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某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木苏里
某某 107、算了
人和人之间恐怕真的存在缘分, 善缘也好、孽缘也罢。
之前江添他们都在江苏的时候, 季寰宇人也在江苏, 因为杜承想回老家了,想落叶归根。
现在江添他们在北京,季寰宇恰好也到了北京,因为他没有杜承那种想法, 他孤儿出身,家那种东西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重要意向, 他更想要好的医院、好的条件, 光鲜体面一点。
江鸥来医院前没跟任何人提。
她始终记得很久以前的那个糟糕夜晚,那天在医院的每个人都被扭转到了另一条人生岔道上,一走就是五六年。这群人的关系就像盘扎虬结的树根,可追根究底, 一切的源头只是她跟季寰宇、杜承三人之间的一笔烂账而已。
她在最崩溃的时候,曾经被那些交错的关系绕了进去, 钻在最深的牛角尖里怎么也出不来。后来花了两年的时间吃药治疗,在引导下慢慢理清了大半,终于意识到那个最大的结在她自己。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当局者迷。她状态好的时候觉得, 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之前怎么也看不清呢?状态差的时候又觉得麻烦没有尽头。
直到这一年听说季寰宇进了医院,她才有了变化。就像在灰蒙蒙的云雾里悬浮了很久,突然坠落下地。
医生建议她,可以试着从源头解起。所以她接到护工的电话, 决定再来见一见季寰宇。这次没有别人,不牵连其他,她自己来解这个结。
只是在上楼之前,她在医院门口碰到了一个小插曲。那时她刚下车,掩了大衣正要往大门里面走,忽然瞥见不远处有个穿藏蓝色大衣的人正站在路边接电话,他侧对着这里,一手还扶着车门。
江鸥近视,但度数不算特别深,所以平日不戴眼镜。这个距离她只能确定对方是个高瘦白净,气质出众的年轻人,看不清脸。但他转头的某个瞬间,江鸥就觉得他拿着手机说话的模样平静冷淡,跟江添有点像,连她都差点认错。
好在她及时反应过来,江添没有这个颜色的大衣,也很少会围这样厚的黑色围巾。于是失笑一声摇了摇头,径自进了医院。
江鸥很久没有见过季寰宇了,上一次看到他还是在杜承的病房里。
那天对方深夜赶来,身上带着寒气又被江添打过,一反以前衣冠楚楚的模样,有点狼狈。在她印象里,那就是季寰宇最不体面的样子了。
最初听说季寰宇病了,她就顺着那晚的模样想象过——更瘦一点、苍白一点、邋遢一点。因为深恶痛绝的缘故,还丑化了三分。
但她真正看到病房里的季寰宇时,还是愣住了。
如果不是有人提前告诉她,她根本认不出来这是跟她纠缠了十来年的那个人。
那个曾经有副好皮囊的“骗子”穿着医院毫无剪裁的病号服,一只手被护工搀着,另一手抓着一根支地的钢杖——其实就是拐杖,只是这个词放在季寰宇身上,实在太过别扭。
他弓着腰一小步一小步往卫生间挪,结果半途瞥到门口有人,便迟缓地转过头来……
于是江鸥看到了一张苍白浮肿的脸。
都说人的走路姿势会影响骨骼和气质,时间久了,连模样也会跟着变化。很久以前,江鸥和季寰宇关系还不错的时候,她常听人夸赞,说她丈夫是个美男子,风度翩翩。而现在,这个浮肿迟缓的男人身上已经找不到丝毫过去的影子了。
江鸥攒了满肚子的话,都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有那么几秒钟,她甚至陷入了一种茫然里,她在想这个苍白臃肿的中年人是谁?为什么看到她的一瞬间,会下意识抬手挡住了脸,然后又拽着护工仓皇匆促地往卫生间挪,以至于姿态变得更滑稽了。
许久之后,她才回过神来,心里轻轻“哦”了一声:这是季寰宇。
这居然……是季寰宇。
她因为这样的一个人精神崩溃、强抓着唯一能抓住的江添,在尘世里足足浪费了五六年……
多可笑啊。
季寰宇在卫生间里呆了很久,不知道是单纯因为不便利,还是因为没做好见人的准备。等到护工重新把他扶出来的时候,江鸥已经把病房门替他虚掩上了。
季寰宇一点点挪回床边。他以前眼眸很灵,需要的时候可以温和可以热烈,现在却一直低垂着,显得麻木又软弱。
护工把他扶上床,调好靠背倾斜度,然后拉了一张椅子到床边,对江鸥说:“您坐。”
“不用了。”江鸥说:“我就来看看,站着就行。”
护工本想在一旁呆着,却见季寰宇挥了挥手,口齿含混道:“去外面。”
“那……”护工迟疑了一下,便乐得清闲地出去了,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
江鸥说:“你是让我来看你过得有多惨么,季寰宇?”
