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宅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清枫聆心
“……枫儿?”皇上语气好笑。
泫瑾枫收回视线,心里懊恼,神色如常,“是,父皇。”
“你要是继续偷瞧你媳妇,这棋就不必下了。”皇帝看别的事眼睛从不尖,本性风流,看这个就特别锐利。
泫瑾枫笑而落棋,“父皇要是只看儿子不看棋盘。这棋是不必下了。”
“不下就不下。”皇帝下棋的水平不高,正想找个借口,但一招手,燕公公上来撤了棋盘。他兴致仍高,“你媳妇是朕临时换上的,满意吗?”
“换了个美人,父皇知儿臣心思。圣女孩子气,是母妃中意的,并不得儿臣喜欢,但儿臣知孝。”子与父的对话,完全不似媳与婆。
“朕记得你小时候就是个孝顺孩子,人多的地方你就会看你母妃眼色,不似你两个哥哥淘气。十分懂事。”皇帝对六儿子的喜爱也不仅止于爱屋及乌,“倒是你哥哥们在朕面前装懂事的年龄,你反而荒唐起来了。朕知道,但朕一直装不知道,你可知为何呀?”
“父皇希望儿臣是年轻气盛一时妄为。”泫瑾枫答。
皇帝点头。“不错,一时妄为,而不是彻底转了性子。此次,在镜月殿中搜出龙袍,打开密室,朕几乎就相信你是小时了了。虽然事后朕也想了,你尚躺病榻。而奎雷证言漏洞多处,恐怕是有人想栽赃你,但景氏也是你养的奴才,偷藏龙袍却说你不知情。朕可以信他们,但那间密室中的刑具和血迹又作何解释?”
泫瑾枫跪下,“父皇。儿臣所犯错事何止这一两桩?这些年荒唐行径怕是数都数不清了,不知如何才能弥补父皇对儿子的信任。然,这回死里逃生,儿臣大彻大非,昨日种种不堪回首。今后定当收心敛行,不负父皇母妃,不负兄弟情义。”
皇帝神情欣慰,“早在你醒转那晚,朕就看出你的悔过意,是当年最让朕喜爱的六儿回来了。那些命在旦夕悬一线的日子虽让人提心吊胆,却也算因祸得福。大彻大非就好。枫儿,朕还不老,如今太子虽是你三哥,他若实在不如你,朕自会再安排。”
泫瑾枫跪着不起,“父皇千万别这么想,三哥稳重,待兄弟友爱,即便有些不足,也是可以改的。太子既定,儿臣甘当辅臣。”
“话虽如此,朕总希望你成为朕的继承人。你不争,你娘也不争,朕反而想把最好的留给你们母子。龙袍之事恐怕跟你两个哥哥脱不开关系......”皇帝自己也从皇子到太子这么经历过来的,对此类阴谋不陌生。
“那也是因为父皇对儿臣一直偏心,而偏偏那时的儿臣其实又没资格,难怪两位兄长不服。父皇,大荣争皇位的事从来不曾断过,但各凭本事,不害手足之命。三哥五哥并未害儿臣性命,儿臣输得心服口服,也请父皇坚持自己的旨意,莫搅得人心惶惶。”泫瑾枫语气肯切。
皇帝更欣慰了,叹道,“你这孩子要是早一点醒悟,也不至于人心尽失。以你此时才智,非你三哥五哥可比。”
“天意自有明道,儿臣为从前的行为付出代价也是应该,父皇不必惋惜。儿臣自小得天独厚,一路坦途,反而没有惜福。如今受挫,未必不是好事。”泫瑾枫字字似发自肺腑,“儿臣还有一个请求,请父皇务必答应。”
“说吧,朕无法保住你的太子位,其他总能答应你。”皇帝对六儿子的信任本来建在孩童遥远的时期,多年听人告他的状,虽说一直没动摇,基础已老已旧,所以龙袍的事一出来就彻底击溃了。皇帝也不以为自己会很快对此子再信赖如前,想不到的却是,醒来的老六竟和童年的老六合上了,那般懂事得体,所以不知不觉就想对他好。
“儿臣想随惠公主去北关投军戎。”泫瑾枫一脸沉静,不是冲动得脱口而出。
皇帝大惊,“你是皇子,怎能去北关苦寒?”
