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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道三痴
既然陈操之父兄三代官职低微,何妨把父兄写成清高绝俗、不屑仕进的高士呢,闲情逸事可以小小的虚构,名人传记何尝不是如此!
只是单独为父兄作传,这也没什么人愿意看啊,反而容易被人哂笑,这个难题陈操之还没有想出解决的办法,只有走一步看一步,钱唐陈氏的士族之路可真是步步荆棘、道路阻且长啊。
冉盛在一边捧看一卷润儿手抄的《论语》看,润儿给冉盛布置的学业是——从吴郡回来,必须把《论语》上的字认全了,不要求背诵,但要会读。
在陈家坞,除了陈操之外,冉盛最敬畏的就是业师润儿,所以出门在外也不敢懈怠。
来德完全不想识字,用一把小刀在雕刻什么东西,这把小刀是冉盛送给他的,来德爱若珍宝。
刘尚值想必是觉得这么早就拥婢高卧,不大好意思,到陈操之这边来坐谈,见陈操之别具一格、流丽清峻的行楷,赞道:“好字,难怪禇文谦甘拜下风——”
陈操之道:“尚值兄稍坐片刻,待我将这篇“四皓传”抄完。”
刘尚值便端坐一边静看陈操之抄书,过了一会,听到间壁有轻轻的叩击声,刘尚值知道那是什么声音,没理睬。
过了一会,间壁叩击声又响起来,还加重了一些。
冉盛抬起头,瞪了刘尚值一眼,刘尚值有些尴尬。
陈操之除了右腕旋动、笔尖流转,身子几乎不动,姿势挺拔优美,手不停抄,缓缓说道:“尚值兄回房去吧,莫让佳人久候。”
刘尚值胀红了脸,道:“莫要理她,我要与子重夜谈。”
陈操之抄完“四皓传”,亲手将嫂子送他的建康白马作坊精制的兼毫笔用清水洗净,插在发髻上晾干,有条不紊地将书卷和手抄的纸张收好,这才跪坐按膝,作出长谈的姿势。
间壁叩击声又起,冉盛跳起来,在板壁上擂了一拳,“砰”一声,木屑灰尘簌簌而下,叩击声顿时没有了。
刘尚值又羞又恼,觉得自己被一个侍婢管着,实在是大失颜面,怒道:“这贱婢真是不知深浅,几次三番扰我与子重长谈,待我去训诫她一通,再来与子重抵足夜谈。”
陈操之笑道:“训过之后就莫要来了,明早再见。”
刘尚值就又不好意思即去,继续坐着,说道:“子重怕是不知吧,这回我二人要与禇文彬做同窗了,禇文彬年初就到了徐博士那里学玄,听说因为这次全常侍把他评为第六品,与子重同品,他甚感羞辱,嘿嘿,只怕——”
正这时,突然听到有人在喊:“不好了,起火了,起火了——”
房中四人立即嗅到烟火气,感觉火光逼近窗棂。
刘尚值大惊失色,木屐也不及穿,飞跑着出去了。
陈操之一边从容趿上木屐,一边命冉盛、来德将书箧搬出去,待走到院中,见刘尚值横抱着衣衫不整的美婢阿娇出来了。
起火的只是院墙外的草房,很快就被扑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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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 三十八、华亭鹤唳
从钱唐县到吴郡如果是步行抄近道大约是六百里,但牛车必须走驿道,那就要绕道华亭,要多走一百多里路,陈操之、刘尚值一行七人每日行七、八十里,于九月二十七日傍晚到达华亭,华亭距吴郡只有百里,两日可到。
陈操之知道华亭这一带就是后世的上海,华亭在松江左岸,原是秦汉时的驿站,东汉末年这里都还是一片荒凉芦苇地,北地流民陆续迁居这里之后,松江两岸才逐渐繁盛起来。
关于华亭有个著名的典故,和吴郡四大家的陆氏有关,三国名将陆逊之孙陆机,少有奇才,文章冠世,晋武帝司马炎最倚重的大臣张华曾说“伐吴之役,利获二俊”,把陆机、陆云兄弟当作平定东吴的最大的收获,陆机诗赋和书法双绝,为世所重,然而在八王之乱中,陆机、陆云、陆耽三兄弟先后被成都王司马颖杀害,陆机临刑前叹道:“华亭鹤唳,岂可复闻乎!”
