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乐园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须尾俱全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似乎是为了给梵和留下时间,让她好好地看一遍这个空空荡荡的巨大起落港。
梵和仰起头,目光跌进了无穷无尽的一片蓝天里。长风散在天光云影里,落下了一片不知从何处拾起的海鸥鸣叫;在安宁寂静的天海之间,她第一次意识到了一件事——karma博物馆的天空,竟然是十二界中最安静的。
“如今呢,”面前穿着一条卡其裤的男人说着,叹了口气,拍了拍身下的升降梯台阶。“我们可以在这个港口里停整整一天。我们已经停了一上午了,你是我见到的第十四个走过来的人。要知道,往常一个小时,我们就能集满一船人!”
“为什么会这样?”梵和神色清澹地问道——就算她想要刻意表现出兴趣,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摆布五官。
“看来你真的没听说过啊,”那男人再一次笑了,这次的笑里似乎有几分苦涩。“karma博物馆世界活过来了。”
“活过来了?”梵和一怔。
“从这个世界里,醒过来了一种叫做什么‘karma之力’的力量,正在渐渐往全世界范围内扩散,不用上点意识力之类的特殊手段,人根本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那男人说着,似乎也难掩不高兴,啐了一口,说:“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干了什么,给这种东西招惹出来了!被碰到以后,看着对你人一点影响都没有,实际上却已经被卷入了一张因果业报的大网里……我听说,你以前遇见的人,做过的事,都会反过来,以咱们很难预料到的方式再影响你。反正总而言之,你除非是只扶老太婆过马路扶了几十年,否则你都要倒大霉。”
梵和确实是第一次听说karma之力。
“你飞船生意受影响……莫非是因为‘十万世界移转梦’被karma之力覆盖了?”她猜测道。
“对啊,”那男人平平板板地说。好像多描述此时的“十万世界移转梦”哪怕一个字,都会令他心痛似的。
“可你仍然在来往揽客……说明你也被碰到了?”
男人这一次连嘴都不愿意张了,只是点了点头。
“怪不得你这么诚实,把话说得这么直白。”梵和一点都不在乎这话别人听了会不会觉得冒犯,直截了当地说:“你被karma之力给缠上了,你当然会担心向我撒谎可能造成的后果。”
“你到底上不上船?”那男人脸都涨红了。
“上,”梵和这一个字的话音未落时,人已经跨过了那男人,走上升降梯一半了;她反手一扔,一个黑影就落在了那男人手里。“这是我的票钱。够了吧?”
karma之力如此特殊奇妙的力量,在飞船上果然也是人们最常谈论的话题之一——不过会上船的人,除了已经被碰上过、无所谓了的,其他人自然有各种各样的理由认为它不重要;走在众人之间,谈话听得越多,梵和越不相信karma之力会影响自己。
就像脚下这艘飞船不会属于因果业报之力所能影响的目标一样,所谓人与人之间的纠缠与彼此影响,梵和自认也跟自己没关系。
她自打降生以来,就是一个工具;她与工具最大的区别,是她会思考,她与工具最大的相同之处,就是对自己用途命运的全盘接受。
正如一只锤子无法不接受作为锤子的命运一样,梵和也无法想象,自己要如何不做“梵和”。
当然,日后终有一天,她弥补和修复的速度,会渐渐赶不上积累下来的损伤和崩坏;她与人相通的部分会使她衰老,她与物相通的部分会使她破损。
到那时,梵和也会平静地与这个与她无关的世界告别,与她身上还能回收利用的部件告别,剩下的她,就会躺在某一个垃圾场里,或许还能看看天空中的云卷云舒,或许什么也看不见了。
在那之前……她该做的自然都会去做,比如追踪林三酒,拿回属于自己的一部分,使自己不得不被送去某个垃圾场的日子,再往后延迟一点。
她坐在窗边,静静看着窗外云层与阳光,始终坐落在飞船上乘客们的谈天交往之外。她看起来就是一副和平主义者的模样,她不主动找事,自然也不会有人来招惹她;看样子,或许她可以一直这样静静坐到目的地了。
如果不是有一个乘客,在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忽然朝她扭过了头的话。
梵和抬起头,发现那乘客正朝她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八颗牙的,眼孔漆黑的笑。
“你好,”他从身边抬起手,手臂往前,越递越长,直直伸入了梵和的身前空气里,好像不允许她想到她可以不握手。“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吗?”
