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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原乱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四下里
日光绵绵轻薄,透过枝叶淡淡烙在地面上,也令树下两人似被斑驳碎影笼罩其中,千穆握了握手中的竹扇,体味着竹骨上传来的清凉,表情柔和地说道:“这扇子是帝君赏你的,是你心爱之物,你就这样给我了么?”师倾涯微微一笑,道:“父亲既赏了我,便是我的了,凭它再怎么好,终究也只是个玩意儿罢了,我要送你,莫非使不得?”
千穆闻言,亦是一笑,这几年他与师倾涯二人之间关系日益亲密,早已不仅仅只是道侣而已,更是成为了情侣,两人已有了肌肤之亲,如今彼此十分亲厚,时常相伴,许多人已私下议论这千穆如无意外,日后只怕就是师倾涯的平君人选,因此宫中上下颇为奉承,至于远在万里之外摇光城中的晏长河,师倾涯这几年来,已经与其不知不觉间渐渐疏远了。
一对年轻人说着话,很快来到师倾涯的住处,两人正值青春年少之际,又是情侣,如此单独相处,不免做出些亲密之事,一时云雨既罢,唤人取水梳洗一番,便并头躺在榻上,一同午睡,千穆之前与师倾涯闹得过头,眼□子又乏又有些不适,很快便睡着了,师倾涯躺了一会儿,并无睡意,便起身下床,他披了衣裳,到外面透透气,站在廊下随手逗弄着拴在架子上的白鹦鹉,正当此时,有人轻轻近前,双手将一封书信奉上,道:“……爷,有摇光城来的信。”顿一顿,又轻声补充了一句:“是东宫所书。”师倾涯听了,脸上神色就有些变化,他从那人手里拿过信,踱到距离此处最近的一间书房,这才坐下来展开信纸,看了一遍,读罢,师倾涯面色明晦不定,他放下信纸,伸手欲取笔架上的笔,但手刚伸出去,还没拿起笔就又缩了回来,一时师倾涯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之色,他踌躇片刻,终究还是没有回信,因为他知道,时至今日,自己与晏长河之间,已经没有多少可能了。
同一时间,一处内殿中,仍然还是少年模样、与几年前几乎没有明显差别的师映川坐在方榻上,面前几步外放着一张椅子,容貌气度比起从前越发沉稳许多的季平琰端正坐着,已经初步能够看出少女模样的纪桃静静侍立在父亲身侧,手里牵着一个俊秀可爱的男孩,便是她的幼弟梵兰督,两个孩子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师映川,虽然心里有些慑于祖父威严,但血脉中的亲近却是天生就有的,因此倒也并不见十分拘束,这时就见师映川放下手中的茶碗,对姐弟俩道:“好孩子,你们先下去,祖父与你们父亲有话要说。”
纪桃听了,便带着梵兰督给师映川恭恭敬敬行了礼,姐弟二人便下去了,师映川见两个孩子离开,这才目光落在季平琰身上,道:“这些年你将承恩宗打理得不错,颇有欣欣向荣之势,两个孩子也教养得很好,你不容易。”季平琰如今年纪并不算大,但已开始蓄须,唇上一抹髭须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老成许多,闻言微微欠身,道:“这都是儿子分内之事,当不得父亲这样夸赞,况且若无白叔父从旁协助,儿子也难以顾及到方方面面。”师映川点头道:“白缘是宗内老人,为父幼时便由其照顾指点,你平时多听他的意见,不会有错。”
季平琰沉声应了,师映川看着他,不知为何,忽然很想与这个长子多说说话,但他终究没有这么做,只是仍然保持着一个严父的姿态,道:“你将宗门打理得很好,但也不能因此便忽视了自己的私事,自从劫心离世,这些年你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这不象话,况且香雪海和兰督还是孩子,需要有人照顾,纵然身边下人仆妇众多,但也终究不能与母亲相比,而且你到底是青春鼎盛的年纪,总该有合意的人侍奉枕席。”
