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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钗街诡怪传说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十月十二
“梅二!”娘丢一把瓜子皮儿到爹身上:“你简直就是白吃的葫芦——傻瓜一个!”
我自顾自上了楼,进了房里,兢惧的一下坐在床上,心下想着,这神秘莫测的龙井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那个腐烂头颅又会不会再出现呢?不知那块腐肉吃下肚去,是否我也会变成妖怪?若当真如此,爹娘他们可怎么办?想到这里,心慌意乱,欲哭无泪,索性抱着被子瑟缩成一团。
不知不觉,虽说心下里慌乱,竟也睡着了,但朦朦胧胧之中,只听见有人在嘁嘁喳喳的小声说话,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低声问道:“那件事情你知道不曾?知道不曾?”
半晌,一个浑厚的声音道:“甚么事情?”
“还能有甚么事情,便是震惊三界,主上逃婚的事情。”
“啧……”那个浑厚的声音似乎十分无奈:“妖界与天界,人界和冥界这三界比,本便势力薄弱,此番与二公子闹了这样的龃龉,又怎好……”
“听说另一位大人物接管了妖界,现下妖界里换了天地,咱们还须得去朝拜一番才好。”
“说的是,同去朝贺,同去同去!”
妖界?谁在说话?我睁开眼睛,发现日上三竿,天色早便大亮了,一咕噜坐起身来,头不疼脑不热,也不见拉肚子,反而神清气爽,倒像是比平素还多添了几分气力,想起昨日听到的零碎谈话,想来也是受了惊吓,发的噩梦罢!
不知不觉,我竟然不再害怕了,莫非昨日吃下的那一片碎肉,当真是甚么好宝贝不成?只觉得虽说昨日之事诡谲莫名,但我的胆子似乎长了几倍,竟不再如同昨日,吓的灵魂出窍一般。
刚刚起身,只听见娘在拍打门:“梅菜,起身不曾?魏公子来了,要见你呢!”
魏公子?难不成还是为了那腐烂头颅之事?我忙应了,急急套上件鹅黄春衫,抿一抿鬓发,花也没来得及插,便下了急急的下了楼来。
魏公子正端坐在我家最厚重的太师椅上,饶是这样,给魏公子硕大身躯一压,那椅足亦显得风雨飘摇,似乎随时能断掉,厅中各色礼物满满当当摆了一地,我见着这阵势,忙问:“魏公子,何事来寻我?还是为着昨日里……”
魏公子见了我,不等我说完,纳头便拜:“恩人呐……若不是梅菜你与龙神爷报信,救下了小生一条性命,小生此刻,定早给家中那混账婆娘害死了……”
“魏公子,使不得啊……”爹娘忙扶起魏公子:“梅菜只是一个小丫头,您这样行大礼,她哪里受得起……”
我一听,全然想起来昨日里那龙井公子说的话,忙问:“魏公子可当真掌掴了夫人?”
“可不是嘛!”魏公子愤然道:“小生一回家,她倒是先扑了过来,说还只当小生死在了外面,逼问小生是不是又出去鬼混,记吃不记打,教鬼吞进了肚子,还要寻狐狸精玩乐哩!小生气不打一处来,虽说那母夜叉平日里是全家上下,哪个都招惹不得的,小生听了你的话,横下心来一咬牙,只乒乒乓乓的一顿掌掴,那婆娘给小生打的晕头转向。”
“哎呀,”娘忙道:“何事没有好好说话,怎生动起手来!梅菜,你说什么话了?”