末日乐园 2111 梵和的选择
梵和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时候,那只手连往后缩一下的意思都没有,依然直直地捅进空气里,离她的小腹仅有半掌距离。
在看见她的冷脸以后,那一张脸上的神色也没有半分改变:他脸上隆起的笑肌,好像是由陶泥捏出来的一样,凝固不动。八颗白色的、长方形、同样大小的牙,在两片淡红肉皮之间,平平整整地列成了一排,将他的嘴洞填得满满当当。
梵和第一次发现,自己也有比别人更像人的时候。
“让开,”她声气平淡地说,“你,和你的那几个朋友,都给我让开。”
这话话音一落,远处三三两两分散在餐厅四处的几个飞船乘客,就忽然在同一时间朝她扭过了头。
远远近近一共四张脸,不管男女,看着都大同小异——大块颧骨中间,挤着两个气孔似的小黑眼睛,仿佛随时准备好要礼貌地微笑起来。
“你发现了?”面前的男人说话时,嘴唇舌头都一动不动,好像喉咙里住着另一张嘴。“好敏锐,怎么发现的?认识一下吧?”
说着,那只手蓦然再次往前一探——却落了个空。
梵和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恰好站在两张餐桌之间,目光从四人身上缓缓划了过去。
“别逼我在这里报废了你们,”她平静地说。
“任何空间与缝隙,似乎都是她的‘通道’,”一个方颧骨女人更加平静地开口了。
梵和立时朝她投去了一眼;仅仅是这一眼的工夫,当她再转开目光时,她忽然意识到,餐厅里有什么地方好像不一样了。
……大门消失了。
大门就像从来没有存过在一样,被厚重墙壁取而代之,使整个餐厅都变成了一个封死的水泥方块;而两侧的观景窗外,是万丈高空。
“认识一下吧?”四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你们是什么东西?”梵和冷冷地问道,“为什么要找上我?”
从【万物之灵】中,她能感受到周遭环境中一切或波动或细微的变化,哪怕是某人走过后,一时还没散去的气流。所以梵和此刻清清楚楚地知道,她的“通道”正在被逐渐破坏堵死——尽管餐厅看起来,只不过是少了个门,其他桌椅装饰、空间排布,都与刚才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
他们怎么能一动不动,就将空间堵死?
而且还不是肉眼可见的、人能理解的三维意义上的“堵死”——比如说,在桌下空间里塞满箱子,自然人就钻不进去了。
感觉上,就好像他们所在的这一方空间,被人从宇宙维度上切了下来,变成了薄薄的一片,失去了立体维度,所以她无法再在空间中创造出无数通道而行动了。
梵和忍不住扫了一眼大门原本的位置。
如果她的感觉正确……就算她击碎墙壁,也无法从这一张切片般的空间中,重新回到正常世界里吧?
这岂不等于说,他们可以随心将自己所处的任何空间,都变成“气泡空间”吗?
“我们真的只是想认识一下你,”最初的男人仍保持着同样的笑容,说:“只要我们握一握手就行,你何必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话说完了,还看了看同伴。“这个俗语我用得对吧?”
他的同伴中没人理会他,几双眼睛都一直只看着梵和。
“好啊,”梵和点点头,“那就认识一下。”
不管怎么说,将这四人从物理上彻底摧毁,应该就能解决了……梵和一边想,一边朝最初的男人走了过去。可惜种子能力不在了,否则的话,只要双方一接触,这个男人就会立刻被收进去、洗成人形……
她神色温和地一笑,将自己的手,送入了那男人的掌心里。
那男人面色一亮,好像他也不敢相信梵和居然真的同意了一样;随即他却顿了一顿,不由自主低下了头——与此同时,梵和刚刚抽回了自己的手。
对方的手里,依然握着一只她的手;旧手因为脱离了与身体的连接,软软地挂在那男人手上,好像一只干瘪的果实。
梵和打量了一眼那只软软的旧手,不是很满意。
自从她失去了根系以后,想要再像从前一样高效地脱去旧肢体、拔节出新肢体,就很费劲了——事实上,在刚刚没了根系后好长一段时间里,她压根就没法再抽出新肢了;如今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脱下的旧肢体反应也很迟缓。
“还可以落旧生新?”那男人不可思议地甩了甩手里的人掌,说:“我从没在数据库中见过这种生命体……你一定岁数还不大吧?有没有五十岁?应该没有吧?”
