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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夏日里沉眠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春风榴火
“你的手办还少吗?房间里都已经堆满了!”她牵起了他软糯的小手。
“可是那个叔叔得手办是木雕的!”
就在这时候,广播响了起来:“请乘坐k152x前往成都的旅客去三号口检票进站。”
她拉着男孩的手朝着检票口走了过去。
“妈妈,咱们每年都去九寨沟,我腻都腻死了。”坐上火车之后,小家伙端坐在对面,皱着眉头对她说道。
“那你自己在家呆着。”她毫不客气地说道:“带你出来玩儿,还嫌这嫌那,你跟你爸一个样子。”
“说起来,我爸爸到底在哪里呀?”小男孩好奇地问她。
“想知道么?”
“想呀!”
“你坐对面那辆车,去上海,满大街都是你爸的照片。”她笑了笑,指着车窗对面的那列前往上海的d598x。
然而那一瞬间,她的心突然抽了一下,呼吸滞住,车窗对面的男人,背着帆布背包,穿着深蓝色的连帽卫衣,坐在车窗前,他容颜一如往昔岁月,只是鬓间,多了些微斑白,原来时光未曾将他遗忘,她也没有。
就在这时,他似乎有所察觉,缓缓转过头,看向对面列车。
“咦?叔叔!”小男孩在车窗里不住地冲他挥手。
徐沉清浅一笑,也对他挥了挥手,还从包里拿出来盖伦的木雕,放在桌上,仿佛也在和他打招呼似的。
陆眠背靠着窗帘,大口地喘息着,每次呼吸,都扯动着心肝脾肺,生疼…
列车缓缓开走,两辆列车最终错开,宛如一条相交线,在这一点交汇,而最终,却走向了不同的道路…
徐沉转过头,拿起了桌上的木雕,他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蠢货,窗帘是纱质透明的,以为背过身去,他就看不到了吗?
-
动车行驶了二十分钟,下一个站,他下了车,立刻买了下一班去成都的车票。
列成行驶了一天一夜,在第二天清晨赶到了成都东站。他未曾停歇,去了茶店子车站,坐上了前往九寨沟的班车。
母亲说,只要想,总会找到的…
会吗?
他不敢确定…
九寨沟,宝相寺。
虽然是乍暖还寒的晚春时节,高原上气温依旧很低,小男孩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坐在寺庙的大门口,双腿交叉着,看着人来人往的香客。
寺内香火鼎盛。
陆眠走这铺地的枯枝落叶,沿着山道,走进宝相寺内,手拂过了那一排排的转经筒。
为什么每年都来,她说不清楚,只是有这么个念想,便来了…
念的是什么…
想的又是谁?
她的嘴角漾起一抹极其苦涩的微笑。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陆眠回身,一袭素衣小沙弥对陆眠双手合十。
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小师傅,受教了。”陆眠同样双手合十,对他还了一礼。
“施主,是一位有缘人,让我将这句话转述于你。”小沙弥对陆眠说道。
“哦?”
顺着小沙弥手指的方向,一棵菩提树下,他对她遥遥微笑,紧接着突然大风起,摇晃着树梢,沙沙作响,树叶四下飘落。
她追了他十年,又躲了他十年。
当再见到他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足够心如止水,但是一颗心却终究还是抑制不住地疯狂跳跃着,向她极力想要冷静的大脑发出抗议的呼声。
徐沉缓缓走进她,每走一步,脚下都会传来枯枝败叶的细碎沉吟。
若在见你,事隔经年,我将如何致意,以沉默,以眼泪。
陆眠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缓缓闭上眼,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
他伸出双臂,从背后紧紧将她圈入怀中,用尽全身的力气。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徐沉都感觉,自己的世界似乎失落了一半,无处寻找,直到再度将她拥入怀中,才感觉到完整,她残忍地夺走了他一半的人生,最初的那几年,他走遍了许许多多的城市,看过太多的风景,遇到过很多的人,终究没能填补他内心的残缺,因为她带走的,是他全部的爱啊!