魏公子忙说:“梅夫人且莫着急,容小生慢慢道来,正是小生这一打,那母老虎这才战战兢兢的问:“可是官人知道了内情?”小生一听,心中明白,此中必有蹊跷,便自然装作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只教她自己说,她只当是瞒不过去,这才跪在地上哭道:“妾身本只是见官人不顾家业,只流连烟花柳巷,子时里见官人还不回来,着实气不过,也睡不着,索性把盏自斟自饮,愈想愈气,仗着几分酒气,竟穿了衣,也不带丫鬟,独个儿便朝紫玉钗街上走了来要把相公捉回家中,可巧,当真便见到了一个沽酒的老太婆。便不由想起人们口里流传的宵婆之事。”
娘听了,忙插嘴道:“哎呀呀,这可怎地好?据说与那宵婆交易了,可是……”
魏公子点点头:“这母老虎平素胆量便比寻常男子还大上几分,此时喝了酒,更是不把天地放在眼里,直问道:“你可是那沽酒换命的宵婆么?不想那老太太竟笑道:“夫人说笑了,老身只卖酒,不卖命。母老虎便道:“那甚好,妾身正走的渴了,筛一盏吃了暖身子,好去捉奸。”老太太听了,忙把了一盏碧绿透亮,轻浮无比的酒来,母老虎饮了,自觉是甜爽透心,不带辛辣之气,心头倒很是清爽,遂问道这是何酒,老太太只说土法酿得,登不上雅之堂,名字便也不曾取。又问道:“不知夫人深夜出行,所为何事。”母老虎喝了酒,竟不知为何,将一点子家私尽数抖落出来,还捶胸顿足,骂个不休,老太太便笑道:“老身与你一个物件,自能将负心人带回家中,你只在塞进他床下,单单不许打开……”边交给她一个小黑布袋,沉甸甸有点分量,隔着布袋也是触手冰凉。母老虎半信半疑,也便回了家来,次日依言而行,小生晚上出去,便遇到了怪事……母老虎心里明白,便偷偷去摸那布袋,不想却胀大许多,母老虎心下也有些害怕,眼见着小生日渐消瘦,那布袋子却越来越大,心里实在是怕那布袋把小生吸死,又没有胆子去找那宵婆,便忍不住打开了布袋,你猜怎么着……”





紫玉钗街诡怪传说 第5章:诗写梅花月 茶煎谷雨春(五)
这个当口,魏公子竟还卖起关子来,我忙问:“怎么着!”
魏公子压低声音对我说:“里面正飞出了那个腐烂人头,嗤……嗤……的呼啸而过,把母老虎吓了个半死,登时瘫软在地,半天没起来,自然不敢声张,晚上见小生出去,生怕小生有危险,这才加以喝问,谁料只当小生识破了,便统统招了出来。”
我想起来那位龙井公子说的话,竟然全对上了,不由也啧啧称奇,忙问:“那夫人现下里怎么样了?”
魏公子啐了一口,道:“还提那母老虎作甚?小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竟是家中悍妇谋杀亲夫,着实可气!小生已然一纸休书,将其休回娘家,现下里正在龙神祠大摆筵席,尽数的置办了佳肴香烛,这是许给你的礼,还望笑纳!”
那礼物虽包裹的严实,可是外面的丝绢包纸,俱是好东西,一看便价值不菲,爹娘并我要推辞,魏公子却怫然作色,只说道:“不收便是看不中小生的东西了!”
我们不敢多说,只得谢过,魏公子这才扬长而去。
爹娘追问我事情的由头,我不敢明言,只得推说是龙神爷显灵,救了魏公子,爹娘这才半信半疑,收了礼物不提。
我却心中更疑惑了,那龙井公子,究竟是甚么来历呢?又为何好像识得我一般,只管我叫傻狍子呢?他说的妖异之事,也是关于那神秘的宵婆吗?
