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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氏有巧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少地瓜
冬日酷寒,儿子等会儿就要去书塾上学,小女儿前儿又元气大伤,好歹多些热气,且叫他们受用一刻是一刻。
天气冷的叫人难受,饶是一旁有灶火余温昼夜不息,水缸里的水也有好些地方浮起了薄冰,王氏又用铁钳子捅了几下才舀出几瓢带着冰碴子的冻水来。
王氏蹲在灶台前面,略有些麻木的烧火,身上渐渐暖了。橙红色的火光不断跳跃,映的她脸上影影绰绰,眼神都有些飘忽了。
她家是二房,上有兄嫂下有弟媳,按理说怎么都轮不到她天天起早贪黑烧火做饭,可有什么法子呢?
大嫂一连生了四个女儿,最后才挣命似的生了个胖小子,结果到底年纪大了,伤透了身子,重物都提不得,又哪里做得来这个?
三房小叔子是公婆的老来子,弟媳娘家跟婆婆家还有些瓜葛,二老本就偏疼些,何况她嫁进来头一年就生了个儿子,第二年底竟又一口气生了一对双胞胎的大胖小子,站稳了脚跟,怕不是走路都要横着来,眼睛也挪到头顶上去,打那之后连大房都要避其锋芒,更何况自己……
王氏当年嫁进来近三年都没有身孕,前后不知挨了多少白眼,婆婆和村里的人也明里暗里的讥讽她是不下蛋的母鸡。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到底是自己理亏,王氏越发谨小慎微,不敢有怨言。
所幸相公虽然寡言,但对自己却甚是温柔体贴,并不曾怪罪,好歹到了第四年,她总算……
如今转过年来,儿子虚岁已是八岁了,头一年去村中书塾开了蒙,听先生说十分聪明伶俐,女儿才刚六岁,身子虽然弱些,可生的好模样,又乖巧懂事,她也算心满意足了。
想到这里,王氏脸上不禁泛起一点喜色来:
今日是相公杜河回家的日子,他们一家人也有一个多月没团聚了。
家里有十几亩地,只是公公杜平本人却是个木匠,因此平时只租给旁人种,他自己带着长子杜江日日做活,日子倒也过得去。
碧潭村因村北面有一汪常年不枯的水潭而闻名,周围又有几座山,便是不种地的也能去捞些个鱼鳖虾蟹,摘些个瓜果李桃,总不至于饿死,不过就是见不大着银钱。
本朝才创立不过十多载,还处在休养生息的时段,如今在位的是开国老圣人的第三子。圣人仁厚,接二连三减免赋税,且本朝皇帝家原本祖上就是商户出身,所以并不歧视经商,允许商人及其后代参与科举,有商人在各地联络买卖、沟通货物,很快大家的日子就都有了起色。
三房的杜海心高气傲,早先眼馋商人暴利,便闹着要去经商,偏杜平二老又宠爱他,竟也答应了,又狠命凑了几两银子与他做本钱,谁知杜海出去一晃半年,不仅没赚到一文钱,反倒将本钱赔个精光,又欠了一屁股的债……
因按照本朝律令,日后不管分不分家,长子都要继承家中财产大头,若是老爹有活计的,也一并交给长子,剩下的兄弟只分得小部分。
当初于氏一共生了七个儿女,可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三个小子,饶是这么着,杜海还是觉得兄弟多了:
家里本就不大富裕,日后再有二哥一分,到手的还能剩下什么!
