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踪

    刚走了几步，林江北忽然听到一声惊喜地喊声，“成老板，您怎么在这里？”

    林江北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正站在他身前几米远的地方，正是他第一次去上海总工会去找祝学模时候在门口碰见的那个年轻警卫。

    一时间林江北也不由得笑了起来，对青年警卫说道“是啊，还真是巧了。对了，你怎么称呼啊？还有，你怎么会也在这里。”

    “我姓顾，叫顾大彪。成老板您喊我小顾就行！”青年警卫知道林江北在祝学模心中的分量，连忙毕恭毕敬地回答道“我家就是这里的，我今天不用上班，就回家来看看！”

    “你家就是这里的？”林江北就更是惊喜。他本来发愁没有熟悉硝皮弄情况的人，却没有想到，马上来一个现成的。

    “对啊，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顾大彪回答道。

    张师学在一旁看得有些纳闷，就问林江北道“成老板，这位是？”

    “冷掌柜，这位是上海总工会的警卫，我去拜访祝学模主席的时候认识的。”林江北指着顾大彪给张师学介绍了一句。

    张师学点了点头，心里就有数。既然是祝学模的人，那可靠性自然是没有问题。不然以祝学模的江湖手段，一般二五仔可在他那里讨不了什么好！

    “成老板，您来这里办什么事情？不知道有没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顾大彪在一旁殷勤地问道。他一直不满足自己在上海总工会只当一名警卫，这时候碰到了跟主席祝学模关系非常密切的成老板，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小顾，”林江北说道，“你既然是在这个弄堂里长大，那知道不知道里面有一个轩辕殿啊？”

    “知道知道，就在我家斜对面。”顾大彪说道，“成老板您们是要去轩辕殿吗？”

    听说轩辕殿就在顾大彪家的斜对面，林江北心中就更是欣喜，点头说道“对，正是要去轩辕殿。小顾，轩辕殿既然在你家的斜对面，你对轩辕殿的情况应该非常熟悉吧？”

    “当然熟悉！”顾大彪说道，“我爷爷以前就是轩辕殿的执事。。”

    说完这句话，他向林江北解释道“轩辕殿其实就是红帮裁缝行业公会所在地，称是上邑洋广衣业公所轩辕殿，执事基本上相当于现在行业公会的理事。”

    “那你爷爷他现在还在轩辕殿吗？”林江北问顾大彪道。

    顾大彪神色黯然了下来，摇头说道“我爷爷去年底得了一场大病，已经不在人世了！”

    “实在是对不起，我不该问的，节哀！”林江北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轻轻拍了拍顾大彪的肩膀，向他道了一句歉。

    “没关系，成老板你又不知道。再说这件事情也过去了好几个月了。”顾大彪连忙摆了摆手，然后又问林江北道“成老板，虽然我爷爷不在了，但是我因为经常到轩辕殿里去，对里面的情况也比较熟悉，不知道您到轩辕殿里去要办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讲一讲，我看看是否能够帮上忙。”

    林江北也没有什么好向顾大彪隐瞒地，他说道“我想打听一个叫老酒鬼的白俄罗斯裁缝师，看看他有没有在轩辕殿的同业行会注册过。”

    “老酒鬼？”顾大彪连忙说道“他的名是不是叫罗季奥多夫·力奥诺夫斯基，喜欢养信鸽啊？”

    养信鸽？

    林江北跟张师学碰了一个眼神，倒是没有想到在顾大彪这里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他确实是叫罗季奥多夫·力奥诺夫斯基。但是喜欢不喜欢养信鸽，我却不知道了。”林江北说道，“我只是听说过他的裁剪西服的手艺非常高超，经常出入美国总领事馆、德国总领事馆和日本总领事馆，给里面的大小官员裁剪衣服。”

    “那一定就是他了！”顾大彪一拍大腿，说道“轩辕殿虽然是红帮裁缝公会，但是上海真正有身份的洋人，比如您刚才所说的美国、德国还有日本等外国总领事馆的官员们，是不会让宁波的红帮裁缝去给他们裁剪衣服的。他们要不是自己从国外自己带着裁缝过来，要不就请白俄罗斯裁缝过去。”