“够了。”他的声音里带着风的颤抖:“无论当初你为了什么原因,躲了我十年,十年…都够了。”
都够了…
“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放你走。”他再度用力,手臂紧紧锢在她的胸口:“不要再想…离开我。”
“妈妈。”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眠连忙擦干了脸上的泪痕,转过身,迎着徐沉,也迎着他背后的小男孩。
徐沉的身形猛地僵硬…
在来的路上他已经无数次地猜测过,那个男孩和她的关系,然而那一声妈妈,还是将他从云端一瞬间拉回到现实。
“这个叔叔…”男孩有些困惑地看向徐沉。
“念念,不是叔叔。”陆眠突然拉起了徐沉的手:“不是叔叔,是爸爸。”
他愕然地看向她,她对他扬起一抹浅笑,一阵风起,世界霎时间静寂无声,他微微闭上眼,用力反握住她的手。
-
从九寨沟回来转眼三年有余,徐念对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的老爸,颇有微词。
一开始他很是兴奋,整天缠着eric,就连上学和放学,都是eric接送,同班同学看到他有这么帅得老爸,羡慕得不得了,那段时间他整个人都精神昂扬,自信满满…甚至都有女生主动和他说话,主动约他放学一起回家,路上看着班上女生们和老爸谈笑风生的样子,徐念总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啊!
家里不对劲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老妈跟变了个人似的,从以前得邋里邋遢,穿个睡衣就敢下楼拿外卖,嚼着薯片看韩剧还总支使他干这干那,现在完全跟脱胎换骨似的,不仅开始学着炒菜做饭,甚至在家里都开始要化妆了,每次下班回来,都要抱着eric回房间腻歪半天不肯出来,直到他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噔噔噔上楼敲门,俩人才会磨磨蹭蹭走出来,还手拉着手,都三四十岁的人了,在小孩子面前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而最重要的是,这个eric吧…好像没什么正经工作,正在呆在家里,看看书玩玩游戏,让他感觉,老妈真的养了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在家里,没错,就是小白脸!
但问题是,老妈对这个小白脸,比对他都要好出太多!这简直不可理喻不能理解!太过分了!他是亲儿子啊,每次跟老妈抗议,老妈总是戴着她大大的黑框眼镜,一边码代码,一边漫不经心地回一句:“哦,你跟你亲爸吃哪门子醋,男子汉大丈夫,成熟点。”
也对,他是男子汉,不能跟eric那个小白脸计较太多,不然显得特没风度。
不过把eric捡回家有一样好处,就是家里多了一个无比心疼自己的奶奶,奶奶是两年前来到成都的,老妈说这地方特别适合养老,就把奶奶从夏城给接了过来,他的家住在宽窄巷子附近,奶奶平素下午没事儿,都会去巷子里约几个老人打麻将,赢了点小钱,全部偷偷塞给他。
然而最近,有一件事,让他对eric的不满,直达临界。
事情是这样的,他和班上几个男生喜欢到网吧玩英雄联盟,只不过是某次因为玩游戏忘了时间,没去上课,结果被班主任请了家长,不过幸好请的是eric,回家之后奶奶和eric一起稳住了老妈,才让他少吃了一顿竹笋炒肉丝。
本来这事儿,他挺感激eric的,特别是后来,eric得知了他因为游戏玩得不大好,总是被班上的男同学嘲笑的事儿,便问他,要不要帮他带班上同学玩几局,这样就不会有人瞧不起他了。
一开始他简直要高兴疯了,抱着eric亲了好几口,要知道eric可是连续六年拿过lol世界赛总冠军的男人,是真正的超级大神。要是eric用他的号去和班上的同学玩几局,肯定没人敢在嘲笑他的渣操作,甚至说不定还会把他奉为大神,光是想着,就觉得,好牛逼啊!
于是eric拿到了他的游戏帐号,带着自己的同学们,玩了两周的时间,没有输过一把,把班上男生全部带到了钻石段位,这让他在班上玩英雄联盟的男生中,树立起了极高的威望,甚至名声都已经传到了整个年级上,现在在学校不管走到哪里,同学们都会尊称他一声:“徐神。”
可是最近徐神很惆怅啊!
因为eric用的是他的账号带同学们打,导致他现在根本不敢接同学们去网吧开黑的邀约,一去准露馅,只能求着eric在家里帮他代打。
这样一来,eric开始提条件了,一回家必须先完成今天的家庭作业才能看电视,或者周末得在家做家务,晚上妈妈回来要帮妈妈垂肩捏背……
现在徐念根本不敢再和同学们一块儿玩这个游戏,eric技术太好,他的技术太渣,一玩就露馅,到时候别说“徐神”的称号保不住,他简直要颜面扫地啊!
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
分明是他求着eric帮忙的,怎么现在感觉…好像中计了似的。
知道上了初中,脱离了原来小学班上那群家伙,他才又重新拾回男人的尊严,这一次,绝对不能再把自己给兜陷阱里去。
不过说起来,eric是世界最强adc,这个称号直到现在也无比稳固,可是为什么作为eric的儿子,他一点也没有遗传到老爸的优良基因呢?