他也看不上木匠活儿,觉得又苦又累,且一年下来也赚不着几个钱,于氏又异想天开,兴起来要读书的念头。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老杜家往上数八代都没出过一个读书人,他能有这般志气,杜平老两口喜得无可无不可,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
哪知这杜海骨子里竟是个无赖,去了书塾非但不好生读书,反而见天勾搭同窗胡三海四,折腾到十九岁才娶上媳妇,几年下来连本《三字经》都背不下来,更别提之前夸下的进士及第的海口。
后来一直闹到儿子出生,杜海这才收敛了些,只是到底劣性难训,整天游手好闲,也不大正经干活,渐渐地竟成了十里八乡数得上的闲汉……
王氏一边想着丈夫什么时候到家,一边麻利的将一只干瓠瓜切成薄片,等锅中水烧滚了便放下去,又从冻得邦邦硬的羊腿子上狠命剁了点肉沫下来,下到锅里调味。
锅上面热一层杂面炊饼,等瓠瓜片和肉沫熟透了,炊饼也热好了,她又往锅里洒些豆粉,拿长筷子搅动几下,羊肉瓠羹便又稠又黏,翻滚中都带上了浓浓香气,那点儿肉沫特有的荤膻更叫人胃口大开。
如今从京城传出来,时兴一天三顿,可对下面的平头百姓而言却很难实施:费钱,只是偶尔才加一顿,临时加上的那顿也不过敷衍了事,故早午两餐尤为关键。
王氏做好了饭,各房也都陆陆续续起来,西厢房门吱呀一声推开,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青色棉袍小小少年,少年手里还牵着一个更小些的女童。
女童约莫五六岁年纪,穿着鹅黄小袄,下面是青色扎腿棉裤,脑袋上勉强梳了两条稀疏枯黄的小辫儿,此刻正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
乍一接触寒风,她猛地打了个哆嗦,小声道:“哥哥,冷。”
前方的小少年忙将她的小手攥在掌心,又竭力护着她,往正房饭厅那边快步走去。
到底他年岁尚幼,身量有限,并不能如何遮风挡雨,那女童依旧被冻得小脸通红,只是却已经十分欢喜,拉着他的手快跑几步。
两人在正房门口遇上王氏,齐齐喊一声娘。
王氏见他们手拉手,顿时喜得眉开眼笑,又一叠声的让他们进去,自己转身去端剩下的盘碗。
一大家子十多口人,吃的也不过是一锅羊肉末瓠瓜羹,再有一盘下饭的芥辣瓜旋儿,几个炊饼。那炊饼也并非人人吃得,是分给爷们儿和上学的儿郎的,女人们大多只喝几口羹也就应付过去了。
等大家陆续坐下,王氏已经按照平日的座次分好碗筷,盛好汤羹,三房的刘氏本能的将视线钉在王氏一双儿女跟前的碗内,目光灼灼,似乎下一刻就能盯出两个窟窿。
老三杜海大咧咧的,不管这些,拿起碗筷就吃,见自家娘子既不动筷,也不给几个小的喂饭,不由得有些烦躁,道:“吃!”
刘氏又狠狠剜一眼低头不语的王氏,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嘟囔道:“装什么老实人,打量旁人都不知道么?偏她的孩子金贵,我的”
话没说完,婆婆于氏就先重重的咳了声,不轻不重的瞥她一眼,虎着脸道:“有饭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刘氏不由得又羞又臊,端起碗来愤愤的喝了两口,还是意难平,又低声对杜海抱怨说:“二嫂才是个面憨心奸的,趁着自己做饭,专把些肉挑到自家碗里去……”
那文哥到底大了,也学得跟他爹娘一样奸猾,且看不出什么,可那五丫还年幼,筷子都拿不利索,有好几次她看的真真儿的,大家面上都是一样的饭食,中间也没见额外添加,可她碗底竟能多出好些肉渣肉沫!不是王氏做的鬼还有谁!
杜家虽然因着公公杜平有些个手艺,除了每季租子之外另有一份收入,但因为人口多,老三杜海又是个惯会糟践钱财的,日子并不算太富裕,也只是隔三差五能尝点肉味,所以她才对王氏揣着明白装糊涂,公然给自家两个孩子开小灶的行为十分不满。
刘氏越说越激愤,最后声音难免大了些,就连杜平也皱起眉头,几家小的更是停了筷子。
杜海一贯好面子,手中也散漫惯了,顿时觉得自家婆娘为了侄子侄女嘴里的一点肉沫计较很不上台面,就有些羞恼,梗着脖子低吼一句:“就你事多!不爱吃倒是自己做去。”
刘氏立刻被气个倒仰,一双手发起抖来,脸都涨紫了。
哪有这样的混账男人,不帮着自己的婆娘,竟反过来说她!
