的把柄,尽管这把柄还是小狐狸自动送上去的。
如此一来便能说清小狐狸明明不喜孙家人,却在孙家提出为长子谋差事时,立即便来求他。
他又望了一眼伏在地上哭泣不止的卢嬷嬷。上一回小狐狸无视孙家希望与靖王府攀上关系的要求,估计便是她进宫时打算待孙家的态度——无视!这一回为孙培策求差事……想来是因这孙家人以卢氏要挟。
这一切,于情于理倒能说得通,可他却总感觉有些地方甚是不自然。
吩咐人将卢嬷嬷带下去歇息,又着人照顾她后,赵弘佑才望向亦拧着眉不发一言的周源,“你如何看卢氏那番话?”
周源想了想,斟酌着道,“属下觉得,她前面所言大抵是真的,可杀孙培林一事却是有些疑点。纵是孙家正头主子均不在,可孙培林醉酒砸门定会惊动旁人,卢氏若是错手杀人,只怕目击者众,又怎会等到娘娘为她担下罪名?”
思忖了片刻又道,“当然,也有可能是孙进荣明知杀人者乃卢氏,可却乐得安到娘娘头上,但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他又岂会容卢氏平安离府返乡?以卢氏要挟娘娘还是这一回方想到的,更足以可见他早前并未有此心思,综合来说,属下觉得孙培林之死定还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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