季平琰听了这话,目光一闪,便看向师映川,道:“儿子这些年也习惯了,况且……”师映川伸手止了他的话,微微扬眉道:“燕氏与师氏乃是你祖母、曾祖母出身的家族,我留意了一下,两家都有几个品貌性情皆佳的嫡女,你便选一个为你打理家中琐事、照顾儿女罢。”
季平琰一直平静的脸色有了变化,忙道:“儿子在女色之上并无心思,而且香雪海和兰督两个也已经渐渐大了,无须格外照看,更何况毕竟不是亲生骨肉,旁的女子待他们终究不能像亲生儿女一般,日后万一再有子嗣,说不定家中便要生出嫌隙,儿子实在不耐烦见到后院起火之事发生。”季平琰说着,见师映川眉头微皱,似有不赞同之色,便起身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劫心当年与儿子感情深厚,是少年结发夫妻,决非其他人能够相比,他既离去,儿子已无心再婚娶,还请父亲见谅,成全儿子这点念旧之心。”
师映川不语,只是看着季平琰,久久之后,才道:“罢了,你既是心意已决,做父亲的也不好拂了你的意思。”当下换了话题:“你是一宗之主,不宜久离宗门,过两日便回去罢,不过香雪海和兰督倒不必过早回去,就在云霄城住些日子,过一段时间我再派人送他们回去。”
季平琰躬身应了,父子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季平琰便退下,自有人引他去已经收拾好的住处,刚进到园内,却见师倾涯正站在廊下等候,见了他便笑道:“之前大哥与父亲说话,我不好掺和,就来这里等大哥回来,再好好聊聊。”
一时兄弟两人见面,自然十分亲热,就在廊下说起话来,季平琰也将方才师映川对自己说的话都对弟弟讲了,末了,季平琰手扶朱栏,面色还算从容,只是语气之中却透出少许的不平静:“父亲这些年,越发威严了,我面对父亲之际,只觉得压力甚大,原本事先还想着在父亲面前提及阿父,希望能见阿父一面,更想见师祖一面,没想到与父亲当面时,这话却是说不出来了。”
师倾涯听了,神色微动,眉宇间就有了几分肃穆,道:“大哥没有说就对了,否则只会惹得父亲不快,这些年来,莫说大哥,就连我也不曾见过师祖与阿父一面,就连想要私下让人照拂一二,都是不能。”季平琰叹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我二人也只能旁观了。”
却说季平琰出去之后,师映川在殿内坐了一会儿,忽然却见一个小脑袋自门口探进来,却是纪桃,他就笑了笑,招手道:“丫头,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来,到祖父这里。”对方听了这话,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就犹犹豫豫地走了进来,觑了一眼方榻上的师映川,见他没有丝毫不高兴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上前行了礼,乖巧地站在师映川面前,师映川拉起她的小手,道:“兰督呢,你这做姐姐的,怎么倒把弟弟丢下了。”
纪桃这些年很少见到师映川,自然有些陌生,但师映川和蔼的态度却让她放松了些,尤其不知怎的,冥冥之中仿佛有一种力量让她本能地想要与对方亲近,当下就道:“祖父说得不对,我才没有丢下弟弟呢,是我们刚才遇到小叔叔,弟弟就被小叔叔拉去一起玩了。”
纪桃说的小叔叔自然是师灵修,师灵修与梵兰督年纪差不多,两个男孩玩在一起也是正常,师映川听了,就笑着用手轻刮了一下纪桃白嫩的脸蛋,道:“哦,原来是祖父冤枉香雪海了。”一时见纪桃笑语嫣然的可爱样子,不免微扬了眉毛,淡笑道:“世人大多畏我,连你父亲在我面前也有拘谨,不过瞧你这小小丫头倒有些不同,怎么却不怕我?”