华亭一带多为湖泊、沼泽,水草丰盛、芦苇金黄,有大量水鸟在此栖息,其中以鹤居多,灰鹤、白鹤、黑颈鹤,不时从茂密的芦苇中振翅飞起,发出清空嘹亭的鸣叫,《诗经》有云“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给人以天旷地远的感觉,陆氏在华亭有庄园,陆机幼时最爱到这里听鹤唳,所以临终才会有那样的慨叹。
陈操之、刘尚值到达华亭时天色尚早,斜阳离西边山顶还有一段距离,二人立在松江南岸等待摆渡过江时,正好看到北岸群鹤纷纷而起,高亢的鹤鸣声此起彼伏,鹤鸣声中又隐隐传来缥缈的歌声,凄切哀婉,仿佛挽歌。
艄公摆船近岸,陈操之问:“老丈,江那边因何歌唱?”
艄公回首望着空中的鹤影,笑呵呵道:“那是吴郡陆家在此祭祖,就是祭奠陆机、陆云的,陆机诞辰便是九月二十七日,陆氏族人每年都要来这里,不做其他事,专门让庄客到处驱逐禽鹤,让禽鹤飞在空中鸣叫——”
刘尚值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华亭鹤唳,年年得闻啊!”
看到陆氏后人用鹤唳来祭奠陆机,陈操之不由得想起他每日临摹的《张翰思鲈贴》,张翰与陆机是同乡,是吴郡四姓顾、陆、朱、张的张氏,张翰在八王之乱爆发前的那个秋天,因为思念家乡莼羹、鲈鱼之美,辞官还乡,得免于难,而陆机热衷名利、交友不慎,最终惨遭横祸——
陈操之俯视船舷外清清的松江水,若有所思。
过了松江,觅了一家客栈投宿,那刘尚值自然是与侍婢阿娇双宿双fei,很是快活,陈操之依然抄他的书、吹他的箫,刘尚值说到了吴郡,定要买一支竖笛,向陈操之学习吹笛。
一夜无话,天明上路,却见牛车塞途,仆役成群,原来是吴郡陆氏昨日祭祖之后今日回城。
陈操之、刘尚值一行避让道左,让陆氏车队先行,有好几十辆牛车,仆役也有百余人,络绎不绝,临到后面的一辆牛车,不知怎么回事,从车稍滚下一个花盆来,“啪”地花盆碎裂,泥土洒了一地,一株ju花卧在碎瓦乱泥中。
几个陆氏仆役一起发出惊呼声,似乎这是不得了的大事,随即又掩住嘴,手忙脚乱来收拾。
隔着十余丈有辆牛车停住了,车上下来一个一身素白、梳堕马髻的年轻女郎,一手提着裙裾,匆匆忙忙跑过来,跑着跑着,眼泪就流下来,叫道:“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啊——都不许动!”