对方依然不看她,垂着眉眼坐在床头。他刚刚走动的时候,虽然艰难,好歹还有几分活气。现在躺到床上,那种死气沉沉的麻木便又包裹上来。过了很久,他才眨了一下眼含糊道:“小欧,对不起啊。”
十几年前听他说这句话,江鸥总是有点委屈。五六年前在医院听他说这样的话,江鸥气得歇斯底里。
现在又听到了这句话,她应该是嗤嘲且不屑的,可这一瞬间,她居然无比平静。
一个陌生的季寰宇把她从过去的影子里拽了出来,变成了旁观者。她拎着包站在床边,看着并不熟悉的病人说着无关痛痒的话。
那一瞬间她忽然知道,为什么医生建议她来见一见这个人了。
只有真正见到她才会明白,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她喜欢过、倦怠过、憎恶过的那个人早就不存在了,没人留在原地等着给她一个解释。这些年折磨她的,只是记忆里的一个虚影而已。
“还那么恶心我吗?”季寰宇说。
江鸥看着这个陌生的中年人,忽然有点想笑,也真的在心里笑了,接着便一片复杂。
她挽了耳边一缕滑落的头发,深深吸了一口气说:“算了。”
跟这样的人说恨,真的有点滑稽。
季寰宇抬了一下眼,动作依然迟缓,但还是捕捉到了她眼中的情绪。
他争强好胜盘算了几十年,就为了一点体面。喜欢他也好、厌恶他也好,只要不是看不起,他都能坦然接受。他一度觉得,这世上谁都有可能因为某件事冲他露出轻视的表情,除了江鸥。因为她只会永不见他、或者恨他。
不曾想到头来,他在这个最不可能的人眼里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东西。
大概……这才是他最大的报应。
他宁愿江鸥像几年前一样歇斯底里,一样红着眼睛骂他、打他,宣泄积压的愤怒和委屈,结果江鸥只是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然后对他说:“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本来想好的话现在也不想说了。就这样吧,就当我只是接了电话来看看,一会儿就先走了。你……”
江鸥哑然片刻,说:“你好好养病,做做复健。”
季寰宇艰难地露出了自嘲的笑,那种表情落在他如今的脸上,更像一种肌肉抽动。他张了张口,刚想说点什么。
江鸥就打断了他:“别想太多,没人要你那些房产和钱。”
这话跟江添倒是如出一辙,季寰宇缓慢地垂下头,盯着虚空中的一点,不再动了。他蝇营狗苟大半辈子,最后难得良心发现,想把手里的东西送出去,却无人肯要。
江鸥最后看了他一眼,推门出了病房。
这间病房在走廊尽头,旁边就是一扇宽大的玻璃窗,深冬的阳光照过来,并不温暖,只是惨白一片有些刺眼。
她走远了几步,在一张空着的长凳上坐下了。刚刚在病房说得一派平静,可坐下来的一刻,她还是忍不住发起了呆。就像学生埋头苦读十多年,在高考结束后的那天总会陷入空虚一样。
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也很难描述是失落,还是如释重负。直到身边坐下一个人,往她面前递了一杯水,她才倏然惊醒。
“小添?”江鸥接过水,怔怔地看着身边的人。
有一瞬间,她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陌生感,或许是她太久没有这样跟江添平静地坐在一起了。就好像做了一场冗长乏味的梦,猛然惊醒,她那个高高瘦瘦、总会紧抿着唇偏开头的儿子已经变成了大人。
“你怎么来了?”江鸥茫然地问了一句,“什么时候来的?”