这人最叫人讨厌的地方在于,他的任何情绪都像是表演出来的;仿佛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着某种运算,该吃惊的时候,他就往脸上吧唧一下贴个吃惊的表情。
……简直有几分侮辱人。
“你们拿去看看,”那男人将梵和的手扔向了他的同伴,被那女人一把接住了。“一定有不少数据——”
话没说完,他刚刚扬起、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右手,忽然迅速干扁枯黄了下去,被他的动作惯性一甩,就在半空里咔地一声,裂成了两半。一半手上挂着衰败的大拇指,低低垂了下来,另一半像是烧焦了的枯叶似的,仍然在空中微微摇晃。
枯死的机体逐渐扩张蔓延出去,爬上了他的小臂;以梵和的经验,如果他不早点下决断,那么很快,他的整个身体都会干瘪蜷缩成脆脆的一团。
“可以用旧肢体吸走水分?”那男人望着自己枯死范围越来越大的右臂,却好像遇见了什么新奇有趣的事一样,“那吸走的水分呢?转移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种单纯用于作战的手段,虽然有必要,可是也不算太高级的东西。”那女人依然握着梵和脱落的旧手,丝毫不受同伴遭遇影响,闭着眼睛说:“论作战手段,我们一点也不缺,而且看起来……唔,这个吸收水分的办法,是后装上去的能力。”
为什么?
梵和确定自己此前与这几个人从未谋面,仅仅是一过手的几分钟里,为什么他们就对自己的能力有了这么深的了解?
她难以不感到心惊——那女人不仅知道“枯死”技能是新近添加的,甚至还知道她的能力是需要“装”上去的,而不是像进化者一样发展出来的。
“越看越觉得合适,”那男人说着,也不见他拿出什么武器,只是活动了一下肩膀,整条右臂都掉了下去,在地面上一撞,落成了一堆枯败和饱满夹杂的肢体碎块。
“是的,”另一个同伴赞同道,“她是个开放性系统,而且她的生物性保证了她可以从周遭环境中摄取多种能量,她做不到的熵减,我们可以做到。”
“不过,有点麻烦的是,她也是从一个生物基础体上改造出来的,”那个女人说着,扔掉了梵和的手,以及她自己也渐渐枯败了的干肢。“就算我们解读了她,最开始被拿来改造的生命,我们也编写不出来。”
“所以要从头开始?”那男人点点头,看着梵和说,“你很幸运。”
不管可行性有多大,梵和也决定,要打碎墙壁冲出去试试了——尽管她还没有忘记,她此时与对方四人一起,都困在万丈高空里。
除了眼前一人之外,其他三人都站在餐厅桌椅之间;只要她尽快退到墙壁处,至少也能保证了身后的安全。
“你不要误会,”
那男人看着梵和一步步后退,安慰似的说:“我们可不是打算对你做什么。我们是想和你做一个等价的交易……你也听见我同伴的话了,对不对?我们需要你的配合,从你的机体缺损衰退程度来看,我认为你也需要我们的帮助。”
梵和挑起一边眉毛,没说话。他们看起来不是战力很高的样子,此刻却站在原地任她后退,不来阻挡堵截——为什么?
“一个雄性生命体,一个雌性生命体,相结合以后,就会产出新一代继承了父母特征的生命,但它同时也具备了许多随机产生的基因突变……演化正是由此而来。”那男人不疾不徐地说,“虽然不需要像生物一样繁衍,但是我们两种生命形式的结合,或许能够创造出一种全新的、优于原本形式的生命……最理想的是,我们不必等下一代,从你我开始,我们就可以进行这种质变。这不好吗?”