“泫冉泫赛都能去,为何儿臣不能?不经历练,今后如何为皇兄开疆辟壤,如何像几位皇叔为大荣镇守边关。父皇该知,儿臣是在为今后打算......”视线再次落在同跪着却在另一边的兰生身上,泫瑾枫淡淡一笑,“父皇,儿臣也是有家室的人了,总要看远一点。趁儿臣年轻,出去闯闯。而且父皇虽疼儿臣,但儿臣犯错本要惩戒,就当是罚我这些年不懂事吧。”
皇帝心里后悔得要命,心想怎么就不等老六醒了再定太子,这么看他,老三实在没法比,“早知你成家之后才懂事,朕该早点让你成亲的。不过,你要去北关,你媳妇当如何?跟你一起去不成?”
“儿臣不是去享福。”兰生可不在他的打算之中,“兰生留在帝都还能和母妃有个照应,再说儿臣并非一去不返,北关虽寒苦,却很太平。”
“......”皇帝不想答应,但话说得已满,“罢了,你母妃,还有太后老人家若答应,你就去吧。不过,一年为限。”
“谢父皇允准。”泫瑾枫说到这儿,奇妃带着兰生走入亭中上茶,他站了起来。
“父子俩说什么那么严肃?”奇妃为皇帝亲自送茶。
皇帝看泫瑾枫一眼,“枫儿同朕请罪,真是成亲之后像个大丈夫了,很有担当,朕十分欣慰。”
兰生有样学样,递茶给泫瑾枫,但看他妖美的面貌不变,不知哪里像大丈夫。
奇妃不用看儿子,横竖谦虚是道理,“皇上别夸他,他犯了大错,不可不惩,否则不能服众。”
皇帝吃了功夫茶,赞声大好,又道御书房堆了奏折,要去批阅。匆匆离去的背影,在兰生看来有点像逃走。泫瑾枫却对奇妃道有话说,母子两人入殿去了。兰生立在亭里,眼睁睁看这顿精心煮出来的讲究茶变冷,吃在嘴里,实在分不出好坏,但也不觉得受冷落。她虽爱听八卦,秘密这种事是没多大兴趣的。秘密和危险,是姐妹词 。
殿中茶杯落地,奇妃比皇帝还吃惊,“什么,你说你要去哪儿?”
“儿臣要去北关。”泫瑾枫坐着不动,母与子和父与子的相处之道,显然也有区别 。
“不准!”温柔的奇妃,贤惠的奇妃,这时都不在,只有气愤的奇妃。
“父皇已经准了。”墨睫描出的眼线本来是妖美的精髓所在,此时狂气,“儿臣无需母妃允准,只是告知母妃而已。”
“枫儿,你又要跟我任性么?这么多年,母妃哪里对不住你,你对我无视到这个地步?为了你,母妃--母妃 --”奇妃呼吸急促起伏,双目睁红。
“母妃为儿臣怎么了呢?”褐眸沉金,泫瑾枫眼中冰冷。
奇妃却垂了眼,低头望着自己腕上玉镯,“枫儿,我知你生气没成为太子,但你不必心急,只要母妃在,这个天下迟早是你的,没有任何人抢得走属于我们母子的东西。你且沉住气,稍安勿躁几年,做些改过的样子给人看。至于其他事,母妃什么都会帮你做,什么都会帮你准备好,一点不用你烦心。你若嫌无趣,等六皇子府造好,关起门来随你如何玩乐。明珍月珍你不要,母妃再送别的美人。你那位正妃多半是不管的,而且母妃有法子让她心满意足。”
“母妃最本事,所以父皇有你就心满意足,儿子有美人就心满意足,我的爱妃只要能造房子就心满意足,好似我们都很好打发。儿臣却突然好奇,母妃要如何才能心满意足呢?儿子大了,是时候尽孝道,还请母妃示下。”声音冷似冰,面颜傲狂,“儿子当皇帝,母妃大概也不会满意的。不如这个天下由母妃作主,如何?”
