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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原乱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四下里
千穆顿时全身一震,他猛地绷紧了身躯,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那个问出这句话的人,此间的气氛也瞬间就变得极其压抑,仿佛空气都被冻得凝固住了,然而师映川却仿佛毫无反应一般,只道:“当初乾国覆灭,你父母自尽殉国,宗室不存,只有你被赶到的十九郎救出,带回万剑山,当时你虽然还年幼,但也记事了,莫非你心中就不恨?”
师映川一字一句都说得平淡,没有任何杀气,没有任何威胁,但千穆却是有一种直觉,若是自己的回答不能让对方认同,那么今天自己就有可能走不出这里,哪怕是伯父千醉雪也救不了自己,千穆心中有瞬间的紊乱,但他终究不是普通少年,悚然一惊之后,很快就定下心来,他的脸色虽然略显苍白,可还是镇定,沉声说道:“当初群雄逐鹿,天下大乱,多少国家大族朝不保夕,多少宗派世家6续覆灭,这是战之罪,若是千穆父母亲人被仇家杀害,这是私仇,千穆就算拼尽全力也要报仇雪恨,但战争之中家国凋零,这是无可奈何,千穆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接受现实。”少年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道:“况且千穆不是那等是非不明之人,当年覆灭乾国的,乃是大周晏氏。”
师映川微微抬眉,看着少年,目光有若实质,一经接触,就让人生出一种几乎要被刺伤的感觉,但千穆却没有躲避这带有审视意味的目光,反而主动迎上对方的视线,片刻,师映川忽地一哂,道:“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很识时务。”
与此同时,千穆的心脏猛地一稳又一松,随即冷汗就已经霎时湿透了后背,师映川虽然在笑,也笑得极美,但那笑容却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千穆觉得有暖意,因为那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睛里并没有半点笑意,这不但大大影响了笑容的质量,甚至给人一丝隐含着淡淡残忍的错觉,好在这时师映川已摆了摆手,道:“行了,退下罢。”千穆顿时微松了一口气,躬身行礼,正欲离开时,师映川却轻轻冷哼一声,拂袖而起,他走到千穆身边,淡淡道:“本座平生最恨的就是以情欺人,若是正面刀来剑往,或者暗地里阴谋布局,这些都随便,输了也只能怪自己无能,但若是有人故意以情爱将本座重要之人俘虏,利用他达成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对他造成伤害,本座必然会不择手段,保证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师映川说着,一只雪白的纤手轻轻拍了拍千穆的肩膀,面色平静如水,这时的他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祗,而只是一个关心儿子的父亲:“如果你能让那孩子倾心于你,对你死心塌地,那是你的本事,没人会管,你也可以由此得到很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但是你一定要记住,别玩什么手段,更别伤害他,否则,你会知道一个父亲的愤怒究竟会是多么可怕,这种怒火,你承受不起,万剑山也承受不起,包括那些旧乾国遗民,更是承受不起。”