“挺久了。”江添说。
他一接到江鸥到北京的消息,就立刻来了医院,几乎跟对方前后脚。不同的是,他在楼下耽搁了几分钟,因为看到了盛望。
江添本意不想让盛望过来,所以打电话的时候只说了一声有点事情,晚点回去。谁知被对方猜了个正着。但他依然不想让盛望来面对这些陈旧的烂摊子,所以连亲带哄,让对方留在车里等他。
他赶到病房的时候,江鸥刚刚虚掩了房门,他并不想见季寰宇,便靠在门外等着,把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听了个全。
某某 108、修剪
江鸥握着他递的那只纸杯喝了一口, 温度调得刚好, 她咽下水, 忽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来她的儿子总是这样,不常说话,却总把人照顾得很好。就是因为太好、太沉稳了,以至于有时候连她都会忘了, 他的年纪其实也没有多大。
“药吃了么?”江添陪她坐了一会儿,沉声问道。
江鸥点了点头:“来之前特地吃了一颗。”
他们母子间的交流似乎总是如此, 江添不擅闲聊、不擅开解, 更不擅长找话题让人放松开心,每次都是沉默地呆在她能触及的地方,像个稳重又无言的影子。
江鸥盯着他脚底的影子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听见他问:“玩得怎么样?”
她愣了一下, 有几分意外。她以为江添会开门见山,问她和季寰宇说了些什么, 没想到多年过去,他居然学会了委婉。
“挺好的,不累,很放松。”江鸥很轻地笑了一下, 眉眼舒展的时候依然温和可亲,只是多年的心理折磨让她比当初多了几分疲态,“老爷子也很喜欢,找了个两个棋友,还认识了一个会弹钢琴的老太太。”
江添“嗯”了一声, 朝病房的方向偏了一下头说:“那干嘛搭理他回来?”
江鸥笑意一顿,很久之后轻轻叹口气。她就知道,委婉也只是暂时的,她儿子还是那个直来直去不会拐弯的冷倔脾气。
“就想试试。”江鸥说。
“试什么?”
“试一下医生的建议,看我有没有真的好起来。”
“为什么突然想试?”
江鸥张了张口,想说因为我知道周围人有多累,也知道你有多累。但五六年远居异国的时间横在面前,这句话显得无比苍白无力,她说不出口。更何况,她依然会因为几句话无端紧张起来,恢复得并不那么完全。
她被问得哑口无言,正想开玩笑说有这么盯着妈盘问的么?忽然想起医生曾经说的话,说她在这段母子关系中更像一个小辈,更多是在依赖而非照顾对方。以前就是这样,只是她没能清楚地意识到,只当是江添比较独立,她想照顾也插不上手。
后来因为季寰宇和杜承,她变得惶恐多疑,觉得谁都不可信,谁都不值得倾注感情。唯一的例外就是江添。
所以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把这个儿子当成了救命稻草,求生本能让她攥得死紧,生怕一转头,连这个唯一也不见了。
见她怔愣许久迟迟不知回复,江添抿着唇垂下眼。他手肘支在膝盖上,十指松松地交握着。片刻之后,他又问道:“跟他聊得怎么样?”
“谁?”江鸥茫然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季寰宇,于是她除了一会儿神,答道:“跟我想象的不一样。”
江添转过头来看着她,她轻皱着眉斟酌道:“我以为我会很不舒服,焦虑出汗什么的,但是没有。他变化挺大的,差点没认出来。也可能确实过得不好,我反而没什么可气的了。”
这次江添没说话,沉默了很久,久到江鸥自己有点坐不住,瞄了他两眼。
“小添?”江鸥叫了他一声。
“嗯。”
“是不是觉得妈挺可笑的?”
江添扯了一下嘴角,根本不能算是笑。他说:“不可笑,我就是有点想不通。”
“什么想不通?”江鸥温声问。
江添眼都没抬,淡声问:“连季寰宇你都可以说句算了,为什么我不行?”
江鸥心里猛地一揪,就像被人用最利的指甲掐住了心尖上的一点皮肉。
他虽然说话直接,却从没有问过这样的话。怕她焦躁失眠或是情绪崩塌。他摁着自己的性子,旁敲侧击了那么多年,今天第一次没有忍住。
“我比季寰宇还让人难以接受么?”