纪桃乌黑的眼睛眨了眨,道:“您是香雪海的祖父,香雪海为什么要怕您?自然是不怕的。”女孩说着,稚气未脱的脸上忽又闪过一丝迷离之色,呐呐道:“而且,香雪海很喜欢您,想跟您多说说话……香雪海也不知道为什么……”师映川闻言,古井无波的心头微微泛出一丝涟漪,他仔细看着纪桃秀美的小脸,看到了小姑娘眼里真切的亲近之色,一时间仿佛就从中看到了当年那个温婉的女子,师映川心中轻叹,就伸手摸了摸纪桃的头顶,柔声道:“好孩子,以后若想见我,随时都可以过来。”
纪桃走后,师映川静坐了片刻,忽然起身下榻,走到外面,这个时节的天气并不喜人,连风都是微微有些焦热的,花香亦是过分浓郁而甜腻,师映川坐在廊下的台阶处,沐浴在阳光中的他被炽烈耀眼的光线照得有些不真实,玉骨雪肌,难以逼视,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块石头,气息完全内敛,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波动,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只莲花玉佩,指尖缓缓在上面摩挲,此物是从前他还是断法宗剑子时,亲手为连江楼琢磨而成,但这时,却见师映川眸子一凝,眼中闪过一丝冷漠的光,一瞬即逝,下一刻,突然五指一合,温润无瑕的玉佩顿时就被握得粉碎,师映川脸上的平静之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凉到心底的冰冷,他缓缓站起身来,沿着白石小路走向远处。
师映川信步走着,仿佛没有什么确定的方向,但他所经过的地方却是越来越冷清的样子,不久之后,周遭已是寂静无人,这圣武帝宫占地面积极大,甚至大周皇宫也是不及,只不过师映川家眷不多,因此帝宫之内大部分的地方是由青元教众人占据,根据分工不同而各司其职,平时绝大多教中事务都是在这里集中处理,保证青元教这个庞然大物的日常运转,不过在一些偏僻之处,却是少有人迹,当师映川穿过一条幽深的巷子之后,没走多远,面前便出现了一处冷清的院子。
四下安静一片,树上的蝉有气无力地嘶鸣着,树叶都被炽烈的阳光烤得有些打卷,不时有一两只缩头缩脑的麻雀蹦跳而过,才给这样死寂的画面带来一丝活气,不过毕竟这帝宫乃是新建不过数年光景,哪怕此处清冷,却也不可能多么破败,院墙屋宇都还是整齐干净的样子,还不至于出现废弃无人的荒败感觉。
周围看起来静悄悄的,安静异常,似乎一个人都没有,但师映川知道,实际上此刻有很多双眼睛都在关注着这里,尽管那人被贬落在这种地方,但仍然一直都有足够的人手在这里看守,各个地方也隐匿着一些强者,不容那人有失,否则,这里没人能够承担他的怒火。
一时师映川的身影出现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这院子原本是给宫中杂役所住,所以虽然简陋,但地方却是足够大,这样才能容纳很多人,师映川站在角落里,看着远处正在忙碌的那个身影,既然是杂役所住的地方,自然不会种多少观赏用的植物,一般都是种些小葱茄子之类的蔬菜,所以原本院子里就被开辟出两块地,只是从前因为尚且无人居住的缘故,因此一直没有用上罢了,而眼下这地里却是一片绿色,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正提水浇灌着这些蔬菜,看那身形,似乎比从前略瘦了些,男子的动作没有丝毫笨拙的样子,就像是一个普通农夫一样,显然是早已熟悉了这种事,身上穿的粗布衣上面沾着些泥土,隐隐透出几许沧桑。