奇妃杏目一抬,精光四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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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 第201章 捋毛
“胡说八道!”精光散去,奇妃怒意横生。
奇妃变脸,泫瑾枫也变脸,无比妄为的骄横样,“母妃生什么气?儿子随便说说罢了。母妃一向为儿子着想,当儿子的怎能忘了这些年享过的福。母妃就当儿子死里逃生之后犯糊涂,但北关我是一定要去的。别当我不知道,满朝文武请求惩诫我,我若不自请罚,三哥五哥不知道找什么法子整我。北关就是幌子,北平皇叔和惠公主在,我能苦到什么地方去。过个一年,等那些人防心放了,我就回来继续享母妃给我的福。”
奇妃看儿子这么任性说话,反而放心了,“话虽这么说,但也不用去那么远。帝都也有军营,你在里面历练也一样。”
泫瑾枫走上前,挨着奇妃,竟是撒娇的语气,“母妃真是,历练是我说给父皇听的。若在帝都从军,如何偷懒?走得远,话才传不过来,我在北关到底是玩女人还是睡大觉,谁也不知道。”
奇妃伸出食指顶顶他的额头,宠溺道,“你这孩子啊,我还以为你突然上进,想着儿子不要娘了,搞了半天又耍小聪明。”
“娘是儿子的天,谁死了都不能没有娘。”泫瑾枫仍用腻死人的二世祖语气说话,“母妃,让儿子出去躲躲晦气也好,今年那么多倒霉事。而且,我那个媳妇是克命,冲喜一回事,我如今好了,克不克我却难说。儿子跟她一个屋檐下住着,胆战心惊怕得很。您就允了吧。这一年我不在家,您也少找她,免得她冲撞了您。等我回来,再想法赶了她。您不中意的儿媳妇,儿子也不中意,下回娶个您喜欢的。”
奇妃已经完全心软了,“要不是为了你,我也懒得见她。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但你得答应每月一封报平安,只要一个月没收到,我就叫你父皇下旨召你回来。”
“这还不简单。”泫瑾枫搂搂奇妃的肩,“母妃。儿臣回去了。”起身,走得步履轻浮。
“兰生想要造六皇子府,你觉得她会否藏心计?”奇妃叫住儿子。
泫瑾枫定住脚步,“她和我们是一条船上的,她接造自然好过别人。但她主张不少,人也聪明,怕母妃控制不了她。儿子以为,母妃还是省心得好,交给工造司,别再出密室之类的圈套就是。”
奇妃冷笑。“你的意思是我不如南月兰生聪明?她有主张,我却是她婆婆呢。再说哪家没有密室暗仓,她是你的妃子,造了也有罪,可以嘴牢些。我不帮她。但也不阻她,她若入选,那就由她造吧。”
“母妃作主就是。”泫瑾枫声调浮夸,直到走出去,才收起轻骨头的样子,面上狂傲不再。
百花争妍的花园里,他的妻独自立在那儿。没有伺候的人围绕。她和他一样,不属于这座残酷无情的皇宫。而她是该飞翔的,但他还得抓牢她,紧紧地抓牢她,哪怕被她厌恶。他需要同伴,也挑剔同伴。所以只有她了。玲珑水榭的湖上,人人往岸上跑,只有她,会朝他飞奔过来,傻傻到令他想笑。想怒,想伸手捉住她,强留她在自己身边。那么,他也许还能笑对这世上的孤凉。
可他有什么资格留她呢?众人皆知六皇子醉生梦死,他觉得自己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更做不了好人。他曾希望她能嫁个平凡的丈夫,能给她平静的日子,而他会取得足以保护她和自己的权力,远远得,将那些想要她消失的力量打发掉,不惊扰她半分。这是他能做的,许诺的,支撑他到现在的,最后一丝良知。但她竟嫁了他!阴差阳错,始料不及,却似一道明光,打进久不见亮的心里。