再说,她才不做饭呢!自己的手好容易养成这样白嫩,才不愿意寒天冻地去拨弄冷水,没瞧见二嫂的手一年到头都没个好时候!青紫交加,满是皴裂,还露着吓人的血口子……
大房的四丫惯会跟风挑事儿,见状也小声道:“二婶子偏心。”
话音刚落,周氏就瞪了她一眼,“吃你的!”老大面上也有些尴尬。
大清早上就闹起来,杜平干脆把筷子一拍,喝道:“一个两个的都这么些毛病,不爱吃就别吃!要么打从明儿起自个儿做去!”
他素来十分威严,平时几个孙女在他跟前都不敢大声喘气,就是最得宠的三房媳妇刘氏也轻易不敢与他放肆,因此他一出声,众人便都低头耸肩,十分老实。
杜平又环视一周,这才满意了,只是终究往低头吃饭的王氏头顶瞅了两眼,眼神复杂,可到底什么都没说。
王氏的小动作他不是不知道,可说到底也实在没得挑,于氏年纪大了,早些年逃荒着实伤了身体,又是当婆婆的,也做不来重活;三个媳妇一个常年体弱,连点绣活都做不得,另一个眼下还有三个不懂事的奶娃娃,确实没得空闲。
算来算去,只有一个王氏勤快能干,且也做得一手好汤水……
人都有私心,二儿子在镇上做工,一个月才回来一次,又月月拿钱家来;王氏一个人一天两时、三时做十几个人的饭也确实不容易,且两个娃娃偷摸的吃才能吃多少?杜平老两口便对她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说的确实不偏不倚,肖秀才听后问洪清是否属实,洪清也无话可说,直点头道事实确实如此。
肖秀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转身回房,取了戒尺,叫参与斗殴的几个学生在院中对着圣人挂轴跪成一排,挨个打手心,任谁求情都不管用。
牧清寒倒罢了,他本就体格健硕,习武所要承受的苦痛远胜体罚十倍百倍,故而打戒尺于他而言不过挠痒痒。
可怜石仲澜等人刚被小师弟痛揍一番,此刻尚且浑身疼痛难忍,转头竟然又挨了戒尺,端的是里子面子全没了……
打完之后,肖秀才又转着圈儿的骂,鸭蛋青的直缀下摆在空气中狠狠划出几个圈:“你们也是能耐啦,书都读完了?文章也做好了?就有空来打架!人人都说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真该叫他们看看你们何等勇武!瞧瞧一个个的,果然叫人大开眼界,我看你们明日也不必读书啦,省的埋没人才,就卷卷铺盖去战场杀敌算了,敌人一定闻风丧胆。保不齐,赶明儿的请功折子上就有你们几位的高姓大名呢,还做什么酸诗、破烂文章!”
真是读书人骂人都别具一格,肖秀才说了半天不带一个脏字儿,却字字诛心。
那几位参与斗殴的却已经快把脑袋扎到地里,羞得脖子都紫了,就是牧清寒本人也有几分惭愧,有些后悔冲动了。
这肖秀才也是神人,他问明白缘由之后,知道虽然牧清寒动手打人不大好,可毕竟是石仲澜等几个做师兄的有错在先,就分别责罚:
人都叫因材施教,他却也是因材施罚,叫石仲澜等人连着一个月,每日早晚都围着书院跑五圈儿,而牧清寒则是每日抄书,若是写的不好还要打回重写。
如此定论一出,果然人人都苦了脸,每日只应付这些惩罚就精疲力尽,也没空再去跟对方互看不惯,书院内空前安宁。
杜瑕等人听说之后也都大笑出声,直道这位肖秀才实在是个妙人。
杜文也笑说:“牧兄虽写的一笔好字,可最不耐烦抄书,万般嫌弃,只道无趣。我欲帮他抄写,两人字迹却不同的,就怕先生看出来反倒罚得更重,也只得罢了!”