他的语气其实很平静,就像真的只是困惑。越是这样,江鸥心里就越揪得生疼。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这些年钻进牛角尖里,不过就是怕自己养得不好,怕江添歪到季寰宇那条路上……归根结底,就是不希望江添跟季寰宇有一丁点相似之处。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江添居然会把自己跟季寰宇放到了一杆秤上。而她张口结舌,竟然不知怎么反驳。
她想说当然不是,怎么可能呢?你跟季寰宇天差地别。
可是她茫然四顾却发现,这些年里,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似乎都站在这个观点的对立面,自己的每一个反应似乎都在叫嚣“你一不小心就会变成那个人渣”。
最可怕的是,如果江添不这么问,她甚至从没意识到这一点。
可是……
“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小添。”江鸥喝了一口水,捏着杯子把情绪缓慢地压了下去。刚刚面对季寰宇的过程给她提供了经验,她下意识去回想那个瞬间,努力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旁观者。面前坐着的不是她儿子,而是一个试着跟她交心的陌生年轻人。
她不那么容易焦虑了,比前几年好了太多。她只是很难过……
这些年为了避免情绪上的剧烈起伏,也因为药物,她已经很久没有整理过自己的想法了,或者说,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这个行为了,以至于在这个瞬间,太多话涌到了嘴边,她却不知该怎么说。
沉默很久后,她终于找到了一句开头:“我其实有试过的。”
江添抬了一下眼。
这就像一个鼓励,她捏着杯子,又继续道:“妈真的试着理解过,有一阵子状态还行不用吃药,我想了很多天。我就在想……为什么当爸妈的都希望儿子女儿能好好结婚,好好生个孩子?我妈,你外婆以前也跟我说过。她说就是想到以后老了,她又不在了,我孤零零一个人该怎么办?身边有个人就好了,有个靠谱的人能照应我,她就放心了。其实我也差不多,我就想啊……”
她顿了一下,眼圈有一点泛红。她低头喝了一口水才又说:“我儿子小时候就孤零零的,总没人照顾。其实很怪季寰宇也没用,我自己也不合格,还不如一个没有血缘的老爷子跟你亲。但是很老爷子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如以前好。包括我自己,以后都是要先走的。如果那时候你还没结婚,就还是孤零零的。平时无所谓,生病了呢?碰到麻烦呢?以后年纪大了呢?”
江添动了一下:“结婚也不能保证这些。”
“我知道。”江鸥说得很慢,总带着几分鼻音,“你看,妈是真的想过的。我后来就跟自己说,结婚其实也不代表什么,结了也可能会离,我自己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可是我有你,你以后有谁呢?我那时候想啊想啊,很多天钻在里面出不来。”
江添沉吟良久,转向江鸥:“你当初来梧桐外接我,想的是自己七八十岁有人照顾么?”
“当然不是。”江鸥说。
“那为什么要我想?”江添说。
他并不是质问,语气也不重,一如既往冷冷淡淡的,带着几分无奈和傲。但江鸥确实听得愣住了。
“老头没结过婚,没生过小孩,现在依然有人养。季寰宇旁边却只有个护工。”江添拇指摩挲着指节,出神似的说:“谁知道以后会有什么事,提前那么多年规划好有用么?”
“不试试怎么知道?”江鸥说。
“我18岁试过。”江添说。
江鸥忽然就说不出话了。
18岁是个坎,从那以后,江添再没过过生日。她和丁老头、教授、同学或邻居,不管谁试着给他准备,都会被推拒。他就像怕了那一天,甚至厌恶那一天。
只要想到这件事,江鸥就会难受得透不过起来。
她匆促低头,又喝了几口水。
走廊并不那么暖和,水凉得很快。江添伸手拿了她的纸杯,起身往水房走。
这几年里,江鸥看过很多次他的背影。也许是这层太过空旷的缘故,显得愈发沉默孤独。走廊很长,水房在另一头。
有那么一瞬间,江鸥生出一种错觉。好像那个孤独的背影会长久地走在窄路上,怎么也走不到头。
她攥了一下手指,忽然起身跟了过去。
江添在水房兑着温水,杯口热气氤氲,在不锈钢的水箱上蒙了一层白雾。余光里江鸥跟了过来,站在他旁边。
过了几秒,他听见对方轻声问:“一定要是小望吗?”
