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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氏有巧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少地瓜
杜文拗不过他,只得依了,两人便先跟牧清寒去了糕饼铺子。
牧清寒正在挑选之际,杜文却冲阿唐招招手,小声道:“你家小主人今日去必然住下的,且明日休假,并不急着家去,不若你先家去替他取了换洗衣裳……”
阿唐也知道他与自家主人交好,听了地址之后便飞快的去了。
那头牧清寒却凑了八样果品,有乳糕儿、栗粉糕儿、蜜冬瓜鱼儿、荔枝甘露饼、珑缠桃条、金丝党梅、糖霜梨肉、蜜煎李子,另有两瓶金黄香甜的秋梨膏、荔枝甜膏儿,正叫伙计帮忙装到一个什锦匣子里,结果扭头就不见了阿唐,便问他去了哪里。
杜文直笑道:“他要出恭,我便说了我家住址,稍后他自会赶来。”
又拉着他走,路上见他手中那么大一个锦盒,不免又抱怨:“非我自夸,我爹娘与妹妹并非俗人,你也实在见外,待他们见你如此,定然又要骂我。”
说的牧清寒也笑了,道:“日后便不了,只是初次登门,又来白吃白喝,不如此我心难安。”
他好歹是大家子长起来的,各样礼节十分周全,任谁也挑不出错来。杜文也知各家行事风格不同,且对方也确实不差这百十文钱,不过白说罢了。
两少年到时,杜河也已回来——他与师父并一名师兄轮番休假,他得了今晚至明晚,后日、大后日便去替班。又因如今并不讲究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男女大防并不严格,况且王氏算是长辈,杜瑕年纪尚幼,便都出来见礼。
牧清寒连忙躬身还礼,举手投足自有气度风华,果与寻常百姓不同。
杜瑕就见他长得果然很好,最难得的是跟时下的书生很是不同:但见浓浓两抹剑眉,灼灼有光双目,肩宽体阔,步伐稳健,显然是练过的。
平时没有对比还不觉得,如今牧清寒站在这里,杜瑕就一下子觉得自家哥哥文弱了很多。又想起如今科举制度十分严苛,每次考试少说也要在那里呆一整天,甚至好几天,本来精神压力就很大了,再要遇到刮风下雨、寒冬腊月,丝毫不亚于挣命来的,便是因为考试送了命的学子每年都大有人在。
她又看看兄长文弱的样子,就觉得十分担心,打定主意日后劝他勤加锻炼。
晚间王氏亲自下厨,杜瑕原本也想打下手,却被轰了出来,只叫她歇着,或是去跟哥哥玩。
杜瑕好不尴尬,正踌躇该做些什么打发时光,就见杜文已经笑嘻嘻过来拉她去院中赏月。
这院落本就十分狭小,又有一口井,王氏再沿着墙根儿开几畦菜地以后便空间有限,到底寒酸了些。杜河就托人弄了一株石榴树来,又架了几丛葡萄,几个月长下来,已经十分郁郁葱葱,下面再摆两条石凳,一张石桌,隐约有了点意趣。
杜文拉着杜瑕对牧清寒道:“你同你讲,我这个妹妹也是读书识字的,并不比我差,咱们两个对谈无趣,不若拉她一起。”
他说的坦荡,杜瑕却已经快被臊死,这个哥哥上来一阵也是有些没数,什么话也敢说。
他自己都才八岁,还因之前被庸师耽误,刚启蒙完毕,正狂补进度,而自己甚至才刚六岁,还没正经上过学……
忒丢人!
那石板相当好用,因为很薄,放在热炕上没一会儿就捂暖了,用炭笔写字也好,画样子也罢,都很便宜。等写满了也只需要用水擦洗烘干即可,杜瑕用过几回就爱不释手,睡觉也一定要搁在枕边,被王氏拿来笑了好几回。
王氏看女儿摆弄丝线并不像一时兴起,且难得天分出众,越发不加干涉,又托人从镇上带回更多新鲜彩绳,偶尔得空了还帮忙打下手、分颜色,娘儿俩关系愈加亲密。
杜瑕很感激兄长对自己的关爱,就特地用金色的丝绳给他编了一对儿小巧玲珑的葫芦挂在腰间,下面串了圆滚的黑色石头珠儿,坠了烟灰的穗子,非常雅致。
杜文爱不释手,捧着看了大半宿,次日上学前却又依依不舍的摘下来。
杜瑕一愣,问道:“哥哥不喜欢?我再给你打别的。”
杜文忙道:“当然喜欢,妹妹别急,只是,”他挠挠头,往外面看了眼,小声道,“我日日与堂哥一处,自然瞒不过他去,少不得爷爷奶奶也都知道了,到时候他们倘若问起是哪里来的,那可怎么处?说是外头买的,必然要怪我们乱花钱;可若是照实说,他们必然叫你教授大家,竭力压榨,你与娘就不能攒私房了。”
自打穿来,杜瑕一直都知道这个哥哥聪明伶俐,只是大约有些寡言,可也是有主意的,但他到底也才八岁呀!谁承想今天一张嘴就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方方面面竟是都考虑到了!