几个仆役噤若寒蝉,缩手退到一边,不敢动地上的那株墨菊。
女郎碎步跑到摔碎了的花盆前,蹲下身子,小心翼翼揭去压在花枝上的碎瓦片,口里念叨道:“千万不要折了啊,千万不要折了啊——”两手将横卧的ju花扶正立起,却见枝头那朵荷花形状的墨菊耷拉着,显然花枝已经折了。
女郎蹲在那里,也没再责怪仆役,就是眼泪流个不住。
边上的仆役慌了手脚,他们宁愿小娘子骂他们,打他们都行,最怕的是小娘子流眼泪,小娘子一哭,没三日缓不过神来,那真是阖府不宁。
陈操之在一边看着,认出这素衣女郎就是那日他与母亲从灵隐寺里出来,在西湖边上遇到的那个爱花女郎,当时他还帮这女郎指认了一株金钗石斛,却原来这是陆氏的女郎,嫂子丁幼微说过的两句话浮上心头——“咏絮谢道蕴,花痴陆葳蕤”,这女郎如此爱花,想必就是花痴陆葳蕤了。
陈操之见女郎背着身蹲在那里,肩背颤动,显然很伤心,不由得出声提醒道:“花枝可以接上,不会死的。”
女郎头也不抬,只看着手里的墨菊,抽抽咽咽道:“可是,这朵花折了,很快就会萎落,这花还只是半开啊,太可惜了,呜呜——”
陈操之道:“不要紧的,这朵花也能救活,赶紧把花枝扶直,用蜜蜡包裹折断处,重新栽种,再用竹片护持,莫使花枝受力,这花就能继续开放。”
女郎依然蹲着扶花,扭头来看陈操之,女郎极其清秀,眉毛细密整齐,长长的睫毛挂着细小晶莹的泪珠,眼睛越睁越大,又突然眯成两道月牙,清纯秀丽的脸绽放出纯美的笑容:“啊,原来是你!”
女郎也认出了这就是明圣湖畔遇到的那个俊美少年,时隔半年,这少年长高了许多,肤色也由白里透青变得白里透红,而眼神更幽黑了。
陈操之微笑应道:“是我,赶紧让人找蜜蜡接花枝吧。”
不需女郎吩咐,两个仆役已经狼奔豕突、急急忙忙回庄园找蜜蜡去了,女郎则一直蹲在那里扶着墨菊。
陈操之道:“先不用扶,让花卧着更好。”
女郎这才把手里的墨菊轻轻放下,站起身来,两手的泥,看着陈操之,微现羞涩。
侍女赶紧端水来让女郎净手,这时一个青年公子停车走过来,正问:“七妹,怎么——”忽然看到陈操之,认得,立即回忆起陈操之那日在湖畔不回答他的问话,以一句“王谢子弟又如何?庶族寒门又如何?”就掉头而去,显得颇为无礼,不禁皱眉道:“足下是谁,怎么又会在这里?”
这话问得无礼而且有点傻,陈操之微微一笑,说道:“很奇怪对吧,说不定以后还会再遇见。”略施一礼,坐上牛车,从陆氏车队旁边缓缓驶过。
女郎紧走了几步,唤道:“喂,喂,那位小郎君,等一下再走啊,蜜蜡很快就取到了。”
陈操之道:“按我说的做,没错的。”
女郎还待再喊,一个长须威严的中年男子从一辆牛车后转出来,低声责备道:“蕤儿,你一个女子,道路相呼,成何体统,赶紧上车。”
那女郎犹自不舍道:“他会救我的墨菊啊。”




上品寒士 三十九、草堂二问
吴郡国学博士徐藻祖籍徐州东莞郡,东莞徐氏乃儒学世家,尤擅经学和音韵学,五十年前因永嘉之乱,徐藻之父徐澄之与同乡藏琨率领本族宗亲和乡邻一千余人南下渡江,迁居京口,徐藻便是在京口出生的,徐藻自幼好学,博览经籍,对《孝经》、《庄子》和音韵学研究甚深,又能说一口纯正的洛阳官话,只因不是士族高门,不得朝廷重用,先为都水使者,后任吴郡国学博士,江左士族子弟多从其学“洛生咏”。
