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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三戒大师
“当然不会了。”朱十三使劲摇头道:“咱们兄弟一场,我怎么能帮着外人整治你呢?”说着苦笑一声道:“但我也没法帮你。”
“那就好。”沈默哈哈一笑道:“只要你不插手,自古都是民不与官斗,我不信我治不了他个小样的!”
“既然如此,兄弟好自为之吧。”朱十三知道沈默主意正,便不再劝阻道。
“再麻烦哥哥一件事,你帮我查一下,上月织造局被劫走的丝绸,现在在哪里。”沈默与他对饮一杯,想起什么似的道。
“这个没问题。”朱十三道:“你等我信儿吧。”





官居一品 第三八七章 断
第二天一早,排衙之后,沈默便开始一个挨一个的谈话,为手下官吏划分职权,清晰任务。大概谈了五六个,外面禀报道,吴县知县王用汲,会同推官归有光,前来汇报案件进展。
沈默这才想起,昨天那两件命案,明日就要开堂问询了,便停止谈话,让他俩进来。
王用汲还是干净儒雅的样子,给大人问安,沈默赐座后,便轻声道:“府尊,按照您的吩咐,下官已经初步了解了那两件命案。”
沈默接过归有光递过来的卷宗,随手翻看几眼,搁在桌上道:“润莲兄也不是外人,当知道本官对刑侦这一块,可谓是一窍不通,你还是说说自己的看法,让我听听吧。”
“大人谦虚了。”王用汲呵呵笑道:“那下官就胡乱说几句了。”便拿起最上面一份儿卷宗,看一眼道:“就先说这个子杀父吧。”
沈默点点头,便听王用汲道:“这案子是有疑点的,下官与震川公携仵作前去勘察,进门一看,只见一位白发老翁面朝黄土,倒在血泊中。仵作验尸后,发现致命伤是死者后脑勺,三个有规则分开排列的伤口。”说着从卷宗中抽出一张纸,递给沈默道:“大人请看。”
沈默接过一看,是一个人后脑的画像——有三个钝器伤口,伤口间间距相等,斜斜的排列在后脑勺位置上。
“疑点在哪里?”有透是隔行如隔山,沈默没有看出端倪。
“大人明鉴,”归有光为他分解道:“让我们疑惑的是,这似乎不像一个瞎子干的。”见沈默没有流露出不快的神情,他才接着道:“犬人您想,瞎子发怒打人,一般都是乱砸一气,死者应该伤口凌乱才是,而那三处伤口却排得清楚整齐,显然不是个瞎子能做到的。”
沈默这下明白了,拍拍面颊道:”你的意思是,这是眼明之人所为?”
“八九不离十,”归有光颔首道:“但是他一口咬定是自己干的,我们也找不到反证。”这时候也没有什么先进的侦破手段,所以仅凭口供往往就可以定罪,尤其是这种自首招认,没有半点胁迫的。
“那你们的意思,这个案子怎么办?”沈默轻声问道。
“虽然有人领罪,但真相还是要查出来的。”归有光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早晚有大白于天下的一天,如果我们杀错了人,是要被弹劾的。
王用汲却道:“可是下官已经细细盘问过了,没有任何人目击死者被害的情景,当第一个人看到死者的时候,那瞎子黄七就在,手握凶器。”说着将一柄搁在托盘中的短木剑,奉到大人面前。
沈默看着那血迹斑斑的凶器,不由问道:“就是用这个杀人的?”
“大人可别小看这短剑,它是枣木做的,质地十分坚硬,用削尖了的剑尖刺人的后脑,一样可以致命。”归有光道:“仵作已经比对过伤口了,正是这柄短剑所创。”
沈默缓缓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指一指那木头短剑道:“一个成年人,能拿着这玩意儿行凶吗?”说着笑笑道:“反正如果换成是我要杀人,在准备凶器的时候,一把菜刀,甚至一张铁锹,给我的信心,也要超过一柄玩具短剑……”
“犬人的意思是……”两人齐声问道。
“不要急着下结论,”沈默抬手道:“说说他的家庭关系吧……就是他家里有什么人?”
