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不抵爱：前夫好久不见

    他说得漫不经心，江满月却是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那股血腥的狠戾，这和他的气质是极为不相符的。

    她却不觉得他陌生，因为他的眼神和话语，让她从动动荡不安的心找到依靠。

    风雪倏地停了，街边的光秃秃的树枝上堆满一层清冷的雪，枝桠在空中摇摇欲坠。

    夜色辗转而过他的脸，她的心跳再次加快，嗓子眼一阵发紧，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

    她一直以为慕岚掌控全局，善于谋心，以为他是恐怖的。

    现在，她觉得他一点都不恐怖。

    甚至，她觉得现在的他很亲近，至少没有那种若即若离的疏离感。

    她伸手接过一片洁白的雪花，看着面容沉静的男人，笑弯了眼睛。

    “阿年。”

    “嗯。”他垂眸，黑眸里弥漫开一抹水光，那样的温柔。

    “以后，可以不要在骗我么”

    她的声音很小，几乎就要被风吹散。

    慕岚全身一紧，听得真切。

    他嘴唇张开，“好，不骗。”

    “拉钩。”江满月就像得到糖果吃的小朋友，笑眯了眼睛。

    她以为慕岚会说她幼稚，会嗤笑她。

    可是这些都没有。

    慕岚郑重的弯曲手指，和她的小指勾在一起，他眼底都是认真的颜色，好像在做一件多么严肃的事情，只是唇边多了几分淡漠的笑意。

    江满月有片刻的失神，手上的动作也顿住了。

    “我答应你，不会在骗你。”

    “我信你。”

    又是这样温暖的字眼啊，打开了他心脏的缺口，往伤口里填充暖流，让他逐年溃烂的伤口开始痊愈。

    “阿年，你真的不回慕宅去看看慕夫人吗”江满月始终惦记着慕家的情况。

    他们母子在慕家过得不好，慕岚被慕湛被按着打，也不能还手，只是因为这个私生子的身份。

    当初慕岚把事情闹得那样大，慕老爷会不会对慕夫人不好

    江满月也是不想管的，但她答应安承，明天她要回陆家，她担心慕岚一个人在镜湖，很孤单……

    所以，就担心起他的处境来了。

    慕岚沉默下来，脸上是冷漠的光，“不回去。”

    他应得漫不经心。

    他和慕夫人虽说相依为命，可他痛苦不幸的童年，是慕夫人一手造成的。

    是她贪心，是她要他不顾一切的回到慕家，如若不然，他也许就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

    慕夫人所谓的母爱，不过是强加在他身上的枷锁和桎梏。

    为了母亲的梦想，为了阿树的遗骸，他舍弃了那个自己，变成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就连他自己都讨厌！

    “慕夫人会想你的。”江满月小声道。

    慕岚的心像被一盆冷水浇到底，刺骨的寒意流遍全身。

    他讥诮的扯开唇，“满月，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嗯”她不解。

    慕岚已经脱掉身上的大衣，披在她身上，而后他转身遥遥望着远处的黑暗苍穹，夜色那样浓重深沉，似乎可以吞没所有的生物。

    寒风吹过他欣长的身影，卷走了他身上的所有知觉。

    他在冰冷的地狱浮沉，眼底已经没了希望。

    “小时候，我也希望投入妈妈的怀抱，可我有这个妈妈，不如没有。她给我的爱，是压在我身上的巨石。她从不在乎我快乐与否，她只在乎我是否能够在慕家带给她荣耀，让她这个慕夫人的位置坐得更稳固。我于她而言，可能连条狗都不如！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慕夫人爱他吗还是更爱她的位置如今的温柔如水，高贵典雅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他曾经见过她狰狞如魔鬼的模样。

