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乐园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须尾俱全
在林三酒给她讲述发生了什么事时,和百合一边听,一边环视了一圈。她早就看见了身周环境,但是直到现在才真正在头脑中意识到了她现在正站在一片开裂的石砖地上,草芽从砖缝里疏疏丛丛地挤出来。数百米外,坐着一栋残破老旧的矮楼,砖石漆瓦好像都快要从歪斜骨架上脱离下来了。那一阵一阵的哭声,正是从楼前铁门后的荒草里发出来的。
在对方水流一般潺潺的叙述声中,和百合打了个冷战,抬头看了看低低压迫下来的灰暗天空。
她与林三酒并无深交,一起经历的也只是在游戏里的紧急时刻,但是现在从听筒里传来的叙述,坦诚、直白得叫人害怕林三酒是如此坦白,甚至都可以称得上是冷漠了。就好像人类都会遵守的一些无形规则,都被某种力量消解了,对方已经不再有这种与人打交道的意识。
比如说,林三酒现在正毫无隐瞒地跟她说“你四处走动走动,感觉一下,是不是还和以前活着的时候一样。”
“我已经什么叫以前活着的时候”
“你被文字化了,现在你只是文字投射出来的人。你当时只是三个停滞住的文字,我不得不把你重新放入文字化程序里,彻底把你变成地下游戏空间里的一部分。”她慢慢答道,“这是我为你恢复人身而想出来的办法,所以我没有写一个游戏把你放在里面,只是放在了大地上。如果你还是觉得自己更像一个nc而不是活人,那你也注定要做不chéngrén了。”
和百合张了张嘴,仍然没有一句能出口的回答。光是从理智上理解意思,就已经很困难了,更何况从感情上认知它
保持着通讯,她往前方的矮楼走了过去,茫茫然地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感受”。这个地方曾经可能是一个游戏场地,洒在此处的鲜血经年累月已经变成了一层层污垢似的黑泥;或许是楼旁的哪部车漏了汽油,空气里浓浓的一股刺鼻气味。
“我走起来觉得还好,身体活动和以前一样。”和百合仍旧缺乏那种真实感,丝毫不觉得在地层深处某一张白纸上,正写着自己的文字,像根一样把自己扎在了某处。“我已经走到这栋楼门口来了,有人在这儿哭”
话没说完,她就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林三酒问道。她听着并不担心,大概因为和百合现在只是文字的投影,不能像活人一样被伤害要伤害她,得去白纸上把她的文字删改一部分才行。
“我,我过不去。”和百合伸手颤抖着摸了摸铁门,触手冰凉,门上带着一层灰锈。“为什么门后明明是平地,也没锁,但是我就是不可能过去”
她试了试,就连腿都抬不起来。
“看来文字投影范围果然是有限的,”林三酒叹了一口气,“我把文字写在一个地方,你就只能在那个地方附近一定范围里活动。”
“等一等,等一等,”和百合转了一圈,终于感觉有某种莫大的恐怖忽然笼在了她的骨头上,就好像当人抬起头看天时,发现天空被人从后轻轻剥下去了一个角。“你是说,我这辈子都要一直被困在这个方圆几百米的范围里,坐牢”
“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地方,我给你换一个。”林三酒低声说。
换一个换去这荒漠中的另一个地方坐牢在方圆几百米的地方,一圈又一圈地游荡,至死也只能看着对岸的人世,至死也走不出这个幽灵地牢
“而且,也不是这一辈子。”林三酒继续说,“如果没有人删除掉你的文字,那么这部核心机器存在多久,你就会存在多久,几十年,几百年,永远都有可能。”
和百合感觉自己快要呼吸不上来了。她现在也不会饿了,也不会困了,在漫长的时日里,只能茫茫然地坐在一小方天地之间她的确感觉自己还“活着”,但正是这种“活着”,让这样的念头更加无法忍受。
“我我”她知道自己不能对林三酒发怒,这并不是后者的错,但是但是语言已经没法形容她现在的情绪了。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半跌坐在地上,一手紧紧攥着铁门栏杆,与门后刚刚仍在回荡的哭声一起,带着哭腔说“我不要我不想这样子”