徐藻并不住在吴郡城内,而是在西郊狮子山下小镜湖畔结庐教学,草堂十余间,每日三讲,每次半个时辰,上午讲声韵和洛生咏、下午讲《孝经》、夜里讲《庄子》,其余时间由学生互相辩难。
学生都是住在吴郡城里的,早来晚归,而徐藻并不管学生的饭食,由他们自带汤饼,夏季还好,冬天饭菜冰凉,实在是难受,有钱的豪门大族总舍不得让子弟吃苦,吴郡高门陆氏、朱氏、薛氏,还有会稽大姓虞氏、贺氏,以及邻近郡县的士族都有子弟在这里求学,这些大族在小镜湖对岸盖起一幢幢小木屋方便子弟饮食休息,这些小木屋简洁雅致,比湖那边的徐氏草堂气派得多。
除了江东士族子弟,还有不少寒门学子也来此向徐藻博士求教,南人、北人都有,徐藻本着先圣“有教无类”的宗旨,对每个求学者只提一个问题,答得合意的就允许其入室听讲,并不收束脩之礼,可任意选择听《庄子》、《孝经》、或者声韵之学,学生来去自由,绝不约束,徐氏学堂这种自由的风气很受学子们欢迎。
陈操之、刘尚值一行是在九月二十九日午后到达吴郡的,在城西的“三香客栈”住下,次日早起,沐浴更衣,带上束脩贽见之礼,请客栈的一个小伙计带路,前往徐氏学堂。
侍婢阿娇也要跟去,因为刘尚值的两个仆人都跟去了,冉盛、来德也要去,留着油光水嫩的阿娇一个人在客栈刘尚值也不放心,便又带着一起去拜师,叮嘱说等下到了学堂只许呆在车上,莫要让人看见。
刘尚值看到冉盛在翻白眼,有些尴尬地冲陈操之苦笑,低声道:“悔不该带她来此,真是麻烦。”
陈操之毫不同情他,大袖轻摆,木屐清脆,自顾大步向前。
刘尚值紧紧跟上,说道:“子重,真没想到你脚力这么健,这一路从钱唐来你都是步行,害得我也只好跟着你一起练脚力。”
陈操之微笑道:“我可没有强你与我步行,你可以和阿娇坐车。”
刘尚值讪笑道:“我只是赞你看似瘦弱,其实筋骨强健,这应该是经常往返宝石山练出来的吧——对了子重,你有葛稚川先生的荐书,我可没有,听说要入徐氏学堂之门先要接受徐博士的提问,而且提的问题各不相同,子重,你说我若是回答不上来那可如何是好?”
陈操之道:“乘兴而来,答不对题而返,有阿娇作伴,又何憾焉!”
刘尚值老脸一红,瞪起菱形眼假作生气道:“子重取笑我,我绝不与你甘休,快快帮我想个对策。”
陈操之笑道:“我又不能预知徐博士出的何题,如何帮得了你!这样吧,我不出示葛师的荐书,与你一道答题,这可算是同甘共苦了吧?”
刘尚值想了想,又道:“若你过了关而我没过关,那又如何是好?”
陈操之道:“办法也不是没有——”
刘尚值喜道:“有何办法,快讲快讲。”
陈操之道:“就是答不上来也不要紧,前汉匡衡凿壁偷光夜读书,你也可以趴在草堂窗外听徐博士讲经,这都是风雅事,徐博士应该不会赶你走。”
刘尚值哭笑不得,牛车里的阿娇听到了,“格格格”的在笑。
吴郡城就是古苏州,小桥流水、湖泊如星,出西门四、五里,一路都是傍着溪流走,遥见一山横亘,状如卧狮,山脚下是明镜般的一汪湖水。
“三香店”的伙计指点道:“那便是狮子山,徐博士的学堂就在山下的小镜湖北岸,两位郎君沿这条松石路再走三里便到。”