发了一阵呆,闻到爹现下正在和伙计们正在做桃酥,满屋子都是甜香味。
桃酥是以新麦粉细细过筛,加些起子待发,再取上好的核桃剥开,开水烫下衣子,捣碎混进去,以猪油,打散的鲜鸡蛋,白糖,细细混匀。混好了与过好筛的面粉揉成面团,切面团搓成小圆球,将小圆球压扁,在面皮刷一层鸡蛋液,放入烤炉。甜香味道一飘,那金黄酥脆的桃酥便可出炉,焦香满口,教人大呼过瘾,桃酥易掉渣,往往吃时手要在嘴下接着,连渣滓也都舍不得丢。
娘正忙着给剥好的核桃以开水烫衣子,忙道:“梅菜,你可莫要发呆了,现下爹和你两个哥哥忙着,娘也走不开,水晶姑娘才差了丫鬟过来要桃酥,你趁新鲜赶紧装了,再跑一趟,速速送了去。”
我忙应下了,瞧着娘把一块块还有些烫手的桃酥麻利的用油纸包好放进食盒,咽下唾沫,提着食盒又去烟雨阁送点心。
烟雨阁就在紫玉钗街另一边,紫玉钗街是一条京城西郊最繁华的商铺街,一个个店家鳞次栉比,延伸到眼睛看不到的远处,各色书写店号的旗子微微在秋风里晃动,我们家的点心铺子也算得在紫玉钗街上小有名气,爹做的细点不少人吃了难忘,只夸天下无双。我家的买卖除了店面的生意,最要紧的,还是给烟雨阁特制待客的细点,爹自小伙计到一家小铺面的老板,还是多亏了与烟雨阁做的生意,烟雨阁的管事,账房莫先生,向来照顾我们家。
过了些日子,便听见隔壁的杨婶来铺子里闲聊,跟娘说些甚么,满口说着可怜,一脸同情之色,我忙过去听蹭,问道:“杨婶,怎地啦?谁可怜?”
娘叹道:“还不是那魏公子原来的夫人,给休回家去,无奈早没了父母,兄长懦弱,嫂子又是个不容人的,不愿意留她,只说姑奶奶休回娘家,坏了运气,逼她给铁狮子胡同的张老爷做小来给大病冲喜。”
“张老爷?”张老爷我也识得,去年刚过完了八十大寿,点心还是我给送去的,形容枯槁,害了肺痨,不由也吃了一惊:“可是都说是张老爷没几天活头了。这算什么?”
杨婶道:“所以才说是冲喜啊!这张老爷儿媳妇一手给公公操办,倒落下个贤惠名声,可魏夫人如何肯依,趁着办嫁妆的功夫,跳进胭脂河,春日里水急,丫鬟瞧见时早冲远了,现在也没找到尸首。”
我这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魏夫人这一死,多多少少,也跟我有点关系,不由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嘴巴,娘见我那样子,忙道:“是龙神爷显灵,救下了魏公子,魏夫人着实是时运走低,遇上了宵婆,也怪不得你。”
说是这么说,我心里终究不痛快,只觉得自己多嘴饶舌,断送魏家夫人一条性命。娘只得把食盒给我,又交与我一点碎银,叫我去烟雨阁跑完了腿儿,自己买些喜欢的。
我一想,倒不如去问问那龙井公子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忙提起脚取了篮子去了。
及至到了烟雨阁的后园,正要进门,只见一块石头上卧着一个动物,却是不曾见过的,猫一般大小,有头有脸有躯干,满肚皮油光水滑的花毛皮,像是穿了个围兜,圆滚滚的脑袋紧挨着圆滚滚的身体,胖的看不见脖子。
面孔看着有几分像猫,满脸狸花猫似得纹路,两只棕黄色的圆眼睛正相熟似得亲热的瞧着我。
这是个甚么东西?我好奇的蹲下身来,那动物也不怕我,只“咕噜噜”的叫着,我大着胆子摸了一把,触手又暖又滑,那动物似十分喜欢我,只往我怀里钻。
我见着这动物讨喜,忙偷偷往篮子里摸了了两块桃酥,放在它面前,那动物嗅闻了嗅闻,伸出两只爪子捧在面前,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似乎十分香甜。
“梅菜!你这小鬼头,独个儿蹲在那里做甚么?”一个又尖又利的声音响起来:“该不会是偷了烟雨阁甚么东西,要往里边藏罢?”




紫玉钗街诡怪传说 第6章:美人卷珠帘,深坐颦娥眉(一)
我回头一看,果然是精瘦枯干,颐指气使,我最最不想看见的罗妈妈。这罗妈妈乃是烟雨阁新来的管事婆婆,为人十分厉害,姐儿并丫鬟,谁都招惹不得的。
我虽说惊魂未定,也只得站起身来:“罗妈妈说笑了,梅菜怎么敢偷东西呐,不过是,瞧着这小兽有些个奇怪……”
“小兽?”罗妈妈皱起扫帚眉:“你大白天说甚么瞎话,这儿哪有甚么劳什子小兽!”
