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乐园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须尾俱全
余渊参考了一下女性人类向男性人类释放信号时的表现,抬起手将头发撩向耳后,考虑到自己对面部精细肌肉的掌握还不熟练,他没试图微笑,只是稍稍低下头,说:“你对文字运用得好熟练啊。”
爱伦坡嘿然一声。
“你应该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
“七八个月吧,”爱伦坡交叠起了双腿,往后一靠,说:“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我教你。来,坐。”
反正是个尸体,你不介意我也不介意。
余渊抱着这个念头,在他身边坐下了,爱伦坡的胳膊搭在他背后的靠背垫上。“你和舟仙熟悉吗?”——林三酒那句话或许是为了提示他和舟仙之间的关系。
“他?不怎么熟悉。除了大家聚在一起偶尔交流一下自己的游戏,我和他没什么来往。”
那林三酒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你们是怎么交流自己游戏的?”余渊问道。他没有忘记一直用专注的眼神望着爱伦坡,好像对方一张嘴就是《战争与和平》。他问这个问题,是冒了一点险的,但是考虑到死去的女孩是个才刚来的新人,也许——
“你不是也交流过吗?”爱伦坡皱起了眉头。
……没想到他才冒个险,就撞上了铁板。
余渊眨巴了几下眼睛,微微张开嘴,努力作出了一副惊讶。“啊?我有吗?噢,难道是那个——”
“对啊,”爱伦坡眉间的纹路更深了一些,往后挪开一点,似乎突然想要再打量他一遍。余渊认得出来,这是人类起疑心时的表情,虽然对方可能一时还想不到与自己谈话的对象是个死人。“你那天不是也在吗,大家下午聚集在圆厅里,你还讲了自己第一个编写的游戏。”
“说来你别笑话我,”余渊低下头,让长发垂下来,假装成不太好意思的样子,说:“我那天是第一次,所以很紧张,我还以为当时那个是工作报告之类的……你说交流,我就觉得是大家平常在设计游戏的时候,聊聊天啊什么的。”
爱伦坡肉眼可见地放松了,手臂重新搭了回来。
“原来是这样,”他笑了一声,说:“平常也没什么可说的。他们不肯告诉你实话,其实吧,我们每周都要安排一次这种交流聚会。为什么呢,我们平均一周出一个游戏,那么就需要把自己的游戏分享给大家知道。这样以后等我们万一运气不好,被送出去了,还可以避开彼此写的游戏。”
“一般来讲谁负责安排啊?上次那个,是固定时间吗?”
“大家商量着来呗,差不多一周了就有人提,看看大家当天都什么时候有空……”
余渊怔了怔,随即忽然坐直了身体。他知道林三酒没说完的那半句话是什么了——他们之间有联系方式。
这就是爱伦坡为什么在明明不写游戏的时候,也把他写游戏的工具拿出来的原因了;他一定是通过它向他人传送了什么消息——只要一想到他现在身边发生了什么值得说的事情,余渊就知道,林三酒的掩护暴露了。
她没有写完下半句话,很可能是因为情势不允许。假如有人对她施放出了限制人身自|由的文字,然后通知另一个人去解决她……
他不能在这儿继续耽误下去了。余渊腾地站起身,把爱伦坡刚刚凑上来的手都撞开了;面对他有点吃惊的神色,余渊想了个借口:“我忽然想起来,我第二个游戏里还有点问题,得回去看看。”
爱伦坡登时有点失落,伸手还想去拉他,口中说:“着急么?要么我跟着你一起去看看?”
“也好,那我们现在就走吧,”余渊想了想,决定暂时把他拖住,让他成为一个给自己开门的道具。爱伦坡一听见他同意了,高兴了,脸上肌肉顿时颤颤欲飞起来,跳起来就和余渊一起往门口走。
余渊有意退开半步,让他给自己拉开了门。
“你第二个游戏是什么内容的?”爱伦坡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不是我说啊,你第一个游戏吧,太软和了。虽然说也不是不行,但是写那种平平淡淡的东西,没啥意义。”
“哦?怎么太软和了?”余渊下意识地应了一句。
“死在你那个公寓剧情里的人,在游戏结束之后也没有真死啊,”爱伦坡抱怨似的说,“他们就是跟着发了一场疯,演了一场戏,过后该怎么样还怎么样……这个没有挑战性。”
如果余渊会被“惊讶”这种情绪冲击到的话,他现在估计就该栽下去了。
饶是身为数据体,他都不得不缓了几秒,才慢慢问道:“原来你记得我那个公寓的游戏啊。你觉得哪里改改比较好?”
……这个世界里公寓多的是,现在还不能肯定此公寓就是彼公寓。
“怎么不记得。你们新人刚来的时候,设计的游戏一般都比较不咸不淡。”爱伦坡建议道,“要我看,你完全可以把它改成一个生存类的游戏,外界带来的物资一律失效,进去八个人,只给放四个人的生存物资,不断有灾难……啊,对了,那个神婆的角色,你可以让她不断对灾难发表预言嘛。我跟你讲,他们最喜欢先对传递坏消息的人动手……”
余渊的手在自己的裤袋里,紧紧握住了【鸿雁家书】。
抓走季山青的游戏创造者,原来是这个已经死了的人?