火热艳阳之夏,姹紫千红之间,她的身影落在他眼中,是仅存的暖。
他要颠覆的,是脚下这片地,是身后那片金,还有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他要成功,自己必须先变成野兽,冷血,狂傲,自大无比,比任何一只都要野蛮,都要凶狠,绝不容情。
装久了野兽,自己可能就回不去人形了。可是,她在的话,他很想变回来,愿意相信寒寂的夜路有尽头,还可以看到日出。
他没走过去。看似被冷落的六皇子妃,受六皇子宠爱的子妃娘娘,前者安全得多。哪怕他只安心于她在身边的温暖感,落在有些人眼中,就会成为对付他的弱点。她还不是自己的弱点,但抉择必定痛楚。他不想去抉择,只有保持着不冷不热,热了就要降温,这样的距离。
“走了。”他说罢转身。有那么一刹那,他担心她不满自己的冷漠,与他背道而驰。然后,听到她大方的脚步声,暗自松口气,感谢她小事上迷糊迟钝的可爱性子。
夫妻二人离开皇宫,关于两人关系冷淡的消息也立刻传入各个关心的角落,有人叹,有人欢,有人惆怅,有人满意。
半途中,簿马说乞巧节庆,大路挤得水泄不通,车马难以直行,只好绕道走。
“女儿节一年一度,可要下车瞧瞧热闹?”泫瑾枫却问。市井之中好混迹,可以少防备一些。
兰生看看窗外,发现这里离玲珑水榭不远,“和金薇她们说好去玲珑水榭,我直接从这儿去。”弯身要出车外。
“穿着这套衣服过大街,怕人不知你是娘娘?别的好说,万一被人知道你是六皇子妃,再砸你恶咒恶符之类的,人人喊打。”泫瑾枫的语气要笑不笑。堂兄弟表兄弟轮番来瞧他,将半年来发生的事说了七七八八,自然不能漏掉大婚那日的凶险。
兰生回头瞪他,“你既然知道,今后就收敛点。”
“收敛什么?吾等天之子神之子,自当比寻常人优越。难道有地方遭灾,我们就得和他们一样悲戚戚,不能享富贵荣华了吗?”一番显身份的“狂肆”言论。
鸡,不同鸭讲,而且兰生也自觉没有悲天悯人的大道大心,只奉行以身作则。
“你干嘛?”她惊讶地看他解着腰带。
“脱衣服——”他拉长尾音,好笑瞧她变脸,才把话说完,“换一件便装。爱妃不必紧张,难道我还能怎么你不成?”
尽管他只换外衣,兰生撇过头去,免得这人又有机会胡言乱语,心知她越争辩,他越起劲。
泫瑾枫换去龙纹外袍,穿上一身墨绿。但他自身华丽,所谓的便装也穿出华丽。 墨绿丝锦,白兰花的绘染,袖边襟边同染白色的兰叶。
兰?兰生眯眼,觉得他是故意弄了这么一套衣服,却又不好问。绣兰的花式很多,她自己都有好几套衣裙带着兰花。再者,若是衣服上有兰的就是她这朵兰,满大街都是暗恋自己的了。于是,无视之。
泫瑾枫似乎没察觉兰生的懊恼,自顾自下车,临了扔来一句,“你那套在垫子下。”
他的马车,他的衣服,多备一套,无可厚非。但她也有?兰生打开一看,春浅叶子衣,临水兰花裙,腰绦垂白玉兰花,样式简单,衣料质地却十分好,做工绣工也精细得不寻常见。她虽然很喜欢这种不繁复的风格,偏偏也有兰,偏偏也是绿,更显得某人不良用心。所以,她坐那儿犹豫。
车窗落影,泫瑾枫的声音入内,“别忘了把头发放下来,云髻摇凤簪,太吓人。你一身行头在宫里算是很素的,但出了宫门,再素也贵。而且今日女儿节,当回未出嫁的女儿家,我绝不抱怨。”
兰生换了,然后才觉这是姑娘家的衣裙样式。她跳下车,裙摆起春湖涟漪,兰花摇动,尽显活泼俏丽的身段,引路人纷纷看来。
她看泫瑾枫一眼,真有点搞不懂他。他不让她穿大领口的衣裳,却愿意让她打扮成未嫁小姑,这衣服虽包脖子包腕子,摆明无主的俏美,可他丝毫不介意路人对她的回头率,还一副他当居功的自鸣得意。
“兰生,你这么看不明白我的模样,像个俏妹妹,而不是美姐姐。别忘了,我比你小两岁,要跟在姐姐后头,逛市集看妹妹呢。”
这就叫无赖啊!