“黄七与老婆结婚多年,生了几个孩子都夭折了,现在膝下只有一个独子,今年十一二岁;老娘早死了,上面只有一个老爹,有个妹妹去年出嫁了,还有一个弟弟也已经结婚生子了。”王用汲是个极细心的人,这从他调查之详细,便可见一斑。
“他们家条件怎么样?”沈默问道。
“一般,普普通通的温饱之家吧。”归有光道:“但大儿子、也就是瞎子黄七家,过的十分拮据。”见大人流露出探寻的神情,归有光解释道:“他们并没有分家,爷仨住在一个院子里,从三间屋的摆设,还有他们的衣着,就能看出黄七过的最差。”
“是的,我们去的时候,正好是他们家吃午饭,”经归有光这一说,王用汲也想起什么似的道:“他弟弟家吃的是白米饭,而他家的锅里,只有菜窝头。”
“有必要将那个妹妹传来问话。”沈默对归有光吩咐道:“震川公去办这件事吧。”
“好的,”归有光起身道:“卑职尽快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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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归有光走后,沈默又问道:“另一个案子呢?”
见大人仿佛已经有所定计,王用汲也不多言,便将下面一份卷宗拿出来,道:“这个案情刚好相反,当街杀人,目睹者甚众,凶手也供认不讳,是坂上钉钉的铁案。”
“要是都这么简单多好啊……”当着意气相投的老熟人,沈默也不掩饰他那点小惰性。
“大人且听我将案情说明。”王用汲笑道:“那凶手叫冯远年,福建福州人,死者一男一女,也是福州人。”
“那怎么不远千里跑到苏州来杀人?”沈默问道:“老乡间的财务纠纷。”
“不是。”王用汲摇头道:“是桃色事件。”
“哦……”沈默饶有兴趣道:“愿闻其详。”
“那冯远年是福建的富户出身,其妾玉珠与其仆周九通奸,卷财私逃,跑到我们苏州来买房居住,以为可以安度余生了。”王用汲道:“冯远年人财两空,为乡里所嘲笑,无地自容,遂千方百计打听到奸夫淫妇的下落,历时半年,终于找到了这对男女,正见其二人卿卿我我,登时怒不可遏,上前要扯着两人见官。”
此时,通奸是大罪,要浸猪笼的,那周九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拔腿要跑,结果被冯远年用藏在怀里的菜刀格杀,那玉珠也因为要保护周九,被他一并砍杀了。
“如果是这样,”沈默沉声道:“冯远年杀人罪名是成立的。”
“冯远年何罪之有?”王用汲却不同意道:“奸夫淫妇通奸在先,已经是死罪了,那奸夫又身怀利刃,率先袭击冯远年。他拿奸当场,除彼二人,何罪之有?”
沈默也摇头道:“不管通奸者该如何处置,都应该由衙门判决,上报朝廷执行,”说着加重语气道:“只有经陛下勾决之人,我们才有权剥夺其生命,否则谁也无权杀人!”
王用汲摇头道:“大人,您这样说是不妥的。”说着拿起桌上厚厚的一本《大明律》,翻到‘刑律二’,‘人命’部,指着第三十二条给沈默看。
‘杀死奸夫’四个字赫然出现在沈默眼前,他一皱眉,看也不看后面的条款,便给王用汲背诵道:“凡妻妾与人奸通、而于奸所亲获奸夫奸妇、登时杀死者、勿论。若止杀死奸夫者、奸妇依律断罪、从夫嫁卖。若其妻妾因奸、同谋杀死亲夫者、凌迟处死。奸夫处斩。若奸夫自杀其夫者、奸妇虽不知情、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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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深通律法,下官佩服。”王用汲赞叹道。
“不过是能背诵而已,”沈默淡淡谦虚一句,便沉声道:“你想让我看的,是其中的第一句话吧。”
王用汲点头道:“是的。凡妻妾与人奸通、而于奸所亲获奸夫奸妇、登时杀死者、勿论。”说着便要盖棺定论道:“此案应依照此例判决,冯某当无罪释放。”
沈默却依旧摇头道:“润莲兄,咱们都是
文嚼字的读书人,怎能如此打马虎眼呢?”王用汲一时语塞。
是的,此条款并不适用于此案,因为‘格杀勿论’的前提是,本夫‘于奸所亲获奸夫奸妇’,翻译成白话文,就是‘亲自捉奸在床’,所以说必须拿奸当场,才会获得这个劳什子‘杀人豁免权’。