1518 思想工作
……林三酒在脑海深处升起了一个隐约的念头:她小瞧张师了。
这些游戏创造者战力低下,各怀心眼,一盘散沙,所以即使他们能调动文字,她也没有真害怕过——就拿张师来说,哪怕他刚刚听见了那女孩没有死的消息,对付林三酒时,他也不会直愣楞地往外扔出一个死字。与行事还有几分莽撞的年轻人不一样,涉及到张师自己的身家性命时,百分之零点一的风险几率他都会嫌太大了。
同理,他也不可能放出“昏迷”之类的文字来。二人都昏迷了,就等于二人都死了,因为找上门来的其他游戏创造者绝对不可能白白放过这个好机会。既然她不会死,也不会失去意识,那么不论要挨什么负面影响,她难道还能挨不过张师?
当然,这些都是在她真正看见文字之前的思维活动了。
她现在还能听见的,是意老师持续不断的呼唤声,就好像她是一个濒死的人,必须得呼叫她的名字、让她保持注意力:“林三酒!林三酒,你好好想一想,你现在的感觉都是被文字引发的,你不要……”
林三酒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对面的张师,写到一半的【鸿雁家书】仍然握在手上。
张师已经重新站稳了,虽然肚子挺得那么大,看着仍旧那么肥胖沉重,但是正是这份沉重感,给他带来了一股稳若泰山、不急不缓的气度。他看了看林三酒手上的纸,又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这才试探着慢慢说:“来,给我看一下。”
好像被人调节了一样,他一出声,意老师的声音立刻就摇晃、减弱、失色了,如同枯黄的历史旧文件一样,不再具有意义。
林三酒沉默了几秒,终于顺从地走过去,将【鸿雁家书】递给了他。
张师不由升起了几分喜色。他接过纸片,垂下眼皮,一边扫视纸上文字,一边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个东西上交给我,你没有意见吧?”
“没有,没有,”林三酒急忙答道——她自己也很不适应这种新升起的感觉,就好像她生怕自己说晚了,对方要误会了一样。她得陪着小心,斟酌词句,却不是像面对人偶师时怕刺激他的回护之心,反而是令她觉得陌生的恭敬谄顺。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更何况脑海中的意老师也始终不放弃,一直在试图发声;但是这一些小小的不协调音符,都在张师背后那几个文字的威力下,被压制、被消解了。
足有两三米高的「威」「權」二字,高高顶住了天花板,在张师身后形成了明光与阴影的结合体。每一个被叫出来的文字气质都各有不同,但从没有哪一个,像它们这样肃杀、庞大、沉重;强烈的、不容置疑的白色光芒仿佛随着笔画而凝固了,在边缘一转折,又投下了令人心惊的深邃黑暗。
在这二字面前,人就不存在了。
它们站在谁身后,谁才存在。对于它们,林三酒不敢直视,又不敢不看——都是出于同一个原因。
张师已经彻底放下了心。他的文字,对他自己也起效,于是他行动、讲话之间,都越来越有大人物风范了;他抖了抖手中的纸片,慢慢地说:“你在这里还有一个同伙啊……”
幸好大部分对话,都已经被新的字迹给“推”上去,从纸片上消失了;除了“爱伦坡那儿有她的同伙”之外,张师看不出任何其他信息。
“是的,”林三酒立刻答道——随即使劲压下了主动交代更多信息的冲动。她很难讲清楚自己心里现在是个什么感觉,她一面想低头,想弯腰,想赞叹,一面想挣扎,想逃,想将他推倒。但是她不敢。她除了一动不动,什么都不敢,因为张师现在既没有叫她陪笑,也没有逼她造反。
“你就是之前冲出来的那个女人吧?”张师抬起眼皮,看了看她,“你把原样恢复一下,我看看。”
如果不做他又能拿她怎么样?林三酒想不出一个具体的可能会发生的后果,但她只要稍稍想一想“不服从”这几个字,就感觉自己快要一脚滑下悬崖边了似的,连胃都紧紧缩拧在了一起。
她解除了自己的伪装。
张师睁圆了眼睛,连连点了几次头,说:“嗯,没想到,你还是可以的。哦,”他似乎忽然在脑海里连上线了,“这么说来,你之前那个所谓的人形物品,其实就是你的同伙吧?他根本不是人形物品?”
林三酒垂着眼皮,点点头。她仿佛一瞬间就退化成了一个小孩,软塌塌的,没有主意。
张师咂了咂嘴唇。“爱伦坡呢?他又知情多少?”
“他不知道我们的身份,他以为我的同伙就是游戏创造者之一。”她哑着嗓子说。
“他说那女孩没死,又是怎么回事?”张师皱起眉头,追根究底:“你不要以为你可以瞒得住我,那女孩究竟死没死?”
