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星球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浴火小熊猫
这礼拜堂其实很小,神台对面并排放着两张双人木椅,神台之前有一个红丝绒的垫子,不知道是不是让人跪在上面的,神台之上有一对鹿角似的枝型银烛台,上面插着一根根白色的蜡烛。
蜡烛芯雪白,从未被点燃过,烛台上也没有一滴蜡泪。
而在狮心大帝的各种传记小说中总会出现一两次的忏悔室,这里也有。
这东西简直是比神台更引人注目的存在,它像个巨大的娃娃屋,又有点像两个拼接在一起的古董电话亭,甚至还让艾丽联想到了自由市存储行中不仅能存钱也能供流莺进行交易的小隔间。
它突兀地矗立在神台的左侧,核桃木的材质在周围巴洛克风格的白色大理石雕柱和瑰丽的玫瑰窗的比较下显得如此朴素,虽然它的两扇门上有繁复的雕花,尖尖的小屋顶也做成了哥特式的,上面还有很多浮雕。
她随手拉开右侧的那扇门,门里就更朴素了,空间也很狭小,只有一个供人坐隔板靠着一面木壁,隔板上铺着红丝绒垫子。
艾丽走进去坐下,关上门,又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忽然觉得,这小小的空间莫名地让人充满安全感,一点也没有她想象的逼仄,反而觉得很舒适。
忏悔室的顶部是镂空的雕花,光线幽暗,四周寂静无声,空气中似乎有种极淡极淡的香味,让她觉得舒适。
也许这香味是这陈年的木头发出的?
没准这并不是核桃木,而是檀木之类的香木,我一向不太善于分辨木质……
艾丽想着,把头靠在右侧的墙壁上,侧首看看将这小屋子分割开的隔板,隔板是两层的,两层上都有极精致繁复的雕花,像是用木头做的蕾丝纱窗。
在她看过的那些狮心大帝的历史传记小说中,常常会出现有关忏悔室的情节,这种忏悔室的另一边,永远坐着一个神父,等待着主角说出心中的隐秘和矛盾,神父的话会使主角不再摇摆不定,一出忏悔室就去杀人了。不过,也有时候,反派们选择在忏悔室中达成他们邪恶的密谋,颠覆狮心大帝的王朝。
艾丽正遐想连篇时,脚步声再次回响在礼拜堂中,她愣一下,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那个突然来到礼拜堂的人已经走到忏悔室前,一把拉开了另一侧的门,坐了进去。
一人星球 234|所谓告解
那人一坐进来立刻发现另一侧已经有人了,惊讶程度绝对超过艾丽,有一刻几乎想要站了起来,不过,那人只欠了一下身,又缓缓坐下了。
隔着两层雕花隔窗,艾丽看不清来人的样子,只看到一角白袍。
啊?原来这小礼拜堂的忏悔室里真的天天有个神父坐着啊……
白袍的。那么,应该是位见习神父?
难怪十几本小说里都是写狮心大帝的女婿是在忏悔室里和神父告解了之后决定干掉岳父自己当王的。没想到这些历史小说还挺严谨的嘛。
这样一想,也能理解为什么刚才神父吓了一跳了,艾丽想不到这皇宫里有谁会跑来忏悔。主教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随便放了个见习的神父在这儿?
“神父……”见习神父也是神父吧?该这么称呼么?
艾丽试探着低声说,“我可以忏悔么?”
隔窗另一边的神父沉默几秒钟,她似乎听到他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然后,他说,“当然,亲爱的孩子。你想忏悔什么?”
这神父听声音好像还挺年轻的。等等,见习的神职者,能叫神父么?
艾丽本来是想要感受下狮心大帝那些小说中人物的内心戏才问了那么一句,可这神父认真地问她想要忏悔什么时,她突然感到一阵迷茫,很快这种迷茫又变为一种无力且无奈的悲哀,她沉默了良久,反问神父,“通常……人们来这里,都会忏悔什么?”
