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原乱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四下里
夜晚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莫名的情绪,季玄婴慢慢走着,一向淡漠的双眼中略有迷离,那是温馨,是思念,是痛苦,是不甘,也是喜悦与忧伤,在这样的夜晚,他暂时放任自己可以像普通人一样软弱片刻,去触摸记忆中最深刻的那道印记,那是令人难以自拔的回忆,然而此刻在那张俊美的脸庞上,却看不到丝毫的犹豫踟躇之色,依旧是坚忍与坚持,那是一往无前的决心,此时的季玄婴,就如同雪地里的一匹孤狼,对自己的目标决不放弃,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理由而服务,在达到自己最终目的之前,任何挡在前面的障碍,都会被他毫不留情地扫去。
然而,冥冥之中却仿佛有人一直在冷冷观望,一样的面孔,表情却不同,那人的双眼仿佛一个深邃的梦,又仿佛是能够容纳一切的无尽空洞,淡然注视着所发生过的所有,看着无限远的地方,此时开口问着,又似乎是在扪心自问:“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就算赢得最终的胜利,得到了想要的,但你所希望的一切,你很清楚,永远也不可能再回来。”
季玄婴听着,不语,心神随之回溯,无数或还清晰或已模糊的记忆都在眼前掠过,前世今生,交织在一起,然后四分五裂,那人又是语气淡淡,透出惆怅:“已经失去的,就不会再有,已经改变的,就永远改变,再回不去,而你……不过是因为明白这一点,知道无法挽回,更无法得到,所以才走上现在这条路罢了。”
[也许是这样,也许不是,但,那又如何?] 季玄婴想着,神色不变,这一切都是来自心底的声音,是心魔,或者也可以说,是最真实的自我……季玄婴微微眯起眼,随手折□旁一枝覆雪的白梅,幽幽冷香寂寞,独绽雪中,不知是人还是梅,到如今,已无人能够将他动摇,想要的,就去拿,想毁掉的,就去做,在季玄婴的眼中,世间的一切,都是如此简单而纯粹。
“……你很喜欢雪?”这时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一个身影慢慢从不远处的建筑拐角走出,身穿明黄缂金云纹九龙华袍,披着黑色大氅,做工精致的厚靴踩在雪地里,留下一个个均匀的足印,正是晏勾辰,他在高明手法的修饰下,容貌一如当年,湛然灼灼,看不到苍老的痕迹,踏着月光而来,季玄婴对此没有任何意外之色,显然提前已察觉到对方的存在,一双眼中漠然的情绪重新恢复过来,淡淡说道:“看样子,你喜欢暗中窥伺他人的毛病是不会改了……当年的你,就是这个德性。”
听到这话,晏勾辰不以为意,只含笑走了过来,却又并不会与季玄婴距离太近,道:“如今计划大致已经周密起来,现在我们所要做的,只是等待,等待着最佳时机的到来……但事实上我很想知道一件事:如果我们真的成功了,那么,到时候我们会不会又突然觉得后悔?”
