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宅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清枫聆心
安相神情平淡,“听说京大人的大儿也十分出色,不必妄自菲薄。不过有句话倒是说对了,我们老了,该给年轻人让出位子来,有魄力得帮皇上治理大荣。”
京钦天慢慢停了步,看安相走远,听安国侯走近,不禁冷哼一声,“自己的儿子都管不了,还好意思说别人的儿子,好歹我儿不至于压过老子去,也不敢在老子面前颐指气使。”
安国侯与京钦天是亲家,自然互帮互助,“安鹄是庶子,据说没少受安相夫人的气,还有那些嫡兄嫡妹,谁将他当了人看?朵蜜说,安皇后未出嫁前,可没少欺负他。安家人大概没料到他这么好命,得到三皇子的赏识,青云直上,年纪轻轻,与老子平起平坐了。”
京钦天却冷着神情,“安鹄狼子野心,南月涯待他视如己出,为他进官场打了多少关系下了多少工夫,但他一进官场就忘了那位先生了。南月涯失势时,他外调为官,一分力没出。南月涯死后,不但没有尽到弟子孝道,居然还让人开棺验尸,怕他师父诈死。再看他待他亲父的模样,我不由毛骨悚然。此子不知忠孝,不知恩德,安家迟早都会死在他手上。‘
“不会吧,若他力荐,安家怎出得了皇后?‘安国侯持疑。
“又不得宠又不得权力,如同摆设,这样的皇后不当也罢。况且,今时今日对我们都能摆那么大的架子,皇上就信他一人,凭他一句话定能改变妹妹的冷宫命,为何冷眼旁观?‘以为对付了大国师,就能代替成为先帝第一信任的人,京钦天没想到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帝不信占卜卦算,也不理朝政,都交给安鹄决策。安鹄则只信任自己提拔上来的人,最近开始讨论革朝廷官制,钦天监眼看要沦为只管祭祀仪式的权小司。
“这个......越是近臣,越要小心这种事,弄不好会失宠的。”安国侯说了句公道话,“亲家,兰王妃这事还是照皇上的意思办吧,拖了这几日,惹来多少催罚的折子,怪不得皇上生气。要说判兰王妃完全辜,也有点勉强,毕竟人死在她那间屋子里。退一万步说,就算兰王妃真是被人陷害,必定是后宫那几位。不管是哪一位,咱们都不好得罪。我儿今日在宫里陪皇上赛竞,我已让他探探皇上的口风,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
“也只能如此了。”京钦天叹道,“本不是我想替兰王妃伸张什么,只觉得削正妃贬庶民都太轻,但偷奸杀人却是死罪。”他想要往不利于南月兰生的方向查案。
安国侯虽没作为,不是人傻,恰恰是聪明,怎能不知京氏南月氏的仇怨已久,加上他家那位儿媳妇与兰王妃的争锋相对,但也只是装不懂,笑道,“要说好儿子,还是暮世侄。听说他请到怪才潘越为你作画像。潘越的画千金难买,不说为人画像了,这份年礼就是孝心价,犬子不及他万分之一。”
京钦天提都不提朵羲函因爱寡妇而冷落女儿的事,反倒心情真好了些,“那小子也就银子多,不过还能知道对不起他老子,想得到讨好,我就让他过个消停年,暂不提让他为官之事。”
两个当爹的,一个假客气,一个真不客气,所以人心是世上最难统一的东西,各为各打算。不过,京钦天不知自己一点不了解儿子。那个儿子不是不想当官,而是不想在老爹手下当官,跟安相的儿子其实很像,只不过良心好一点,不当面打击老爹,而是领着一帮士子学者大搞地下活动。
京暮的神仙楼,是地下活动的总部,忙得不亦乐乎,整日不是骂朝廷,就是写策文求革,时而上联名书让官府头疼。因此,神仙楼稀客不少,伙计们个个练就火眼金睛,看到乞丐都不会怠慢,何况此时此刻这位独客,穿得寻常锦袍子,但面相俊彩生辉,气魄不凡,点名要见老板。接待的伙计领客上了二楼雅座,便毫不犹豫通报了京暮。
京暮出来一见,作势拍伙计脑袋,“榆木榆木,好歹问了名姓再来请我,名小卒要见你家老板,你都来请的话,你家老板还有空打算盘计工钱?”