神父没出声,隔了一会儿才幽幽说,“杀了不该杀的人,杀了不知道该不该杀的人,又或者……杀了你觉得该杀的人……”他停顿了一下,像是有些疲惫,又像是意兴阑珊,“诸如此类吧。”
艾丽一时无言,她思索着神父所说的话,就在这时,神父又问,“你也杀过人?”
“我杀过很多人……”艾丽说出这句话时愣了一下,然后,她意识到,自己真的杀过不少人。
可是——
“我……我在杀人的时候,从第一次开始,几乎从没感到过罪恶,内疚……可是……”她闭了闭嘴唇,说起自己最近一次杀人,“……那五个人,他们都是平民,是普通人,他们被反绑着,在我面前跪成一排,他们痛哭着,哀求着,可我好像听不到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我走过去,挥刀,将他们的头颅一个接一个斩落……那个时候,我在想——熟练的技巧配上名匠制成的锋利唐刀,每一次都准确无误地砍在颈椎的缝隙之间,刀刃丝毫不会被骨头卡住……我在挥刀时想的只有这些,一刀,必须一刀就准确地砍掉他们的头,不然他们会很痛苦……”
“还有一个女孩子,她是个十几岁的女孩……”艾丽又一次想起红石,“……我把她的尸体从机舱里拖出来,她的头盔掉在地上……她有一双翠绿色的眼睛,像祖母绿宝石一样绿,她的头发是红珊瑚的颜色……”红石并不算是平民,她也不是艾丽所斩杀的第一个敌人,但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忘不了这个女孩子。
除了他们之外,我还杀了我的“父亲”……
“我杀了他们,可是我并不后悔,也不内疚,我……”她突然轻笑了一声,“有时候,我觉得……”
也许正是因为我是被作为一件武器所生出来的,所以,我和其他人不一样?别的人在杀人时会想些什么?之后呢?会不会一直想起那些被自己所杀的某些人?
她没意识到自己嘴角浮现一个苦涩的微笑,轻声感喟道,“神父,其他人杀人后向你忏悔,说的和我说的不一样吧?他们都说什么?后悔么?内疚么?会想到被杀者的亲友得到死讯后的反应么?”
“你以后还会继续杀人么?”那年轻的神父问的语气,好像杀人是件平淡无奇的事,既不是极恶之罪,也不是骑士怀着荣耀和骄傲所行的善举,只是一件每天都例行要做的事。
“……”艾丽一时语塞,她看了看隔窗另一端的白袍,简直想问,嗨——你不是神父么?听我忏悔、开导我、给我灌一罐心灵毒鸡汤就好了,然后我就精神百倍地跑出忏悔室更加愉快地杀人造反了,问我这么深奥的哲学问题干什么……
说好的毒鸡汤呢?!
“我将你的沉默当做默认了。好吧,你以后还会杀人,并且还丝毫不觉愧疚后悔。你甚至有些享受夺去他人生命时那种高于他人的掌控感……”那神父等了一会儿没得到答案,居然就擅自替艾丽做选择了。
“喂——我只是还没想好而已,不要就这么给我默认啊!默认什么?什么叫高于他人的掌握感?我又什么时候说我享受杀人了?”艾丽大叫,我靠,难怪这神父没有心灵毒鸡汤,他本身就是毒的啊……
神父对艾丽激动的否认无动于衷,“既然这些人的死并不会对你所坚信的道有任何动摇,你又何必忏悔?告解?你所谓的‘忏悔’,不过是在哀悼曾经双手雪白的自己而已。你以为,忏悔,告解,是洗澡么?和神父说几句话就能把手上沾上的血洗掉?然后重新做回纯真无辜的自己了?”
