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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为田舍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眉鼠眼
其次回来的是李嗣业马璘所部,沈田所部五千骑兵最后才从东面阳关回来。
见将士们都累得不行,顾青颇为心疼,当即下令全军休假十日,这十日里不必操练,不必出勤,除了正常的斥候警戒和大营巡逻外,将士们皆可按自己喜欢的方式休息。
军令刚传到各营,全军上下欢声雷动。
与大军同时回来的还有一些陌生人,他们是昭武九姓的族人。
几乎每支被剿灭的盗匪群里都有昭武九姓的人,他们有的是被盗匪裹挟,也有的是主动加入盗匪,大唐对他们有灭国破家之仇,无论做任何有损大唐的事他们都愿意,包括沦为不入流的盗匪。
顾青顿时有了兴趣,下令马上召见昭武九姓。
没多久,帅帐外松松垮垮站着二十几个人,他们神情枯槁灰败,面容憔悴,眼神里似乎看不到多深的仇恨,只有一片任由命运摆布的麻木。
顾青站在这些人面前,一个个仔细端详,然后摇了摇头。
有点失望,都是些年轻人,虽说人不可貌相,但这些人看起来未免太平庸了,传说昭武九姓的族人皆是经商的高手,看来传说亦有不实之处。
但顾青还是不愿错过任何一个人才,外表只是第一印象,很多时候第一印象是会骗人的。
“你们都是昭武九姓的族人吗?”顾青和颜悦色地问道。
二十几个人都没反应,眼神依旧麻木。
“我知道你们对大唐有仇恨,我也知道昭武九姓无辜,但是大唐灭石国,诛昭武九姓是有原因的,没有是非对错,国与国之间开战甚至不需要理由。”
一名年轻人终于忍不住道:“我们做错了什么?我们祖祖辈辈对中原各王朝,对大唐皆俯首帖耳,不敢稍悖,每年朝贡从来没有少过礼数,我们在西域这片土地上生存繁衍,从来不主动招惹敌人,对唐军更是毕恭毕敬,唐军为何要对我们举起刀剑?”
顾青顿觉理屈,苦笑叹道:“这些问题,你们应该去问高仙芝,如果一定要原因的话,我可以说得直白一些,‘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你们富可敌国的财富,是你们不幸的根源,没错,强盗的说辞,但你们不得不承认,在西域这片土地上,拳头硬的人说话才管用。”
年轻人盯着他的眼睛冷笑:“果真是强盗的说辞,如果西域这片土地上已没有了公道正义,只有拳头硬的人说话才管用,那么我无话可说,你说什么都对。”
顾青也盯着他的眼睛,叹道:“十年以后,你会认同我的话,十年以后,你一定不会再提什么‘公道正义’这么可笑的话,世上的公道正义如果少了拳头,那就是歪理邪说。孔子周游列国时,他也是一手捧着大儒经义,一手握着宝剑。”
说完后顾青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无论眼前这些人究竟有没有经商的人才,几句对话下来,他已能确定一点,他们不会为他效力。
仇恨太深,无法化解,顾青也没有立场去劝别人放下仇恨,灭国破家的仇,没有亲身体验过,哪里有资格劝别人放下?
“你们……可以离开了。”顾青懒懒地挥了挥手,道:“我已颁下赦令,赦昭武九姓之罪,你们的族人在西域不会再被官府追缉捉拿,从此可以堂堂正正地生活了。”
年轻人冷笑:“赦我们的罪?你能告诉我,我们犯了何罪吗?”
顾青摇摇头,懒得解释。
年轻真好,可以肆无忌惮地不晓世事险恶,一切不完美都能以“年轻”为借口。
“走吧,再不走我可能会改主意,反正你们活着也没用,不如一刀砍了……”顾青淡淡地道。
二十余人急忙转身就走,那个一直质问他的年轻人也走了,走得比谁都快。
活着,比仇恨重要。
年轻归年轻,看来还是不傻。
…………
龟兹城内,张贴在节度使府外醒目处的一张赦令吸引了来往人群的注意。
赦令昭武九姓族人余罪皆免,官府不再追缉。
龟兹城内的商人大多是胡商和来自大唐关内的商人,对赦免昭武九姓族人的话题并不感兴趣,站在赦令前看了一眼,稍微议论了几句后,众人便散开了。
一名三十多岁衣裳褴褛形如乞丐的中年男子站在赦令,却久久不曾动弹,眼泪顺着脏乱的脸颊缓缓流下,男子控制不住发出一声呜咽,随即下意识紧紧捂住了嘴,眼泪仍无法控制地流下,一如当初唐军破开他的家门,将他的父母兄弟一个个杀掉,而他躲在后院枯井里捂着嘴不敢出声一样。
灭一国,破一城,屠一家,对横扫天下的唐军来说,不过是轻飘飘的一粒尘埃,可是这粒尘埃落在个人的肩上,却如泰山般沉重。
赦令榜文前,站着一名手执长戟的值守兵士,见中年男子哭得不能自已,却捂着嘴小心地不敢出声,不敢暴露行迹的样子,兵士似乎明白了什么,叹道:“你应该是流亡在外的昭武九姓的族人吧?”