伙计吐舌,正想道对不住,却见老板仍是走了过去,坐姿虽不客气,显然却不是真不想见的客人,当下抓抓头,可不敢说老板任性,默默下楼干活去了。
“何必呢?对我有气,却对伙计撒。”客为泫瑾荻,今日卸去皇贵宝气,来访老友,“我头回来,给我推荐一下你家招牌菜,还要上好酒。”
“先让我看银子。”京暮圆脑袋晃,圆眼珠转,“我这儿谁都招待,就是不招待吃白食的,除非我请来吃白食。”
泫瑾荻看了京暮一会儿,“你认真的?我堂堂一个王爷,难道还能吃霸王餐?”像他媳妇当年?
“就是你们这种皇亲国戚才麻烦,吃饱喝足了,付账时就说,平时都是小厮管事带钱,一个人出来就忘带了,让伙计上门讨。你说,我一个小饭馆的伙计,上王府门口,讨得不是银子,是板子了。”敲着桌子,摊开手,“没钱就别说话了,王爷滚好。”
一锭金稞子,放上京暮手心。
京暮咬一咬,收进腰间荷包。
泫瑾荻摇摇头,“啧啧,瞧你这贪相,谁还能想起少年第一才子之名。你做生意,我也有买卖,你怎么就成奸商相了呢?”
“放屁!你亲自做买卖吗?你亲自带伙计吗?你亲自打算盘吗?”京暮不能饶他。
然后,京暮目瞪口呆,看对面那位从腰后拿出一个小算盘,噼里啪啦打了一番,手势熟练,念多少数,打多少数,结果丝毫不差。
“有资格跟你谈买卖了?”泫瑾荻问。r1152( )
御宅 第377章 旧年
h2> 神仙楼今日有个年节扫雪社,摆在三尊前,暖着酒烤着肉,棉席铺地,七八个高灯炉烧得铁网通红,无形的热力张成一个大罩子,令入社的人们一点不觉得冬寒,举杯吟诗,敲箸唱歌,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大声欢笑,动情时唤笔墨来,作一半画又弃笔卷去,率性无比。
楼里也有瞧不惯这些士子的客人,但舍不得好酒好菜,还有刻在楼中的名画名书,就关了窗,或加了隔音的屏墙,自成一个文人的国。因此,没人注意扫雪社窃窃私语的内容,也没人注意京老板的加入。即便有人看到,京暮一向喜欢同这些书呆子来往,亏了酒钱也招待周到这种事人尽皆知。
“京兄来得正好,我们正说今冬下了不少雪,明年农人有个好收成,可能解了西北饥荒危急。偏偏刘兄说这雪下得太迟,如咱们大荣的国运,到头了。”若真有人听到这群看似放浪不羁的年轻人说些什么,大概可以告密拿赏金,但这时,人们眼里只是一群无所事事的无用书生而已。
被点名的刘姓青年对着壶嘴,咕嘟咕嘟喝下半壶酒,袖子抹过嘴巴,大喇喇道,“如今是天灾的问题么?是贪官的问题,昏帝的问题。今年饿死了多少人,你们没看到,我去帮我爹讨租钱,往北一路,结果将我的路费几乎全填进去了。恶孚遍野,吃人肉都不稀奇。为了一家之中的青壮活下来,为了孩子们能活下来,年老的父母,年轻的父母,不惜割肉换家里一脉幸存。但皇帝做了什么?他加征田税充国库。充了国库做什么?他建了辉煌的竞技馆,日夜寻欢作乐。朝廷官员做了什么?皇帝征一分税,他们征两分,一分进自己兜里,打点上官,养肥帝都一班重臣,保自己的官运亨通。难道下了雪活了地,明年百姓就有好日子过?征更多的税,缴更多的银罢了。到了这份上,还说什么大荣国运岂非可笑!”