这真是她所听过的最具嘲讽意味的话。
艾丽她心中理智的那部分承认这神父不中听的话说得没错,可是感性的那部分为这年轻神父语气中的冷硬讥刺所触怒——已经有很久没人敢让她生气了。
就在她皱紧眉心欲怒时,艾丽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她一时间无法辨明这感觉源何而生,但本能使她觉得危机,她颈后的毛孔丝毫全都张开了。
她轻缓地呼吸,右手习惯性地拂向腰间……
“啧,才否认呢,这会儿就又动了杀机了……”神父隔窗哂笑。
艾丽气急败坏否认,“没有!”
这神父一点面子不给,“那是因为你在宫中没有佩刀吧?不然刚才手已经按在刀柄上了。”
艾丽在恼羞成怒和破门而去之间犹豫了一秒钟,呼口气,坦然大笑了两声,“你见过很多……我这样的人?”
你刚才……真的感觉到我的杀气了?莫非我真的练到自带杀气了?
那年轻的神父自从进入忏悔室后一直对着门正坐,艾丽只能看到他隐约的侧影轮廓,可这时他却转过身,隔着雕花隔窗对着她。
然后,他轻声一笑。
他的笑声低沉悦耳,令艾丽骤然有种类似被冒犯但又不是被冒犯的感觉,这感觉微妙而新奇,就像被一只蓬松柔软又毛茸茸的粉刷在心口最怕痒的地方轻轻扫了一下似的。
那声笑声里蕴含着一些其它她还未来得及醒悟的暗示,让她心中的愠怒转瞬之间变为了一种类似默契,或是趣味的东西。
这种趣味又迅速变成了好奇,令她也转过身正对着隔窗,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翘起,凝视着那扇隔窗。有一瞬间,她有种想要趴在上面看一看对面的冲动。
不过,当她更靠近那扇隔窗,她立即放弃这种想法。
这小小的忏悔室此时不再舒适了,似乎太闷,也太热,那种原先让人觉得舒适的香味也太浓郁……
电光石火之间,艾丽警醒究竟是什么让她感到不太对了。
她立即转过身。
隔窗另一边的人也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变化,重新正身而坐,默契地和她一起沉默着。
这种默契的沉默让艾丽无法再坐下去,她绷着一张脸,打开门,一言不发,头也不回走出小礼拜堂。
艾丽回到自己的寝室不久,就有一名侍从官前来,宣布皇帝陛下邀请大君共进晚餐。
那名来传话的侍从官穿的是龙骑机兵队制服,肩章上显示的军衔是少校,长得和康德很有几分像,但年长几岁。艾丽看看他胸前绣的名字,果然是德鲁埃。
艾丽立即知道,这人恐怕就是康德的兄长,皇帝陛下的侍从官和心腹伊曼·德鲁埃,未来的德鲁埃大公。她先表示了对皇帝陛下邀请晚餐的谢意,又向他行了个下属对上级所行的军礼,“我在苏芳时,一向多承康德前辈的照顾。”
伊曼对艾丽的身世早有所闻,也见过不少她的视频资料,但此时还是暗暗惊讶。她的帝国语是纯正的帝都口音,她的举止进退有度,不逊于任何受过严格训练的豪门淑女,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她的美貌可以使人忽略任何礼仪上的瑕疵。
艾丽主动跟伊曼套近乎,伊曼自然要有所回报,大家既然都是龙骑机兵队同僚,她又和自己弟弟一同服役,聊天的气氛就轻松融洽了许多。两人有意无意间就谈许多关于帝都最近局势的话。
倾谈之后,伊曼告辞,临走时看了看艾丽,微笑说,“和陛下今晚的晚餐并非正式会谈,只是私宴,您穿得轻松随意就好。”
艾丽知道这句话是有深意的,可想了想,她不确定是否该听从伊曼的指点。
最终,她选了那套她第一次正式和朱理见面时所选的衣服,反正就挂在衣柜里,都不用搭配,有人严格按照薇露当年的笔记一丝不苟地选了和她当初所穿的衣服同样的衣物,像制作标本一样挂在衣橱里:半透明丝质罗衫,浅蓝色塔夫绸低胸长裙,甚至同色珠绣缎面高跟鞋都放在这套衣服下面的鞋架上。
不过,那时苏芳正值隆冬,而现在,帝都是盛夏,所以艾丽就没在裙子里穿罗衫。
艾丽穿戴好了,让瑞西斯留下的侍女之一给她梳了个头。那侍女手巧得很,把艾丽的披肩长发编成辫子盘在头顶,像一顶金色的王冠,她还建议艾丽佩戴些珠宝,不过,艾丽一向对这些东西没兴趣,既然都说了是私宴,何必如此郑重。她更没花什么时间化妆,只随手抓了只口红往嘴唇上涂了涂,照照镜子,口红没涂出嘴唇,也没涂在牙齿上,这就行了。
侍女结巴了:“大君,您这这这是去见皇帝陛下啊。”
艾丽转过身,叫坐在起居室中的佐奇和鹿飞进来,问他们,“我这样去和皇帝陛下共进晚餐,会失礼么?”