“妈,我肯定是你和其他男人乱搞生的小孩,最后还骗eric来接盘顶锅,你偷偷跟我说实话,我肯定不会告诉eric。”他扯着嗓门在家里大声嚷嚷着追问陆眠。
“哦,你终于发现了。”陆眠抱着电脑坐在客厅,漫不经心地回答:“你那辣眼睛的游戏操作,出去千万别跟人说,你是eric的小孩,绝对不会有人相信。”
“所以到底是不是啊!”徐念不依不饶:“你有没有背着eric和别的男人,嗯嗯?”
接着一个爆栗落到了他的头上,回头是eric的面瘫冷漠脸:“你妈眼里心里,除了我,连你这么个小人儿都搁不下,你要不是我生的,那多半是从孤儿院捡回来的。”
“呜!你们…欺负人。”徐念捂着头一副可怜相。
eric坐沙发上,将苹果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用牙签串着喂给码代码的陆眠,一边说道:“说起来,你妈这么聪明,怎么看都生不出你这么笨的小孩。”
“呜!”某人泪奔,跑到后院奶奶怀里撒娇去了。
陆眠摘下眼镜,扶额:“儿子整天琢磨这些有的没的,是不是真的脑子有问题啊?”
“那怎么办,又不能回炉重造。”eric摊手。
陆眠咬了一口苹果,咕哝着提议:“要不,再生一个?”
eric眨巴眨巴眼睛,放下苹果盘,一把将陆眠抱起来转身直接上楼:“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
“喂!”陆眠笑着拍了拍他:“大白天,闹什么啊!妈和念念都在家呢!”
徐沉用脚关上了房间门,将陆眠按在了床上,就在这时候,他的眼睛却突然模糊了起来,紧接着,整个人晕倒在了陆眠身边。
-
徐沉醒过来的时候,四月的春雨淅淅沥沥,打在窗台上…
距离她的离开,已经几个月了…
他坐起身,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了和她的十年后,甚至还梦到了他和她的儿子…
想起来了,今天是清明,他和母亲约好了,要去给父亲扫墓。
站在父亲的墓前,想起了那个梦。
十年啊!
她追了他十年,现在又真的要躲他十年吗?
看着坟头的离离青草,迎风摇摇。
那个梦,真实得太过离谱,他甚至都不禁怀疑起来,是父亲想要告诉他什么吗?
“去找她吧。”徐母看着他,重重地叹息了一声:“陆眠是个好孩子,她父亲的罪过,不应该报应在她的身上…”
母亲说了梦境里同样的话。
徐沉的心猛地一震。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他接续着梦里的话。
“只要有心,一定能找到。”
他看着母亲,眼瞳剧烈地颤抖着…
只要有心,一定能找到!
徐沉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一路跑出了公墓,坐上车,直奔火车站。
十年,太久了啊!他不应该让她等这么久!怎么能让她等这么久!让她在最需要他的年华里,独自一个人。
她追了他这么久,现在该换他了。
几乎是马不停蹄,徐沉赶到了火车站,跑到售票窗口,气息还没有平静,喘息着说道:“一张去成都的火车票。”
徐沉找遍了每一节车厢,并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果然…只是一个梦吗?
他颓然地坐了下来,看着自己手里拿张红色的火车票,一阵心慌失措。
梦里面,他竟然还拿下了六届世界赛冠军,怎么可能啊!
失去她,仿佛失去的便是全世界。
什么荣耀,什么冠军,没有她,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你坐的是我的位置。”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边上传来。
徐沉猛地抬头,看到了那双日思夜想的眼眸…
陆眠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徐沉呆呆的,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转过脸,低下头,用力地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嘶”的一声抽气,不是梦啊!
陆眠噗嗤一声,被他的动作给逗笑了,强忍住脸上绽放的笑意,问道:“徐同学,这是去哪里啊?”
“九寨沟,你呢?”他反问。
“好巧,我也是。”
“要不,结个伴?”他提议。
“好啊。”
……
傅南初进了监狱之后不到一年,就因为脑瘤去世了,他的尸体火化那一天,徐沉去看了他。从殡仪馆出来的时候,天空阴沉,雷声大作,骤然下起了暴雨,正如他父亲死在雨中的那一夜,正如陆时勋离开的那一天…
就在这时候,突然电话响了起来,是沈温良打过来的,徐沉接过,问道“怎么了?”
电话那头,沈温良声音很激动:“你儿子都出来了!你这个当爹的还在外面鬼混!”
“靠!生了?”
“生了!哈哈,是个大胖小子!八斤八两啊!”
