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谍踪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成微澜

    挂了电话,林江北回到三楼的房间,小憩了一会儿。看看时间差不多两点四十了,这才迈步下楼,走出院子。

    辣斐坊本身不大,九十多栋房子集中在一起,林江北没好耗用多少时间,就找到了辣斐坊16号的洋房。

    他抬头望洋房上面观看,只见二楼一扇窗户外面,正摆着一盆仙人掌。

    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才两点五十分,林江北又在外面等候了十分钟,看到时间正好三点钟,这才周上去,按照约定两长一短的按响了门铃。

    很快,一个女佣人就打开了房门,听说林江北是过来为女主人看病,立刻殷勤地把林江北引进了二楼。

    林江北随着佣人走进了二楼的方面,只见除了一位身穿旗袍的时髦女性之外,另外一名身穿长袍的男子端坐的书房正中。

    这个男子手里把玩着一支鼻烟壶,看见林江北进来,就不怒自威地望了过来!




第0229章 投其所好
    林江北迎着杜月箫的目光,把手中的提箱放下,双脚立正,啪地一下冲着杜月箫敬了一个军礼,“下官林江北见过杜中将!”

    听到林江北这样称呼自己,杜月箫不由得笑了起来。只有极少数亲近的人才知道,他杜月笙这一生最得意的时候,并不是一九三一年杜家祠堂落成大典,而是一九二九年,常校长亲自给他授衔,任命他为国民政府海陆空军总司令部中将参议。

    以一介江湖人士介入庙堂,最后还被授予海陆空军总司令部中将参议,不仅仅是全国江湖大佬头一份,甚至在常校长麾下的嫡系干将之中,能够那么早获得中将军衔的也无几个。

    所以在接到任命状的那一天,杜月箫还特地穿上订制的中将制服,照了一张威风凛凛的军装肖像挂在自己房间。

    只是可惜的是,他手下虽然有数万门徒,却无一兵一卒,即使有几个在国民政府担任军职的,见他也以老头子视之,很少有人能够记得起他这个上海滩三大亨之首,还是堂堂正正的国民政府海陆空军总司令部中将参议,甚至连杜月笙都快忘记了自己的中将参议的职务。

    却不想今天和林江北甫一见面,就被林江北一下子挠中了痒处,杜月箫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把手中的鼻烟壶往桌子上一放,冲着林江北摆了摆手,说道:“这一定是逸农交代你的吧?我这个中将参议,连我自己都忘记了,难得他还记得!”

    这件事情其实是周凤山交代给他的,但是林江北见杜月箫算到段逸农的头上,他也乐得默认,反正只要杜月箫开心就好,他称呼杜月箫一声“杜中将”,目的不正在于此吗?

    心里想着,林江北嘴里却说道,“是啊,段主任经常在下官面前念叨杜中将当初对他的恩情,说不是当初您借给他的两个五十块钱,他说不定早就饿死在上海滩了,哪里还有今日之成就!”

    “这个逸农啊,也真是的,净记着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又怎么去做大事啊!”杜月箫摇了摇头,然后又感叹道:“不过逸农老弟当初确实不容易。我记得当初他在常校长麾下担任上尉联络参谋的时候,在陇海路和津浦路为常校长收集情报。”

    “但是收集情报是需要花钱的。可是常校长却没有给逸农老弟批任何经费,逸农老弟把自己的上尉薪饷全部花在情报工作上还不够,最后只能写信回家,求母亲蓝老夫人从家里给他寄钱过来,让他去搞情报工作!”

    “甚至他连一个能遮风避雨的住处都没有,当时就靠着自己的勤务兵贾津南每天背着一张行军床跟在他身边,晚上贾津南就在路边随便找个空地,打开行军床让逸农老弟睡觉,贾津南则就睡在行军床旁边的地上。”

    “我当时也正是冲着逸农老弟这样吃苦耐劳的精神,觉得他是一个能做大事的人,才跟他义结金兰的!哪里像现在的人,干什么都冲着名利两个字去的!”