杜瑕听得目瞪口呆!
却听杜文又道,“好妹妹,你且替我好生保管,就是不能戴,我瞧着也欢喜,日后少不得你有更精巧的送我,我也未必没有戴的时候。”
杜瑕噗嗤笑出声,又佯怒道:“就你会划算,日后还不定如何呢!且看我心情吧。”
兄妹两个玩笑一番,就该上学的上学,该干活的干活。
等杜文走后,杜瑕盯着那对金色葫芦看了半晌,重重叹气,这日子过的,真是!
什么时候才能分家啊。
又过了一个来月,已是四月半,处处春暖花开,绿草如茵,杜瑕的身体养的差不多,也敢开窗吹风了。
她深谙生命在于运动的真理,并不整天闷在屋里,每日日头最好的时候就借着帮忙做活去院子里转转,或帮忙喂鸡喂鸭,或帮忙分捡柴火,跑前跑后,必要折腾出微微一身薄汗才罢。久而久之,身体果然好了不少。
杜瑕这么做固然惹得王氏越发心疼,可却误打误撞合了于氏的心意。原先她在屋里躺着养病的时候,于氏就隔三差五说些“哪儿有这么大的丫头了还日日挺尸不做活的”之类的话,如今她自己忙活起来,虽人小力单,好歹堵了于氏的嘴,叫她耳根清净。
因为天气好转,王氏干活更加轻松,每天更能挤出时间做针线。
娘儿俩一起忙活,到此刻已经攒了不少葫芦、络子和鞋面等物,还有前几天杜瑕刚琢磨出来的,同样寓意福寿的蝙蝠,统共满满包了一个大包袱,王氏琢磨着再这么下去恐怕要捂不住,万一不小心露了就要坏事,便打算进城卖了换钱。
杜瑕听后不由得双眼放光,也嚷着要去。
天晓得在这个破院子里待了两个月,又没有任何娱乐设施可供消遣,天天还要防备什么四丫、三婶儿摸进来旁敲侧击,她都要憋死了!
再说她也有必要去看看城里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水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不是?省的日后自己要再想出什么来,分明人家早就有了,自己还喜滋滋当宝呢,那就搞笑了。
总而言之,她迫不及待的想看看这个世界!
王氏开始还有些犹豫,但终究架不住女儿软磨硬泡,也就应了。
杜瑕登时喜不自胜,连着几天激动得不得了,恐怕当年第一次出国游玩都没这么亢奋。
这天王氏抽空跟二老说:“爹,娘,眼见着天暖了,相公又不得回来,我预备给他送些春衫、单鞋,省的叫人看了还穿棉的笑话。可巧隔壁牛嫂子也要进城采买,我就与她同去。”
于氏原本不愿意,听说杜瑕要跟着更是眉毛倒竖。
“眼见着开春了,院子里的小菜园要撒种施肥,又有鸡鸭要喂,还有那饭……”
王氏不由得苦苦哀求,又说会提前将一日饭食准备好,只需热热就好,她们清早去,傍晚必归。
她有正当理由,又有村里出名正派仗义的牛嫂子跟着,自然没什么不妥,最后还是杜平替于氏答应下来,又象征性的叫她嘱咐儿子注意身体云云。
见王氏竟能进城逛去,家中其他大小女子也纷纷动了心,旁人不说,四丫和三房刘氏却已经按耐不住,一个小声对周氏道也想跟了去,一个干脆就仗着在婆婆跟前有些脸面,直道也要进城买卖。
于氏哪里会答应!旁的不说,要是刘氏走了,大嫂不中用,三丫四丫总是毛躁,须得有人看着,难不成叫她个当婆婆的热饭给这一大家子吃?
天下断然没有媳妇还活着,就叫婆婆做活的道理!
加上刘氏几天前才刚从城里回来,估计也是用针线活换了钱,可竟然没孝敬自己一文!她便翻出两只白眼球来,没好气道:“难不成你也有个男人在城里做活?”