“话虽如此,南方仍富,土绅们奢靡之风比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南方年年是交税大户,只要他们还能撑得住场面,该贪的还会贪,该昏的还会昏。除非,南方也饿死个几十万人,兴许我们就瞧得见官逼民反。”和京暮勾肩搭背的年轻人道。
“光瞧着有什么意思?”京暮一语惊四座,但很快人人眼里闪光,有摩拳擦掌的积极性。
刘姓青年扔了酒壶,“京兄快说,这回是联名上书,还是匿名传单?我让顽固老爹打了一顿棍子,正想怎么平了这冤气。
京暮聚集了一帮热血青年,他们有良心有抱负有才华,故而在没良心有野心有才华的圈子里无法生存,被排挤审在官场之外,却又不能甘心,等待着有朝一日出现明主。
“冲弟说得不错。”京暮拍拍勾肩青年的肩膀,压低了声,“只要南方稳固,皇帝会更昏庸,安鹄等新贵不会停手捞好处,这个朝廷还能苟延残喘几年,甚至十几年。安鹄可不是笨蛋,他为官狡诈狠毒,急功近利,却也不可否认有些治国的才能。我听说,他明年初将会推动济民署计划,并承诺不再加百姓的赋税,而改向商人征更高的从业税。这些法令一出,大概会暂时降减百姓的怒气。”
“缓兵之计而已。”刘姓青年一撇嘴,“只能解燃眉之急,不能解根本之忧。”
“新帝政权要的就是这缓兵的结果,才上位半年,龙椅坐不稳,北面西面烧起熊熊大火,连带新贵们都串在一起,焦灼不堪。但,比起帝都外面的麻烦,帝都内新旧势力的冲突尚不分胜负。以安鹄为首,推行所谓的新政困难重重,更何况,新政完全是新党夺权。老姜还辣的先朝重臣谁肯听话,谁肯放权,自然不管新政好坏,只知一昧反对。”
“切,那些新政没几条像话的。”名字带冲的青年也撇嘴,和刘姓青年搭肩坐了。
“的确如此。新政大肆鼓吹巩固帝权,其中有一条最让人觉得无稽之谈,建造新都。此条一出,我爹这么说的--”京暮常常引用他老爹的话当反面教材,这回却不是,“大荣几年荒灾,灾情尚未完全抑制住,怎能再劳民伤财?”
众人虽知京鹏京暮这对父子关系实在不算好,但就事论事,觉得京钦天反对有理。
“为了说服百官,安鹄甚至搬出了已故大国师,说国师府本为镇邪石,镇住帝都恶眼,将此地便为大荣王朝的兴旺宝地,龙气不绝,平定四方。但如今,国师过世,再无人镇得住邪恶地眼,只有造新都才能避开恶气,不影响龙气。”
众口云,胡说,胡说。
“我等不信道家,自然也不信此说,但易经为我朝国书,安鹄据易经再论新都的必要,当时朝中竟有一半人不再反对。”京暮进入主题,“此事年后将要再议,我请各位联名上书支持安鹄。”
众人各吃一惊,纷纷表示不解。京暮说了一句话,令他们骤然从不解转为默思。
京暮起身往旋转的楼梯口走去,嘴蠕动,自言自语,“信?不信?信?不信......”直到上楼看到窗口那一位,这才闭了嘴,沉脸再坐回去。
“会照你说得做。”他不甘愿,但理智告诉自己,决定得不错。
泫瑾荻独酌独饮,神情自得,“怪不得你生意兴隆,好酒好菜,最重要还得自在。那些人中虽不乏贵族官宦之子,却被父辈规矩压得不能喘气,只能到你这儿会些同道中人,哪怕口头痛快也好。”
京暮对他没好语气,“想说我们吃饱了撑的?”
泫瑾荻夹口菜,嚼得有滋有味,“我是羡慕。听不出来?”