伙计讨了赏钱便回去了,陈操之、刘尚值继续前行,但见黄叶纷飞、衰草侵道,一派深秋景象,而小镜湖的水却明净清澈,四周都是常绿树木,湖水常年染着绿,似有浓浓的春意化不开。
“小郎君你看——”冉盛突然指着道旁一块石头叫道。
陈操之见那石头上镌刻着几个隶字——“入学堂请步行。”
刘尚值道:“我们一直都是步行。”
陈操之便让来德将牛车驱到一边,冉盛背着木笈、提着束脩之礼跟随他前去草堂拜师。
刘尚值留阿娇在车上,带着一个仆人,与陈操之主仆来到湖畔那一排草堂外,但听静悄悄没半点声音,似乎草堂并无人居住。
刘尚值说道:“咱们来得早,慢说学生没有到,就是徐博士恐怕也还在草堂高卧——”
一语未终,就听到有人轻轻的“哼”了一声,从左首一间草堂里走出一个青衫少年,看年岁与陈操之相当,个头比陈操之略矮一些,额广鼻挺,眉长目秀,有一种端凝静雅之气,除了肤色稍黑之外,论风仪之佳,不在陈操之之下。
陈操之拱手道:“钱唐陈操之、刘尚值求见徐博士,愿拜入门墙,从师受业。”
这少年见陈操之姿容端秀、言语清朗,真是难得一见的人物,还礼道:“在下徐邈,字仙民,徐博士便是家父,两位远来,请到草堂小坐。”
陈操之、刘尚值入草堂苇席坐定,刘尚值道:“我二人千里远来,求师心切,烦请仙民兄代为通报徐博士。”
徐邈品性严谨,厌听夸大之词,先前听刘尚值说他父亲徐博士还高卧未起,心里就不悦,说道:“从钱唐来,也有千里吗?”
刘尚值一窘,只好道:“七百里,七百里。”
徐邈道:“两位既愿来徐氏草堂听讲,便由在下代家父各出一题考校两位——”看了刘尚值一眼,慢条斯理道:“这位刘兄莫要这样瞪着我,今年以来都是由我考校新来的学子,不是故意看轻两位。”
陈操之微笑道:“请徐兄出题。”
徐邈问:“两位谁先答题?”
刘尚值心里不是很有底,对陈操之道:“子重,你先请。”让陈操之打头阵,他好听听徐邈是怎么出题的、陈操之又是如何回答的?
徐邈双手交叠按在膝上,朝陈操之一躬身,挺直腰板,出题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何解?”
陈操之应声答道:“‘夭夭’总言一树桃花之风调,‘灼灼’专咏枝上桃花之光色,又有由少入盛,喻时光交移之意。”
徐邈击掌道:“善!子重兄通过了。”
徐邈对陈操之观感甚佳,所出题目亦不甚难,现在轮到刘尚值了,徐邈出题道:“《老子》‘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请用《庄子》原句解释之。”
刘尚值顿觉头大如斗,他先前听陈操之的题是毛诗的,不难,正松了一口气,没想到他这一题却要横跨老、庄这两大艰深典籍,他刘尚值儒经还算清通,老、庄玄学却未涉猎,徐邈这简直是故意刁难嘛!
刘尚值面红耳赤,寒秋天气额头冒汗。
徐邈静候了一会,说道:“答不出来吗,那就请回吧。”
刘尚值抓耳挠腮,看着陈操之,苦笑道:“子重,今日始恨平日不用功,唉,阿娇误我!”
陈操之代为缓颊道:“仙民兄,我与刘尚值一路结伴而来,若他独自回去,我心何忍,不如由我代他答这一题如何?”