中年男子浑身一震,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兵士指了指赦令道:“已经赦免你们了,从此你们可以堂堂正正走在任何地方,官府不会抓你们。”
顿了顿,兵士又同情地道:“想哭也可以大声哭出来,不必遮遮掩掩,官府也不会管你哭得多难看。”
中年男子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放声嚎啕大哭起来,杜鹃啼血猿哀鸣,多年压抑的仇恨与苦闷,刹那间如洪水决堤般宣泄而出。
兵士执戟一动不动,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昭武九姓得无辜与冤屈,唐军将士们如何不知?他们也只不过是听令而行的普通将士,无法改变什么。
不知哭了多久,中年男子终于缓缓平复了情绪,用力擦了把眼泪,指着榜文上的落款问道:“这位顾……顾县侯,是何人?”
兵士瞬间挺直了身子,语气崇敬地道:“是安西节度副使,上任不到一年,却是有大本事的人,赦令也是他亲自颁下的。”
中年男子点点头,嘴里喃喃道:“顾县侯,顾副使……”





朝为田舍郎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三女再遇(上)
如果这位顾县侯能够早三年上任,如果恶贼高仙芝下令灭昭武九姓时顾县侯能够在旁边劝阻牵制,如果安西的官员皆如顾县侯这般通晓道理,明辨是非,那么一切悲剧是否可以不会发生?
如果只是如果。
如今的昭武九姓已经七零八落,族人流亡不知所踪,剩下那些舍不得离开故土的族人,也是隐姓埋名苟延残喘,活得不见天日。
迟来的正义,只不过是命运给他的一个息事宁人的交代。
但是,终归有了交代。
“四处走走吧,龟兹城这一年变化很大,你会喜欢这座城的。”兵士善意地笑道。
中年男子道谢,木然转身,顾青的名字却已深深烙在他的脑海中。
沿着龟兹城的主大街缓缓而行,男子并未留心街边穿梭的人潮,他只想找到一个有阳光的地方,坐下来喝口酒,看看错过多年的风景。
不知不觉,他走到福至客栈门外,里面那道忙来忙去的熟悉身影令他木然的眼神多了一抹暖意。
她……是恩人还是朋友?
走进客栈,皇甫思思恰好转身,二人目光对视,随即皇甫思思嘴角绽开了微笑。
“看到赦令了?”皇甫思思问道。
男子点头,局促地环视四周,犹豫自己该不该坐下。
“坐那里,那里有阳光,晒一晒很舒服。”皇甫思思指着靠街的一处僻静位置道。
男子走过去,坐下。
皇甫思思仍忙活了片刻,将店里其他的客人都招呼好后,才端了一坛酒坐到了他的对面。
揭开泥封,琥珀色的酒液汩汩流入酒盏里,男子吞了吞口水,举杯一饮而尽,然后长长呼出一口气,神情也从容了许多。
皇甫思思再给他斟满。
男子又饮了一盏,忽然问道:“安西都护府是否有了什么变故?”
皇甫思思不答反问:“你如何知道的?”
“节度副使的名字不应该出现在榜文落款处。”男子言简意赅地道。
皇甫思思点头:“嗯,高仙芝的权力被顾青牵制了,如今安西都护府的所有权力皆在顾青手中。”
男子眼中瞳孔猛地收缩:“是顾县侯个人夺权,还是……长安的意思?”
皇甫思思想了想,道:“是长安的意思? 但以顾青的为人,想必也不会甘于受制。”
男子眼皮一跳:“唐天子对高仙芝有所猜忌了?”