她的声音好像将那荒草丛里的人给惊了一跳,那人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林三酒耐心地等她喘上气来以后,才安静地说“那我再给你想想办法。寻找我朋友的计划,看来也得变一变了”
和百合愣愣地听着林三酒的声音消失在对讲机那一头,觉得自己像是被独自抛进了深狱。
草丛窸窸窣窣地一阵响,从深处爬出来了一个进化者。那人以双手抓地,一下又一下地拖着自己的身体往前走,躯干下方空空荡荡,没了双腿。他仰头看着和百合,嘶哑地说“那是林三酒吗我听错了吧,那人真是林三酒吗她可以写游戏了”
不及和百合回答,那男人登时垂下头,一声呜咽在他喉咙里小小地爆开了。
“拜托,让她把游戏重新打开吧,”他呜呜地说,“那游戏进行到了一半,就带着我的双腿消失了”
1536 互相寻找
林三酒也没想到,她会在此时此刻再次听见豪斯特的声音。自打离开房间里的大象游戏之后,他们这一群人就分道扬镳了,至于其后各自际遇如何,原本是早已被抛出了脑海、抛给了命运的。
“我我还以为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豪斯特喘着气,双手抓在铁栏杆上,靠着它们才能勉强坐直身体。“游戏一消失,我发现我的腿跟着不见了,也怪我,我没忍住吓得叫了一声被其他玩家发现了。他们见我不能走动了,就把我身上所有的东西都”
自从发现自己遇见了熟人之后,林三酒就临时用文字写出了一个“摄像头视角”,将地面上的景象实时投映下来。此时在她面前的空白文档上,仅仅因为多了几行文字,就展现出了一个电影般的场景豪斯特坐在铁栏杆后,和百合站在铁栏杆前,谁都不能动,不知道是谁在牢里。
对于豪斯特的叙述,和百合似乎都没听见,或者说听见了也没在意,只是怔怔忡忡地站着。她可能没有多余力气去关心别人如何了,她被困于一地的生涯还没开始,脸上神色却像是已经被困了好多年。
“求求你,”豪斯特将额头贴在栏杆上,目光扫过镜头,又垂了下去。挺健壮一个男人,如今尽管肌肉骨架都没变,血肿瘀伤之下,却好像突然缩了水很显然,那些进化者干的不止是抢了他的东西这一件事。他颤抖地说“把那游戏重新打开,让我有个机会,把我的腿脚从夹娃娃机里拿出来”
“夹娃娃机”林三酒忍不住问道。
“是你能力主要靠什么部位发挥,什么部位最重要,什么部位就会进入夹娃娃机里,要自己夹出来。”豪斯特垂着眼睛,不看镜头,声调近乎麻木地说,“我这还不算最惨的有人的手进了夹娃娃机,就用嘴或脚来夹;还有的人眼睛进了夹娃娃机,那,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办的了。”
“我找一找这个游戏,”
林三酒抹了一下掌心中的汗,掐掉了后面半句话。她还不敢把话说得太满,让豪斯特升起无谓的希望是危险的毕竟她删掉了九个房间,这个游戏是在哪一个房间里被写出来的,她不知道;外面还有多少类似于豪斯特这种情况的人,她也不知道。她只能希望女娲给她的权限足够大,大到能查看被创造的游戏历史清单。
要是游戏文本还在,倒是好办了,她在文字上做一些删改,就能让豪斯特不费力气地把腿拿回来。
“不过,你们两个人都得给我一点时间。”她狠下心说,“我原本正准备设立一个机制,通过它找我的两个朋友。我现在倒是正好有了一个想法,想要试试看”
和百合这种被文字化后的投影,就相当于被无限监禁,自然是不可能被作为奖赏的了。如果她直接去掉“靠进化者寻找”这一中间过程,就不必再为奖赏犯愁了有没有办法,能够让斯巴安和玛瑟主动找到自己
好像有。
回忆着斯巴安的容貌,林三酒试着在文档上写了两句干巴巴的描述。“金色头发,绿色眼睛唔,鼻子是高的”
她停住了。“镜头”里确实出现了一个人的投影,也确实是金色头发、绿色眼睛,鼻子也很高只不过金发际线压在眉毛上方几公分处,绿眼睛硕大而不会眨动,高鼻子的位置略略有一点不太对劲,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落入了恐怖谷里的巨型人偶,别说长得像不像斯巴安了,甚至还把和百合都给吓得叫了一声。