兰生连丢白眼,“弟弟,要不要姐姐买串糖葫芦给你吃?”因为病得太久,还没完全恢复到结实,脸上也瘦,所以笑起来就有皱纹的家伙,这时候根本不显得比她小。不,应该说,什么时候她都没显得比他老过!
泫瑾枫抿薄了嘴,回头下令簿马别跟太近,遂拉着兰生的袖子走入市集。他走得很慢,每个小摊都看,好似真悠闲。任兰生抽回了袖子,也不在意。
瞧他这么悠闲,兰生也有了悠闲之心,不紧不慢走在旁边,看他时不时拿起某个小玩意,问她这个那个的。刚开始她还不太愿意搭理,后来让周围热闹的氛围感染,渐渐有问有答。
和平共处,就是这样的吧,只要他别再倒毛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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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御宅 第202章 巧妇
“兰生,这个看似有趣,你我去吧。”
呃?什么有趣?去哪儿?来不及问,兰生突然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圈中。圈外层层的人,圈内一排椅子,坐着一对对年轻男女。女子腿上放着小小草盘,盘里是针线顶箍加剪刀。
“两位进来迟……”一位中年男子打着笑脸想说不行,却见来的是一对俊男美女,能招揽看客,立刻改了主意,“二位可是夫妻啊?咱这比得是妻巧。”
看客们果然爱瞧俊夫美妻,有人喊,“两人衣裳都是绿水白兰,不是夫妻能那么穿吗?多问,多问。”
古人不知情侣装这个词,但很能领会。
泫瑾枫居然做出抱拳的动作,竟一点妖相也没了,只是神清气爽的俊美相公,“各位,我二人前些日子才成亲。她性子不爱多话,手工却是巧似织女,偏她没被人赞过,我说好她又不信,这才拉她来比一比,请大家道个好。”
人们爱起哄,个个应声当见证。
泫瑾枫十分好兴致,问中年男子,“怎么个比法?又怎么个评法?胜出有何赏物?”
“比得是补衣如新,评得是无踪无迹,赢得是夫妻蝴蝶玉一双。在场的看客们,一人可以用一个铜板换我手里一根红绳,扔进自己觉得手艺最巧的草盘里。哪对小夫妻得的红绳最多,哪对就赢了。我这红绳可是玄清观求来的,打十个结叫一世情,打百个结就永世结发。”中年男子答。
兰生嘀咕,“永世结发?还让不让我活了?”
但有一个夫郎,看自己的妻子盯着泫瑾枫发怔面红,不禁气恼,“这位身穿富贵衣,何处需要缝补?”