    慕夫人以为怀上他，就可以小三上位，可慕老爷和慕湛的母亲恩爱无比，丝毫不在乎她。

    慕夫人在国外生下他，怨恨慕老爷的不负责，怨恨自己生了儿子居然做不成慕夫人，于是把所有的恨都发泄在他身上。

    从他记事起，慕夫人一不顺心就要拿着鞭子毒打他，他的身上满是伤痕，开始真的很疼，久了就习惯了，最后麻木了。

    他从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被打疼了，要扑进慕夫人的怀抱，却反而被打得更惨，被慕夫人赶下床，睡在冰冷的地板上，还有老鼠和蟑螂会来咬他。

    他怕，怕极了。

    可后来，那些泪都成了所有仇恨的来源。

    所以，谁都不知道，他如今强大到无坚不摧，可他怕老鼠和蟑螂。

    只因为那些肮脏的东西，会让他想起曾经生不如死的童年。

    每年他的生日那一天，他都会一夜跪到天明，快三十年了，每一年的生日都是他的噩梦。

    而他在慕夫人的毒打下，一遍又一遍的发誓。

    他一定会有出息的，一定会让她成为慕夫人，一定会完成她的所有梦想，一定会把慕家的儿子踩在脚底。

    他的存在，不过是她这个小三夺回失去一切的利器而已。

    他天生贱骨，卑微如草芥，所以他可以少年时就去地下赌场打拳。

    打拳随时会死在擂台上，可他不怕，因为他宁愿死在擂台上，也不要再被慕夫人日日鞭打，侮辱，罚跪。

    反正，贱命一条，死了就死了，也不会有人会为他流泪，也不会有人会疼惜他。

    他注定，是要被命运抛弃的孤儿。

    他太想逃离她的掌控，那满身的伤早已经镌刻在他的灵魂上。

    可他能怎么办那是他的亲生母亲。

    哪怕，慕夫人曾经因为慕老爷抛弃她，所以要毁了他。

    她都还是他的妈妈！

    她千错万错，都是他的妈妈。




第348章 你的脸，很软
    第348章 你的脸，很软

    也许是风太大了，江满月看到男人的眼眶微微泛红，单薄的双肩在灯光下隐约颤动。

    她的心，就像被凿出了一个血窟窿，呼啸而过的寒风，捎来撕心裂肺的痛。

    她望着他的背影，久久无法回神，脑海里是一片空白。

    她曾经羡慕过他，这样温润儒雅的男人，童年一定会很幸福。

    可如今她才明白，她大错特错。

    慕岚不是没有棱角傲骨，他的傲骨被他的亲生母亲手磨尽，日复一日的毒打，羞辱，才让养成他如今淡漠寡淡的性格。

    他对什么都不在乎，可今天他撕开了他的伤口，给她看。

    看着他颤抖的背影，风仿佛都要把他吹倒。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来的画面，是年幼的孩子被绑在绳子上，被马鞭狠狠的抽打着。