当梵和意识到【万物之灵】中捕捉到了什么微小变化的时候,已经晚了。
在男人滔滔不绝的时候,那三个依然站在餐厅桌椅之间的人,仿佛忽然一下失去了对全身肌肉的控制,伴随着闷响,接二连三地笔直倒在了地上,仿佛三个失去了支撑的空壳。
梵和还没有走到墙边,却无法再继续后退了;她好像走进了某种力场中,正在被某种东西渐渐浸透——尽管从肉眼中看来,她身边仍旧是空空荡荡的。
“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她惊怒之下,喝问道。
“我们是即将会成为你的一部分的东西,”那男人一笑,说:“而你也即将成为我们的一部分……你现在太无知了,还不知道你我两种生命形式结合后的优势。我看看,唔,原来你缺少了一个最重要的部分啊?”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少了“根系”的?
梵和死命挣扎了几下,身体的确是挣动了,跌跌撞撞走开了几步,然而那种被渐渐浸透、彻底入侵的感觉,却始终摆脱不掉。
“如果你愿意配合的话,我们可以根据你的数据,重新为你设计出一个更优越的‘根系’……”那男人的眼睛始终看着半空,好像那儿装着一切关于梵和的答案。“在有了我们的帮助后,连永生也只不过是一个机件维护带来的结果罢了……”
梵和忽然冷静了下来,轻轻笑了一声。
“我要永生干什么?”她低声说,“既然你们对我的了解,不知为何已经这么深了,那么我问你,在我陷入无法摆脱的困境,可能落入敌手的时候,我可以选择触发的对应机制是哪一个?”
那男人顿了一顿,仿佛在等待那看不见的力量告诉他答案一样。过了几秒,他终于朝梵和转过了目光。
“……‘自毁’,”他近乎平静地说。
创造出梵和的技术,不能落在外人手中,这原本是他们一早就该想到的事情才对。
那男人回头看了看,似乎在等他的同伴重新从地上站起来;仿佛接受到了什么信号似的,那个同样少了一条手臂的女人,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
“没有自我介绍,这确实是我们的不对。”她看着梵和,面无表情地说:“……我们是数据体。我们可以通过读取到的数据,重新将本体编写出来,不管那是一个物件,还是一个人。”
梵和一怔。
“任何人都有自己所执着的东西,而你的存在基础也是由一个人演变而来的。只要你同意加入我们的计划,”那女人慢慢地说:“……你就可以亲自编写出黎文溯江。你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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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们,梵和的坑这就填完了,没有了,一个角色身上的开放式结局,在我看来跟坑是有区别的……
末日乐园 2112 写着K字的小巷
这一次传送后她掉下来的地方,居然是一片倾斜的瓦片屋顶,不由让万林感到几分措手不及——她翻滚着从半空中跌到屋顶上,来不及找到平衡、或抓住一个着力点,瓦片就哗啦啦地碎了,她收不住势子,顺着屋顶滚下去,砸在了地面上。
万林嘶了一口凉气,撑着摔痛的膝盖,从地上爬了起来。在刚刚一看清四周环境时,她没忍住,连心跳都漏了一拍——有一瞬间,她还以为“大洪水跳跃”出错了,把她抛回了十二界之外的末日世界里。
……是了,她很快就在冷汗中反应了过来,karma博物馆里有自己曾去过的末日世界模型,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万林以前不知道karma博物馆里有这一个世界;但这儿的末日模型太多了,谁也不可能把它们都打听全。
要说与万林以前经历过的世界有什么不同的话,此时白墙黑瓦之间小巷里,处处仿佛都浮动着一层淡淡的雾,总在人的眼角处漂游着;可是再定睛一看时,却空气清透、光线明亮,什么雾也没有。
附近安安静静,别说堕落种之类的危险了,连一点人声都听不见,简直不太像karma博物馆。
不会真出错了吧?
万林顺着小巷走了一会,什么异样也没碰见,倒是在一条小巷末尾处,看见有人在地上用喷漆画了个大大的“k”。
什么意思?
看着不像是有危险的样子……只是一个涂鸦吗?