这世间之人往往最是势力,最擅长捧高踩低的,尤其皇宫那种地方,更是如此,圣武帝宫虽非皇宫,但道理是一样的,下面的人见连江楼失势,自然不会趋奉,不过因为师映川两个儿子都与连江楼感情深厚,师映川之妻皇皇碧鸟当初也是出身断法宗,碍于这些大人物,所以这些年,底下的人虽然因为连江楼失势而无人多加照应,但至少也不敢太过分,不会故意克扣折辱,该做的事情还是做到了的,至于季玄婴,毕竟是两位公子生父,所以与连江楼一样,不会被故意为难,不过即便如此,这两人的生活亦是颇为清苦,终究艰难了些。
师映川看着眼前画面,想起从前这人在断法宗那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生活,现在却是被打落尘埃,做着粗笨辛苦的工作,在烈日下为了一点收成而费力劳作,两相对比之余,真是天上地下,他漠然看着这一切,可是心中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痛快,这时一个身影进入到他的视野中,同样是穿着粗布衣,提着水桶,来到另一块地里,开始浇灌菜园,师映川看着那人瘦削的身材,知道对方在这几年里必是吃了不少苦,当初这二人曾经双双背叛自己,如今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师映川看了一会儿,很快又静悄悄地离开了,离开之前,他再次看了一眼连江楼,这个人,自己不是不爱的,哪怕是此时,此刻,依旧对其有着不曾彻底剥离的感情,但是却不愿意再与这个人朝夕相处了,因为无论是谁,当身边有着这样一个人的时候,只怕都是会觉得恐惧的罢。
就在师映川离开院子之际,此时远在万里之外的摇光城,已长成一名挺拔青年的晏长河正站在门外,眉头微锁地来回踱步,过了一会儿,殿门打开,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被太监送了出来,晏长河见状,立刻道:“大令正,父皇身体如何了?”那老太医掩去眸中异色,躬身道:“殿下不必担心,陛下无恙。”
晏长河神色一松,脸上就有了几分轻快之色,他摆了摆手,示意那太监送老者出去,自己进到殿中去看晏勾辰,此时殿内并无宫人在侧,晏长河来到龙床前,一面将明黄的帐子挽起,一面道:“方才听到父皇突然晕厥的消息,儿子真是吓坏了,幸好父皇无事……”
话未说完,晏长河突然神色大变,他目光死死盯着床上的人,声音中充满着不可置信:“父……父皇?!”





崩原乱 第343章 三百四十三七星汇聚
晏长河神色大变,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他死死盯着床上的人,惊疑道:“父……父皇?!
只见此时偌大的龙床上,晏勾辰一头黑发已是尽数花白,尤其那原本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模样的年轻面容,此时却仿佛一下子衰老了二十年一般,不但眼角出现了许多细密的纹路,额头上也多了几道沟壑,面部更是不复光泽,整个人看起来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儒雅俊美的盛年男子形貌,分明是年过半百的样子,颇减几分雍容威仪,隐隐透出一丝衰老不振的意味,就连眼中原本流动着的精光也似乎是略倦怠了些,要知道晏勾辰已是半步宗师,内力深湛,纵然再过几十年也还可以维持着一副比较年轻的容貌,怎么会一下子突然变成了这种模样!
看到晏长河的震惊之态,床上晏勾辰却是没有多少神色波动,他稳稳当当地起身坐好,道:“……不必担心,朕无事。”晏长河下意识地一把抓住父亲的手,急道:“父皇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如何却……却突然成了这个样子?”晏勾辰看到长子面上的焦急惶然之色,心中微暖,知道儿子还是十分紧张自己这个父亲的安危的,当下就拍了拍青年的肩头,安慰道:“莫要担心,朕的身体,朕自己最清楚,方才朕突然晕厥,并非身体出现问题,而是晋升之后脱力,只不过此事不能外传,所以只召了你来。”说到这里,晏勾辰眼中闪过复杂之色,他顿了顿,看着自己的长子,语气放得沉缓起来,道:“……长河,朕如今,已是大宗师。”