--如此云淡风轻理所当然地要求,不需要任何道理可言,只因为我有这个能力,所以你必须遵从,也只能遵从。
言及此处,师映川神色稍稍严厉了几分,不过等到说完,他就示意千穆可以走了,而他也再没有说什么,真正的强者,并不需要用太多的言语来威胁恐吓别人。
等到千穆满心复杂地走后,不远处的帷幕后面,一个修长的身影慢慢走了出来,容颜清秀,肌肤是健康的蜜色,却是千醉雪,事实上在师映川派人去召千穆之后,千醉雪便恰好来到了这里,与师映川商议一些事情,以他的修为,虽然同处一室,千穆也仍然不曾察觉。
师映川没有对千醉雪说什么,只是拿出一粒散着隐隐清香的丹丸来到一直坐在角落里的宝相龙树面前,将足以保证尸傀肉身一切需要的丹丸喂进对方嘴里,千醉雪也走了过来,看着师映川从袖里摸出一把象牙小梳,替目光空洞的宝相龙树慢慢地抿紧微松的鬓角,道:“……你似乎对千穆有意见。”师映川并不出言否认这一点,他目光轻柔地落在宝相龙树的白上,淡淡说道:“你这个侄儿,资质,相貌,才学,都不是他那个父亲能比,勉强也还配得了倾涯,其实就算他各方面都是平平,只是个凡庸之人,但只要倾涯喜欢,我也不是很在意,随便他们就是了,但我总觉得,你这侄子说不上哪些地方,似乎有点像一个人。”
千醉雪的眉毛微微皱起:“像谁?”师映川抬头看了他一眼,唇中慢慢吐出个三字:“……赵青主。”见千醉雪面色顿时微变,便摇了摇头道:“当然,他看起来与那人并没有相似之处,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这种感觉……所以,我心里本能地对他有些排斥。”千醉雪伸手抚上师映川的脸,温声道:“你想的太多了,不觉得你自己现在变得多疑了么,也许是压力太大的缘故。”师映川微闭上眼,任千醉雪摩挲着自己的脸颊:“也许是罢。”
晚间在皇皇碧鸟那里吃过饭,师映川便返回自己宫中,他现在的生活很简单,除了练功与处理公务之外,只剩下很少的一点时间,所以他往往会选择与最让他放松的皇皇碧鸟在一起,虽然只是聊天吃饭而已,但也还是让人不自觉地松弛下来,在这里,没有勾心斗角,没有防备警惕,只有一个全心全意爱他照顾他的女人,这样的氛围,没有人能够拒绝。
此时黑暗大地上,无数淡黄温暖的灯光如同点点繁星,云霄城到处灯火如昼,帝宫范围内亦是光明点点,不断有灯光亮起,看起来宁静而安详,而师映川所在的殿内,灯光并不是很明亮,仅够将将照明,师映川盘膝坐着,静静打坐,一扇屏风后,连江楼正在沐浴,他的体型十分高大健美,身体表面是极具男性魅力的漂亮肌肉,那并不粗犷的线条给人的感觉偏偏却是无比刚硬,尤其是没在水下的那整齐对半排列的均匀腹肌,足以吸引任何女人的目光,他的整个身躯并非具有那种爆炸性的夸张肌肉,反而更像是用铁汁经过严格计算而精心浇铸出来的完美男体,真正的雄性之美,不过此时这具身体上所呈现出的密密麻麻的红色印痕,以及少许已经结痂的伤口,却令这具健硕的身躯隐隐透出一分他妈的味道,让这个英俊的男人看上去显得无比性感动人。
连江楼跨出浴桶,拿起一条柔软的毛巾慢慢擦拭着身体,正当他准备取衣物穿上时,一只不凉不热的柔软小手已无声地放在了他的身上,随之而来的,是一个透着几分慵懒的声音:“……洗得很滑。”连江楼放下手里的衣物,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再穿什么,因为身后那个人的这种表现,证明自己马上就要经历一场也许欢快也许痛苦的**,至于究竟是欢快还是痛苦,这要取决于对方的心情,这时却听身后的人轻声道:“看了这么多年,也还是觉得你的身体真漂亮,摸起来很舒服……”与此同时,那一双柔软温腻的手已在连江楼的腰部缓缓抚摩起来,并充满挑逗性地逐渐游移到结实的腹部,绵软无骨的手掌如同羊脂白玉一般,没有丝毫瑕疵,对此,连江楼只是调整了一下站立的姿势,让自己站得更稳,他并不排斥这种行为,在对方不施加虐力的时候,他甚至还有些享受这种感觉,毕竟师映川的技巧十分高,更重要的是,这是唯一他愿意与之生亲密关系的人,纪妖师虽然与他也有身体表面的有限亲近,但他对此并无任何感觉,充其量只能说是皮肉之间的接触罢了。