鹿飞连艾丽秃瓢时都觉得她美得近乎混蛋,当然没意见,不过,佐奇歪着头凝视片刻,微笑走去另一位侍女面前,从她所捧的珠宝盒中取出一条巴洛克珍珠项链,走到艾丽身后,为她戴上,退后一步看着镜子,“您觉得这样可以么?”
嗯,没戴项链之前脖子和胸口之间显得有点空,现在好多了。
艾丽对着镜子又看了两眼,在镜中对佐奇微笑,又对侍女挥挥手,“请带我去见陛下吧。”
她挺胸,优雅地走了几步,暗自皱眉,唉,太久没做这个练习了,高跟鞋,还是新鞋,好磨脚。疼。然后,她一边疼着一边惆怅地想念起薇露。
既然薇露每天事无巨细地将一切信息发回帝都,不知道有没有备份自己的记忆呢?如果皇帝陛下有薇露的记忆备份,再复制进入一个新的智能人身体,薇露不就复生了么?希礼一定会很高兴吧?
艾丽在侍女们的簇拥下走向皇庭的内廷。
夏夜月光下的这座白色宫殿,宛如冰雪雕砌。
她看到自己盛装的身影被月光拉得长长的,投在洁白的大理石地板上,从影子看,她就像戴了一顶王冠。
很好。
艾丽扬起脖子,步伐从容沉稳,她知道,自己所赴的,一场王者与王者之间的对决。
这就是所谓的,王见王。
一人星球 235|王见王
晚餐的地点,竟然是在一座花园中,四周是幽暗跳动的烛光。
说是私宴,但晚餐的排场还是很足的,康德他哥离得八丈远就走过来迎接艾丽,然后颇有绅士风度地赞美艾丽一番,再继续绅士地托着艾丽的一只手将她向前领去。
花园正中有一个巨大的玫瑰花架,小餐桌放在拱顶花架之下,雪白的桌布之上放着银烛台,插着一束淡蓝色鸢尾的水晶花瓶,佳肴罗列。
朱理他哥已经坐在那儿了,他半倚半靠在一张宽大得足以坐下两人的丝绒垫圈椅上,见到艾丽也没起身,只微微弯了弯嘴角抬了下手算是打招呼。
康德他哥笑了笑,将艾丽领入座,再向皇帝行个礼,默然告退。
艾丽打量打量在烛光花影之下颜值达到max的皇帝陛下,他穿的还是一件白色的袍子,式样简单,领口松松的,露出一点锁骨,材质和她之前穿的纱袍近似,但不是早些时候那件袍子。
早前,艾丽在更靠近那位“神父”时忽然闻到的香气让她猛然警觉,帝国皇帝,日常所穿的,也是白袍,罗马式的白袍。
周围一个侍从也没有。清凉的夜风让玫瑰花蕾轻轻在枝头颤动,幽香浮动。餐桌上所铺的白桌布随着清风徐来卷起一角,在桌下扫着微微扫了艾丽露出裙摆的小腿上,痒痒的。
这股极为轻微的□□让她有点想要不顾礼仪抓一抓小腿。
艾丽和他对视一眼,低头看看餐桌上的菜品,说句“谢谢陛下款待”,自顾自吃起来。
皇帝斜斜靠在座椅上,一手支着下巴,饶有兴味看她吃东西,眼看艾丽吃的差不多了,他才慢悠悠举起高脚杯喝了口水,“你喜欢树莓么?尝尝这个甜点,它的名字……”
“叫嫉妒。有人告诉过我。”艾丽用甜点叉子叉在小蛋糕的中心,“陛下,您请我来,只是说这些?”