晏长河顿时心头大震,大宗师!这三个字的分量之重,令他一时间根本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他从前虽知晏勾辰因为师映川相助的缘故,资质提高,后来又终于晋升为半步宗师,但也与其他人一样,认为这已经是晏勾辰的极限,这一生在武道之上也就止步于此了,万万没有想过晏勾辰竟然有朝一日能够再次突破,因此眼下亲耳听到对方说出这个消息,如何能不震惊莫名,但晏长河向来是极为聪慧之人,震惊之余,心中念头猛地一转,便已猜到了几分端倪,他望着父亲晏勾辰眼下明显衰老许多的不正常形貌,脱口就将心中所想直接说了出来,道:“莫非……”晏勾辰闭了闭眼,整个人如同夜色下一片波涛不惊的深海,嘴角泛起一丝微微的弧度,有些自嘲又有些落寞地道:“不错,朕现在这个样子,便来源于此……这就是代价。”
殿中静默一片,晏勾辰神色恢复如初,他迎上青年困惑中带着震惊的眼神,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这才淡色道:“长河,你可知身为武道大宗师的强者,寿元几何?”晏长河不解其意,但父亲既然问话,不能不答,便道:“根据有证可考的确切记载,宗师寿命大约有两百余年,不过也不排除有一些特殊情况。”晏勾辰倚在床头,微眯着眼,没有立刻开口,借此先稍稍整理一下心中软弱的角落,少顷,才撇出一丝古怪的笑容来,说道:“是啊,有两百余年,一名武道宗师只要不陨落,正常情况下可以有普通人三倍左右的寿命,但是长河,朕现在虽是宗师,但自身寿元却已与普通人无异,原本以朕被提升之后的资质,凭借自身最多可以达到半步宗师境界,寿元往多里说的话,大概会有一百六七十年,但朕这些年强行逆天改命,如今终于成就宗师之身,但是作为代价,朕的寿命不但没有像其他宗师那样长久,反而只剩下与常人一样的七八十年而已,也就是说,朕为了成为大宗师,舍弃了一半的寿命。”
说到这里,晏勾辰神情复杂,他一向示人以平静面目,很少能够有人看到那平静外表下隐藏着的真实情绪,但此刻却是脸上诸态毕现,不知是悔是幸,唇侧勾起一丝不明意义的笑,眼眸里燃烧着幽幽的火,叹道:“以牺牲朕的本源生命力为代价,终于成就宗师大道……也不知道朕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床前晏长河此时听到这秘闻,心中一时乱如麻絮,紧紧锁着眉头,语气微显急迫道:“父皇从哪里得到这种古怪法子,看似诱人至深,实际上却与饮鸩止渴之流有多少区别?至少未必就值得如此行事,儿子不认为这是十分明智之举……”
晏勾辰这时脸容平静,已经看不出丝毫明显的情绪,似乎已经彻底接受了这一切,黑色的眼眸中透露出晦涩的光芒,他想起教给自己这种秘法的那个人,那人毫无保留地将此法的弊端和盘托出,并不隐瞒丝毫,分明是对方当初就早已预料到以自己的性子,权衡之下必会如此选择,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由此也可以想象此人的心机气度,从前一手毁去偌大王朝,可见一斑……不过如今还不是将此中一系列隐秘对晏长河说的时候,便道:“朕得此法也是偶然,至于究竟是不是值得,这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否则若无此法,朕终此一生也无望宗师大道,又怎会在短短数年之间便修为大涨,达到这个地步。”晏长河面色微沉,看着晏勾辰衰老的容颜,心中不是滋味,郁郁道:“父皇乃是天下之主,个人修为已经无关紧要,大周如今也有宗师强者,又不缺这一两个,父皇又何必如此?儿子只觉得并不值得!”