“这样的身体,摸起来真是一种享受。”师映川微眯着眼,出轻声的赞叹,他的手此时已经不再仅限于单纯的抚摩,而是开始进行更放肆的探索,他没有直接碰触连江楼的要害部位,但擦边球式的挑逗也完全足以令人欲罢不能,高的技巧让任何落在他手里的人都会在介乎于满足与渴望之间摇摆,连江楼微微合上双眼,放松了身体,任凭师映川灵活的双手在身体表面点燃一簇簇的火苗,此时他与身后的师映川没有任何直接的语言交流,而是以极其微妙的肢体方式将某种信息进行传递,这是只有在最亲密的人之间才会生的事情,不需要开口说话,甚至连一个眼神乃至最基本的表情都不需要,不需要任何交流,只是通过一种只有彼此之间才能领会到的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来互相沟通,很轻易地就明白了彼此的感受。
漆黑的夜幕沉沉如墨,明月挂在天边,群星寂寂,除了草丛中的虫子还在活跃之外,夜幕下的宫殿附近犹如一潭死水一般,半晌,师映川幽幽叹息一声,松开了在男子双腿间勾留的手,脸颊贴在对方宽阔的背上,道:“我这身体还是老样子,生长极其缓慢,这样的现实真是令人相当不快……”他说着,将右手覆在连江楼坚硬的小腹上,在上面慢慢揉搓起来:“到底需要多长时间,十年,二十年,还是更久?还好我的耐心还可以,总会等到那一天的,等到可以让你为我生孩子,我希望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会是像你……”
连江楼听着这些话,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极为古怪的复杂之色,不知在想些什么,深夜,当一场漫长的旖旎终于过去,师映川穿起衣裳,便到特定的地方去练功,待他走后,床上已经筋疲力尽的连江楼却慢慢抬起头来,起身下床,他随意披了一件衫子,来到书案前,然后铺开一张信纸,很快就在上面写下满满的一篇字,待墨迹干透了,这才细心卷成纸卷状,取出一支手指粗细的铜管,将纸卷塞进里面,做完这些以后,他便唤人进来,吩咐去取宵夜,不一会儿,两名清丽侍女提着食盒入内,从食盒里隐隐散出勾人馋涎欲滴的香气,当其中一名侍女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饭菜一一摆放在桌上时,连江楼袖中忽然就露出那支铜管,与此同时,另一名侍女已用了极快的度从连江楼手里拿过铜管,迅插在了自己的髻里,浓密的头将铜管整个掩盖,藏得严严实实,而这一切就生在一眨眼的时间内,那名摆菜的侍女并未察觉分毫,此时连江楼面色平静,目光却已游离到窗外浓重的夜色里。
同一时间,月光如水,一道紫色光影直入青冥,立身于九天之上,翱翔于云海之中,剑光撕开云层,将周围翻滚的云雾排开,在这里,无论什么样的高手都可以尽情挥洒精力,哪怕是大劫宗师全力施为,也不会给环境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影响,这样的地方,其实才是武者最佳的练功场所,但真正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又有几个?