    林江北还是第一次知道段逸农有这么一段凄惨的经历,怨不得段逸农能够以一个黄埔六期肄业生的身份,最后获得了常校长的宠信,力压众多黄埔各期的前辈们,成为情报处的掌门人。

    由此也可以想见,杜月箫和段逸农之间的关系真的是绝非一般,这种事情,甚至连周凤山都不曾给他讲过,但是杜月箫却随口就娓娓道来。

    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周凤山交代自己的这一句“杜中将”确实是搔到了杜月箫的痒处,否则又如何肯跟自己一个第一次跟他前面的小辈讲这么多话出来?

    “下官也非常仰慕杜中将和段主任的深厚情谊!”林江北一边打开手提箱,把放在里面二十五支磺胺注射针剂拿了出来——他一共配制出三十支出来,另外五支留下来准备送给祝学模——对杜月箫说道:“下官除此上门,仓促之间也没有其他好准备的。唯有把下官之前从日本人手中缴获的二十五支磺胺注射针剂送给杜中将,希望杜中将不要嫌弃。”

    林江北打开手提箱往外拿礼物的时候,杜月箫其实嘴里已经想好了谢绝的说辞,毕竟他家大业大的,也不在乎一点点俗礼,又难得眼前这位年轻人如此对他的脾气(讨他的开心)。

    可是话已经到了嘴边了,却听到“磺胺注射针剂”几个字,不由得喉咙一动,硬生生地把谢绝的话憋了回去。

    林江北拿出来的哪怕是磺胺粉,都不会让他杜月箫食言,但是磺胺注射针剂却又是不同。这玩意儿价格贵不贵另说,关键是数量稀少,除了洋鬼子的教会医院,其他渠道很难搞得到。

    他杜月箫手底下数万门徒,大部分人每天都在刀尖上讨生活,他手中每多一支磺胺注射针剂,就相当于多了一跳宝贵的人命,作为一个以体恤手下著称的老头子,他又怎么会拒绝这送上门的救命神药呢?

    “江北啊,你这个礼物真的是太贵重了,贵重到我都无法推辞的地步!”一边说着,他就一边起身,从林江北手里接过装着二十五支磺胺注射针剂的盒子,放在了旁边的书桌上,然后又对姚广兰吩咐道:“好了,广兰,你们退出去吧,我跟江北小兄弟谈点事情!”

    “是!”姚广兰应了一声,冲着林江北行了一个万福,带着女佣就退出了书房。

    杜月箫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林江北坐下,然后亲切地问道:“江北,说说吧,你这次过来,有什么事情要办?”

    林江北自然是很清楚,段逸农其实私底下跟杜月箫已经沟通好了,杜月箫肯定知道他这次过来是为了章超阳的事情过来的。

    但是杜月箫现在这样问他,说明以杜月箫的精明,并不打算介入这件事情太深。毕竟季开邱背后站的是常校长,即使是能够让宋子武出面,也很难说一定能够百分之百把季开邱扳倒。

    杜月箫之前已经得罪过季开邱一次了,这次倘若是再公开出手对付季开邱,而季开邱却没有被扳倒,那么一旦季开邱疯狂得地对杜月箫的旗下产业进行报复,杜月箫也不一定能够承受得了。

    当然,这也不能怪杜月箫太过于小心谨慎了,毕竟他现在手下有数万门徒,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汉,要考虑到万一旗下的产业被封,这数万门徒的生计问题,所以谨慎一点也完全可以理解。

    “杜中将,我这次上门来拜访,有两件事情要拜托您帮忙。”林江北说道,“第一件事情,我想私下里见一下禁烟督察处上海办事处秘书章超阳,不知道您有没有办法?”

    “好,这件事情我知道了。”杜月箫点了点头,说道:“第二件事情呢?”

    “第二件事情,我想对付一个刚刚到上海开劳工介绍所的日本间谍,可能要借助杜中将麾下门徒祝学模先生的力量。希望杜中将能够帮助说一句话。”

    “这两件事情其实可以合在一起,都找祝学模帮你办理。”杜月笙一边说着,一边拿出自己一张名片,提笔在上面写上“杜镛”两个字,交给林江北,“你拿着这张名片去上海总工会见祝学模,他看到我这张名片之后,自然会明白怎么做!”