说的刘氏一气把脸涨红,赶紧站起来回房去了。
较之一般孩童对于进城看热闹的最淳朴的渴望,杜瑕的心情更加复杂一些,除了想借机打探“竞争对手”的虚实之外,她也对这座货真价实的古城十分好奇。
毕竟不是每个现代人都有这样的机会,能置身处地的感受来自遥远的历史的气息……哪怕这并不是她所熟知的任何一段历史。
杜瑕激动的半宿没睡着,第二天大清早被王氏叫起来的时候差点连眼睛都睁不开。
得知她能进城,而自己却不行,三丫倒罢了,四丫看向她的眼神十分不善,又时不时从鼻孔中发出冷哼。
杜文反复嘱咐妹妹要听娘的话,这才一步三回头的上学去,惹得从没有得过兄长关怀的三丫羡慕非常。
四丫余怒未消,又想起来五丫竟是村里为数不多几个有正式名字的女孩儿,正是新仇加旧恨,差点把牙咬碎。
她见三姐怔怔的看着两兄弟的背影出神,忍不住出声讥讽,言辞刻薄:“看什么?难不成你也想上学去!照我说竟别做这大梦!”
三丫老实,不会跟人吵嘴,这会儿被妹妹刺儿了也不敢反驳,只是红着脸辩解。
四丫只想出气,哪里听得进去,重重的哼了声,便甩头进去了。
结果迎面又被于氏斥骂,唾沫星子喷了满脸:“吃了饭一抹嘴就走,好生自在,还不去把碗筷洗了?桌子也抹了,再去将鸡鸭喂了……”
再说王氏挎着一个大包袱,杜瑕背着一个小包袱,娘儿俩去村口的大槐树下与牛嫂子碰头。
现下天气暖和了,杜瑕也换了天青色单夹衣,因为早晚颇有凉意,王氏怕她冻着,又在外面披了一件粗棉布的半旧红袄,下面照例是薄棉裤。
过去一个多月里,杜瑕不顾爷爷奶奶和大房三房众人的冷嘲热讽,狠命吃狠命睡,又时常运动,着实保养的不错,至少脸颊已经重新鼓起,头发也渐渐黑密起来,看着气色好了很多,力气也大了,轻易不会再头晕。
因着进城,王氏也怕有人小瞧了女儿,便特地给她好好梳了头,又拿红头绳扎了,勉强缠了两个小包子,自觉很好看。
平心而论,杜瑕本人对这种不知从什么时候兴起的,认定女孩儿就是要穿红的,而且是大红才好看的朴素审美观无法苟同:一众青年老少但凡是个女的就狠命往身上装裹大红,一个个活似染血元宵般的风采……
可现下他们家并不富裕,饶是杜瑕并不喜欢大红,自然也不会挑三拣四,只得努力说服自己:
你不过是个小丫头,经济独立之前少做妖,红的就红的吧……
因怕叫牛嫂子多等,娘儿俩来的很早,左右无事,便在树下石凳上坐着等。
杜瑕觉得只要出了那家门就神清气爽,仿佛天也高了、水了清了,就连空气呼吸起来都带着与往日不同的松快。
村口槐树早在碧潭村没建立之前就有了,如今怕不下百岁,很是枝繁叶茂、枝干遒劲,一人已经抱不下。
熏风阵阵中,杜瑕仰头看去,就见一丛丛叶片衬着瓦蓝的天,洁白的云,绿油油十分喜人,中间已经隐隐约约鼓出好些疙瘩,密密麻麻的,大略是花苞?怕是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冒出槐花来了。
说来这槐花也是好东西,不仅好闻,也很好吃。
原先她小时候在乡下时,就时常跟其他孩子一块摘槐花,不管是直接撸了吃,还是洗干净后用油盐糖醋凉拌,或是烫了上笼屉蒸,再者包包子、包饺子,都十分美味。
一不留神想太多就口水泛滥,杜瑕赶紧吞咽两下,又暗笑自己没出息,多大的人了,竟然被槐花馋成这样,果然是在长身体么?