林三酒揉了揉太阳穴。她原本是想把斯巴安和玛瑟的容貌都描述下来,投射出去,在天地间立起二人的巨幅影像每隔一公里就来一双,怎么会愁本人看不见呢她原本还在担心能不能把文字铺得足够广,只是没想到在复原容貌的第一步,她就折戟沉沙了。
“你是你是要找斯巴安吗”没想到面对这种荒腔走板的外形,豪斯特竟然也察觉到了原主是谁,喃喃说道“还有一个是谁啊,季山青吗”
“不是,一个叫玛瑟的女人,你不认识的。”林三酒心浮气躁地删掉了那几行描述,纸上那个投影也消失了。
豪斯特张着嘴,呆了一会儿。在她低头思考的时候,他忽然沙哑地问道“不会是不会是一个红头发的吧”
林三酒腾地抬起了头。“你怎么知道她是红头发你认识她”
“在我进这个游戏之前,有一个红头发的女人曾经找上过我。”豪斯特忙不迭地答道他显然也意识到,他此刻能给林三酒帮上的越多,他自己找回腿的希望也就越大。“她战力水平很高,直到她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才意识到身边有人来了。她一上来就问我,是不是曾经参与过一个房间里的大象游戏,游戏里都有谁。我那时不知道你原来认识她所以看她态度不客气,也没及时回答”
他咳了一声,说“她把我的能力给、给洗掉了后来我回答完了之后,她又拿出了一个物品,像个头罩一样,扣在我的脑袋上。”
林三酒在文档前也忍不住倾过了身子。“然后呢”
“我当时问了她这个东西是干什么用的,她也告诉我了。”豪斯特显然隐去了自己的态度变化以二人当时之间情势来看,要是他不肯低声下气,恐怕玛瑟也不会好好告诉他。“那是一种靠人寻人的东西,她找到与目标人物接触过的人,把头罩给他套上,那么头罩就会给出指示,让她找到下一个与目标人物接触过的人。就这么一个一个、好像击鼓传花一样地去找,就会离目标人物越来越近不过她虽然解释了,却没告诉我她的目标人物究竟是游戏里的谁,所以我也是才知道,原来你们两个人有关系。”
顿了顿,他说“其实她连名字也没有告诉我。是直到她收起头罩,给我恢复能力时接到了一个通讯,我听见里面有人提醒她说,玛瑟,你要当心一点,兵工厂好像发现你的行踪了我这才知道她叫玛瑟。”
为什么玛瑟竟能够在如此广袤的世界里,准确地找到自己附近来,林三酒此时终于有了答案。这样看来,玛瑟发现自己进入兵工厂广播的时间段,应该也是她从联络器里听见玛瑟追缉令的时间段;如果豪斯特说的没错,那物品确实能将玛瑟从一个接触者引领到下一个接触者那儿的话
那她现在恐怕早已见到了梵和吧
1537 林三酒的视线
今天略不在状态,有点慢,大家等不等都可以啦,但是半小时到一小时之内是肯定能发出来的我迫不及待要发了去玩动森呢
新世界降临以来,林三酒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堕落种。
小灰的警告声才刚刚吐出来,就已经被一阵阵兴奋的“嗡嗡”蜂鸣给淹没了从马路两旁楼房的窗户中,爬出了一个又一个、密密麻麻的堕落种的身影。一条条口器不断地在半空中挥来扫去,甩得四溅的涎液,像粘稠的雨点一样洒了众人一身。
这情景,让林三酒联想起了大量蜜蜂进进出出的蜂窝。
到底有多少堕落种,是数不清也没时间数的不过肯定的是,在场6个人就是全死了,大概还不够它们每人分到一碗的血水。
“我x这就是所谓的一小群”高飞已经傻了眼,喃喃地轻声骂了一句。不光是他,一行六人全都楞住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在此起彼伏的尖利蜂鸣中,离众人最近的一只堕落种身手灵活地从窗台上翻了下来,眼看着一下子就顺着外墙爬下了两层楼冯七七第一个反应过来了,他大喊了一声“还不快跑”接着转身就要逃但没想到,他才刚迈开了步子,就差点撞在了疾冲过来的小灰身上。
“不许往回跑”身后立刻响起了徐晓阳拔高的声音。
小灰冷着脸挡住了来路,与冯七七对峙着,一动不动。
