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契约

    姜沫穿着真丝睡袍，躺在阳台的沙发上，喝了一口特供的红酒，惬意地望着夜幕下灯火辉煌的西城。

    他觉得自己总算是给自己把后事安排妥当了。

    然而唯独有一件事，他心中还是有着极大的缺憾。

    那就是，到底要不要再去见梁妍一面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放弃了。

    毕竟自己并没有做出什么本质的改变，只不过作为一个将死之人，消费了一个活人的信用罢了。

    这没有任何值得夸耀的地方，仔细想来，其实还是有些羞耻的。

    他不喜欢这种羞耻的感觉，所以，他决定这一生都不会再去见梁妍了。

    就让我孤独、安静而体面的死去吧。姜沫暗想。

    这一晚，姜沫睡得特别甜美。甚至还做了一些奇奇怪怪，却又不失温暖的梦。

    在梦里，他认识了一只叫做“谬”的布偶猫。

    这只猫，体型很大，像一只小狗。鼻尖和嘴巴黑黑的，眼睛蓝得像宝石。

    长着白色下巴、白色胸脯，四只脚也是雪一般的白。身上的长毛，却白咖交替，如同一杯刚刚冲好的卡布奇诺。

    这只布偶猫柔柔地叫了一声，

    然后化成了灿烂的烟火。

    烟火当中有许多熟悉可爱的面孔。

    他一时想不起来这些面孔的名字，

    但是却突然感动得想哭。

    就仿佛，

    他们是自己最珍爱的人，

    他们陪着自己度过了一个，

    最完美绚烂的人生一样。

    ……

    清晨的阳光透过硕大的落地玻璃射进了屋里。姜沫忽然醒了过来。他蓦地发现，白净的枕套上留着湿湿的泪痕。

    我这是怎么了在梦里哭了难道说，我的人生还是有许多的缺憾吗姜沫有些许黯然伤神。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算了，先不想那么多了，我得好好享受每一天。毕竟我剩下的日子真的是不多了……

    ……

    ……

    ……

    数天之后的一个上午。姜沫起床后正在浴缸里泡澡，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会是谁呢这一大早的！姜沫爬出浴缸，披着浴袍走了过去，拿起手机。

    “喂哪位”

    “姜沫吗我是赵立人医生的助理，嗯，对，就是那个机灵小护士……”

    “什么事我没欠你们医疗费吧”姜沫有点意外。

    “没……没有！是这样的，赵医生要跟你说件事，你最好马上到医院来一趟！”

    “赵医生”姜沫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那边的电话就挂断了。

    “搞什么飞机”姜沫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决定去医院一趟。

    半个小时后，西城医院赵立人医生的办公室。

    “是这样的，小伙子……”赵立人欲言又止，搓着手，不知如何开口。

    “医生，我对你不感兴趣……”

    “我知道，我知道……主要是，嗯，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什么样子”

    “你上次邻床的那个大爷前两天走了……”

    “走就走了吧！也不能让我给他垫付医疗费……”

    “不是不是……他死了，已经火化了……”

    “什么这……他的死可跟我没关系，我更不是他家亲戚……”

     




第7章 还真是个奇葩
    姜沫在酒店阳台的大沙发上窝了一晚。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终于鼓起勇气给贾经理打了个电话。

    “喂，贾经理啊！我是小姜，对对，就是贷了八十万买房的那个小姜。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就是那个，贷款没到期可不可以提前还”

    “提前还可以啊，当然可以！不过利息还是要算到贷款期结束的那一天！”

    我去……姜沫心中暗骂，真是黑心，提前还和不提前还原来都一样……真特么的太黑心了……

    “喂姜沫，你那边是不是有什么状况我可告诉你啊，咱们合同上白纸黑字说得很明白，到了还款的日子，你可别给我说什么宽限几天的话！这一行从来不信这种话……”

    “哪有！贾经理你想多了！我就是替一个朋友问问！我的贷款……肯定……肯定会按时还上！”

    “那就好！不过，我得提醒你一下，到时候不止是按时还本金，还要按时付利息！你滴明白”

    “明白明白”姜沫硬着头皮，装作没有问题的样子。

    “嗯，我看看，你这还款的日子也不远了，提前把钱准备好，别到了跟前手忙脚乱的！”

    “好、好，我知道”