江添一愣,差点被开水烫到食指。
他垂下眸,匆忙关掉水龙头,捏着微烫的水杯在那站了好一会儿,才道:“为什么不能是他?”
为什么连季寰宇都可以平静对待,听到盛望的名字却总是那么敏感?
江鸥脸上没什么血色,看上去有些苍白:“因为我真的有把小望当成儿子。”
她知道盛明阳商人心性,会对江添好,却很难视如己出。但她不是,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是真的把盛望当成了第二个儿子,亲生的。不是因为她对盛明阳有多深的感情,而是因为她把盛望当成了另一个时空里的江添。
“我以前跟你说过的吧?我听过很多小望小时候的事,觉得他跟你小时候很像,只不过他被养成了那样,你被我养成了这样。我经常会想,要是我能合格一点,多陪陪你,惯着你,你会不会也长成小望那样,会笑会闹会生气。不是说他性格比你好,我就是觉得……如果那样的话,你会不会成熟得晚一点,考虑得少一点,也能多笑一笑。”江鸥说。
她是真的把盛望当成了儿子,要怎么接受两个儿子在一起的事实?
江添听了那些话没有吭声,只是沉默地站着,盯着杯中微晃的水线出神,过了好久才忽然开口:“你之前见过他么?”
江鸥一时没反应过来:“见过谁?”
“盛望。”
“……没有。”
“你应该见一见。”江添说。
“为什么?”
“我一个月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不会笑、不会闹、也不会生气了。”他扯一下嘴角,笑里带着自嘲,“花了五六年,又养出一个江添。”
江鸥呼吸一滞,心脏像被人抓出了一道长长的破口,汩汩漏着血。她难过极了,不知道是因为说着这种话的江添,还是因为变成了“江添”的盛望。又或者……是因为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把所有人都磨成“江添”的自己。
她忽然想起医院门外看见的那个年轻人,茫然张了张口,问道:“小望来了么?”
“来了,我没让他上来。”江添说。
她下意识想问为什么,好在话音出口前刹住了,否则就是徒增尴尬。她还想问“你们是不是又在一起了”,但也没能问出口。因为她连季寰宇都说过算了,不知道还能用什么立场来问这句话。
好像只要问了,就是把两人跟季寰宇摆在了一条线上,而这本该是她最不想看到的。
她没找到立场问,江添却主动开了口:“我应该换不了别人了。”
江鸥愣了一下。
“我想跟他过很久,哪一年都不想错过。”江添看向她,“如果接受不了,以后还是我一个人找你,不会有什么变化。如果可以接受,那就两个一起。”
他顿了一下,说:“不是征求意见,只是想跟你说一声。”
某某 109、来电
有些事并非三言两语能说通, 总要有个消化的过程。江鸥没有明显的情绪问题, 这就是最大的成功了, 其他的都得交给时间慢慢去解。江添到底也没有让她跟盛望碰上面,他替江鸥叫好了车,把人送到了楼下。
司机从驾驶座上下来,帮忙开了车门, 江鸥坐进后座理着衣服,终于还是没忍住, 扭头透过后车窗往外望。
她看见江添大步流星往大门另一边走, 走到院墙拐角处时,有人从路边停着的车里钻出来。
这么远的距离,江鸥只能看清那人身上穿着眼熟的藏蓝色大衣,裹着厚实的黑围巾。
那居然真的是盛望吗?江鸥茫然地看着那个年轻人。
她还记得对方接电话时冷淡稳重的模样, 也许是在聊工作上的事吧,给人一种有条不紊的干练感, 放在人群中一定是最为出众的那个。但那真的不是她记忆中的盛望。以至于她匆匆一瞥,居然把他认成了跟江添相似的陌生人。
“车内温度合适么?”司机发动车子的时候问了一句。
江鸥恍然回神,礼貌又匆忙地笑笑说:“挺好的。”
而当她再转回头去,依稀看到那个年轻人趴在车窗上笑着招了招手。面向江添的那个瞬间, 他身上终于有了过往的影子,好像还是那个会笑会闹的生动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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