陛下笑得懒洋洋的,言若有憾,“你早些时候比现在好玩得多。”
艾丽一口把蛋糕吃掉,指指他面前的盘子,“我确实很喜欢这蛋糕,你不介意吧?”
他立即大方地把自己面前那份也推给她。
艾丽毫不客气吃完,用餐巾擦擦嘴,看着他。
他依然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你想喝点什么?香槟?还是……”
“和你一样就好。”艾丽刚说完又改变主意,“不,还是给我一点香槟吧!”
食物和美酒早就摆满了餐桌,银质冰桶里放着一瓶香槟,皇帝陛下开酒的手势极为熟练,“噗”一声轻响,酒香四溢,他站起身,给两人各斟一杯,坐下,举举杯,对她微笑,“和神父喝一杯?”
艾丽似乎又感到了那只毛茸茸的小刷子轻轻扫过她的后背,让她有种说不清指向的冲动,为了按捺住这股冲动,她只能咬了咬下唇克制自己,然后,她举起酒杯,和“神父”碰了碰杯,“神职人员可以喝酒么?”
“神父”轻轻一笑,静静饮酒。
醇酒佳肴,烛光花香,头顶是无限星光,周围寂静得只有虫鸣和夏夜温柔的清风,面前是一位足以匹配这一切的美人,即使没有醇酒,单单是他的眼神也可以使人沉醉。
如果不是我的脚被高跟鞋磨得太疼的话,这一刻应该是我人生至今以来最浪漫的时刻了。艾丽暗想。
她慢慢地喝着手中的香槟,毫不掩饰地仔细盯着皇帝看。
其实,朱理和他的哥哥长得并不很像。朱理和庞倍看起来更像兄弟,可能他们长得更像先皇。尽管他们三人都有蓝紫色的眼睛和铂金色的头发,但她面前的皇帝陛下显然更多地继承了来自母族的美貌,他和朱理那种耀眼的、几乎有侵略性的俊美不同,和庞倍那种清冷克制的美感也不同,初看时会觉得他有种对一切都漫不经心的慵懒感,但仔细观察后就会发现这其实是一头猎食后的狮子,他只是因为才刚饱饮了猎物的血才暂时休息,他微眯着的眼睛也不是在打盹,而是在看更远地方的猎物。
你会很好奇他暴起捕杀下一个猎物时会是什么样子,但对此的想象又会使你感到害怕。
良久,“神父”问她,“你看出什么了?”