自此之后一个月,他便每日下学之后先去牧清寒家叫阿唐盯着锻炼一番,而牧清寒就在一旁抄书,两人便相互取笑:
他笑他这么大了还被罚抄书,他又笑他这么大了,竟连弓都拉不开……倒真有了几分这个年纪男孩子该有的活泼气儿。
偶尔练的晚了或是天气不好,杜文干脆就在牧清寒家中住下,而牧清寒也隔三差五便被王氏喊到家中吃饭,他亦向往这般慈母温柔,也不似原先那样推诿,每每答应的十分爽快,两家人就都熟络起来。
杜瑕本就后世来的,性格与当下女子不同,并不如何扭捏拘束,跟牧清寒往来几回之后也觉得他是个少年君子,两人关系竟也很好。
熟了之后,牧清寒见杜瑕真的与杜文一同读书识字,很是佩服,又说:“妹妹却是个好学的,我自叹不如。”
杜瑕连忙谦虚,只说写着玩儿。
牧清寒又道:“只是妹妹用这个字帖却是不大好,我家里倒还有几本旁的,倒蛮适合你,下回一并带了来。”
杜文虽然看着挺温润和煦,实则骨子里着实是个狂生,如今书读的越来越多,眼界越发开阔,又开始修炼体魄,力气更大,写的字也越发笔走龙蛇、豪放不羁,且有几分名士风流。
可杜暇却是个女子,旁的不说,力气就不够,如今再跟着杜文练确实不好。
如今两边都熟了,杜暇知道他不缺这些东西,便也不推辞,只是道谢。
次日牧清寒果然捧了两本字帖来,却也不是寻常闺阁女子惯用的那种簪花体,瞧着就很有筋骨,杜暇果然一见就喜欢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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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学堂那边,气氛确实紧张诡异。那几个师兄原也不是什么太小心眼儿的,只是见牧清寒为人孤高,又不大把他们这些师兄放在眼里,且两个师弟来了之后,先生无数回公然称赞,他们这些早来的竟都靠后了,心中便有些分不平。
谁知那次打了一回架之后,石仲澜见两个小的竟丝毫没被影响,就是杜文的学业也渐渐赶了上来,进步惊人,着实叫他们惊骇不已。
为首的石仲澜被肖秀才敲打了几回之后,也开始重新重视起学业来,又暗道:“如今牧清寒那厮尚且不如我便这般猖狂,若是叫他赶上,岂不更将我踩到泥里去?果然我需得从学业上压制他,才好叫他心服口服。”
殊不知石仲澜暗中警惕两位师弟,杜文和牧清寒却也一直不曾放松,便是下了课也时时在一处相互考校学问,打算终有一日叫那些不安生的师兄无话可说。
两边都互不服气,百般较劲学习:
小的怕学的慢了更被他们瞧不上,大的却更怕他们学的太快了超过自己,叫他们无地自容,便更加发奋读书,学堂上好一片蒸蒸日上的繁荣景象,肖秀才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无限欢乐。
这日王氏从外面买了布匹回家,预备为家人裁剪秋衫,见女儿还在房里,便想进去问她想要什么样式。哪知她才刚进去,刚要说话,却见炕上盘了一只灰白相间的小猫崽子,不过成人巴掌大小,兀自酣睡,便不由得脱口而出:“呦,哪来的猫儿?”