第0230章 协议达成
    林江北收好杜月箫的名片,离开了辣斐坊16号住宅。这次他拜见杜月箫,谈话的时间充其量也就是十几分钟,但是林江北知道,这短短的十几分钟时间之内他已经在“杜中将”那里刷到了足够的好感值。否则以杜月箫的脾性,给他塞一张名片就打发了,又何必郑重其事地在上面签上他“杜镛”的大名呢?

    林江北可是听周凤山讲过杜月箫的规矩,他签上“杜镛”两个字的名片,对杜氏门徒来说就相当于是圣旨。也就是说,他持着这一张名片过去,就如同杜月箫亲临,祝学模必须无条件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当然,这其中段逸农与杜月箫之间的交情肯定是占了相当大的比例,但是倘若林江北不能够在杜月箫面前刷到足够的好感值,单单冲着段逸农的面子,想让这位上海滩皇帝在名片上签上“杜镛”两个字,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林江北回到住处,把留在房间里的五支磺胺注射针剂取出来,然后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到了位于闸北上海总工会。这里原来是上海邮务工会的所在地,祝学模担任上海总工会负责人之后,就把上海市总工会迁移到这里。

    到了总工会门口,林江北被守门的警卫拦了下来,一脸严肃地说道:“站住,找谁?”

    林江北微微一笑,对警卫说道:“敝人姓成,前来拜会祝学模主席,烦请帮忙通报一下。”

    警卫脸上的严霜立刻像遇到盛夏的阳光一下融化地无影无踪,代之以火热的笑容:“啊?你就是成先生啊?我们祝主席有交代,说您来了之后,直接让我把您领到他的办公室!这边请,这边请!”

    跟着警卫进入总工会,来到了二楼,快到祝学模办公室的时候,警卫抢先了两步,进去向祝学模通报。等林江北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三十出头的男子含笑从办公桌后面站了起来:“呵呵,成老板,没有想到你动作这么快啊!杜先生刚给我打过招呼,你就赶过来了!”

    说话的正是上海市总工会负责人祝学模,他本来是要去公共租界跟巡捕房的刘总探长谈事情的,但是接到老头子杜月箫的电话,说会有一位成老板过来找他,就连忙把刘总探长那边的事情给推了,呆在办公室里等候那位成老板的到来。

    只是他没有想到,老头子嘴里的这位成老板竟然会如此年轻,看着也就刚刚二十出头,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够使得动老头子,让老头子亲自拨电话过来给他打招呼。

    嘴里这样说,祝学模也热情地伸出了双手,但是却站在办公桌后面没有挪步,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显然还端着架子。

    纵然这位成老板是老头子亲自打过招呼的,但是他祝学模毕竟是老头子的爱将,上海市总工会的负责人,能主动站起身来,已经是看在老头子打招呼的份上了,单凭着这一层关系,还不够让他从办公桌后面主动出迎。

    林江北对祝学模的做派却是见怪不怪,按照江湖上的礼仪,老祝这样做确实是有点端着杜氏门生的架子,甚至还带着居高临下的味道,但是总体上来说,对林江北还算是非常客气的。否则以祝学模的地位,换成普通一点人物进来,他别说是站立相迎,最多也就是点点头就算是给足了面子。

    他走上前去跟祝学模握了握手,笑着说道:“想直接来拜访祝主席,却又怕贸然前来太唐突了一点,故此只好烦请杜先生从中传个话,希望祝主席不要嫌弃敝人太过于冒昧!”

    握过手之后,祝学模这才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领着林江北进了旁边的小会客室,和林江北相对而坐。

    此时守门的警卫已经退了出去,总工会的工作人员也进来替林江北倒上了一杯茶水。

    林江北等倒茶水的工作人员也退出去之后,这才摸出杜月箫签名的名片,双手递到祝学模的面前,笑吟吟地说道:“祝主席,这是杜先生给我的名片,让我转交给你!”