“听得出来才有鬼!”京暮牵牵嘴角。
泫瑾荻但笑不语。
“若不是看在兰王妃的面,我才不会帮你。”几次打交道下来,京暮已经感觉到泫瑾荻有苦衷。但那有如何?他的志向已改,不打算追究过去。
他招手让伙计来收碗盘,“别吃那么香了,我要是你,想到自己妻子在天牢里受苦,根本连水都咽不下去。”
伙计的手伸向饭碗时,泫瑾荻却将它捧了起来,“所以才没人敢嫁你。这么紧张兮兮的丈夫,摆明了没用。我家兰生是在天牢里不错,倒不会受苦,这时候应该也在吃饭,而且还有皇上的圣旨一旁当开胃菜,吃得跟我一样香。”
“她不当你王妃,我其实幸灾乐祸得很,但实在猜不透你接下来的打算。”忍不住,实在忍不住,京暮问道,“皇帝逼你母后退位,杀宫中两百十九人,你母后逼你另娶,设计要兰王妃性命。我看来看去,是新帝与奇妃争斗,奇妃虽败,亦达到她换儿媳的目的,到底你起了什么作用?”
“当个听话的兄弟和儿子啊。”泫瑾荻三口两口吃完饭,拿出帕子擦嘴,起身,又掏了封红包放在桌上,“京老板,今日大年夜,给你拜个早年。”
京暮看他走远,打开红包就见一张字条,不禁冷哼,“对小气鬼期盼什--”
话未完,看清纸上二字,顿时跳起来,好似火烧屁股一般,冲到楼中楼去,把字条烧了,原地不停转圈,双手抱头,又跑到书柜那里噼里啪啦扔书卷。如此反复折腾了好半晌,最后仰天大笑,道三声好。
天牢中,兰生吃完了午膳,迎来的不是下酒菜,而是饭后甜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瑾王妃玄清观一案扑朔迷离,虽缺乏人证,物证凿凿,且已引起民愤,不能轻易姑息。经三司慎重审理,朕念先国师社稷之功,小惩大诫,废南月氏瑾王正妃封号,削为庶民,即刻起与皇室再无牵扯,搬离瑾王府。钦此--”
兰生跪听完,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她本无罪,废妃削民是冤枉,但心里松了口气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南月氏,还不谢主隆恩接了圣旨?”传旨的,是如今大红大紫安少相。
兰生这才接旨,谢主隆恩就意思意思说一下,没有表现得感激涕零,或悲愤不平。她此刻还不知道,兰王妃这个称号被摘掉,她那位夫君,啊,不,是前夫君,出力最多最大,简直就是发起人。
“兰生,你不要对皇上有怨气,那些支持奇太妃的大臣上得是判你车裂的折子,要不是皇上和我力排众议,恐怕死罪难逃。”安鹄念完圣旨,唤兰生亲切。
站在安鹄身后的王麟,面上一丝不屑得笑,正落在兰生眼里。而且,奇太后变成了奇太妃?真是山中一日,世上千变。
兰生不动声色,“请安少相代民妇谢过皇上。”
“接下来你有何打算?别怪我多嘴,自从瑾王爷得知皇上的意思,已将你母亲家人迁出王府,划清界限了。”安鹄等人求,仍不知自己太天真。
“我名下物业虽不多,还有地方和家里人过个好年。”贬为庶民,没有没收她的财产,是新皇帝的大大失误啊。
兰王妃是瑾王妻,兰造主是富女商,很多人质疑她工造上的执着,觉得她舍近求远,明明可以借父借夫登上极贵,明明可以用天能换取财富,但她准备的,就是这一天。
当繁花落尽,铅华退彩,被人剥夺了某某氏,某某妃,某某妻,某某女,某某能者,作为南月兰生,一个普通的女子,就凭一技之长,微笑生活。
这一天,开始了。r1152( )
御宅 第378章 新年
h2> 元宵节,新近落户鸦场更西的山地,与居安员工宿舍区相邻,正匾挂着南月的宅邸里,传来鞭炮声,笑语不断。大门敞着,从整洁的街道那头挂起的各种灯,一直接进门里去。主街今夜有灯会和集市,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兰生从鸦场回家,就差点让从门里冲出来的南月凌弹到,还好无果眼明手快将他拎开。
南月凌吐吐舌,“大姐回来啦,今天可早!”