原来,衣裳破了的才上场比手巧。所以一对一双都穷窘,然后能坐在一块儿让大家瞧,必定也是感情和美的。不过,气恼的这位容易吃醋。
兰生双眉一挑。对泫瑾枫低语,“他们双双对对心连心,你也好意思混在里头。你要耍,自己耍去。”她想走,却见他走过去问人借了一把剪刀,将肩袖处剪开一个大洞,然后拽住他自己的袖子,嘶啦啦,袖子和那身华丽脱离。
兰生傻了眼,额头上黑线。头顶盘乌鸦。
“破了。”他笑,阴恻恻。
丢人啊!熊奶奶啊!能把这么幼稚的事做得如此阴险,哪是比她小两岁?千年老妖了吧!兰生抬手抹额,想藏脸,想挖洞。
众人也是先傻。然后哄堂大笑,直道破了就要补。既然符合参赛标准,中年男子乐呵呵加了两张椅子一盘针线。他想这一场的红绳会卖掉不少,单看这一对,那就是赏心悦目。
兰生看看隔壁一对,妻子已经开始捻线穿针,而衣服是不可以脱下来的。两人得靠近了,亲密无间。她再看看和自己排排坐的泫瑾枫,成为视线的焦点仍是自得。不过也是,他从小就是当着焦点,让无数目光视线烧到大,压根不会在乎。
“兰生。开始了。”他不但很自得,还很好意思催她。
兰生不动,“好玩吗?”
泫瑾枫嘴角始终翘笑,有些调侃,有些愉悦。“过节当然应该尽兴,就算明日天要塌下来,那也是明日的事。别告诉我,你虽极擅工造,却其实不会女红。”
“会不会都坐在这儿了。”兰生盯着针眼,一个线头穿了半晌,对上泫瑾枫好笑的眼,没好气道,“也没说缝得快就能赢,急什么?”
他要玩,是吧?这些日子让他牵着走,是她不想在他养病期间闹出事情,连带影响了刚刚起步的居安造。看他撕袖子,力气挺大的,应该扛得住一点疼了吧。
一针下去,听到他倒抽气,她憋着笑,“唉呀,只跟有花学了扎人,还没缝过衣服呢。”声音遂低,“殿下,忍着些,我会尽量不把你的皮缝进去,虽然你厚皮大概也不怕疼。”
泫瑾枫神情一骇,随即又转了妖华,“无妨,早上我惹你生了气,这会儿让你出气也应该。”
兰生怔住,挪椅子与泫瑾枫面对面,一手捉袖一手拿针,边缝边道,“气早就没了,不必你让我出气。”
“你的心一向大。”泫瑾枫赞她。
“我小心眼,不过不会跟自己过不去。生了气,发作出来,就过去了,我还想长寿的。”郁闷的情绪可以有,不可以储存。
“我就想跟你安静说会儿话。”虽然被钉,泫瑾枫却不看肩膀上那根大咧咧的针。
“安静?人山人海里?”兰生好笑,“你倒是想法独特。”
“山海挡住外面的顺风耳,安静,安全。而你手里捉针拿线,即便恼我,顶多就是扎几个洞,无法掐脖谋害亲夫。”泫瑾枫似玩笑意。
兰生这时不迟钝不迷糊,“你这么防备,怕谁呢?太子是三皇子当了,大局已定。就算皇上还疼你,废太子那么大的事,也不能由他一人说了算。太子若无差错……”
“难道龙袍之事是我的差错?”泫瑾枫冷笑,“三哥这回将我多年经营连根拔起,我信任的人已死,我不信任的人也不能再用,若继续留在帝都,父皇再表现出偏爱我,而我只要任何一个招兵买马的动作,三哥必生杀心。所以,今日我同父皇说了,自请北关从军,以当惩诫。”
兰生手里有泫瑾枫的苦心经营,但也是景荻的临终托付,在没断定泫瑾枫有资格拿回去之前,她会保守这个秘密。同时她却得承认,泫瑾枫这一步走得好。
三皇子才当上太子,椅子还没坐稳固,泫瑾枫就醒了。三皇子当然要怕君心动摇,一定会盯牢,一有变机就将引发杀机。大荣皇族所谓的手足不残,她是不以为然的。那是没到取兄弟性命的时候,一旦有必要,下手不会软。而这时,泫瑾枫出于弱势。谋臣没了,势力没了,也没有支持他的朝臣,锦绣山庄建立的人脉成为一盘散沙,积累的财富反而不最着急所需。他需要养精蓄锐,避开险锋,麻痹三皇子的神经,留待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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