皇甫思思苦笑道:“我一个开客栈的女子,你问我这个? 我哪里知道?不过我与顾青是朋友? 从他的言行里看得出? 应该是唐天子对高仙芝不满,而不满的根源,或许便是三年前的灭昭武九姓? 以及怛罗斯之战大折唐军威严。”
男子沉默半晌? 叹道:“来得太迟了,若唐天子能早几年明察秋毫,我昭武九姓何至遭此大难……”
皇甫思思低声道:“对你们来说? 是灭国破家的大祸? 对长安的天子来说? 不过是不小心犯下了一个小错? 如今只是把这个小错纠正过来了而已。”
男子冷笑:“是啊? 在人家眼里? 灭国破家算什么?大唐的强盛,靠的便是灭国破家,方有今日的荣光。而对于我等流亡之人,一道赦令便是天降甘霖了。”
皇甫思思皱眉:“你可以有仇恨,但是不要牵扯不相干的人? 顾青是帮了你们的? 你的仇恨不应该冲着他。”
男子垂头? 道:“高仙芝会被调离安西吗?天子会治他的罪吗?”
皇甫思思摇头:“会调离安西? 但不会治罪,天子会给他加官。”
提起高仙芝的名字,男子的呼吸都急促了许多? 两眼通红望着街边,握紧的拳头用力得直发抖。
皇甫思思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想清楚了吗?是继续报仇,找时机刺杀高仙芝,还是安分过日子?”
“我的父兄,我的族人,皆死在唐军刀剑之下,不共戴天之仇,焉能不报?”男子咬牙道。
皇甫思思对他的答案毫不意外,平静地道:“可以,但我不能帮你,还有,你若报仇,昭武九姓的赦令必会取消,从此唐军将会年复一年追杀昭武九姓之人,高仙芝犯的错,便不算错了,是你们昭武九姓自取灭亡。”
“今日上午,城外大营刚刚放出二十余个昭武九姓的族人,是顾青下令放的。他愿意给你们一条生路,你自己将生路堵死,怪不得旁人。”
男子沉默,良久,轻声道:“我想见那位顾县侯。”
皇甫思思神情忽然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目光古怪地望向别处,不自在地道:“可能要等些日子。”
“为何?”
皇甫思思抿唇,想笑,又忍住,带着几分羞意地笑道:“他啊,最近有点怕我,可能不敢见我,等他的矫情劲过去再说吧,你安心住在我的客栈里,等他主动来见你。”
…………
长安城。
冬去春来,雪融花开,渭水河边多丽人。
新年刚过,长安城已能感受到丝丝的春意,渭水河边踏青的游人渐渐多了起来,无数百姓和士子携家带口,拎着简单的零食来到河边的草地上,铺开一张布,脱下鞋子,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躺在布上,感受久违的春日暖阳照在身上。
权贵家的马车成群结队驶出城外,家仆们脚步匆忙跟着主人的马车一路小跑,到了渭水河边便找一处风景优美的草地圈起来,权贵的女眷们在圈起来的这片草地里与百姓一样感受姗姗而来的春光。
张怀锦缠了张怀玉好几天,张怀玉无奈之下只好答应陪她出城踏青。
鸿胪寺卿府上的车马仪仗颇为低调,两辆马车带着几个丫鬟家仆,就这样普普通通地出了城。
张怀锦坐在马车里,挽着张怀玉的胳膊,不时好奇地掀起马车的车帘,看着街上人流如潮的行人,不由高兴地笑了。
“好久没出门了,顾阿兄不在,长安城都没甚意思,还是跟顾阿兄一起好玩,我们去街上吃烤肉,饮葡萄酿,还把某人一脚踹进了曲江池……”张怀锦咯咯直笑,眼中却泛起一片相思。
张怀玉惊讶地道:“你们把谁踹进了曲江池?”
张怀锦不顾仪态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了才附在张怀玉耳边,悄不可闻地说出了一个名字。
饶是久经风浪的张怀玉,此刻不由也娇躯一颤。
“你们,你们……太胡闹了!”
张怀锦笑道:“顾阿兄踹的,我躲得远远的呢,阿姐要骂就骂他去。”
张怀玉哭笑不得道:“位极人臣的当朝宰相,你们当真是……”
说完张怀玉马上闭嘴,沉下脸来冷声道:“此事从此烂在肚子里,对谁都不准说,明白吗?否则会给你顾阿兄招来大祸,平白多了一个强敌。”
张怀锦急忙点头:“我只对阿姐说,对任何人都没说过,阿姐不会出卖我的。”
张怀玉哼了哼,道:“你这般胡闹,你的顾阿兄迟早被你害死。”
“不会的不会的,我悄悄去道观算过,我命格旺夫呢。”张怀锦得意洋洋地道。
马车已到渭水河边,姐妹二人下了马车,找了一处僻静地地方,丫鬟为她们铺上布和薄毯,张怀玉盘腿坐在上面,随手掏出一本书看,张怀锦不由失望地摇着她的胳膊道:“阿姐你又看书,又看书!好不容易陪我出来,怎能蹉跎了大好春光。”
张怀玉无奈地收起书,刚要说什么,忽然前面有人大声道:“是公主的车驾!”