我心下一惊,回头看来,那个奇怪的动物果然不见了!
“这这这……刚才明明……”
罗妈妈急如闪电的抓住我的手腕:“小丫头子,扯谎也得看看对头是个甚么脚色,你这是对着包公报假案,自寻死路!”
“罗妈妈,怎地了?”烟雨阁的账房莫先生一边挖耳朵,一边慢慢踱了过来:“抓着梅菜做甚么?”
罗妈妈忙甩开我的手腕:“哎呀,老婆子看见小姑娘就稀罕得很,梅菜虽说是个小丫头子,倒也细皮嫩肉,由不得老婆子不细瞧瞧那手,倒像是个有福的,说不定啊,老婆子以后还能跟着她沾点光呢!是不是,梅菜?”
莫先生皱着眉头瞧着我,我心下想着,横竖整日里在烟雨阁总少不得与罗妈妈抬头不见低头见,爹娘总说与我,莫先生照顾着我们家,惯常不便为点子小事给莫先生添麻烦,我只得微微点点头。
“嗯,是便是了,梅菜,此番你可送完了点心?”莫先生问。
我忙道:“还不曾去,今日里是给水晶姑娘送去的桃酥。”
莫先生点点头,道:“今儿个是十五,你可莫要忘了给龙神爷准备下供奉祭品。”
我忙点点头:“是了,点心早预备下来了,莫先生放心。”
莫先生这才叫着罗妈妈去清点姐儿们新进的衣饰,登记入册了。
我这才松了口气,又望了刚才小兽的所在地,确确实实,连桃酥带小兽,全不见了。
想必小兽见了生人跑得快,不知道窜到哪里去了罢,我虽有些遗憾,但送点心的使命在身,便提着篮子快步到烟雨阁里去了。
待我摆好了桃酥后出了门,听见几个丫鬟在门廊里窃窃私语,我忙跟着去凑热闹,连声问:“姐姐们,说甚么这么热闹,可是烟雨阁又有了新闻?”
伺候水晶姑娘的丫鬟石榴见了我,一把拉过我,说:“梅菜,你来得正好,回去与你爹娘言说,你这几日晚上莫要来送夜宵了。”
“怎地了?”我好奇的问:“水晶姑娘这几日就算不用点心,恩客也该要的呀?还是说口味……”
“不不不,与口味倒没甚么干系,只不过……”石榴压低了声音:“烟雨阁这些个日子,在闹鬼,你一个小丫头,就算是为着家里的买卖,怎好夜里再出来行走。”
“闹鬼?”我自是唬了一跳:“当真?”
“千真万确!”鸾儿四面看了看,说:“开始是若溪姑娘的丫鬟小奴儿见到了,大家还取笑她定是偷着喝了恩客剩下的残酒,看花了眼,可是慢慢的,丫鬟小厮连带粗使婆子,见到的人越来越多……”
“那鬼是甚么样子的?”我想起昨日里的奇遇,心里不由也紧上几分。
“这个……”石榴皱眉道:“他们说,是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模样。”
“该不会是哪个姐儿夜里出来透气,给小奴儿他们看错了罢?”我好奇的问道。
“那,倒不大可能。”伺候桃花姑娘的小蝶也道:“她们都言说,那个红衣女子背影是极美的,可是却偏偏……”众丫鬟道:“梅菜常走夜路,莫要吓到了梅菜。”
小蝶犹豫了一下,我赶紧姐姐长姐姐短的磨人,丫鬟们禁不住我央求,继续说道:“却没生面孔,前面一看,整个脸白茫茫一片,剥壳鸡蛋似得,五官俱是不曾有的。”
“无面目的鬼?”这倒真算是个新鲜的传说,我忙又问:“那个鬼见到自己给人瞧见了,可有害人?”