    孩子浑身都是刺目的鲜血，他哭得瑟瑟发抖，一声声的叫着妈妈。

    她透过这时间和空间，恍惚看到孩子被抽得血肉模糊，破败不堪。

    那个孩子，是他的过去。

    硬生生的，把他所有的良善和温柔都劈在了深海的对面。

    他那时候，不过就是一个孩子而已啊！

    他做错了什么

    他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还要日日被亲生母亲毒打

    其他人的不幸还有可以怨恨的人，可慕岚的不幸呢

    他受尽了伤，到头来，他连可以恨的人都找不到……

    他恨谁恨自己的母亲可是，那个人给了他生命。

    但，也是她要他如此痛不欲生的活着。

    他看似风轻云淡，对什么都不在乎，可他也会痛吧

    那个孩子，在每个被挨打的夜晚，一定害怕极了。

    现在，她才隐约明白，她好像懂他一两分了。

    阿树的一个馒头，都足够让他付出一切，精心谋划。

    在那样悲惨不幸的童年里，那个哑巴智障的阿树，是慕岚心底唯一的一块净土。

    许久。

    江满月没有任何犹豫的，张开双臂，奔向他的身后。

    她从他身后，轻轻地抱住他的腰。

    她觉得，自己应该给他一个怀抱，她不能吝啬。

    她用力的抱紧了他，却清楚的感觉到男人全身紧绷的肌肉，她眼底是清晰的泪。

    她仿佛透过了时间和空间的隧道，一同抱住了那个日夜被毒打的小男孩。

    她来给他温暖。

    没有人陪他，她陪。

    没有人抱他，她抱。

    没有人懂他，她懂。

    “作为她的儿子，我能给她的，几乎全给了。如果她还要我为她做些什么，那无非就是我这一条命了。她要小三上位，做慕家的慕夫人。我为她谋划，故意引得慕湛的母亲难产而亡。我让她一步步的坐上了慕夫人的位置，而代价，是我身上背负着一条又一条鲜活的人命。我不在乎了，反正我都烂透了。反正，我这条命都是她给的。我是好是坏，都不重要了……”慕岚挺直背脊，站在狂风里，他的目光冷得像凝结的冰，没有一丝的温度。

    他害一人，也是罪。

    害无数人，也是罪。

    他永远不会得到宽恕，所以人命在他眼里，是真的一点都不重要。

    身后的人，拥抱着他的双臂颤了颤。

    他那时候才多大啊他居然可以设计慕湛的母亲

    十多岁的少年，心智近妖！

    “我完成了她的梦想，她终于觉得我是一个好儿子。”可我，却走在了毁灭的边缘。不过这是应该的，是我欠她的。这条命都是她给的，算什么呢不过要问后悔走上这条路吗不，他不后悔。

    是的，他犯罪了，还是罪恶滔天。

    而也他终于强大到，没有人敢打他。

    就连曾经那个视他为耻辱的母亲都不敢动手了。

    他觉得她很可笑，他被打断腿的时候，她哭得那么凄惨，她是不是忘记了，曾经她打他的时候

    她到底是在心疼他吗还是怕他被打死了，她会受到整个慕家人的围攻还是怕最后会一无所有

    他不知道。

    他也不想知道。

    倦了，累了，寒了。

    慕岚的声音太过黯然嘶哑，江满月慢慢地流出了眼泪，咽下的每一滴泪，都灼痛了她的喉咙。

    她收紧双臂，用力的想要把这个被世界遗弃驱逐的男人抱住，像是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一样。

    “不要说了，别说了……”江满月哽咽道。

    慕岚站在那里，任由她抱着，一动不动。

    “满月。”他用沙哑的声音温柔的低唤她的名字，徒留一抹悸动在她空落的心里。

    慕岚微微低下头，下颚蹭了蹭女人白皙的额头，动作亲昵。

    “如果我先遇到你，或许……”就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

    如果我比傅庭凌先遇到你，我们的命运会不会不一样

    我不会满身肮脏贱骨，你不会浑身是伤，我们会不会就不是今天这样了

    那，既定的结局会不一样吗

    “什么”江满月疑惑的问。

    慕岚哀切一笑，嗓音低沉，“没。”

    他的声音格外的沉闷无力，好像一个字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一切都过去了。”她的眼眶干涩，心脏噗通噗通的跳，就算闭着眼睛也能够想象出他的童年。

    她一直以为自己比较惨，生来就抱错，可慕岚……更没有选择。

    慕岚只有狠心如铁的慕夫人，而她有哥哥，有养母，还有她曾经一爱十年的傅庭凌。

    慕岚什么都没有，最好的朋友为他而死，他生命里唯一的一点绿色都消亡了，他整个人都枯萎了。

    只有恨意，在不断的浇灌着他。

    他又该怪谁呢

    “你，真，好。”

    他翻转过身，把浑身冷得颤抖的女人圈在怀里。

    因为动作太大，他披在她身上的大衣从身上滑落，坠在雪地里。

    她和他谁都没动，就这样拥抱着彼此，享受着这片刻难得的安静和惬意。

    江满月吸了吸鼻子，音调像被风倒灌到嗓子里一样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