徐邈注目陈操之,缓缓点头道:“也好。”
陈操之即道:“《庄子·知北游》有云‘辩不如默,道不可闻;道不可见,见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这都是申说‘道可道,非常道’之意。”
徐邈端凝面容现出笑意,击掌道:“善!子重兄又通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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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 四十、富贵不能
狮子山下徐氏学堂连续讲学三日则休息一日,陈操之、刘尚值到来的这日恰逢休息日,徐藻博士入城访友去了,所以草堂冷冷清清。
徐邈与陈操之一见如故,序齿则二人同岁,徐邈生于三月,陈操之生于十一月,徐邈尚未参加过品评雅集,听刘尚值说陈操之本月初被散骑常侍全礼擢为第六品,徐邈虽然端谨持重,毕竟是少年人心性,羡慕之情溢于言表,但绝无妒嫉之意,他与陈操之促膝相谈,越谈越相投。
徐邈家学渊源,又兼天姿聪慧,虽然年仅十五岁,但对儒家各典籍均已熟读,玄学也颇具根基,而陈操之以前因为无书可读、无人教授,除了会背诵《论语》、《毛诗》之外,实在没有其他特出的才能,只在近半年来得以阅览初阳台道院的藏书、并在葛洪悉心指导之后,学业才突飞猛进,但陈操之并没有贪多务得,他只求读一卷书就精通一卷书,不会东鳞西爪、以博览为能事,到现在为止,儒家典籍《论语》、《毛诗》、《春秋左氏传》他可以说是掩卷能诵、义理精通了,《周易》才初学,玄学方面的《老子》、《庄子》基本成诵,对阮籍、王弼、何晏对老庄的妙解和发挥了然于胸,但尚未形成自己独有的理解,可在徐邈看来,陈操之的深湛学思已经让他佩服,儒学方面他在陈操之之上,玄学则自问颇有不如。
两个少年惺惺相惜,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刘尚值呆坐一边,大受冷遇。
言语投机,时间飞逝,不觉日已正午,徐邈留陈操之用餐,刘尚值自然跟着沾光,来德、冉盛还有刘尚值的二仆一婢也受到麦饼之馈。
徐邈本不肯收陈、刘二人的束脩礼,陈操之道:“仙民兄,我二人是真心要拜在令尊门下求学,不收束脩礼我二人心下不安。”徐邈一笑收下。
午后,徐邈与陈操之在小镜湖畔散步,小镜湖不大,绕湖一周也不过五里,二人边走边谈,不知不觉绕了两圈,又已是红日西斜,两个人都觉得大为受益,友情更深了一层。
徐邈约陈操之明日早来,好向他父亲引荐,陈操之把葛洪的荐书交徐邈,请他转交徐博士。
徐藻夜里归来,徐邈向父亲禀明今日新来了两位学子,说了代父出题之事,徐藻听儿子以“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来考那个新来的学子,皱眉道:“这两个都是寒门学子,邈儿又何必这么为难他们!”
对于有些前来求学却又盛气凌人的士族子弟,徐藻拟了一些比较艰深偏僻的答题,好让那些趾高气扬的士族子弟羞惭而退,而对于寒门学子,徐藻从来只从儒经中提问,并不涉及玄学。
徐邈含着笑,将答题之事一一细说,徐藻颇为惊异于十五岁少年陈子重能有如此慧才,忽然想起一事,问:“我闻钱唐陈操之有奇才,怎么又有一个钱唐陈子重?”
徐邈失笑道:“爹爹,陈操之便是陈子重,名操之,字子重,这里还有他留下的一封信,请爹爹过目。”
徐藻浓眉一挑,嘴角勾起一个耐人寻味的笑,一边展信阅览,一边道:“陈操之名气已远达郡上,散骑常侍全礼日前还建康,路经吴郡,在陆使君面前盛赞陈操之,称其‘天才英博,亮拔不群’——”
徐邈对今日初识就一见如故的好友不吝赞美,接口道:“依儿子之见,陈操之当得这个状语。”却见父亲徐藻脸色一凝,讶异道:“这是稚川先生的信,稚川先生推荐陈操之入我门下,我原想明年春去明圣湖拜访稚川先生,未想他已回罗浮山,稚川先生不轻易推许人,却在信中对陈操之嘉许备至,如此看来,这个陈陈操之应该是德才兼备之人。”
说到这里,徐藻忽然冷笑一声,问:“邈儿,你可知我今日入城何事?”
徐邈见父亲脸色怪异,摇头说不知。
徐藻道:“吴郡丞郎禇俭,邀我入城小饮,谈儒论玄,我想那禇俭平日最重门户之见,怎么会单独邀我饮酒?当即虚与委蛇,禇俭也真有耐性,直到傍晚我要辞归时才说出目的,正是为了这个陈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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