“……我只知道,在这世上最无用也最没有意义的事情,就是后悔。”在沉默了很长时间之后,季玄婴才慢慢这样说道,他的双眼仿佛黑夜之中两颗最亮的星子,眸光透明,洞悉一切,他没有压抑自己的情绪,也没有转身去看晏勾辰,右手轻轻一抖,那枝开得正好的白梅顿时零落成雨,花瓣纷纷扬扬飘落,季玄婴手有余香,垂目道:“能做的我们都已经做了,究竟到时候结果如何,就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
“这样啊……呵呵,虽然你我相识多年也始终都不是朋友,但某种意义上,我们是同一类人,所以有些话,我不会对其他人说,却可以对你说。”晏勾辰慢慢走在雪地里,眼中流露出一丝丝的怀念之色,他一只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伸出,唇角微微咧起,微笑望着前面的青袍男子,些微的冷风将他的黑发吹起,也裹挟着零落的花瓣,晏勾辰轻轻张开五指,就将洁白的花瓣尽数拢入掌心,下一刻,晏勾辰整个人的气质忽然一变,是九天蛟龙,随时都会腾云驾雾,冲入云霄,他淡淡道:“其实,如果那人死去的话,我会很伤心,也许世间最让人后悔的事情就是放弃了原本不该放弃的,却坚持着根本不该坚持的,对此,不仅仅是我,想必你也深有体会。”
季玄婴沉默了,他感觉到自己略微有些心绪浮躁,这种心绪的转变,未必就是晏勾辰的话所导致,而是因为自身,晏勾辰这时继续说下去:“无论是你,还是我,其实都在为曾经自己所做的一切而惶恐,担心,害怕,痛苦,后悔,但作为‘人’这种天性自私虚伪的生物,我们就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将这些情绪毫不犹豫地转化为极端的行动,将一切转移为针对那个人的毁灭意图,以此掩盖某种我们不愿意承认的东西,比如,深藏在心底的内疚与煎熬。”
黑色的眸子蓦地一厉,目光亦是骤然寒冷起来,仿佛一柄染上冰霜的刀,与此同时,季玄婴的脸色也随之出现了瞬间的阴沉,在这一刻,他身上那一股隐而不发的压迫感,强度之大,足以令普通人直接崩溃,但旋即他便收起这一切,重新淡漠起来,只是语气已变得冷冰冰的,似一线冰锥微微掠过肌肤,给人以说不上来的凛然之感,道:“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
晏勾辰这时却忽然微微仰头而笑,眼角有淡淡几道纹路,早已花白却又被染黑的发丝被风拂起,轻轻飞舞,被巧手掩饰成年轻模样的面孔上,此刻却露出一抹从容平静中透出淡淡邪异的感觉,道:“我很想知道,当他发现自己众叛亲离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
“世事就是如此,从来都是莫测,我们与他之间,终要做个了断。”季玄婴冷漠的声音当中有着并不隐去的渴望之意,他始终没有转过身,整个人冷漠出尘,但此时如果晏勾辰站在他正面的话,就会发现他眼神如同一汪深深的潭水,其间有很多珍贵的记忆碎片在翻腾,那是零碎的幸福,然而却都一一被潭水所最终淹没,整个人也逐渐变得仿佛没有温度,甚至没有生命,带着一种令人微微心悸的寂灭意味,久久之后,季玄婴忽然毫无预兆地转过身去,望向晏勾辰,如今早已年过半百的他,脸上没有丝毫皱纹,冷漠苍白的面孔并未有损那出尘的容颜,而最为让人着迷的便是他的眼睛,那双漆黑宁静的眼里仿佛有着魔力,能够看到一切:“……无论是什么人,也终究逃脱不了缘起缘灭,所以这一次,哪怕会死,我也一定要完成我应该做的事情,因为这一次是我的机缘,我的剑,会助我破开这缘分纠缠,如果成功,我势必浴火重生,与曾经的一切彻底一刀两断,成为一个崭新的我,为此,我不惜任何代价。”
说到最后,季玄婴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半点感情,这一刻,他似乎已经非人,再不会被任何人与事所羁绊,晏勾辰见着,心中微微泛出一丝寒意,尽管眼前的人是活生生地存在于自己面前,但却好象是没有了心……他默然起来,片刻之后,才说道:“我有时候会想,当年的确是他输了,但是这一次,我们会再次取得最终的胜利么?哪怕我们的准备再充分,计划再周详,但世上从来不存在真正的万无一失,一旦失败的是我们这一方,那么,以那人的性子而言,作为这次计划的所有参与者,下场都应该会无比凄惨罢。”
“那又如何?所有人在知道自己参与此事的那一刻,都已经有所觉悟,不成功,便成仁,不是吗。”季玄婴脸上似喜似悲,他仰头望着天上黯淡的月亮,清凉月光映照在他眼底,却一直沉下去,如同被深渊吞噬,过了一会儿,忽然他就说着:“其实,我也想问你一件事。”顿了顿,就看向不远处的晏勾辰,眉峰微挑:“一旦失败,我与其他人不过一死而已,我们也不惜一死,但你不同,整个大周势必都会被牵连其中,遭到血洗,晏氏一族更是不得保全,你投入的筹码过大,代价自然也就大得可怕,莫非你就真的对自己这么有信心,深信我们必胜无疑?”