“为什么不早点给我打电话!”徐沉也顾不得倾盆的大雨,直接冲进了雨里一路狂奔。
电话被唐酥给一把夺了过去:“陆眠说今天你送仇人上西天,还要挫骨扬灰,孩子生出来之前,不准我们给你打电话呐!”
“把电话给陆眠。”徐沉在雨中大喊道。
没多久,电话辗转到了陆眠的手上,她的声音还很虚弱,开口第一句话便是:“你妈的,再也不生了!”
“辛苦了,眠眠。”
“孩子爹,给起个名字吧。”
“徐念。”他柔声道
“好。”
徐沉站在大雨中,望着天际时而划过的惊雷闪电,泪流满面,闭上眼睛,心里却是一片宁静。
---------------全文完---------------
结局反转了一下
十年真的太久了,作者菌不忍眠姐等这么久…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啊!
最后,谢谢大家的一路陪伴,祝小天使们都能拥有最美最美的爱情。
接档文《等你的星途》欢迎跳坑,这篇不虐,高甜~~~
最后,再凑不要脸跟小天使们求一波作收~~~爱你们
番外,容我慢慢撸来,婚后的幸福生活还是要秀一波,还有唐段夏狗血三角,别催,我慢慢写。
都可以和最出名的美女典型出岂不意的拉上关系。于莱老人用不着别人怎么鼓励,就会说他外孙女的鼻子象吕杜维齐的于侬雕像上的鼻子。幸而他老是叽哩咕噜的脾气不喜欢说人好话;而全不1在乎鼻子模样的洛莎,只知道依照习俗把家务做得好好的才值得自己骄傲。人家教她什么,她就当做福音书一般的接受。难得出门,没有人给她作比较,她很天真的佩服自己的尊长,完全相信他们的话。天生的喜欢流露真情,不知道猜疑,极容易满足,她可竭力学着家里人叹苦的口吻,把听到的悲观论调照式照样挂在嘴边。她非常热心,老是想到别人,设法讨人喜欢,替人分忧,迎合人家的心意,需要待人好而不希望回报。她这种,好心当然被家里的人妄用,虽然他们心地不坏,对她也很喜欢;但人们总不免滥用那些听其摆布的人的好意。大家认为她的殷勤是分内之事,所以并不特别对她满意;不管她怎么好,人家总要她更好。而且她手脚不利落,匆忙急迫,动作莽撞象男孩子一样,又过分的流露感情,常常因之闯祸:不是打破杯子,就是倒翻水瓶,或是把门关得太猛了,使家里的人对她大为生气。不断的挨着骂,她只能躲在一边哭。但她的眼泪是一下子就完的,隔不多久她照旧笑嘻嘻的,咭咭呱呱的嚷起来,对谁也不记恨。
1于侬为罗马神话中朱庇特之妻。希腊及罗马时代,遗有于侬雕像甚多:吕杜维齐的雕像乃指存于罗马吕杜维齐别墅(今改称皮翁龚巴尼博物馆)中的于侬像。
克利斯朵夫搬到这里来,在她生活中是件大事。她时常听见提到他。克利斯朵夫因为有点小名片,在城里也是人家谈话的资料。于莱一家常常说到他,特别是老约翰.米希尔活着的时候,喜欢对所有的熟人夸他的孙子。洛莎在音乐会中也看见过一两次年轻的音乐家。一知道他要住到她们屋子里来,她不禁连连拍手。为了这有失体统的行为受了一顿严厉的训斥,她非常不好意思。但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她过着那样单调的生活,来个新房客当然是种意想不到的消遣。他搬来的前几天,她等得烦躁死了。她唯恐他不喜欢她们的屋子,便尽量想法要它显得可爱。搬来那天,她还在壁炉架上供了一小束花,表示欢迎。至于她自己,可绝对不想到装扮得好看一些;克利斯朵夫一气之下就断定她人既长得丑,衣服又穿得难看。她对他的看法可并不如此,虽然也很有理由断定他难看;因为那天克利斯朵夫又忙又累,衣冠不整,比平时更丑了。但洛莎对谁都不会批评的,认为她的父亲,母亲,外祖父,全是挺美的人,所以觉得克利斯朵夫的相貌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一样,而一心一意的钦佩他了。在饭桌上和他并坐在一迫使她非常胆怯,而不幸她的胆怯是用唠叨不已的说话来表现的,以致马上失掉了克利斯朵夫的好感。她可并没发觉,这第一晚倒还给她留下一个光明的回忆呢。等到新房客上了楼,她独自在卧房里听到他们在上面走动的时候,她觉得那些声音非常可爱,屋子也似乎有了生气。