不多会儿牛嫂子坐着一辆青骡大车来了,旁边赶车的是她相公杜有财,牛嫂子老远看见她们便大声招呼,又叫她们上车,声音十分洪亮。
之前杜瑕身体不好,天气也恶劣,便一直没出门,这还是头一次见外人,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王氏的心头一软,快速将身上的夹棉小袄裹好,又伸手替孩子掖了掖被角,柔声道:“睡吧。”
匆匆推门出去,王氏登时就冻得打了个哆嗦,方才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那点热乎气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咬咬牙,又将那穿了几年,棉胎都被碾压成薄薄一层的旧棉袄裹紧了些,埋头快步朝正北面的厨房走去。
头天晚上睡前整理好的炉火这会儿已经熄的差不多了,灶台中只剩点点暗红色的灰烬,王氏不顾扑面而来的寒气,赶紧丢了几块柴火进去,又捅了几下,看它们一点点烧着才松了口气。





杜氏有巧女 45.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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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她想到哪里去了, 蒲扇都要扇进火堆,眼见着边缘都被火舌烤黑了。
三丫猛地一抖,连忙坐好, 又对杜瑕道谢。
两人平时关系并不如何好,可也不算太差, 三丫此人还算厚道, 并不曾对二房有什么不满。杜瑕想到日后恐怕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竟在她挽留的视线中鬼使神差停下, 抱着水罐坐在她身边, 问道:“想什么呢,这样出神?”
三丫含含糊糊的嗯了声, 又开始发愣,突然却道:“五丫,你能不能帮我劝劝四丫,叫她别去给人家当丫头?”
这两天周氏一直病着, 杜江也忙着分家的事情,光一个杜宝都顾不过来,又哪里会管这两个女儿?况且杜江似乎也因为四丫的出格举动上了肝火, 尚且余怒未消,更加不爱搭理。
三丫劝了好几次, 可四丫就像是中了蛊, 死活要去赵家干活, 三丫说的次数多了, 她就反过来骂三丫,又说她活该一辈子受穷,没出息……
三丫十分委屈,却因为口才不佳无法辩驳,每每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得暗暗流泪。
虽然那日人牙子没把四丫带走,可两个人也在墙角嘀咕了好一会儿,显然是暗中约定了什么,三丫不由得着急。
李家姐姐的事她也听说过,可天下哪有白吃的饭呢?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如何能白白给了你?人家明白说了是买了去当丫头伺候人,少不得要低三下四,又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叫你穿金戴银?
签个活契倒也罢了,大不了受了委屈就回来,跟去外面给人当短工是一样的;可四丫竟被人灌了迷魂汤,要签死契!
死契,死契,唯有到死才是个头儿!
眼下听说赵财主家的丫头到了年岁有被放出来的,可不是也有没放出来的么?若是到时候人家竟不放人,又当如何?又或是遇到主子脾气不好,有那一纸卖、身契在,人家就是打杀了你,也不过陪几个银钱就完了,你能奈他何?
三丫也实在是没人可求,走投无路了,这才病急乱投医,想叫杜瑕跟自己一起想想法子。
看着她红红的眼睛,杜瑕心里也不是滋味,又觉得她这个姐姐实在是尽职尽责,只是牛不喝水强按头,四丫自己钻了牛角尖,不狠狠吃点亏是不会轻易屈服的,她不过是个外人,又如何劝得动?
她苦笑一声,道:“三姐说笑了,且不说我是妹妹她是姐姐,断然没有姐姐听妹妹话的道理。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两个一向不睦,没事儿尚且乌眼儿鸡似的,眼下她又吃了秤砣铁了心,认准去赵家是唯一出路,我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若贸然劝说,在她看来岂不是仇人!自然更听不进去。”
听到这里,三丫的脸色已经是黯淡了许多,显然她也知道不大合适。
杜瑕又说:“何况她又有父母兄弟,怎么轮也轮不到我身上,更不是一个爹妈生的,本就隔了一层,真要叫我去说,没准儿原本能成的事儿,她却会因为赌气而不答应呢。”
三丫听后,半晌不言语,杜瑕起身要走,却见她吧嗒吧嗒掉下来一连串的泪珠儿。
“这可如何是好!”三丫捂着脸,瞬间泣不成声,“娘病了,妹妹又要上赶着给人家当奴才……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呜呜呜!”
杜瑕的一番话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打碎了她心底的最后一丝侥幸,叫这个小姑娘不得不承认,眼下大房实在是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而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妹妹成了人家的奴才,生死有命。
这几天杜家众人闹得凶,饭也不大在一处吃,都是各自端回房里。
晚间二房一家四口围着炕桌团团坐,杜瑕说起这事儿还十分感慨,倒是杜文急忙抢道:“妹妹可别乱发善心,四丫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你不出声倒罢了,一旦说点什么,少不得要被记恨上。”
王氏也十分担忧,说:“你哥哥说得对,她已是十头牛也不能拉回来的,没得再搭上你,如今要分家了,可别闹出些什么来。”
说的杜瑕都笑了,忙点头答应,又说:“你们放心,我不多管闲事,今儿三姐一说,我就立即推了的。平时她看我就跟插刀子似的,无事尚且搅三分呢,我哪里敢再往上凑?”