    “我听我爷爷讲过，老酒鬼这个人刚加入轩辕殿裁缝公会的时候，态度还比较谦卑，对宁波籍的红帮裁缝比较尊重。后来搭上了几个洋领事馆的线，开拓了业务之后，态度就倨傲起来。如果不是当时他的衣料和布料都需要从轩辕殿裁缝公会这里采购，说不定早就脱离了轩辕殿了。”

    “后来随着西洋和日本的布料商逐渐在上海立足，于是老酒鬼就趁着受国民政府官方支持的上海西服商同业公会成立的机会，正式脱离了轩辕殿。”

    “如果正式计算起来，他应该有三四年没有到轩辕殿这里来过了！”

    “原来如此啊！”林江北点了点头，看来顾大彪所说的老酒鬼正式他所要找的目标，“小顾，那你刚才说老酒鬼喜欢养信鸽，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顾大彪挠了挠头，说道“我小的时候曾经养过几天鸽子，所以对鸽子就比较喜欢。几年前，有个美国商人叫做巴斯固尔，出面牵头了一批上海的外侨，在虹口公园成立了一个上海信鸽会，经常在虹口公园举行信鸽活动。”

    “我因为比较喜欢鸽子，没事的时候就经常跑到虹口公园去参加他们的活动。然后经常会碰到老酒鬼带着他自己养的鸽子去参加活动和比赛。”

    听到这里，张师学忍不住插言问道“小顾，上海信鸽会这件事情我也听说过。可是我听说的是，那些以巴斯固尔为首的西洋侨民认为中国人养殖信鸽的水平很低，拒绝中国信鸽养殖者的加入，所以上海人提起这个信鸽会，就叫他们为西人信鸽会。你怎么能够过去参加他们的活动呢？”

    “你说的都是老黄历了！”顾大彪看了张师学一眼，说道“三年前，咱们上海的养鸽大师李梅龄因为不忿这些西洋信鸽爱好者看低中国养鸽人，花大价钱从日本引进了一羽日本信鸽，然后跟巴斯固尔这些人养的信鸽进行约战，然后勇夺第一。从那时候起，上海信鸽会就已经允许中国信鸽爱好者的加入。我也正是在那之后，经常去参加上海信鸽会的活动的。”

    “这么说来，你也是上海信鸽会的成员了？”林江北问道。

    “对，我也是上海信鸽会的成员，不过我没有钱买国外的洋鸽，只有两羽中国的土鸽种，成绩非常差。”说到这里，顾大彪顿了一下，又说道“老酒鬼的成绩就比较好。就在前几天，在虹口公园举行的一次短途鸽子比赛当中，老酒鬼的一羽鸽子就获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

    “那老酒鬼住在哪里，你知道吗？”林江北又追问道。

    “这个我还不大清楚。不过上海信鸽会里应该有人知道老酒鬼的住址，如果成老板现在有空的话，我可以带你到虹口公园的上海信鸽会里去帮你打听一下！”

    。

    (iishu)是，，，，！




第0282章 咬住目标
    【】(iishu)，

    ()听闻顾大彪愿意帮忙，林江北自然是求之不得。当下他跟张师学两人就带着顾大彪，又到外面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往位于北四川路和江湾路交叉口的虹口公园。

    到了虹口公园大门口之后，三个人从出租车上下来，由顾大彪在前面带领着，熟门熟路地来到了设立在虹口公园里上海信鸽会门口。

    顾大彪正要领着他们进去，林江北却停下了脚步，被信鸽会外面墙上一张红榜给吸引住了。

    顾大彪看见林江北在看墙上这张红榜，就连忙跟着停下，向林江北介绍说道：“成老板，这是上海信鸽会前几天举行的苏州短途赛成绩榜。老酒鬼的信鸽也就是在这一次比赛当中夺得第二名的好成绩的。”

    林江北点了点头，用手指着红榜上面的第一名的名字，问顾大彪道：“小顾，这个人，你熟悉吗？”

    “你是说韦斯特·布莱恩先生啊？”顾大彪伸长脖子往上面看了看，然后说道：“他的情况我也是比较熟悉的。我听说当初上海信鸽会成立之初，他就加入了上海信鸽会，算是上海信鸽会的资格最老的成员了。只是之前他养的鸽子成绩都不怎么好。也就是从去年开始，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获得一羽鸽子，然后成绩就异军突起，经常在各种比赛当中获得前几名。我们上海这边几个养鸽大师郭子颐、李梅龄、周昌善和欧阳惠民几个先生都把他视为强劲儿的竞争对手呢！”