一个时辰之后,剑光终于止歇,师映川迎着皓皓明月,衣袂猎猎作响,虽然已是夏季,就连夜风都是裹着热气,但在这种高度的天空中,却是冷得让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了,寒意刺骨,呼吸亦是极为艰难,不过这些对于师映川而言,自然不算什么困扰,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心中格外宁静,望着汹涌滚动的云海微微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他驾着北斗七剑扑身而下,消失在这茫茫云海之外,不久之后,静悄悄落在一处高塔上,居高临下地眺望着整个城市的夜景,过了一会儿,师映川才重新回到帝宫,但他并没有立刻返回自己的住处,而是来到距离寝宫不远的一片桃林里,林中有一株桃树与其他桃树不同,树干上系着粉色的丝带,师映川来到树前,伸手抚摸着枝干,当初离开摇光城时,他将下方埋有方梳碧与嵇狐颜的这株桃树挖出,连同两人一起运来云霄城,重新埋在了这里。
夜风呼啸着吹过,这树干很粗糙,摸起来自然并不舒服,但师映川的手抚摩在上面,看他的表情,却好象是在抚摩着女子娇嫩柔滑的肌肤一般,他睫毛微垂,想起曾经那个人,他记得对方的笑颜很是温暖,也不知道当初她与自己生活在一起的那些年里,是否真的开心过。
师映川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接下来他又去了师倾涯的住处,当他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一间卧室中时,床上的少年正在熟睡,师映川透过半透明的帐子看着对方,脸上的表情就有些变化,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摸一摸少年的脸,但当手指刚刚碰到绡帐时,却又收了回去,最终什么也没有做,师映川默然片刻,又看了少年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
摇光城,皇宫。
夏日里,天气炎热,不过御书房中却是摆放着许多冰块,很是凉爽,晏勾辰暂时放下手中的折子,吃了几颗在井水里湃过的葡萄,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色,让自己放松一会儿。
不多时,忽有脚步声传来,一个穿紫袍的年老内侍匆匆进到室中,来到晏勾辰身后,轻声道:“……陛下,有‘莲花’方面传来的书信。”晏勾辰闻言,立刻眉头一动:“哦?”当下转过身来,从内侍手里接过一支细铜管,拔开封口的塞子,将里面的纸卷取出来,晏勾辰一边展开纸卷,一边向书案走去,坐下来开始看信上的内容,很快,就见他的脸色微微变化,紧接着突然瞳孔骤缩,神情大变,似乎是不敢置信,又似乎是根本无法接受上面所写的某些事情,那紫袍内侍见状,心中亦是一紧,此人服侍晏勾辰几十年,很清楚晏勾辰自幼就是极有城府之人,尤其登基之后,基本上已是喜怒不形于色,眼下却居然这样失态,可见这信上的内容必是极为震撼人心的,不然也不会令其如此,这样想着,紫袍内侍便悄悄低下头去,再不敢去觑皇帝脸上的表情。
片刻,晏勾辰缓缓长出了一口气,面色已逐渐恢复过来,只是那一双眼睛里却是波澜诡谲,隐藏着太多古怪的东西,紧接着他双手一合,顿时就将手里的那封信揉成了碎片,任何人都不可能从这样的一堆碎片中还原出其中的内容,晏勾辰坐在椅子里,一只手无意识地轻轻叩打着平滑的案面,出有节奏的沉闷声响,眼神明暗交织,半晌,他似乎终于决定了什么,对那紫袍内侍道:“命武昭王赵献芝进宫见朕。”赵氏祖上6续娶过公主与宗室女,与皇家关系极其紧密亲近,从前数代国公都是深受皇帝信任,手握兵权,乃是朝廷重臣,赵献芝原本世袭敬国公,后来多年征战,战功之大,最终以异姓封王,其子赵剀更是青出于蓝,到如今已是受封永安公,赵氏一门可谓是荣光盛极,那紫袍内侍听见晏勾辰吩咐,知道皇帝召见武昭王必是商议大事,当下立刻退了出去,命人备车,自己亲自赶往武昭王府。
云霄城,圣武帝宫。
偌大的内殿中寂寂深静,其中摆放着十余盆珍异的奇草仙葩,有的已经盛开,有的正含苞待放,虽然数量与阔大的空间相比,有些微不足道,但闻着那香气,却给人一种正置身于一片花的海洋当中的错觉,而这,其实也不过是一个美丽的囚笼罢了。