面对这个问题,晏勾辰只是微微一笑,他轻叹道:“我自然有后手……”他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么一句,却不肯继续说下去,一时间晏勾辰望向云霄城所在的方向,脸上神情莫测--映川,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我都会告诉你‘那件事’,当年那人根本没有机会告诉你的‘那件事’……因为我实在很想知道,你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究竟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啊!
……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就是数月过去,严寒不知不觉间已经悄然走远,进入万物生机勃发的春天,到处都是满眼的新绿,燕子呢喃,嫩柳初发,仿佛一桢桢令人迷醉的画卷。
此时在圣武帝宫中,师映川坐在殿内,穿着宽松的长袍,长发未束,面色红润,却又一脸懒怠之色,眼下他已怀孕颇久,尽管肚子上缚了束带,但隆起的肚子终究已经难以掩饰了,因此近来在其他人面前总是系着披风,穿宽松衣服,以便遮住肚子,这才没有被发现,不过再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很快就连这个法子也不会管用了。
窗外春燕衔泥往来,大好春光明媚无尽,师映川双手放在肚子两侧,坐在窗畔的藤屉上,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中,被晒得全身暖洋洋的,让人情不自禁地就有些犯困,师映川耷拉着眼皮,似是在打盹儿,不过很快,有人进到殿中,连江楼一身素衫,挽道髻,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个读书人,见师映川将睡不睡的样子,就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脸蛋,道:“东西都准备好了,我们该走了。”师映川撑开眼皮,懒懒打着哈欠,道:“哦,这么快啊……好了,这就走罢。”
说着,就站起来,连江楼取过一旁的披风,替他系上,再稍作掩饰,就基本上不会被人看出有什么明显的异样,一时两人出了寝宫,坐上已经装载了一些生活物品的马车,师映川前天宣布自己需要闭关,他从前闭关的时候,一般来说,会有三种选择,一是就在宫中专门修建的静室,二是在宫外几处环境优美的场所,三是自己临时寻找适合的地点,而这些都是视当前的需要而定,因此眼下师映川出宫闭关,没人觉得奇怪,而之所以选择在宫外,也是出于谨慎,按理说身在帝宫之中应该是最安全的,毕竟有许多强者坐镇,然而师映川何等谨慎,他知道自己一身干系重大,更何况兼具多种秘法,又是千年以来唯一的大劫宗师,会有多少人垂涎他身上的秘密?一旦发现他正处于虚弱状态,就是群狼环伺,师映川无法断定会发生什么,他不是不肯信任那些人,只是他在很久以前就知道,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马车很快出了帝宫,向着城门方向而去,拉车的马匹乃是异种,不但跑得极快,同时又极稳,车子不见半点颠簸,因此没有用太多时间就已经出了城,驶向从前师映川经常闭关的一处山谷,那里环境幽静,时常有凶兽出没,所以一向没有人涉足,确实是闭关清修的好地方,现在用来作为师映川待产之用,也算是十分合适。
眼下春和景明,到处都是生机勃勃,师映川坐在车里,掀帘看向外面,对连江楼笑道:“今日天气真是不错。”连江楼自顾自地打开蜜饯盒子,取了两块腌渍好的梅子,道:“先吃一口,免得又犯恶心。”师映川摸了摸肚子,感慨:“现在已经好多了,不像前几个月,实在恶心得厉害。”
师映川说着,张开嘴凑了过去,连江楼就将梅子送进他口中,师映川将梅子含住,顺势又吮了吮连江楼的手指,一面用眼睛满是挑逗地看着对方,连江楼只觉得从指尖处传来一股麻酥酥的异样感觉,便皱了皱眉毛,道:“你又在胡闹。”师映川立刻一脸无辜:“嗯?我闹什么了?”