南月凌不是小小少年了,但却俨然是这个家里的孩子王,跟在他身后的,除了阿附,他的前小厮,现在的好兄弟,还有金行能者小喜娃,冯娘的儿子三宝。
兰生回头看看门外等着的一串孩子,笑问小弟,“去哪儿疯?”
“今晚书院有猜谜大赛,先生说,谁猜得最多,就奖谁一幅画。是师父的雪林逐鹿图呢。”南月凌自小爱书画,后来弃易经,随伯炎伯喜父子去游学,回来后有了自己学习的方向。如今,一边在居安造的制图室赚银子,一边攻研各派名家的书画风格。
“你书房里不是挂了好些侯爷的字画?”在兰生看来,成天和伯喜混在一起,拜伯炎为师的南月凌,对于这种奖赏,应该很淡定才是。
“雪林逐鹿图是名画。”南月凌双眼放光,誓在必得的模样,然后带头跑了出去。
“不知名画能卖到多少银子?我不但没了王妃的头衔,还成了下堂妻,好事之徒看我过得不凄凉,可能又出无中生有的念头。或许,我该装装穷?”兰生边说边进了家门。
“家里本有些钱财,卖画反而显得假了。”小宅子没有门房,无果回身关了门。
兰生等他时,打量这所新居。前庭没有花园,一块长方地铺了花形方砖,在离门最远的下风区造了马房,上风区为练武场。正中一栋三层黄石楼,共三十六间屋子,正面开长形小窗,楼上无顶,似城楼一般围着坚固的石墙,宽敞楼顶建一座琉璃八角风神塔,还能看时刻。但很少有人知道,黄灿灿的琉璃塔尖有一间瞭望室,可以看得很远。
黄石楼中专住护院,一间四人,目前满员,由宁伯管着,巡逻面积扩大到了整个员工村。南月家的宅子越换越小,仆人虽然遣散大半,但有些怎么都不肯走,单是大管事就有三人了,所以宁伯自荐管理护院。兰生没有多想,还觉得会打仗也不一定要会功夫。
穿过黄石楼的中廊,就进入主宅。四合院,只有偏北一角亭子和小小花坛的园景,平房紧当当靠在一起,却因为排列成三个对开的口字,不显得拥挤局促,反而有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亲近感,屋子多而不杂。而且,一有人进来就很难不引起注意。
“大小姐回来得早。”肖谷正在清理檐角积雪,看到兰生,连忙下了梯子来迎。
这位原国师府大管事,当初邬梅和兰生母女回府就受到他冷脸相待,其实是个忠心的人,更非暗地使绊子的小人。而不管邬梅,还是兰生,都看得清这一点,故而没有计较,一直任他留了下来。
“除夕已让大家等我开席,元宵还晚回,不太好。”知道肖谷的忠,但兰生怎么也做不到像老夫人和玉蕊她们那样待之亲善,没有偏见,性子就这样,“烦你告知老夫人一声,我换过衣裳就来。”就如同,她至今仍唤不了祖母,只称老夫人。
肖大管事如今当着老仆,虽仍打理主院,但手下仆从只剩七八人,通传的事也需他亲自做。他低头应了,往老夫人的屋去。
兰生来到主宅后的小园子。园子平常夜里就会关门落锁,四栋两层小楼,分别住着南月家的四千金。小楼分两翼,一边丫头们住,一边自己住。她喜好寝屋高顶内梯,故而仍沿用尔月庭里的空间结构,但内部装修就没王府那么奢华了,精巧舒心为主,运用大量的布艺和墙纸。每栋小楼之间有空中屏廊相接,廊顶开滑窗,廊墙与瑾王府水廊的琉璃墙同性质,但透明度更高,并采用红杉作为撑柱,与小楼主色沉红相衬,独特优雅。这样的设计,正是为了避免这般寒冷的冬天,探访邻居还得换一身出门行头。