书案上铺着雪白的熟宣纸,连江楼站在书案后,凝神运笔,纸上已经呈现出一幅即将完成的画,只见绝崖之外,云海缥缈,一道身影立于崖上,如同一株古松般巍然屹立,衣袂飘飘,仿佛随时都会冲破束缚,乘风而去,就此逍遥于九天之外。
这时却听珠帘微响,季玄婴身穿青色下人衣衫,黑挽髻,端着一盘洗净的水果和一壶热茶进来,将托盘放在案角,虽然他不过是下人打扮,此时也不具备力量,但仍然没有人能够真正将这样一个男人当作下人,那双眼睛依旧锐利清冽,使得原本令人赏心悦目的俊美面容平添了一股凛凛之意,此时他看了一眼连江楼所画的画,面色如常,只将目光向对方脸上微微一扫,旋即又是收回,一向冰冷漠然的面容上却露出了莫名的表情,说的话也是莫名其妙:“……你就这么有信心?”连江楼没有回答,运笔如飞,直到落下最后一笔,这才拿过一旁的湿帕擦了擦手,冷峻淡然的眉宇微微扬起,道:“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季玄婴却没有直接面对这个问题,只淡淡道:“你与从前的赵青主相比,果然变化不大。”连江楼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端起茶杯,白蒙蒙的热气袅袅散出,如同淡雾,雾气朦胧中,连江楼英俊平冷的面孔不但没有被软化得柔和几分,反而似乎更加坚硬了些,他平静道:“做好你该做的事,至于其他,与你无关。”季玄婴目光微动,拿起一枚果子握在手心里,神色无波地道:“放心,我的好奇心从来不多。”
连江楼看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将画用镇纸压好,让它慢慢晾干,这时却见季玄婴在椅子上坐下,道:“你似乎并不担心他说的话……他既是要你为他生儿育女,一来是出于私心,二来却是要借此破你道心,你以自身血肉孕育子女,一旦生下,就是因果羁绊,极有可能令你的道心出现缝隙,再不能完满,这件事,你应该很清楚。”
连江楼微微侧看向季玄婴,但对于这些话却仍然是无动于衷的样子,只道:“你说得不错,他的本意,的确如此。”季玄婴精致的眉尖微皱:“既然如此,我很有兴趣知道你准备怎么做,虽然他如今肉身尚未成熟,但他的情况毕竟特殊,也许几十年后才能成熟,但也可能很快就突然生长,究竟如何,你我甚至他自己都无法确定,一旦他在短时间内成长到能够令你有孕的程度,到那时势必会影响到我们的计划。”
“……关于此事,大可不必担忧。”连江楼忽然淡漠开口,那漆黑的眸子里仿佛流转着什么,隐晦得几乎捕捉不到,他面无表情地走向窗前,任自己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刺目的阳光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只听见那平冷如石的声音缓慢响起:“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季玄婴闻言,如清墨般的长眉缓缓挑起,语气之中毫无情绪,显然有些不以为然:“到那时,我不认为你有拒绝的权利。”连江楼眼望窗外景色,双手负于身后,少顷,他转过头,神情漠然地看向季玄婴,只有在某些方面有着异曲同工之处的同类,才能看出他那眼瞳最深处的冷酷,就见这个男人以绝对冷静的语气徐徐说道:“吾辈探索天地大道,人间之情固然可贵,却也无非是建立在短暂百年人生的前提下,若放在不朽人生之中,便只是一段经历而已,纵然珍视,亦可割舍。”
连江楼说着,右手放在腹部前,沾着衣料轻轻触碰,似在抚摸,但实际上却并没有真正接触到腹部,他面上静如止水,嘴里却说出一段血淋淋的话来:“……当年瘟疫爆之后,万绝盟已有败势,再难力挽狂澜,如此,我便亲手以利刃切开腹部,割除腹中孕囊,因此即便日后他肉身成熟,我也永远不可能由此为他诞育子嗣。”
此话一出,饶是以季玄婴的定力,都是面色大为震动,要知道侍人之所以能够孕育胎儿,就是因为体内有这孕囊,代替了女性子宫的用处,一旦没有了孕囊,就像女子没有了子宫一样,没有本质之别,当然就不可能再怀孕,连江楼此举之狠之绝,竟是从一开始就断绝了任何可能!
--这样一个一心向道的男人,或者说怪物,谁能动摇他的心意?