王用汲身为进士出身,自然不会看不懂这句话,苦笑一声道:“我的府尊大人,此事就该打这个马虎眼。”
沈默紧锁着眉头,听王用汲苦口婆心道:“这就是人家羡慕咱们进士官的地方。下官也承认,这案子确实与法无据,但是又情有可原。一般杂途出身的官员,先天不足,是不敢这样判的。万一判了,有风评弹劾,肯定招架不住。而咱们进士出身的官员,这样做却只会有好的风评,人皆称颂而已。”
说着朝沈默拱拱手道:“尤其是大人您这样金光闪闪的状元出身,尽管撒漫作去,定可在清流士林传为美谈,而绝不会损害您一点名声。”怕他不信,王用汲还赌咒道:“下官可以用自己的乌纱保证,结果一定是这样的。”
沈默紧锁的眉头却没有丝毫舒展,王用汲说完许久,他仍然在沉思之中……他已经不是初来乍到了,自然知道此事判案,讲究的是‘情有可原’,只要‘情有可原’的,就一定会原谅。就算法律上没有,官员也一定会法外开恩,打个马虎眼过去。
就像王用汲说的,只有这样做,才会得到好评。
但‘捉奸在床’,与现在的‘追杀奸夫奸妇’完全是两个概念,如果按照这个例子判决,恐怕日后,会助长暴戾的。
想到这,他抬起
头来,缓缓道:“这样判,单看这个案子是没有问题的。”话锋一转,问王用汲道:“但润莲兄想过没有,这个豁免条款的制定者,为什么要强调‘捉奸在床’呢?”
“为何?”王用汲问道。
“因为怕这条豁免被滥用了。”反正制定者已经入土为安了,又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所以沈默放心大胆的进行司法解释道:“如果可以不满足‘捉奸在床’这个条件,那会不会有相互仇怨者,效仿此案,将仇人杀害,然后再杀自己一妾,宣称彼二人通奸以免罪呢?”
“这个……”王再汲额头见汗道:“下官还真没考虑过。”
“你刚才也说过,如果我按照你说的判,就会成为被人传诵的名判,甚至是断案的依据。”沈默沉声道:“到时候肯定有人利用这一点,大开杀戒,到时候《大明律》的尊严何在?你我的良心何安呀!”
“大人思虑周远,下官五体投地。”王用汲心悦诚服道:“我确实是没有想到这方面。”
“冯远年当时有更好的选择,只要大喊一声‘抓奸夫’,那对野鸳鸯保准跑不了。”沈默沉声道:“但是冯远年选择了沉默的杀戮,所以,我不认为可以豁免他。”
“可您要判他死罪的话,也许会惹来物议的”王用汲担忧道:“这事儿闹得满城皆知……毕竟还是目光短浅的人多,不少老百姓都会同情冯远年,要求大人更改判决的。如果闹到臬台那里,甚至是刑部,被他们打回来的话,大人就成了吃力不讨好,反惹一身骚了。”说着歉意笑笑道:“属下有些口不择言了,请大人恕罪。”
沈默哈哈一笑道:“我知道你王润莲是个可以交心的朋友,你说的话,我一定会认真琢磨的,看看有没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说着不负责任笑笑道:“这样吧,先行文当地,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接这个案子。”
“定然是不愿意的。”王用汲道:“这种有伤地方风化的案件,他们巴不得我们帮着收拾这烂摊子呢,您要是逼急了,不仅没有效慕,还会伤了面皮。”
“谁说要把他们逼急了?”沈默狡黠一笑道:“这封信,要语气委婉,口气也不能强硬,应该让对方看到把皮球踢回来的希望才好。”
“哦……”王用汲自然不笨,一点就透道:“原来大人是想拖延时间……”
“不错,等着对方拒绝后,咱们再派人去福州,调查当事人的真实身份,看看是不是冯某所说的那种关系,一来二去,就能拖到下半年了。”沈默呵呵笑道:“这中案子先想法冷处理一下,等公众不关注这事儿了再说……到时候无论怎么处理,反应都会小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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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用汲难以置信的望着沈默道:“大人啊,大人,您真的只有二十岁?真的从来没当过正印官吗?”
“怎么了?”沈默笑笑道:“我看着很老吗?”