杜瑕但笑不语,王氏就凑近了看,问道:“敢是你赵家姐姐给的?说来咱家也该养猫啦,昨儿竟有老鼠咬坏了好些粮食。”
杜瑕却只咯咯笑,又把那猫儿拿在手里递给她,王氏伸手一接,觉得轻的很,不由得惊呆了。
杜瑕已经笑的跌回炕上,只是看着她问道:“娘,看我做的好不好?”
王氏却是半晌回不过神来,过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举着手中的猫儿翻来覆去的看,满口夸赞,语无伦次。
“老天爷这竟是假的,是你做的?我竟没看出来,活似真的一样,若不是捧在手里,我都不寻思是假的呢,饶是这么看,也活像是真的。真是吓人,老天爷,竟是假的……”
她嘟嘟囔囔好一通真的假的,叫杜瑕越发笑个不停,眼泪都流出来。
如今已是进了十一月,天气渐寒,而杜瑕却是从四、五月就开始研究这羊毛毡玩偶,中间失败了无数次,糟蹋了无数东西,前儿才总算把各色材料都弄齐备了,也染了十几个颜色的羊毛团子,这才动手做了一回。
只是到底没有合适的珠子做眼睛,她便弄了一只在趴着睡觉的猫儿,预备日后慢慢寻找。
若说之前的花式结子外面尚且有雷同,可这等玩意儿确实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又是这般活灵活现,王氏略一琢磨,就激动地浑身颤抖。
杜瑕把自己的想法跟王氏说了,直说从原材料的挑选、炮制到工具二次加工、分段打磨,再到制作工艺,都抓在她手里,若是中间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岔子都断断不成,是以这玩偶外面怕是一时半刻仿造不出。
况且这活儿着实看灵性、费工夫,她便不打算做太多,只针对富人买卖,每只的要价都要高起来才好。
她们娘儿俩的绣活都挺一言难尽,若只是一味的打络子、结子赚钱,眼下倒也罢了,可这怎么说也是拼体力的劳动,日后还不得累死?与其等到来日仓促抽身,倒不如现在就早作打算。
王氏原本就不是寻常村妇,自打来了县城之后越发开阔眼界、增长见识,胆子也大起来,听了这些话后就不住点头:“你说得很是。”
她虽没读过书,不懂什么大道理,可物以稀为贵还是听说过的。
就好比那市面上的瓜果蔬菜,若是哪年突然大丰收,他们这些买家自然欢喜,可卖家就未必,因为东西多了,价钱自然而然就低下来。这道理换到这些个玩意儿上,还不是一样?
他说的确实不偏不倚,肖秀才听后问洪清是否属实,洪清也无话可说,直点头道事实确实如此。
肖秀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转身回房,取了戒尺,叫参与斗殴的几个学生在院中对着圣人挂轴跪成一排,挨个打手心,任谁求情都不管用。
牧清寒倒罢了,他本就体格健硕,习武所要承受的苦痛远胜体罚十倍百倍,故而打戒尺于他而言不过挠痒痒。
可怜石仲澜等人刚被小师弟痛揍一番,此刻尚且浑身疼痛难忍,转头竟然又挨了戒尺,端的是里子面子全没了……
打完之后,肖秀才又转着圈儿的骂,鸭蛋青的直缀下摆在空气中狠狠划出几个圈:“你们也是能耐啦,书都读完了?文章也做好了?就有空来打架!人人都说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真该叫他们看看你们何等勇武!瞧瞧一个个的,果然叫人大开眼界,我看你们明日也不必读书啦,省的埋没人才,就卷卷铺盖去战场杀敌算了,敌人一定闻风丧胆。保不齐,赶明儿的请功折子上就有你们几位的高姓大名呢,还做什么酸诗、破烂文章!”