    “既然你对他熟悉，”林江北摸了摸下巴，又开口问道：“那么这个韦斯特·布莱恩是哪国人？具体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

    顾大彪伸手挠了挠头，不知道林江北为什么忽然间开始关心起韦斯特·布莱恩的消息了。不是说好了，过来这里是来找老酒鬼的吗？按捺着内心的奇怪，他回答道：“韦斯特·布莱恩先生是美国人。至于他是干什么的，我听信鸽会里的人介绍过，说他是美国海军陆战队里的翻译官吧？”

    林江北暗自点了点头。

    美国人，又是美国海军陆战队里的翻译官，应该就跟罗伯特·乔治之前介绍的那个原来是美国驻上海总领事馆当翻译，后来调到美国海军陆战队第四远征军司令部当翻译官的韦斯特·布莱恩是同一个人。

    而且林江北还清清楚楚的记得，罗伯特·乔治给他介绍韦斯特·布莱恩的情况时也曾经说到过，当初他太太生孩子的时候，韦斯特·布莱恩曾经送给他两只乳鸽让他太太滋补身体。

    再根据顾大彪所介绍的韦斯特·布莱恩是上海信鸽会最早的成员，想来当时应该也饲养了不少鸽子，送给罗伯特·乔治几只淘汰下来的乳鸽让他太太滋补身体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韦斯特·布莱恩跟老酒鬼的关系怎么样，你了解吗？”林江北又问顾大彪道。

    “他们私底下关系怎么样，我不是太了解。但是信鸽会里举行公开活动的时候，我看到他们俩关系还是比较熟络的。”顾大彪回答道。

    正说着话，只见信鸽会的大门从里面被推开，一个五十出头，长着一个硕大的酒糟鼻白人男性从里面走了出来。

    “成老板，”顾大彪连忙轻轻戳了林江北的胳膊一下，小声说道：“他就是老酒鬼，你不是要找他吗？”

    他就是老酒鬼？

    林江北正要迟疑，却见一阵微风从老酒鬼的方向吹了过来，林江北鼻端便嗅到一股古怪的香味。

    林江北顿时面色一变。因为凭借着超人的嗅觉，林江北立刻分辨出，这股古怪的香味的主体西方男性常用的科隆香水构成的，中间还夹杂着非常淡非常淡的桂圆木熏制的鲣鱼干的味道。

    而这种味道，昨天凌晨的时候，林江北跟着陶鹏师到靶子路邮政支局的仓库里去检查横山秋马的邮包的时候，正好闻到过。

    再联想到老酒鬼作为裁缝师，经常出入日本驻上海总领事馆，罗伯特·乔治两天前还在百老汇路口的擦鞋匠摊位上撞见过他，老酒鬼的真实身份可谓是呼之欲出。

    林江北当即就做出了决断，立刻迈动双腿，快步向老酒鬼迎了上去，说道：“您好，请问你是罗季奥多夫·力奥诺夫斯基先生吗？”

    老酒鬼停下了脚步，没有回答林江北的话，而是倨傲地扫了一眼林江北，用腔调古怪的上海话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到这里来找我？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哦，罗季奥多夫·力奥诺夫斯基先生！”顾大彪连忙跑过来说道，“是我告诉成老板你可能会在这里，并带他过来找你的！”

    老酒鬼看到顾大彪，脸上的愠色才稍微退去了一点。毕竟顾大彪是轩辕殿行业公会顾老执事的孙子，同时也是上海信鸽会的会员，多少有一点情分在里面。

    可是即使如此，他仍然训斥顾大彪道，“顾大彪，以后如果要带什么人来这里找我，一定要先征求一下我的意见，不要不经我的同意，就莫名其妙地带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过来！”

    顾大彪见老酒鬼竟然敢侮辱林江北，顿时就急了！林江北可是祝主席的好朋友，他还指望通过林江北到祝主席那边说几句好话，以获得祝主席的提携呢！

    “老酒鬼，你这个罗宋瘪三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你以为你是哪个啊？我尊重你一点，才喊你一句罗季奥多夫·力奥诺夫斯基先生。”顾大彪指着老酒鬼厉声呵斥道，“成老板可是我上司的好朋友，你竟敢说他是不三不四的人，信不信我揍你啊？”