“不是老,而是老道。”王用汲挑着大拇哥道:“跟您说实话吧,当初一听说您要来知苏州,很多官员都无法接受,我也是其中之一,”他十分坦诚道:“我当时不敢相信,一个二十岁的青年,可以担当起守牧一府的重任。但是我现在信了,您确实是那种一年能顶别人十年的的天才。”
沈默当然不会说,其实我上辈子就是当官的,他谦虚笑笑道:“其实我还有很多不懂的,都要润莲兄像今夭这样提点着才行。”
“这是属下应该的。”王用汲恭声道。
“还真有个问题,要请教一下。”沈默轻声道。
“大人请讲。”
“苏州城的当铺和票号,都是什么背景?”沈默问道:“你是苏松巡按出身,应该有所耳闻吧。”
“这个……”王用汲抱歉笑笑道:“下官还真没关注过,不过潘、王、彭、沈四大家,系苏州显贵。这四大家族都是既富且贵,在城里盘根错节,势力大得惊人,如果这些当铺票号背后有人,那与他们肯定是脱不开干系的。
“这四家都是什么背景?”沈默冉道。
“都是世代为官,年积月累下来的,”王用汲苦笑道:“他们有钱,子弟全部免费读书,还延请最好的名师,每一届科举,都能考上几个,这样上百年下来,编织成的关系网,已经超乎世人的想象了。”说着小声道:“说句私下的话,其实前任知府王崇古,就是因为得罪了这些人,才被撵到松江去的……那边已经放出话来了,要是他还不老实,就把他彻底撵出南直隶去!”
“真是嚣张啊,”沈默呵呵一笑道:“还老虎屁股摸不得了呢!”
“话虽难听,却正是这个意思。”王用汲继续苦笑道。
“我偏要摸一摸。”沈默冷笑道:“不仅要摸,还要大摸特摸!”
王用汲哑然。




官居一品 第三八八章 用眼神杀死你!!
翌日开堂问案。
‘咚咚咚’随着惊堂鼓响了三通,十二个身材魁梧,狼眉竖眼,头戴黑红帽、鬓插雒鸡翎,浑身皂红公服,脚蹬高底黑靴;手持水火长棍的衙役,分两列、面对面站在堂下。
一身正五品官服的沈默,端坐在大案之后,头顶是‘明镜高悬’匾,身后是江海水牙,旭日东升的巨幅屏风,将年轻的府尊大人,映衬的威严无比!
沈默深吸口气,拿起桌上的惊堂木,‘啪’地一声,重重一拍道:‘升……堂!’
‘威……武……’三班衙役的水火棍捣在地上响声一片。
“带人犯黄七……”沈默朗声道。
一阵‘哗啦啦’的锁链擦地声响过,一个蓬头垢面的瞎子,被两个衙役一左一右夹着,带上大堂,往后膝窝一踹,便直挺挺的跪在地上。
人群里‘嗡’的一声***了……审案是在二堂,闲杂人等是看不到的,但今日是‘子杀父’的人伦大案,惊天动地的大事件,所以按规矩,每街每坊都要派出代表旁听,回去还得向邻舍宣讲,以儆效尤。
沈默微一皱眉,‘啪’地一拍惊堂木道:“各色人等保持肃静!”
衙役们便一齐将水火棍往地砖上一戳,发出震慑人心的‘咔咔’声,让外面人等脊梁一阵发麻,仿佛要被打屁股一般,马上鸦雀无声。
‘靠,怨不得都想当官,这感觉实在是太爽了。’沈默胡寻思一句,便正色道:“来呀,带苦主……”
一个与那瞎子容貌相肖,但年纪相近的男子也被带入大堂,跪在黄七左边,口称‘青天大老爷做主!’
“苦主何人?”沈默出声问道,虽然是多此一举,但程序不可废。
“小民吴县通安坊石桥街东数第三户,叫黄十。”那苦主道。
“所诉何事?”沈默问道。
“小人那禽兽不如的哥哥黄七,弑父!”黄十带着哭腔道:“于大前天,将我那老父亲杀害了!”
人群登时喧哗起来,虽然此事已经传得纷纷扬扬,但听到苦主亲口说出来,还是无比震撼。
惊堂木‘叭’的一声响,人群才重又安静下来。
沈默又问那瞎子道:“那戴枷者何人?”这一问主要功能是验明正身。
瞎子道:“罪民黄七。”
外面围观者一起‘咦’了一声,原来回话应该是‘草民黄七’或‘草民不知身犯何罪’等等,而这黄七的回话则是“罪民黄七。”大老爷还没判案呢,怎么自己就认罪了?