然而下一刻,一声低低的轻笑便突兀地自门外响起,一开始是轻柔,到后来,却是笑得滴滴见血,紧接着,就听那声音道:“……原来,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崩原乱 342三百四十二 只是当时已惘然
那声音慢慢道:“……原来,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话音未落,原本掩紧的门已被人从外面缓缓打开,伴随着一声‘吱呀’轻响,身材纤细的少年穿着一件青衣走进来,撩开珠帘出现在殿内两人的面前,他的容颜绝美稚嫩,只是此刻那明亮的眼眸内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意味,红色瞳子里的沉凝已经变得不再像以前那般稳定,虽然乍看上去依旧还是像一泓静湖一样,但终有不同,平静却不可捉摸,他微侧着头,眼神平静地望着正前方,那是一种令人觉得毛骨悚然的冷静,似乎在考虑着什么,但这些许的波动瞬间就被漠然所代替,他望着连江楼与季玄婴两人,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勃然大怒,更没有暴起伤人,他只是将目光在连江楼与季玄婴之间游移了一下,然后就定在了前者的身上,这时他舔了舔嘴唇,仿佛有些干渴,道:“我刚才来到门外,听到了你们的话……从你说‘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开始。”
事到如今,没人还有心思去想原本这个时间应该在书房处理公文的师映川为什么会来这里,但事实上生活就是这样喜欢跟人时不时地开一个恶意的玩笑,有的时候无伤大雅,但有的时候却足以将人推入深渊,此时外面热烈的阳光洒进殿内,照亮了大部分角落,也照亮了师映川那比阳光还要明灿的容颜,以及他脸上若有若无的笑容,但尽管如此,他给人的感觉却像是整个人都被阴影所笼罩,明明是在微笑着的,但只要看他的眼睛,就会让人觉得这个人也许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理智,正处于即将疯狂的边缘,彻底地把什么撕开来,就算是普通人这个样子,也会有些骇人,更不要说师映川这样拥有着无边权势与力量的强者,这已经不仅仅是骇人那么简单,此刻的师映川给人的感觉只有一个:面无微波而胸有狂雷。
至此,季玄婴的眉头跳了跳,一贯少见波澜的脸色也终于有了变化,虽然他面上淡漠的表情并没有丝毫恐惧的样子,但内心深处,心脏却是悸动,更是感觉到了危险,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这是他身为武者的一种直觉,在无数次战斗杀戮中经过千锤百炼才逐渐形成的敏锐直觉,尽管现在的他修为被禁锢,但这种同野兽与生俱来的天赋相类似的由后天培养出来的人类直觉,却是不会被禁锢的,此时此刻,季玄婴的心脏微微抽缩起来,心思更是无法转到别处,以往就算是他曾经身处极其危险的境地,这种危险之感都没有如此强烈,然而在今日,此时,面对着正面带微笑的师映川,他却是感觉到了血腥与死亡交织的冰冷气息,那是仿佛能够将一切都统统撕成碎片的狂暴,对方目光之中的寒意如剑如刀,直刺心底!
同一时间,对于此刻的师映川,连江楼也像季玄婴一样,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了那种正在酝酿着的恐怖风暴,明明是身材纤细的少年形容,然而站在那里,就已给人一种渊渟岳峙的压迫感,但面对着如此糟糕到了极点的危险处境,连江楼却仍然目光平静,也没有明显的情绪变化,仿佛是接受了这样的现实,所以认为任何试图补救包括请求原谅甚至辩解的行为都已经没有意义,起不到丝毫作用,既然如此,那么不如从容面对,只是那锐利的眼睛此刻看着不远处的少年,薄薄的唇角终究还是流露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遗憾。
师映川站在当地,目光森冷地盯着连江楼,眼中点点幽火,仿佛在燃烧,他几乎想要咆哮,想要质问这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忽然觉得很恶心,很想呕吐,但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吐都吐不出来,方才在门外听到的那些话,字字落到耳中,就像是惊雷一般令人骇然呆住,然而思绪却偏偏快得让人反应不及,大脑本能地高速运转起来,曾经无意中捕捉在眼内的一些连江楼的怪异表现以及由此引发的些许疑惑,在这一刻终于悄然消失,原来这一切的一切,并不真是他多疑,真正的答案早就隐藏在他万万料想不到的方面,原来如此,原来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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