第二天,破题儿第一遭,她不大放心的仔细照了照镜子;虽然还不知道将来的不幸有多大范围,但她已经有些预感了。她想把自己的面貌批判一番,可是办不到。她颇有些疑惧的心理,深深的叹着气,想改变改变装饰,不料把自己装得更难看了。她还想出那种倒楣念头,竭力去巴结克利斯朵夫。好不天真的只想时时刻刻看到新朋友,替他们出些力,她在楼梯上奔上奔下的忙个不停:不是拿一样没用的东西去给他们,就是硬要帮他们忙,老是大声笑着,嚷着。只有听到母亲不耐烦的声音叫唤她了,她的热心和絮聒才会给打断一下。克利斯朵夫沉着脸,要不是竭力按捺的话,早已发作过几十次了。他忍耐了两天,到第三天把门上了锁。洛莎敲敲门,叫了几声,心里明白了,便不好意思的回下楼去,不再来了。他碰到她的时候,推说因为要赶一件工作,不能来开门。她不胜惶恐的向他道歉。她明明看出自己这种天真的巴结是失败了:本意是想跟人家亲近,结果却适得其反,把克利斯朵夫吓跑了。他老实不客气的表示对她不高兴,连话也不愿意听她的,也不遮掩他心中的不耐烦。她觉得自己的多说话招他厌,下着决心在晚上静默了一些时候;可是说话的劲比她的意志更强,突然之间又来噜苏了。克利斯朵夫不等她一句话说完,把她丢下就跑,她不恨他,只恨她自己,认为自己糊涂,可厌,可笑,觉得这些缺点真是可怕,非改不可。但她试了几次都失败了,就很灰心,以为永远改不掉了,自己没有力量改的了。但她还试着改。
然而还有些别的缺点是她无能为力的:她长得丑有什么办法呢?现在这是毫无疑问的了。有一天她照着镜子突然发觉这个不幸的时候,简直象晴天霹雳。不用说,她还要夸大自己的缺陷,把鼻子看得比实际大了十倍,似乎占据了整个脸庞;她不愿意再露面了,恨不得死掉才好。但少年人希望的力量那么强,极端失望的时间是不会久的;她紧跟着以为自己看错了,教自己相信早先的确是看错了,甚至有时候觉得鼻子跟普通人的一样,还可以说长得不坏呢。于是她凭着本能,很笨拙的想出一些幼稚的手段,例如把头发多遮掉一部分脑门,使面部的不相称不至于太显著。其中可并没卖弄风情的动机;她脑子里从来没有爱情的念头,或者至少她没有意识到。她所要求的并不多,只是很少的一点儿友谊;但这一点儿,克利斯朵夫就没有意思给她。洛莎觉得,只要他们相遇的时候,他能和和气气的,友好的道一声好,她就会非常快乐了。但克利斯朵夫的目光平常总是那么冷,那么无情!她见了心都凉了。他并没对她说什么难堪的话;她却宁愿受几句埋怨而不要这种冷酷的静默。
一天晚上,克利斯朵夫正在弹琴。他在阁楼上布置了一个小房间,在屋子最高的地方,免得听到人家吵闹。洛莎在下面非常激动的听着。她爱音乐,虽然因为没有受过训练而趣味很低级。只要母亲在家,她便呆在房间的一角做活,仿佛很认真,但她的心老是牵挂着楼上的琴声。幸而母亲到近边买什么东西去了,洛莎就马上跳起来,丢下活计,心儿乱跳的一直爬到阁楼门口。她屏着气把耳朵贴在门上,直要母亲回家了方始蹑手蹑脚的下楼,不让自己闹出一点儿声响;可是她举动不大俐落,永远是急急忙忙的,往往差一点从楼梯上滚下去。有一回她弯着身子,腮帮贴在锁孔上听着,一不小心身体失了平衡,把额角撞在门上。她吓得气都透不过来。琴声立刻停止:她可连逃跑的气力也没有。她站起身子,正好房门开了。克利斯朵夫看见是她,便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也不开一声口,径自粗暴的把她推过一边,愤愤的奔下楼梯,出去了。他直等到吃晚饭才回家,对她那万分抱歉与求他原谅的眼神睬都不睬,好似没有她这个人;而好几个星期他根本不弹琴了。洛莎暗中大哭了几场,可没有一个人觉察,也没有一个人注意她。她热烈的祈求上帝……求什么呢?她不大明白。只是需要把心中的哀伤诉说一番。她以为克利斯朵夫一定是恨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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