沈默脸一沉道:“你犯有何罪?从实招来。”
只听那黄七垂首道:“罪民犯有弑父之罪,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有丝毫隐瞒。青天大老爷,罪民所犯罪过件件属实,理应千刀万剐。”
这下不光是听众,就连三班衙役也面面相觑,以他们多年经验来看,只要一上堂,几乎所有被告都是百般抵赖,无理争三分的死不认帐。
今天这被告咋就成了原告一般抢着认帐?生怕误了投胎么?可把众人给弄糊涂了,沈默却不动声色道:“罪民黄七,依照大明刑律,凡谋杀父母,皆凌迟处死。你准备挨这三千六百刀了么?”虽然语气平淡,但字里行间的杀伐之气,依然让人不寒而栗。
那黄七果然吓得如筛糠一般,汗珠子眼看着往地下淌,却仍然不改初衷道:“罪民知道,罪状属实,请大老爷发落。”
真是唐僧坐着猪八戒,奇了怪了,大家心说,还没见过人犯上来就把自己定了罪的。却也纷纷感到失望,这案子肯定不用再审了,实在是无趣啊。
果然,见府尊大人好像也信以为真了,对那瞎子黄七道:“你真是罪大恶极,活该千刀万剐,本官决定了,尽快将你凌迟。”
吓得黄七瘫软在地,筛糠似的直打哆嗦。
便听沈默又道:“你是不要指望再生还了!还想见什么人?本官法外开恩,叫来和你诀别吧。”
黄七涕泪交加道:“没有了,我生无可恋。”
“连自己的儿子也不想念吗?”沈默道:“他就在外面呢。”说着也不管黄七同不同意,便命人将黄七的儿子带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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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黄七的儿子被传来了,畏畏缩缩地站在瞎眼父亲的身边。只听沈默沉声道:“你们父子有什么话就快说罢,今天可是最后的机会了!”
听罢这话,儿子抓住了黄七的手,低头抽泣起来。黄七一双无神的眼中,留着浑浊的泪水,颤抖着摸索儿子的脸道:“儿啊,以后可要好好做人,只要你今后安分守旧的过日子,爹爹我此去也没什么牵挂了。”说着低声哽咽道:“不要想念我,我眼睛瞎了,也不值得想念,”可能是想起那可怕的千刀万剐,他的手背青筋暴起,紧紧攥着儿子的胳膊,仿佛要发泄什么一般,他的儿子依旧神色凄然而又慌乱,一语不发地低着头,任由父亲捏着。
沈默立即喝令他儿子退下。瞎子不放手,两个衙役便上前,将那孩子倒拖出去,孩子始终一言不发,任由衙役将自己拖走了。
黄七以为接下来就是宣判了,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等着,黄十和一干观众也屏息等着,却想不到府尊大人一点也不急,竟然拿起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仿佛忘了这是在大堂之上了。
耐心等了片刻,人群开始交头接耳,心说:‘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怎么看起书来了?’一边做笔录的归有光也看不下去,小声提醒道:“府尊,咱们是不是该宣判了?”
“哦……”沈默搁下书,不紧不慢道:“把人犯带到后堂去。”
那黄十登时急了:“大人,您怎么不宣判呢?”
“本官断案,岂容草民插言?”沈默瞥他一眼道:“掌嘴!”便有两个衙役上去,不由分说将其牢牢擒住,用一尺长一寸宽的小板子,猛抽那黄十的嘴巴。
两下便把他的唇打成了肉肠,痛得黄十呜呜叫道:“别打了,我闭嘴,我闭嘴……”衙役又打了几下,才把他放开,痛得他抱着头在地上蠕动,却一点动静不敢发出。
过了一会儿,沈默才命人将那黄七之子唤回来,待其一上堂,便号令左右拿下,摁倒在地,拔下裤子,就要打板子。
吓得那小子哇哇大叫道:“为什么要打我?”
“为什么?”沈默重重一拍惊堂木,铁青着脸怒吼道:“刚才你父亲把一切都招认了,是你打死了你祖父,还想要你父亲来抵罪,还不从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此言一出,满堂一片安静,就连那衔着两根肉肠的黄十,也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望向自己的侄子。
衙役们适时一起猛敲水火棍,暴喝道:“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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