姐妹俩扭头望去,只见一队羽林卫骑士从容策马行来,在姐妹俩不远处选了一块地方围了起来,然后在诸多宫女宦官的护侍下,公主的銮驾缓缓停下,万春公主在宫女的搀扶下走出銮驾。
张怀锦看清了万春公主的脸后,顿时睁大了眼睛,一脸的戒意,使劲地摇着张怀玉的胳膊:“阿姐,是那个坏女人!坏女人,坏女人!”
张怀玉叱道:“闭嘴!都是来踏青的,各不相犯,你莫大呼小叫,被公主仪仗听到,当心牢狱之灾。”
万春公主下了銮驾,在羽林卫的护侍下走到渭水河边,独自望着河水呆呆出神,良久,羽林卫为她铺好了猩红的地毯,四周数丈方圆用屏风与闲杂游人隔绝开来。
正要围上最后一块屏风时,万春目光不经意地一瞥,赫然与张怀锦敌视的目光相碰,万春愣了一下,然后看清了她旁边的张怀玉。
张怀玉仍是白衣白裙,与世无争得清冷模样,平平静静地站在远处,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万春眼睛眯了眯,鼻孔不知不觉地仰了起来,用两个小孔高傲地瞪向她们。
朝旁边的宫女勾了勾手指,万春轻声吩咐了几句,宫女行礼退下,走出屏风外,来到张怀玉姐妹身前,礼貌地道:“两位,公主殿下有请。”
张怀锦怒道:“不去呜……”
话没说完便被张怀玉捂住了嘴。
“带路。”张怀玉对宫女简洁地道。
上次匆匆一会后,这是三女的第二次相见了。
穿过羽林卫的重重护侍圈,张家姐妹来到万春公主驾前行礼,张怀锦不甘不愿地草草弯了下腰,不易察觉地白了万春一眼,然后站到张怀玉身边酝酿情绪。
万春仔细打量张怀玉,从脸庞到脖子,从肌肤到胸腿,然后不自觉地垂头看了看自己,顿觉有些自卑。
“好个不知羞耻的登徒子,只喜欢胸大的女子么?胸大了不起吗?”万春咬牙暗忖。




朝为田舍郎 第三百五十章 三女再遇(下)
如果顾青在场的话,一定会站在客观公正的立场,不带任何偏袒地告诉万春,胸大真的了不起。
无论从动物繁衍的角度,还是纯粹的审美角度,以及灵长类哺乳的生理角度,他都能拿出一长串科学数据,论证胸大的必要性。
幸好顾青没在场,否则论证的结果大抵会演变成一场惨案。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张怀锦和万春彼此都没给对方好脸色,只有张怀玉表情平静,古井不波,如同看透了世情的灭绝师太。
打量过姐妹俩的身材后,万春恢复了高傲的模样,不屑地哼了一声,高仰起鼻孔,像一只正在仰天打鸣的小公鸡。
朋友的朋友不一定是朋友,尤其是同性。
“今日春光正好,本宫踏青无聊,便请二位过来坐一坐,来人,赐座。”万春自顾道。
张怀锦怒哼,扭头不理她。
张怀玉平静地道:“多谢公主殿下。”
宫女们很快在草地上摆了几张矮脚桌和蒲团,然后端来了各种干果肉脯和美酒,张怀玉谢过之后拽了拽张怀锦,张怀锦嘟着嘴,不甘不愿地坐下。
气氛有点僵冷,毕竟彼此不熟,唯一的纽带是顾青,偏偏还都喜欢他,没认识以前便成了情敌关系。
不过万春这种高傲的性子,只要她自己觉得不尴尬,那么尴尬的便是别人。
指了指面前摆放干果肉脯的瓷盘,万春笑道:“二位可看出这些瓷盘的来历?”