她继续换了个方向走,却又看见了更多的“k”字涂鸦,几乎每条小巷口和墙壁上都画了——“漫步云端”世界的广播系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不大灵光,所以她在过去的十几天里,一直没能听见多少十二界的最新消息,实在想不出“k”字的意义。
不过,最近的新闻还可以再打听,给客户带的东西却该第一时间送出去了;万林想到这儿,从腰间皮带扣里一划,手心里多了一只纸鹤。
“林三酒?”她对纸鹤说,“我已经拿到了你要的东西,现在回到karma博物馆了。仍然在‘市政大厅’世界碰头,你看如何?”
只要一弄明白自己在哪儿,她就能想办法去“市政大厅”世界了;万林一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至于那一把小管子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她不想知道——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只是麻烦而已。
纸鹤果然顺利地扑棱棱飞进了天空里,阳光在它的翅膀边缘上闪起了一道金光;在蓝天下,它化成了一只小小的影子,在飞经小楼屋檐的时候,被忽然伸进空气里的手一把攥住了。
万林蓦然一惊,往后退了几步,喝问道:“谁?”
攥着不断扑腾挣扎的纸鹤,那只手往回一缩,再没了动静。
“现在就把我纸鹤放出来,”万林从腰带扣上一划,手中已经多了一根树枝模样的武器——那树枝看着新鲜得很,还带着一团团葱葱绿叶。“我还可以当作没这回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自己也注意到了,她的嗓音隐隐有点发颤。
万林不害怕遇上劫匪,她自己也做过一两次劫匪;她止不住发颤的原因,是她总隐隐感觉这一幕有点熟悉——尽管她从未被一只手抢走过纸鹤。
“出来!”她又喝了一声。一边说,她一边伸长脖子往微微倾斜的屋顶上看——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那人莫非已经从屋顶另一侧滑下去跑了吗?
万林警戒起来,四下看了一圈。一只纸鹤不算什么,她是个谨慎的人,抓住机会往外继续走才是正经事;正当她往小巷口的方向扫了一眼时,她看见了。
在墙角后的地面上,仅仅露出了一点点的,是一排人的脚趾头。
万林想了想,转头就朝另一个方向跑。
她的战力只是中等;再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有必要的战斗,就算能赢,她又为什么要费力去打?
万林的脚步一下接一下地打在地面上,时不时绕过小巷、跳上墙头,朝着这一片密集的屋巷区外跑。西边不到千米远的地方,就是很明显的另一个末日世界模型了;在跑出去以后,或许暗中那个躲躲藏藏的人为了不暴露自己,就会放弃追踪她呢?
万林匆匆冲入一条小巷,在她从两扇窗户之间跑过的时候,她眼角余光扫见了右手边窗户上的倒影:神色严肃匆忙的自己,以及自己身后那半个赤|裸苍白的人影——只有前半边,就像是赛跑比赛里的选手,才刚刚跑进摄影师镜头,两条胳膊一前一后甩得高高的,即使是惊鸿一瞥间,万林也感觉到了它的兴奋。
当她感觉到脚腕一紧、被什么东西抓住的时候,那一瞬间的万林体验到了两件事:一,她收不住势,整个人都朝前方跌倒了下去,与此同时,一个什么东西扎入了她的后颈里;第二,她脑海里突然浮起了一幅自己很久都没有想起过的画面。
她用力将铲子扎入土坑里,一脚将它踏下去,铲起了一大块土。从挖出来的深坑中,万林扫开土,抽出了一条活蹦乱跳的藤蔓,将它塞进了腰带扣里。
那是好几个世界以前的事了,她那时还在各个末日世界里辛苦地找物资。这种藤蔓在十二界能卖个不错的价格,因为在把它种下去以后,它会迅速生长,绞杀掉附近许多种威胁——她知道,或许自己不该将这种藤蔓挖干净,因为它很大程度上抑制了附近地区的堕落种;但万林依然将那一片区域里能找到的每一条藤蔓都挖出来了。
为什么自己会忽然想到这件事?
在万林的额头砸上地面、意识模糊之前,这是她浮起的最后一个还算清楚的念头。
她的身体仿佛被麻醉了一样,所有感知都变钝了,隐隐约约地,她能感觉到自己似乎正在被人拖行在地上——那东西,不是人吧?
后来万林似乎失去了一段时间的意识;等她再度恢复了一点感知时,她知道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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