四小楼的外观,在用料上统一。以居安新开发的混土凝固成楼身,坚不可摧。用红杉木条围构,形成立体感和柔和感。
细部各有特色:兰居门墙皆见墨草水兰纹,薇居造有望星台,四边放花栏,此时皆为寒梅雪枝。蕊居有单独的药庐,可爱圆弧顶的造型,如玉雕成的花苞将。莎居沉红用得最少,恰到好处缀以粉彩的水纹瓷片,半二层一面大露台,露台直通一间叹为观止的书房。书房的墙圆围,除了窗和门,就是书架子,每层书架下都能抽出梯板。晴天书房的折门打开,一整面墙都会消失,运气好的话,就能看到南月家最神秘的小小姐在梯板上跳上跳下,和自己玩解谜的游戏。
兰生回了自己的小楼,更衣过后就走到楼的另一头,正要进一间屋子去,却听见无果在挨骂。
“烫死了!烫死了!笨手笨脚,还是坏心坏眼?看我成了废人,想要我早点死,是不是!本来就是香儿她们的活儿,你非要抢来做,又笨得要命……”骂人的字眼厉害,但骂人的声音中气不足,有点纸老虎的意思。
兰生转进门,好笑呛声,“真要说起来,也并非是香儿她们的活儿,她们是伺候你家大小姐我的。”给一旁抿着嘴吊着眼皮看热闹的香儿和红豆使眼色,两人不甘不愿走了。
接下来赶无果,“你也是,就算自己的亲姐姐,骂成这样还不吭声就不对了。生病的人适当耍脾气应该,太过份就不能由着她,因为等她病好还收不回臭脾气,会挨板子的。你去柴房看看小扫回来没,借着打探消息,撒欢儿跑,几天没瞧见他人了。”
无果苦脸瓜瓜,放下药碗也走了。
床头叠着一摞高被子,有花坐着,双手不自然软摊在身侧,仰面抬望着幔顶,即便兰生来了,也没转眼珠子看人一眼。
她在昏迷中被救出来的,痛醒之后,发现手脚皆折,即便用最好的药,却很难恢复如初。起先,她大哭小哭无声哭,哭到后面没有眼泪了,就开始冲每个照顾她的人撒气,本来就牙尖嘴利,如今变本加厉,毫无理由开骂撒泼。
香儿和红豆都被骂哭过,还是兰生劝她们将有花当成吃奶的娃娃看待,一耳进一耳出,所以刚刚才能笑对那份胡闹。
“一日不见,你骂功怎么没昨日厉害了?没吃饱?”兰生坐到床头,一抬手将小桌上的药碗推倒,捂嘴刁笑,“啊呀,糟糕了,玉蕊说这药是饭前服用,若是不吃药,就不能吃饭。今日元宵,大家都挺忙的,我保证没人会有时间再给你重煎一份。”
有花终于瞪兰生一眼,随即皱眉,“你不是报复过了吗?我当初在你病床前啃鸡腿,你在我床前吃螃蟹来着。”
兰生其实早忘了鸡腿那事,但她天生就一身叛骨,不愿说不相干,反而顺着有花,举起两根手指,“当然要报复双倍才够啊。”
有花双眼圆睁,“我小时候虽不懂事,你病好之后不是很听话了吗?为了照顾家里,只能看你和无果成天往外玩去,自己当着乖丫头。现在呢?倒是出了王府,却成了废人,整天躺着,吃喝拉撒都要人帮忙。我冲无果撒气,又没敢冲你。他是我弟弟,小子换第一颗牙时吓得抓着我哇哇哭,我还以为他得病了,背着夫人去药铺子里偷药。总之,他受点我的气,也没什么吧。”这一口气,麻溜得,怨念到最后几乎淡得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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