小蝶摇摇头:“你休要问这么多,横竖我又不曾见过,你若是得了空,倒不如去问小奴儿,她绘声绘色,说的跟真的一般,我听了,夜里都不敢出去泼洗漱残水,姐姐只是给你提个醒儿,这几日,教你们家新请的伙计来罢!横竖男子火力定然是壮些,也不惧这个。”
我应下来,也就出去了,心下想着,说起来,也许久未曾往小奴儿伺候的若溪姑娘房里去,上次见到小奴儿,是甚么时候来着?是了,是前些个时候,在花厅里,两个姐儿斗嘴的时候。
那日里娘差我去给桃花姑娘送蜜炼枇杷膏,及至到了烟雨阁,只听远远的,那花团锦簇的楼上便有吵吵嚷嚷的声音,几个丫鬟从我身边飞跑过去瞧热闹,我一看,其中有相熟的丫鬟鸾儿,忙拉住问道:“鸾儿姐姐,这是怎地了?”
鸾儿见是我,低下身来附耳道:“才听见小蝶她们说,若溪姑娘和金珠姑娘之间为着恩客,早便不对付,今日里为着几件新进的衣饰釵环,竟给大打出手起来,又叫又骂,争的不可开交,好不热闹,听说连莫先生都听到风声要亲去劝架了,你还不随姐姐瞧瞧去。”
我平素就是个爱看热闹的,一听这样事,忙不叠也跟着去了。
只见花厅里挤满了姐儿并丫鬟,乌泱泱密不透风,待客的青瓷杯盏早碎了满地,团花织锦地毯上尽是些碎茬子,当中身量纤细,面若春花的正是时下当红,善弹古琴的若溪姑娘,穿着百花穿蝶红底袄裙,一双滴溜溜清水眼睛,插着纤腰,一只染着凤仙花汁水的白皙玉手正点住了对面,正喊道:“今日里这笔账目若是没有出鬼,我情愿跟你姓!我怎么没看见,怎么就被你挑了去了?若是夹带私藏什么的,可不好干休!”




紫玉钗街诡怪传说 第7章:美人卷珠帘,深坐颦娥眉(二)
对面正是肌肤丰腴,个头不高却侬纤合度的金珠姑娘,但见她冷哼了一声道:“日日里只会跟我有些本事,便是欺负我忍你让你不成?今日里再没有那样美事,这件衣衫,拼着个一拍两瞪眼,我也决计不让与你!”
若溪姑娘一拍手,反倒是笑了:“你这可是个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可你偏偏打错了算盘,这件衣衫算起打赏钱,那也定是由我先选。”
“你明明是选完了回来,又何故跟我争抢?”金珠姑娘拂然作色:“我便偏偏不教你称心如意!”
烟雨阁的规矩,新进的衣饰釵环,要由着赏钱恩客最多,最当红的姐儿开始,排着名往下挑选,这若溪姑娘虽是新来,名气却大,不少达官贵人专程慕名来听她奏一曲“高山流水”,连沈尚书也赞她的琴艺“此曲本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越发是名声在外,恩客为听一曲,一掷千金,不在话下,近来的势头,哪怕几任的花魁娘子鸳鸯姑娘,也黯然失色,这些衣饰釵环自然是能优先挑选的。
金珠姑娘则一直中规中矩,虽比不上那若溪姑娘一时风头无两,倒也有些稳稳当当的好恩客,她的脾气秉性倒是最柔和的,随遇而安,不爱争抢,只不知这次是怎地了,竟和以牙尖嘴利著称的若溪姑娘口角起来,只怕是要吃亏。
我忙问鸾儿:“姐姐,只不知两位姑娘争抢的是哪件好衣裳?”