“这么多堕落种追着我们跑回去,绿洲所有人都别想活了”徐晓阳一张小脸发白,也不知是急得还是气的,“你们跟我冲过去,把堕落种引开”
除了小灰之外,剩下的四个人一时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高飞看了一眼前路,有点结巴地说“队、队长,你没开玩笑吧前面的楼上,全是堕落种啊”
林三酒一颗心“砰砰”地猛跳着,迅速扫了一眼在右前方大概五十米的地方,已经有好几个堕落种快爬到一楼了。
徐晓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小灰紧接着就开腔了“谁要回头的,先从我这儿过去。”
一句话说完,她右边白嫩修长的胳膊,已经像吹气球一样肉眼可见地膨胀了起来。一块块涨大的肌肉撑裂了衣袖,粗壮的青筋浮突在皮肤上,跟纤细的身段形成了惊人的对比。哪怕是教训铁刀的时候,小灰的身体也没有出现过这样诡异的变化看来她是要动真格儿的了。
高飞面色难看地吞了一口口水,一时无人说话。就在这时,只听“咚”的一声,不远处那几个堕落种跳到了地面上。
“跑哪边都行,咱们还是快点儿走吧”林三酒终于没忍住,一把拽过冯七七喊道“我来保证他肯定不往回跑,行了吧那边堕落种要来了”
情势的确再拖不得了徐晓阳朝小灰叫了一声“走”,后者脚下一蹬,冲到了徐晓阳身边,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拔腿就朝前飞奔。余下四个人也不敢耽误,纷纷使出了全副力气跟了上去。
小灰的右臂仍然保持着那诡异的状态,在奔跑的过程中几下挥打,就把刚刚落地的堕落种一个个儿地全给远远击飞了。有了她开路,后面的几人只要专心跑就行了众人也不知自己在朝着哪个方向跑,跟在小灰身后一口气跑出去了一条街。然而随着堵在前方路上的堕落种越来越多,只靠小灰一个人渐渐地有些支撑不住了终于,后面的堕落种也追了上来,一行六人如同陷在了泥沼里,速度越来越慢。
一只堕落种忽然从一间小商店的遮阳棚顶上跳了下来,一头扎进了队伍里。紧接着,只听落在最后的胡常在爆发出了一声惨叫,身子往前一扑,一下子滚倒在了林三酒的脚边。他没有经过体能强化,可以说是最弱的一个了林三酒目光一扫,发现他小腿被堕落种的口器给刮掉了一条肉,出现了一条鲜血淋漓的深坑。
根本没有多想,她下意识地松开了拉着冯七七的手,飞快地甩出去一张卡。卡片在半空中化为了一条警棍,带着呼呼的风声,打得那只堕落种退了几步,与它一起摔在了地上随后她拽着胡常在的领子,一把将他拎了起来“胳膊放上来忍着疼,尽量跟上”她大声吼道。
胡常在一张脸没了血色,强撑着把身体都压在了没受伤的腿上,跌跌撞撞地随着林三酒跑出了一段路。可是他的体重比林三酒还沉,这样拖着勉强跑了一会儿,她喘着粗气发现,二人已经跟队伍落下了老远的一段距离。
至于跑在第一个的小灰,都彻底看不见了。
好像察觉出了现在的情况,一只只堕落种都放慢了脚步,发出了阵阵让人肉酸的怪叫声,掉头朝着这两只落单的羊包围了过来。
“我,不、不行了你自己跑吧,谢、谢谢你了”胡常在嘶哑着嗓子说,一脸壮烈“我做鬼也会保佑你的”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林三酒粗着嗓子把他后半截话骂了回去。一滴滴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前划落下来,穿过眉毛落进了眼睛里眼睛被刺得一阵痛,可是她却忍着不敢去抹,紧张地四处扫视了一圈。
夜幕下,远处一个个代表着堕落种的黑影,模糊地连成了一片。他们身边的包围圈缓慢而坚定地逐渐厚重起来,干热灼人的空气中弥漫开了一股浓重的腥臭味。现在包围圈还没有合上,但是从堕落种的数量上看起来,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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