真是读书人骂人都别具一格,肖秀才说了半天不带一个脏字儿,却字字诛心。
那几位参与斗殴的却已经快把脑袋扎到地里,羞得脖子都紫了,就是牧清寒本人也有几分惭愧,有些后悔冲动了。
这肖秀才也是神人,他问明白缘由之后,知道虽然牧清寒动手打人不大好,可毕竟是石仲澜等几个做师兄的有错在先,就分别责罚:
人都叫因材施教,他却也是因材施罚,叫石仲澜等人连着一个月,每日早晚都围着书院跑五圈儿,而牧清寒则是每日抄书,若是写的不好还要打回重写。
如此定论一出,果然人人都苦了脸,每日只应付这些惩罚就精疲力尽,也没空再去跟对方互看不惯,书院内空前安宁。
杜瑕等人听说之后也都大笑出声,直道这位肖秀才实在是个妙人。
杜文也笑说:“牧兄虽写的一笔好字,可最不耐烦抄书,万般嫌弃,只道无趣。我欲帮他抄写,两人字迹却不同的,就怕先生看出来反倒罚得更重,也只得罢了!”
自此之后一个月,他便每日下学之后先去牧清寒家叫阿唐盯着锻炼一番,而牧清寒就在一旁抄书,两人便相互取笑:
他笑他这么大了还被罚抄书,他又笑他这么大了,竟连弓都拉不开……倒真有了几分这个年纪男孩子该有的活泼气儿。
偶尔练的晚了或是天气不好,杜文干脆就在牧清寒家中住下,而牧清寒也隔三差五便被王氏喊到家中吃饭,他亦向往这般慈母温柔,也不似原先那样推诿,每每答应的十分爽快,两家人就都熟络起来。





杜氏有巧女 35.第三十五章
三人中方媛最爱武艺, 最是耳聪目明, 又过了几息,杜瑕和万蓉才听明白来人是谁:
石莹!
在场几个人都跟石莹颇有瓜葛, 尤其中秋一战更恶, 至今仍是隔着三里远都能从眼睛里喷出火来,谁知今儿竟在这里狭路相逢, 可不是风雨欲来!
确定来人身份后,饶是最稳重大方的万蓉也禁不住拧起眉头,提议道:“东西既已买完了,咱们便去街口那家茶楼吧, 听说新来的点心师父很会做南边糕儿, 又有唱曲儿的。”
方媛何等暴烈脾气?听了这话越发激起满腔的怒火来, 不待杜瑕表态便道:“你这话说岔了, 这才来了多一会儿?咱们只瞧了上进的, 寻常好料可还没看呢,那些大多只能做外头的大衣裳, 难不成贴身的咱们不穿?”
说罢,就叫那丫头再拿好的来看。
万蓉是个不爱争斗的脾气, 见她这样也有些蹙眉,还欲再说什么,那边石莹已经跟三个姑娘上来了。
话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如今正是新仇加旧恨。两拨人遥遥相对, 当真柳眉倒竖, 杏眼圆睁,更多粉面含煞;尚未发一言,吐一字,便已剑拔弩张,叫人大气不敢出一声。
方媛和石莹隔着几步远对视片刻,齐齐发出一声冷笑,说不出的相互嫌弃与鄙夷。
杜瑕冷眼瞧着站在石莹身旁的几个姑娘,觉得有些面熟,大约也是之前曾有过一面之缘,却又闹得不欢而散的秀才家属或是什么商户家的姑娘。
就见这两堆儿姑娘俱都青春娇美,穿戴不凡,随便一个挑出来论一论,家里也有个陈安县名人的亲戚,当真你要压我一头,我便撵你一丈,谁也不服谁。
开门做生意,迎的是八方客,挣的是四海钱,不管是掌柜的还是跑堂的打杂的,俱都长了一双火眼金睛,辩人尤其果决迅速。
石莹一众刚一出现,便已有着统一白坎肩绿棉裙的丫头上前迎客,笑着将她们往里头引,身子还恰恰挡在两伙人中间。
刚迈出去一步,石莹就瞧见了那边柜台上正打包的大红洒金百蝶穿花锦缎,一时也顾不上跟方媛打架,脱口而出:“将那个拿来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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