张怀玉随意瞟了一眼,淡淡地道:“蜀州青窑所出,专供长安皇宫的贡瓷,民女当初亲自站在窑口监督贡瓷出窑,每一件都亲自查验过。”
万春一滞,本是没话找话? 没想到被张怀玉占了先机,表面上说的是瓷器,实际上在含蓄地告诉万春? 她与顾青的关系不一般? 顾青最大的财源都放心地交给她打理? 这关系你细品。
万春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不错,张家阿姐好眼力,蜀州青瓷所出的贡品近年在兴庆宫颇受追捧? 不仅因为它产自贵妃娘娘的故乡? 最重要的是它精美绝伦,釉面光滑,而且瓷器大多成套? 诸如‘梅兰竹菊’? ‘岁寒三友’? ‘十二生肖’等等? 其中顾青专为贵妃娘娘烧制的一套梅瓶? 据说存世仅有一套? 贵妃娘娘可宝贝得紧,每日都要亲自擦拭观赏呢。”
张怀锦不客气地从瓷盘里拈起一块肉脯塞进嘴里,边吃边嘟嚷道:“瓷器就是用来装东西的,哪有那么多讲究,装东西不漏就是好瓷器。”
话刚说完? 万春飞快朝她扔了一记白眼儿? 连张怀玉都想揍她? 刚扬起手又放下? 然后苦笑道:“殿下见谅,舍妹年幼无知,说话没个忌讳。”
万春微笑道:“张家阿妹天真可爱? 不受礼法束缚,本宫羡慕得紧。”
说完还满带笑意地看了张怀锦一眼,表情看似爱怜,眼神里的嫌弃目光像在看一坨狗屎。
三个女人一台戏,大家入戏都很深,面带微笑各怀鬼胎,空气里涌动着一股诡谲莫名的暗流。
宫女为三女斟满了酒,万春端杯笑道:“虽与二位神交已久,但一直无缘相识,今日算是正式认识了,来,且与本宫满饮此盏。”
张家姐妹端杯齐声为公主殿下寿,三女一饮而尽。
万春搁下酒杯,幽幽地道:“本宫问过父皇了,顾青恐怕一时回不了长安,看父皇的意思,似乎要让顾青掌安西军政之权,过不了多久,原来的安西节度使高仙芝就会被调回长安,顾青接替他的位置,正式成为安西节度使。”
张怀锦闻言俏脸一垮,失望地看向张怀玉。
张怀玉却眼带喜色,颔首道:“男儿为君上分忧,报效社稷正是分内之事,回不了长安有甚可惜,趁年轻为大唐博几桩功名才是应当。”
万春好奇地道:“你……不想他么?”
张怀玉一愣,随即好笑地看着她:“这句话,殿下是问民女还是问您自己?”
万春怔忪片刻,顿觉尴尬得无地自容。
张怀玉性子清冷且耿直,向来有话直说,刚才这句话等于将三女的遮羞布一把扯下,露出了无限羞人的风光。
“我,……本宫怎会想他,我只是听说顾青与你们姐妹关系不一般,故而将关于顾青的消息告诉你们,以免你们相思成疾。”万春涨红了脸道。
张怀玉哦了一声,轻笑道:“多谢殿下,用心良苦。”
万春尴尬不已,“用心良苦”这四个字,怎么听都有一股嘲讽味道,胸大的女人都很恶毒,哼哼。
忽然挺直身子,万春挥手令周围侍立的宫女和羽林卫退远一些,然后压低了声音道:“今日本宫召你们过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告诉你们。”
张怀玉目光闪动,道:“殿下请说。”
“本宫听说,父皇前日决定要向安西调派一位朝臣,名叫裴周南,是监察御史,目的是监视和制约顾青的权力……”
张怀玉眼中瞳孔迅速收缩,表情仍平淡地道:“调派朝臣,制衡军镇权力,很正常的事,殿下何故如此紧张?”
万春摇头道:“这个裴周南来者不善,听闻他平日为官多行酷吏之事,而父皇如今对军镇节度使颇为忌惮,裴周南若至安西,恐怕顾青做事会被大大束缚,张家阿姐不妨尽快将此事写信告之顾青,也好提前有个准备。”
张怀玉微笑道:“多谢殿下仗义相助,民女代顾青谢过殿下,稍停回家后民女便写信,殿下宽心。”
万春嗯了一声,又恢复了高傲的样子,傲娇地仰起鼻孔道:“还有一事,前日本宫在兴庆宫捡到一副明光铠甲,黑色的,本宫素来不用此物,便请送信的人一同送去安西吧,省得浪费了上好的精铁。”
张怀玉恍然状:“果真是天子居所,连上好精铁打造的全新铠甲都随处可捡,民女长见识了。”
万春俏脸瞬间通红,仍嘴硬道:“不错,大唐盛世,天下富足,宫闱里随处捡一副铠甲只是稀松平常之事,不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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