连江楼不理他耍宝,屈指就在他额头上一弹:“总之,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给我老老实实地安胎,休想再做那等事。”师映川见他神色严肃,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便一脸扫兴地叹气道:“没意思……喂,我说,你知不知道,怀孕的人很容易欲`望强烈?你已经快有两个月不让我碰你了,我现在很想和你亲热,你说该怎么办?”
连江楼看了一眼他的肚子,眼中罕见地闪过一丝戏谑之色,淡淡道:“你认为现在的你,可以做那种事?”师映川低头瞧了瞧腹部,脑海中就浮现出一幅画面:自己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在强壮的男人身后费力地挞伐……也许是那画面太有冲击力,师映川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闭上了嘴,连江楼见状,嘴角就微微翘起,伸手在闹别扭的爱人头顶揉了揉,毫无诚意地安抚道:“等孩子生下来以后,你想做什么,都由着你,如何?”
“望梅止渴这种骗小孩子的把戏,你觉得我会上当?”师映川有些忿忿地白了连江楼一眼,一巴掌打开对方的手,正准备无理取闹一番,但就在这时,他却突然吸了一口冷气,连忙捂住肚子,一脸牙疼似地哼哼:“这混帐东西又在踢我……”
连江楼闻言,立刻靠近了,将耳朵贴在师映川的肚子上,认真听着,片刻,英俊的面孔上忽然就浮现出笑容,道:“孩子很强壮,也很活泼。”师映川一脸嫌弃:“能不壮吗,逼我整天吃那么多东西,这小家伙长得不壮才怪。”他埋怨归埋怨,两只手却是温柔地抚摩着连江楼的头发,嘴角微微噙着一丝笑意,连江楼听着他腹中的胎动,神情柔和,一时间车厢内没有人说话,洋溢着温馨的气氛,是对于迎接新生命的无尽期待与喜悦。
崩原乱 355三百五十五、山雨欲来风满楼
马车稳稳行驶,虽然路途较远,但一路上师映川与连江楼有着说不完的话题,因此就算是这样相对漫长的一段路捱下来,两人倒也并不会觉得无聊,不过师映川现在身体不比从前,变得容易倦怠,也有些嗜睡,于是当马车走到一多半的时候,师映川便靠在连江楼怀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直到后来马车终于停下,连江楼才低头看了看怀里睡得正香的师映川,脸上露出微笑,一下就将那过于硬朗的面部线条给柔化了许多,是只有长久的平静幸福生活才能够赋予的东西,一时连江楼就用手轻轻拍了拍师映川雪白的脸颊,口吻亲密地道:“……横笛,我们已经到了,醒醒。”
精致的眉心动了动,既而有些不耐烦地蜷曲起来,接着才缓慢睁开了眼,师映川神色之间有些不情不愿,眸光也没有马上聚焦,显得有点呆滞,他抬手揉了揉双眼,这才眼神渐渐清明起来,嘟囔道:“怎么这么快……”连江楼替他将微乱的长发理了理,道:“不早了,你已经睡了很长时间。”师映川愣了愣:“哦?有这么久?”他坐正了身子,将披风系好,连江楼看了他一眼,下车开始搬运车上所装的一些生活用品,师映川则是裹好披风,自己出了马车。
彼时周围春光绚烂,花香混合着草木的清新气味,将人柔软地包围,其实这时候并没有真的到达目的地,不过再继续走下去的话,在这山中也已经没有可以供马车通过的路了,如果要运送数量不少的东西的话,就需要走水路,所以眼下马车所停的地方不远处,便是一片清澈的湖水,岸边系着一条木船,连江楼与车夫正往船上搬运着东西,师映川两手拢在袖中,披风与宽大的袍子很好地掩饰住了他的腹部,他眯眼看着两人忙碌,一面慢慢走过去,上了船。
不一会儿,马车里的东西都送到了船上,车夫便赶着车子按原路返回,此人乃是师映川的心腹,更何况师映川从前闭关时,由于时间往往较长,自然需要一些生活用品,包括药物食材等等,所以这车夫来这里也不是一次两次,这都是很平常的事情,谁也不会怀疑什么,至于连江楼,他也曾经在师映川闭关之际陪在身边,人人皆知他二人感情极好,师映川舍不得与其长时间分离,也是人之常情,因此这一次两人一起出来,并没有引起注意,都当作是一件平常的事情罢了。
当下连江楼登上了船,驾驭着小船向远处驶去,师映川坐在船上,手里捧着精致的蜜饯盒子,不时往嘴里塞上一颗酸酸的梅子,但见两岸树影婆娑,湖上清风阵阵,凉习习地爽润,置身其中,很是惬意,师映川容色红润,笑语宛然,道:“这地方环境一向很好,是个隐居的好所在。”连江楼回头看他,只见他雪白的宽松长袍上,袖口与衣领处布满了点点嫣红的桃花,透着简约而不失热闹气韵的美,虽然神色慵懒,但雍容之姿不减,风采气度更不是旁人能比,连江楼表情柔缓,问道:“会晕船么?可要我将速度慢下来?”