听到这番言论,晏勾辰忽然微微一哂,他的表情变得漠然起来,淡淡说道:“与其靠别人,不如靠自己,这世间什么都不是绝对可靠的,只有自身具有伟力,才是任何外界变化都不能剥夺的倚靠……朕成为大宗师是必须之事,为此可以付出任何代价,何况这世间之事,没有舍,又哪有得?长河,现在你不理解朕的决定,但日后,你终究会明白朕的意思。”
皇帝说到这里,将长子脸上的表情尽数收入眼内,便淡淡一笑,眼中却又是有复杂之色闪现,幽幽道:“朕方才记起了许多事,那么久远的事情,几乎都要忘光了……”他这样莫名其妙地说了这么一句,却又并不作解释,随即话题一转,就道:“至于说到值不值得……长河,以你映川叔父如今的修为,已经可以说是行走于人间的半人半神的存在,莫非你就不羡慕,不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够走到这个地步么?若是可以的话,想必你定是愿意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来换取罢。”
晏长河默然不语,晏勾辰看着青年,就笑了一笑,他不由得想起记忆中的那些泛黄的画面,自己想起了这么多的往事,很有向人倾吐的冲动,只不过,现在却是不能说给任何人知道,一时间晏勾辰眼前闪过那个男人君临九天的身影,与师映川绝美的形貌重叠在一起,心中就是百转千回,他想,映川啊,原来我与你之间的关联,又岂只是这几十年来的纠缠这么简单。
殿内沉寂下来,晏勾辰微微闭上眼,似是休息,道:“朕晋升之事,不会外传,今日发生的一概事情,都会封锁消息……”晏勾辰说话间,唤了心腹太监来,吩咐了几句,那太监退下,不一会儿,带了一名中年人进来,这中年人容貌普通,看起来毫无特点,此人将随身携带的一只小箱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些瓶瓶罐罐,晏勾辰下床坐在镜前,中年人便双手极其灵活地在晏勾辰脸上摆弄起来,那太监则是调了一盒乌发膏,用梳子蘸了,慢慢梳理着晏勾辰花白的头发,很快,不过是一顿饭的工夫,原本明显出现衰老之态的晏勾辰便重新变成了从前的样子,基本看不出什么破绽,而目睹了这一切的晏长河站在一旁,面上神色微微变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晏勾辰从镜子里看到长子的样子,俗话说知子莫若父,他自然很清楚对方的心思,便道:“长河,朕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朕,但现在知道得太多,对你而言未必是件好事,日后到了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晏长河闻言,也只得应道:“……是。”
云霄城。
今年雨水较之往年要丰沛些,在一场连续两日的大雨过后,天气越发酷热起来,明晃晃的太阳高高悬在天上,晒得树叶都打起卷儿来,如非必要,根本没有人愿意在这种天气出门。
周围绿荫浓翠欲滴,奇花异草遍布,更有一些果树已经结了果,颜色不一的果实累累缀于枝头,惹人喜爱,此时草木掩映之下,一间精巧的凉亭中,身穿银袍的人影负手在身后,凭栏而望,似在观赏美景,一截雪白的蛇尾自袍下露出,健韧有力的蛇尾稳稳支撑着整个身躯,微风吹动着宽大的袍袖衣袂,恍恍然如同欲乘风而去,在此人身后,一个年轻人垂手立着,正认真地对其不断汇报着什么,末了,银衣人负在身后的那只手轻轻摆了两下,示意对方今天就到此为止,然后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均匀分布着雪白细鳞的清丽面孔,语气平和中又带几分随意地道:“这趟去洛水,你的差事做得很好……行了,先放你几天的假,且歇一歇罢,你刚从洛水回来,晚上去你阿姐那里,一家人好好吃个饭,也算是给你接风洗尘了。”
这年轻人便是季剪水,他年纪比师倾涯要大一点,当年师映川扶持宝相龙树上位,便将俘虏宝相脱不花与季青仙带回摇光城,那时年纪还小的季剪水便跟随双亲一同上路,到了摇光城之后,师映川便将他交给皇皇碧鸟抚养,可以说是自幼就一直养在皇皇碧鸟与师映川身边的,比起双亲宝相脱不花与季青仙,季剪水只怕对皇皇碧鸟与师映川的感情更深一些,而师倾涯也是由皇皇碧鸟养育,两人几乎可以说是一起长大,名为叔侄,实际上感情便如兄弟一般,这二人年纪渐长之后,就一起参与教中诸事,如今做起事来得心应手,季剪水做事沉稳仔细,虽然还年轻,师映川却已经很放心将一些担子交给他,这次季剪水将洛水那里的事情办得不错,师映川满意之余,再看看面前青年长身玉立的形容,心中倒是忽然动了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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