鸾儿往若溪姑娘身后的丫鬟小奴儿处一努嘴:“喏,便是那件大红织金线的外褂。”
我细细一看,小奴儿手里确持着一件流光溢彩的锦衣,染色亮丽,做工也是十分精美,数不清的金丝银线穿梭其中,远远看来,竟是一副众星赶月的图样,手工之精巧,教人叹为观止,怪不得连性情淡泊的金珠姑娘亦是动了心。
“笑话,既账房统算赏钱,我为第一,那先挑选衣衫的,自然是我,你又哪里抢的了这个彩头?不怪自己不争气,没有恩客,倒跟我威风起来,可真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若溪姑娘哂笑几声,便要带着小奴儿回房,谁知那金珠姑娘的丫鬟春雨却不服,径自上前拉住了小奴儿,道:“姑娘先挑,是账房算出的顺序,自然再没有错,可是姑娘早挑好了八件衣衫,八个钗环,已然拿回去了,现下这件金缕衣是我家姑娘相中的,姑娘刚才自己没挑上,见了它,却又来争抢,教大家评议评议,是有理还是没理?”
若溪姑娘冷笑道:“主子愚钝,这婢子倒来充好汉了,横竖这优先顺序是我的,我即便反悔一下子,又有甚么了不得的?最多,我把不要的,剔除来一件与了你家姑娘,也便是了,现在莫要罗噪,我还须回房试试新衣。”
金珠姑娘气的手脚直抖:“你若喜欢,早为何不拿?偏偏我要了,你却来抢,这不是诚心与我为难是甚么?”
“呦,瞧姑娘这话说的,”若溪姑娘反倒笑了:“红口白牙,难道是我欺负你不成?我劝你安分守己,挑些个灰的蓝的穿穿也就是了,此等鲜艳衣裙,穿在你身上,又能有几个多看一眼?白白糟蹋了,岂不是可惜了的。”
“你……”金珠姑娘腹中愤懑,偏偏口舌不快,一时也说不出甚么,可巧那丫鬟春雨平素也偏是个不让人的,此番主子受了气,自觉面上无光,也来争论道:“姑娘人缘儿好,自然大家都知道,可是千看万看,也须的怪自己个早先不识这好衣服,又反悔了跟我们姑娘强抢,不是仗着些赏钱欺负人是甚么?须听得,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只盼以后姑娘别遭逢甚么变故,此番这样的不留余地,若是以后落在了我们姑娘后面,新帐旧账一起算,可别再后悔没跟我们攀交情!”
若溪姑娘闻言,不由大怒,吒道:“一个小蹄子,竟咒起本姑娘来了,本姑娘再怎么不济,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轮不到跟你们这没人要的姑娘攀交情!敢对本姑娘轻狂,只怕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着扬起春葱似得手指,左右开弓,便打了春雨两巴掌,春雨桃花似的面庞,登时红肿起来。
金珠姑娘一看贴身的丫鬟当众给若溪姑娘打了,更是自觉受了凌辱,怒道:“打狗也得看主人,你欺人太甚,我看你就是倚仗着几点子赏钱,谁都不放在眼里了!须知兔子急了也咬人,你这样苦苦相逼,我便也豁出命去,跟你奉陪到底!”




紫玉钗街诡怪传说 第8章:美人卷珠帘,深坐颦娥眉(三)
说着也扑过去,跟若溪姑娘厮打成一团。
“好娼妇,咱们今天那就分个上下高低,我就不信你个鸡吃核桃羊上树!”若溪姑娘自然也不甘示弱,两下里又是揪头发,又是扯衣服,打了个一片狼藉,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登时也披头散发,衣不蔽体,几乎成了疯人一般,虽有几个能说的上话的姐儿上去拦架,无奈两个姑娘竟横心卖命的撕扯,两下里胶上了,谁也分不开她们。
“你们这是反了天了,当我死了不成!”只听见雷震一般的吼声,便知道因着耳朵不好,嗓门便特大的莫先生紧赶慢赶的来了,烟雨阁新来的管事儿婆婆,罗妈妈颠着小脚儿也紧随其后,也跟着指鼻子骂金珠姑娘道:“好你这个不知人事的蹄子,为着件破衣服,命也不要,脸也不要了么?不称称自己的斤两,我们还要恩客呢!还不快快松手,若刮花了若溪的脸,见不得沈尚书,今日必定在柴房整治整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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