湖面广阔,一时见不到尽头,粼粼波光闪耀如碎金,望之心旷神怡,师映川闻言,只随口说道:“没事,就按这个速度便好。”说着,抬头望着前方的连江楼,此时对方也正在回头看他,当年连江楼此人是出了名的性情平板,无有喜怒,简直就像是庙里的泥雕木塑一般,但如今的这个男人,虽然容貌不变,脸上的表情在大部分时间里也依旧是淡淡的,不过却已经远胜当年,至少在与师映川在一起的时候,曾经木然的面孔变得生动起来,有了种种鲜活变化,此刻两人目光相对,这样静静相视,气氛就变得越发柔缓起来,片刻,就不由得双双会心一笑,眼神交汇之间,没有任何长时间生活在一起的夫妻往往会有的倦怠不耐,只有浓浓的缱绻柔情,以及这背后所代表的对于未来幸福生活的自信与憧憬。
木船速度颇快,不久之后,眼前就出现了一片画卷般的美景,此时正是春光无限时节,鲜花盛开,花色娇艳动人,在这一方天地之间,却有一处竹舍坐落其中,距离竹屋略远的地方,是一间小木屋,而眼下湖边正有人负手孑立,青衫雍容,形貌清俊,岁月似乎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不是潇刑泪又是哪个?这时潇刑泪看见船上两人,便面露笑意,很快,木船靠近岸边,连江楼下了船,又伸手扶师映川下来,潇刑泪迎上前,看了看师映川的气色,就温言说道:“前几日我便到了,简单搭了一间木屋以做栖身之用,里面放了些婴儿需要用到的物品,想必短时间内应该也够用了。”
既然是避人耳目,师映川自然不可能让人准备任何新生儿所需要的东西,从而杜绝任何泄密的可能,因此这些事情也就由一向独来独往的潇刑泪代劳了,当下师映川就去看了看潇刑泪准备的物品,发现很是齐全,就回眸一顾,与身后连江楼的视线对接,既而莞尔一笑,便对一旁的潇刑泪道:“潇叔父想得很周到,有些东西就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
潇刑泪微笑道:“其实我也不懂,只是胡乱准备而已。”他虽这样说,但师映川只看面前这些物品的细致程度,就知道潇刑泪这样一个没有过孩子的大男人,独自置办这么多方方面面都兼顾到的东西必是十分费心的,就笑了笑,不再说什么,他这一路上也有些乏了,与潇刑泪略说了几句话,就出了木屋,去自己所住的那间竹舍,这是多年前师映川自己亲手所建,在闭关时可以遮风挡雨,空间不算很大,但住两个人是足够了,至于条件简陋之类的问题,倒也没人在意,毕竟来这里又不是享清福的,无非几个月的时间而已,谁也不会在意。
连江楼与潇刑泪去搬运船上的东西,师映川自己回到竹舍,推门而入,里面几乎没有什么家具,只是最基本的竹榻竹桌而已,极其简陋,师映川不以为意,走到榻前,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但现在到处都是干干净净,显然是潇刑泪仔细打扫过,窗户也都打开着,屋子里的空气很清新,师映川满意地微微颔首,解下披风,随手放到一旁,自己坐下来吃了两颗蜜饯,就开始打坐,眼下这里除了他与连江楼以及潇刑泪之外,还有提前就抵达的傀儡,只不过傀儡不适合长时间出现在其他人面前,所以只是一直隐在这附近,而作为师映川的亲近之人,连江楼与潇刑泪自然知道这个长年潜伏在暗地里的古怪宗师乃是师映川的绝对心腹,因此他们虽然能够感应到对方的存在,但也并不在意。