    老酒鬼虽然说暗中跟横山秋马有勾结，偷偷为日本人服务，但是公开身份毕竟还只是一个白俄罗斯的裁缝师，真要是跟顾大彪这个年轻小伙发生了冲突，不见得讨得到什么好。更何况顾大彪身边还站着林江北和张师学两个人呢？

    一时间他气焰不由得弱了下来，想着自己是不是要转身躲进上海信鸽会的办公室里面避一避风头？

    “小顾，跟力奥诺夫斯基先生说话那么大声干什么？”林江北嗅着老酒鬼身上传来的那股淡淡的桂圆木鲣鱼干的味道，笑吟吟地冲着顾大彪摆了摆手，然后对老酒鬼说道：“力奥诺夫斯基先生。先自我介绍一下，敝人姓，成，我是马鸿记分号的一个小老板。听马鸿记里的几个大老板介绍说你裁剪西装的手艺非常棒，想委托你帮我量身定制几套西服。正好顾大彪也说认识你，知道你经常到虹口公园的信鸽会里来，所以我才冒昧请他带我来寻找你！”

    听林江北说他是马鸿记分号的小老板。老酒鬼心中不由得又是一惊。

    他在上海这么多年，又哪里不了解马鸿记商号作为上海最大的粪帮，里面所隐藏的巨大到令人恐怖的力量呢？别说他只是一个白俄罗斯逃难过来的裁缝师，即使是英美日法这几个在上海租界拥有警察和军队作为后盾的国家的人士，谁又敢轻易得罪马鸿记这样的粪帮？一不小心就会被装进麻袋沉入黄浦江中，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失踪人士呢！

    心里想着，老酒鬼的态度就客气了起来，“哦，原来是马鸿记分号的成老板啊！失敬失敬！”

    老酒鬼冲着林江北拱了拱手，又说道：“我一般是不给中国客人制作西服的。但是成老板既然是马鸿记分号的老板，又有小顾作为引荐人，我怎么也不可能往外推辞。”

    “这样吧，我的裁缝行是开在南京路的永安百货旁边，名字就叫做白俄国际裁缝商行。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我的裁缝行里，让我手下的职员帮你量一下尺寸，给您特别标记一下，然后再现场选一下布料，我回头看到您的标记，就会亲自给上阵，给您制作西服。”

    林江北这次过来，能够碰到老酒鬼，确认了他跟横山秋马之间的关系，已经是收获非常大了。听老酒鬼这么说，他就点头说道：“好的好的，那就麻烦力奥诺夫斯基先生！”

    “不麻烦，不麻烦，举手之劳而已！我这边还有点事情，就不陪成老板你们了！”老酒鬼又冲着林江北三人拱了拱手，然后快步离去。

    “成老板，我们现在怎么办？到永安百货旁边的白俄国际裁缝商行去测量尺寸吗？”顾大彪看了看老酒鬼的背影，问林江北道。

    林江北本来还打算到上海信鸽会办公室里去详细打听一下韦斯特·布莱恩的情况。但是现在既然撞到了老酒鬼，又说是找他订制西服，自然是不好再到上海信鸽会办公室里去打听韦斯特·布莱恩的其他情况了。

    他沉吟了一下，扭头对张师学和顾大彪说道：“冷掌柜、小顾，既然已经搞清楚老酒鬼的裁缝行所在地，我自己一个人过去就行了，就不劳烦你们两位再陪着我了！”

    ——————

    更正一下：上一章当中购买日本鸽子实乃是上海养鸽大师郭子颐，作者菌误以为是李梅龄，现在进行订正。

    注：郭子颐是1932年初从日本引进回来一羽日本鸽子，环上有“神风”两个字。是日本一位“持田商店的老板”所售。这羽鸽子飞得非常快，在1932年与西侨在安徽凤阳举行的春赛当中勇夺冠军。

    李梅龄引进鸽子时间要比郭子颐更早一些，在1931年底，李梅龄就花了5735块银元，托亲友从德国引进5对种鸽，其中比利时伟奇系、固耐系、德用鸽等，这是中国赛鸽史上第一次向欧洲引进优良种鸽。经过精心培育，1932年秋赛，李梅龄用新引进的良种子代鸽参赛，一鸣惊人，一举包揽了天津赛的前五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