    祝学模瞥见名片上“杜镛”两个字,立刻就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从林江北手里接过了这张名片。

    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是够重视这位成老板了。接了老头子的电话之后,立刻把和公共租界巡捕房刘总探长的约会推了,而且还特意交代了守门的警卫,让他见到有姓成的老板找他,立刻就带到他的办公室是来。

    可是祝学模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位成老板的地位。没有想到惜字如金的老头子竟然会给这位成老板一张签名的名片。

    要知道,老头子这种签名的名片,一年也就是只发出那么三四张而已。而据祝学模所知,今天开过年到现在,老头子可是一张签名的名片都没有发出来过。却不想今天竟然给这位成老板签了一张。

    这位年轻的成老板究竟是什么来历?竟然能够让老头子签发一张名片给他呢?

    “成老板,不好意思,刚才实在是不好意思,多有怠慢,万请海涵!”祝学模双手捧着名片,冲着林江北鞠了一躬。

    林江北倒是没有想到,一张杜月箫的签名名片竟然能够让祝学模如此失态,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杜月箫这张名片在杜氏门徒当中的影响力啊!

    “呵呵,”林江北站起身来,双手扶着祝学模,“祝主席,不敢当,不敢当,敝人万当不起祝主席此番大礼啊!”

    祝学模再坐下来,屁股已经不敢结结实实地完全坐在椅子上,而是悬空了一半。毕竟按照杜月箫的规矩,他签名的名片就如同本人亲临,无论是门生和徒弟,见到这张名片,都要跟见到杜月箫本人一样。

    祝学模作为杜月箫的门生,每次杜月箫赐座的时候,也只敢坐实一半屁股,否则不用杜月箫开口,不知道有多少杜氏门徒都会跳出来直接他不尊重老头子!

    “祝主席,不要如此客气好不好?”林江北冲着祝学模摆了摆手,说道:“我不是江湖中人,所以不必讲那么多江湖规矩。”

    说着他用手指了指祝学模手中的那张杜月箫的签名名片,“而且我拿这张签名名片过来,也不是让祝主席帮我办什么大事,只是帮一点小忙而已。”

    听林江北说他不是江湖中人,祝学模这才松了一口气,屁股往后面挪了挪,嘴里却说道:“成老板,您千万不要叫我什么祝主席,喊我老祝就行了!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考虑到以后还会跟祝学模长期打交道,林江北就不打算瞒着他,说道:“我姓林,真名林江北,情报处杭城站副站长,成微澜是我对外的化名。”

    “原来是林站长,失敬失敬!”祝学模冲着林江北拱了拱手,眼里的恭谨之色愈浓。

    他在上海,作为上海市总工会主席和杜氏门生,可没有少跟情报处上海区的相关人员打交道。但是跟他打交道的那些情报处上海区官员,多数都是在二十七八三十岁的模样,偶尔有一两个二十出头的,不过是情报处上海区下面跑腿的外勤人员。

    而像林江北这样的,年纪最多二十出头,却已经身居杭城站这样大站的副站长之位,他还是从来不曾见识过。年经济如此之轻却能够身居高位,只有两个解释,要么是家世背景非比一般,要么是个人能力超乎寻常,而林江北无论是凭借着哪一点坐到这个位置上的,都不是他祝学模能够轻易招惹的起的。

    这个时候,祝学模忽然间明白了老头子为什么会给林江北一张签名名片了,相比是老头子也看中了林江北非同一般的发展潜力,故此才对林江北特别关照吧?

    否则的话,单凭着杭城站副站长的位子,恐怕还打动不了老头子。

    “我这次过来拜访您,是有两件事情。咱们先谈第一件事情,”林江北说道,“我想联系一下全国禁烟督察处上海办事处的秘书章超阳,但是却又不方便让他禁烟督察处上海办事处里的同事知道,烦请你帮我想想办法。”

    作为杜月箫的门生,祝学模自然是知晓老头子跟全国禁烟督察处缉私主任季开邱的龃龉。此时听到林江北的要求,虽然还不明白林江北联系章超阳究竟是什么事情,但是却立刻猜到肯定是跟对付季开邱有关。

    否则林江北也不必避着章超阳禁烟督察处上海办事处的同事,而老头子也不会故意不在电话里给他交代,而是直接拿一张签名名片让林江北带过来。

    显然,老头子这是不想留下任何证据啊!到时候万一季开邱没有倒台,也怪罪不到老头子的头上,毕竟老头子什么都没有交代,都是他祝学模的自作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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