王氏这才放下心来,又给她夹菜。
杜河也笑道:“你们就是瞎操心,瑕儿聪慧伶俐,很有主意,我是再放心不过了。”
几个人就都笑,王氏却白了他一眼,问道:“你且不要整日逗孩子做耍,我且问你,房子的事有谱没有?没得过几日一家人拖家带口去了,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得。”
杜河啧一声,竟有几分委屈:“你莫小瞧我,方才隔壁杜大哥帮我带回消息来,已是有眉目了,有几处很是妥当,明日我先进城去瞧瞧,赶紧定下来收拾着,待家当分割妥当,咱们就走。”
杜瑕跟杜文对视一眼,不禁齐齐欢呼出声。杜瑕又打趣杜文,“给你打的葫芦总算能大大方方的戴了。”
杜文也跟着笑,又因为确实要走了,才敢抱怨几句:“先生的年纪着实大了,教书就很有些敷衍,平时我与几位同窗问问题,他也时不时的糊弄,碰见会的就胡乱说几句,实在不会的就打叉混过去,日后再不会提及。有时上课前还去吃酒,醉醺醺歪斜斜的进来,也不讲书,只一味坐在那里酣睡,叫都叫不醒,到了晚间就自动家去……”
他平时从不说一星半点的不好,如今突然说了这些话,杜瑕三人都十分吃惊,又很是心疼。
王氏搂着他摩挲个不住,杜河也狠狠点头,只道果然早该叫他换个学堂,往年竟都平白耽搁了。
次日杜河赶紧回城里相看收拾房子,王氏则去跟平时交好的邻居打招呼,待到了牛嫂子家,分外不舍。
牛嫂子听后反倒笑了,只道:“你竟也糊涂了,我不过每隔三五日便要进城,待到夏季炎热,生肉不耐存放,更是三两日便得往返一次。如今你去了城里,自己当家做主,你我见面岂不是更自在,你若不嫌烦,我怕隔三差五就要去叨扰呢。”
王氏一听也笑了,竟把这事儿忘了,又一个劲儿的约她,说好了订了日子就请大家过去吃酒,叫牛嫂子与当家的一定去。
牛嫂子素来是个爽快人,满口答应:“咱们可说好了,即便你到了那日反悔,我也必是要去的!”
到第三日,杜河已定下房子,请了人打扫,又把格局说给妻儿听。
“不大的一套扁平院落,小小巧巧的,却是适合眼下咱们一家子住。”他笑道,说得十分起劲,“北面一溜儿正房,咱们一家四口都住得,我与你娘一间,你们兄妹二人也一人一间,不偏不倚,互不妨碍,也宽敞。”
“院中没有花草树木,日后到可以慢慢添置,只喜得院中那口水井十分便利,省了外出取水的麻烦。如今只有一间东厢,隔开两半做厨房与归置杂物的,余者却有些不大够使,我已请人在西面搭起畜棚,那都容易得很,过几日也就得了。”
若不是杜河太过挑剔,只怕当日就能定下来。
原有另一处房子,比这个更加敞亮,也带家具,房租也便宜。只是正房少,少不得要有一个孩子去侧面住厢房,周遭也喧闹,不够安静。
手心手背都是肉,杜河不愿只为省钱就轻慢了哪个孩子,若日后生出间隙,岂不是得不偿失?
因此在将房子看遍之后,杜河当即决定一月多花半贯钱租这一处。
正房多就罢了,且难得位置极佳!若不是赶巧了,怕是他还拿不来这样的好地段。
陈安县城不似碧潭村一般傍水而生,最是正南正北。又因国都在陈安北方,为示尊崇,县内府衙等机构都集中在此,连同官宅一气往东蔓延,与学堂、书斋等聚居地所在的东城区连成一片,中间虽隔着一条大道,但多年下来已是难舍难分。
是以陈安县城以北以东的地段最佳,多有官吏、文人居住,治安良好,环境清雅,房价也最高。
下剩的西南两面广泛分布着各类商铺、摊贩,又连接西来胡商和南货,最是繁华,生活也便利,普通老百姓的住所就集中在这些地方。
而杜河定下来的这处宅子之所以难得,就因为它处在东南交汇处,且偏向东多些!
他深知儿子日后也是要读书的,便不敢在乌七八糟的地方落脚,极力想沾染书香气,可东城区的房价实在不是眼下他能够支付得起的,如今好容易得了这个已经十分难得,自然没有犹豫的道理。
且这宅子靠的南市也近,生活又便利,便是略小一些,价格贵一些,也都能抵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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