一时室内安静得出奇,不知过了多久,连江楼走进来,用一张卷成三角锥状的大叶子盛着一小捧指头大小的红彤彤的果子,上面还沾着晶莹的水珠,师映川缓缓睁开眼,对连江楼露出一个慵懒的笑容:“我闻到香气了……你在外面煮了肉汤?”连江楼走过去,将叶子放下,捏起一颗果子送到师映川嘴边,他的眼神是温柔的,却能够侵蚀着师映川足以比拟钢铁的心,流去的时光纵然锋利胜刀,在这张英俊的脸上也还是刻不出岁月的痕迹,只在眼中留下淡淡却沉厚的影子:“带来的食材里,有六只凤雀,我刚才炖了一只,应该就快熟了。”
师映川张嘴噙住果子,稍微一嚼就咽进肚里,赞道:“很甜……”他笑容迷人,尤其是说话的时候,柔软的嘴角微微翘起,连江楼能够感觉到对方口唇间喷吐出来的湿润气息,带着一股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所吃的鲜果的冷冽香气,幽幽绽放而来,一下子就将人包围,这时又听师映川低软道:“再喂我几颗。”说这话时,师映川脸上的表情似乎有点无赖又有点故意挑逗的样子,带些揶揄,眉宇之间却不掩笑意盈盈,眸中波光流转,仿佛欲语还休,他的性格多变,脾气也是难以把握,然而不得不承认一点,只要他愿意,他就立刻可以成为任何人都梦寐以求的肖想对象,他本是强势无比,岂会在人前做出柔媚缠绵之态,不过眼下在连江楼面前,师映川就并不介意表现得富有诱惑力,以此挑起对方的渴望与欲求。
对爱侣这样的手段,连江楼自然很是熟悉,不由得就有些无奈,他知道这并非师映川真的想做什么,而是习惯性地逗弄自己而已,这是师映川的乐趣所在,如此想着,连江楼就从容地打量着眼前的爱人,对方被衣物包裹着的身体明显带有一般发育中的少年所特有的单薄,但此刻的眼神却是笑意里不掩沉静,与真正处于这个年纪的少年截然不同,不但没有那种少年们由于经历不足所造成的轻浮脱跳,而且还有着真正的少年人所无法具备的特殊风情,那是时光的赠予,眼下无论是师映川红润微挑的嘴唇,还是一双似笑非笑的漂亮眼睛,无一不流露出浓浓挑逗的意味,所以尽管知道对方是在故意撩拨自己,但连江楼也的确还是有些想要将这个美丽的妖魔抱进坏里,狠狠亲吻的冲动。
不过连江楼当然没有真的这么做,他只是做出面无表情的样子,又捏了一颗果子放进师映川嘴里,师映川吞下之后,瞟了他一眼,然后就一针见血地嗤道:“刚才你那眼神明明是想扒了我的衣服,结果最后还是装得一本正经,果然是个闷骚的家伙。”说着,伸手抓住连江楼的两颊,向两边一拉,揶揄道:“有色心没色胆。”他双手洁白晶莹,指尖芊芊,透着一点淡淡的粉,美丽精致无匹,这是足以破坏一切的强有力的两只手,此时却柔软得仿佛两瓣白莲,纤弱得似乎只能给面前的男人挠痒,连江楼一只右掌捉住这两只不安分的小手,微叹一口气,道:“你再继续这样玩闹,肉汤就要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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