“死了……”
“那他为什么说没死?”
林三酒觉得她的牙根都在打战。要她暴露自己,这是一码事;要她主动将余渊供出来,又是另一码事了。她的指甲深深扎进掌心里,血液一阵阵冲上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因为我的朋友……他假装成了……”
她后半句话说不出来了,但是即使现在咬住嘴唇不再说话,也没了意义——张师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可惜啊,”他慢条斯理地说,“可惜爱伦坡已经把消息传出去了,现在每一个人知道那女孩没死,知道你这个人的身份有蹊跷了。他们也不是完全地傻……你看见我这部电话了吧?”
林三酒恨不得一只眼睛看电话,一只眼睛盯着「威」「權」——她总疑心自己一个看不见,它们就会将自己无声地碾压成碎粉,在风里消散掉。
“它其实不是电话。我嘛,比较念旧,所以把我的内部消息系统给设置成了这种外貌……”张师背过双手,原地踱了几步,说:“但其实只要一有信息,它马上就会播放给我听,我要发送信息,也用不着一个一个打电话。你看,从刚才爱伦坡那条消息之后,到现在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我却没有收到其他人的任何消息。”
林三酒没出声,静静地等着他说。
“这说明什么?”他一挥手,冷笑了一声,说:“你进了我的房间,他们都明明白白地看见了。现在你的身份突然成疑,你又迟迟没有出去,他们恐怕要么以为我已经倒了霉……要么我已经控制住了你。”
张师说到这儿,停了一会儿。
“这些人啊,胆子不大。一时半会,他们还不敢进来……等我们在屋里待待时间长了,他们就该想要进来看看了。”
张师望着林三酒,近乎慈祥地笑了一笑。“在这段时间里,我觉得你的这个思想啊,还是要好好锻炼一下。”
1519 辨认敌我需要智慧
【这章快了……】
“嗯……”
地上蜷缩着的女人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吟,打破了房间里的僵持气氛。
“啊……刚才那一下,还真有点儿疼呢……”
看着“林妈妈”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站了起来,林三酒只觉自己的眼角都在抽动——不妙了,二对一。对方有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暂且不说,自己此刻累得手软脚软,连一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林妈妈”站直了身体,咔咔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当她再转过脸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陌生少年人模样。
“哎呀呀,真是的。天下那么多父母双全的,偏偏叫我们遇上一个孤儿……”少年连看也没看林三酒一眼,先是向他的同伙抱怨了一句。“林爸爸”沉默着点点头,从卧室里向外走了两步。
两步一停,“林爸爸”就变成了一个红头发的中年白人妇女。她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向那男孩问道:“她刚才没砸坏你吧?”
少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当然没有,她劲儿不大。”
看见两人这么旁若无人的自然样子,林三酒心里直发苦——她悄悄地往后退了一点,颤声问道:“你们也是来自‘新世界’的人吗?”
少年一听,好像顿时来了兴趣:“哎呀?原来你知道这么多呢?倒是小看你了,怪不得下手这么利落。唔,刚才我就发现了,看你的样子大概已经进化了一点了……潜力值一定很高啊。”
少年的语气特别轻快活泼,就像在聊一个他喜欢打的游戏似的。要不是刚才这少年变成了自己去世母亲的模样,引得自己入了房,林三酒恐怕还真就要放松警惕了。
“我的朋友……真的已经死了?”
少年夸张地耸了耸肩膀。“人就在洗手间里,好像是脱水太厉害了,想要去喝水吧。不过你们这地方好像有干旱啊?反正自来水管子里一滴水也没流出来……对了,她的死相很不好看,我劝你最好不要看。”
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林三酒忙一把擦掉,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两人,脚下又退了一步。
来自新世界的所谓“进化人”,她已经见识过一个任楠了。这次猛然又遇见了两个,林三酒的警惕心不由运转到了最大:“如果我的朋友不是你们杀的,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儿?刚才又为什么要骗我进来?”
少年一摊手:“过来的时候,我们又不能选择地点!这回落进一户人家里还真算不错,还有张床休息休息……总而言之,我们来的时候,你朋友就已经死了。”
“那为什么又要装成我父母骗我?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父母的?”很明显,这个少年特别爱说话,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透漏了不少信息了——林三酒在心中计划了一下,故意又问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这一回没等少年回答,那个红发女人就先不耐烦了,一挥手止住了少年跃跃欲试的话头,冷着脸说:“是我想让你进来的。”
唰地一声金属划过的声响,红发女人的指甲猛然伸长了半米,在黑暗中闪出了幽幽的光泽。她笑了笑:“我就是想看看这个世界的人进化到什么地步了。”
几乎在那红发女人指甲弹出来的一瞬间,林三酒猛地将椅子往前一踹,挡住了两人的来路,自己飞快地转身就跑;幸好刚才进屋的时候她没有关门,才有了一条逃生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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