艾丽放下酒杯,双肘搁在桌上,两手微曲,用指节顶着下巴,“你的摄影师把你拍得一点也不像你本人。”
“你从前见过我的照片?”烛光跳动,玫瑰花枝的影子投在那张带着慵懒笑意的脸上,他的唇角微弯,他的人中很深,所以上唇尖儿上有一个想让人把指尖放在上面轻轻按一按的小小凹陷。
“嗯。在自由市的时候,那时你还没有继位,自由市的电子下流杂志很喜欢用你阅兵式上的一张照片。”仔细看看,他和朱理长得最像的地方,应该是嘴唇,唇形优美可爱,一看就很柔软……
“真抱歉,让你失望了呢。”
“是啊,好不容易敞开心扉忏悔却遇到一个假神父,确实令人失望。”艾丽一手支着下颌,一手端起酒杯浅啜,她斜眸看同样在喝酒的假神父,“你为什么会去那儿?你也不像会去忏悔的那类人啊。”可你却经常去那里。
艾丽后来才恍悟,忏悔室里那种令她感到舒适的浅淡香味,应该是他身上的。因为他经常去,所以气味留在了那里。
假神父脸上那种懒洋洋的笑意忽然有一点点轻微的改变,他显得稍微有点惆怅,他放下酒杯,一手托腮,“小时候,我和朱理经常去那里,一人坐在一边……”他停住,仰望着星空,像是在缅怀什么逝去的美好,然后,他脸上的笑意终于带了一丝温暖,他托腮的手放在脸前,食指弯曲,用指节蹭了蹭嘴唇,轻声问,“朱理还好么?”
艾丽放下酒杯,静静微笑看着他。
对视了一会儿,她再次举杯喝一口香槟,“陛下,我们还是把这一段跳过去,直接说正事吧。”
“好吧。”他放下酒杯,坐正,只一抬眼,在他身上再找不到半分慵懒闲散,他的目光锐利而坚定,他所用的语气不容许有任何质疑,“我要你们宣布归顺于帝国,和帝国立场保持高度的一致,我的敌人,即是你的敌人。而且,我要你们让所有人知道这一点。”
艾丽不置可否,“这是义务,权利呢?你能给我什么?”
“我会允许你们成立政府,甚至,我可以许你称王,罗伊星系那片星域将是你的国,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给你科教文化上的援助,我甚至可以支援武器和兵力——如果,你的敌人也是我的敌人的话。”
艾丽微微仰脸,和这位年轻的君王对视,然后轻轻摇头,“不,不够。你许诺给我的,很多我已经拥有了。”
她终于还是踢掉了脚上那对折磨人的高跟鞋。高跟鞋和紧身胸衣在艾丽眼中永远是刑具。
挣脱束缚后,她立刻舒服地轻轻呻|吟一下,然后,她抓起冰桶里的香槟给自己斟上。
浅金色的酒浆从郁金香形的高脚杯底泛起细腻的小泡沫,就像极细极细的珠链断裂了,可珍珠却违反引力,向上不断升起。皇帝陛下选的这支香槟有极浓郁的果香,甜度也很高。
艾丽斟酒的速度均且缓慢,“我猜想陛下也许听说过我在苏芳角斗场的事,想必您对苏芳的事也了如指掌,我的导师杜漠,二十多年来一直被称为苏芳角斗场的‘无冕之王’,但他从没参加过高级斗士的赛事,也从没当上过‘斗王’,但是,从没人质疑他的王者资格。”为自己斟好之后,她站起来,赤着脚走到皇帝的身边,将他手边的酒杯也斟满,这才将酒瓶重新放回冰桶。
她放得有些用力,冰桶中的冰块发出轻微的挤压碰撞声,她右手端着自己的酒杯,居高临下看着那位年轻的王者,她左手食指尖放在银质冰桶的外壁上,凝结于桶壁之外的水珠就在她指尖下结成一条细细水线,顺着光滑如镜的桶壁迅速滑下。
艾丽侧过身,对皇帝举举杯,“而我,即使没有帝国的敕封,头上没有王冠,我依然是罗伊星域的王,不管他们叫我大君,女王,还是什么,”她笑颜如花,微微挑了挑右眉,发现皇帝陛下竟然在盯着她的衣裙看时,她微微蹙眉,“……也不管我穿的是龙骑机兵队的骑士服,或是袖口绣着金边的白袍,还是低胸晚礼服……”
她说着,轻轻和他碰了碰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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