    通完电话，姜沫心中更是冰凉。他给贾经理打电话不是真的要提前还钱。

    他手里只剩下三十万，哪里够还他打电话的目的只是想探探对方的口风而已。

    现在看来，对方的口风还是蛮凌厉的。想要和平解决贷款问题，绝对是没有希望了。

    这贾经理在这行混了这么久，肯定也是个不好惹的人。他们放高利贷的，一定有很多追款的手段和方式。万一到时候还不上，那后果……

    什么万一到时候还不上姜沫捶了自己脑袋一拳，没有万一，是铁定还不上了！

    姜沫翻了下手机上的日历，眼看着两个月的贷款期马上就要到头了，还款的日子迫在眉睫。

    怎么办去抢银行，还是跑路他向自己的内心发起了灵魂追问。

    三十六计跑为上计。没有跑路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那就跑得再远一点。

    姜沫三秒钟后便下定了决心，决定马上跑路。因为除了跑路，他已无路可走。

    望着酒店房间里的吉他、手办、乐高、游戏主机和名牌服装以及各式各样的宅男必备收藏品，他实在有些舍不得。

    可是这些毕竟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如今还是保命要紧。

    他想明白了这个问题，三下五除二，找了个背包，装了些生活必备品，然后就到一楼大厅去办理退房手续。

    不过，姜沫还是把那个贾经理想得简单了些。

    这贾经理在西城做高利贷这行已经十多年了，有着丰富的放贷和收款经验。在姜沫给他打电话的那一刻，他就预感到这小子资金可能有问题，搞不好要跑路。

    以他丰富的人脉，没费多大功夫，就通过身份证号和银行账号查出了姜沫近来的动向。

    “这小子居然没买房！而且还花着大价钱住在五星级酒店！”

    贾经理睁圆了眼睛。想着，这特么还真是个奇葩啊！

    自己纵横西城这么多年，还真没碰到过这样二鼻的主！既然这么二鼻，保不齐后面会用什么方式来逃账！不行，必须马上先找到这小子！

    “阿辉，小飞！跟我出去一趟！今天有任务了！”

    贾经理冲外面办公室喊了两嗓子，两个长得跟鲁智深一般的彪形大汉就过来了。

    这时，姜沫刚办完了退房手续，正准备离开，贾经理带着阿辉和小飞以飞一般的速度已经赶到了酒店外面。

    姜沫一抬头，正好看见贾经理三个人正走进酒店旋转门。

    我的妈呀！姜沫心中一惊，这来得也太快了些吧！

    不过现在不是他感慨和多想的时候。姜沫二话不说，挎起背包，撒开脚丫子就朝酒店侧门跑去。

    他不跑还好，一跑立马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贾经理大喊道:“姜沫，你到哪去”

    姜沫哪里有工夫答话。

    贾经理一看立马急了，这小子真特么要跑路呀！

    “追、追、追赶紧给我追！别让那小子跑了！”

    阿辉和小飞立刻老鹰捉小鸡一样地扑了过去。贾经理自己却从外面绕到酒店侧门去堵姜沫。

    可这毕竟是五星级酒店，安保还是挺到位的。酒店经理和几个保安立刻上前把阿辉和小飞拦住了。

    “干什么呢你们要干什么要住房去那边登记，这么大人了还跟小朋友一样打打闹闹……”

    “干你大爷！”两个人和酒店保安推搡起来。



第8章 虚空契约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咬了我！姜沫突然感觉一阵钻心的疼，左手手背上立刻鲜血直流。

    他以为会是一条蛇或者别的什么。结果却听到了一声轻柔的猫叫。

    “喵呜”

    我去……这里怎么会有猫猫爷爷，你在这儿做什么你为什么要抓我你看你把我手上给抓的！你有没有按时打疫苗狂犬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姜沫心里无限抓狂。他仔细一看，发现抓他的并不是一只普通的流浪猫，而是一只黑鼻子白蹄子的布偶猫。

    布偶姜沫突然觉得这只猫很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对了，那晚的梦，变作漫天烟花的猫……

    “好小子！原来躲在这儿！”贾经理三个闻声飞奔了过来。

    “呵呵呵贾哥”姜沫无路可逃，尬笑了起来。

    “给我把这小混球拖上来！”

    阿辉和小飞跳下去，把姜沫跟拖死耗子一般地拖了上来。

    “大哥，你稍等一下，我们俩有句话先要对这小子说！”阿辉说道。

    贾经理还没回过神，阿辉和小飞就在水库边上捡了根废钢筋，重重地砸在了姜沫的小腿上。

    “叫你小子跑！”

    “我……”姜沫只感觉骨头似乎断了，疼得说不出话来。

    “姜沫，不错嘛，体力还挺好！”贾经理笑了笑，说道，“你刚才在酒店外面说什么来着我的钱怎么了”

    “还……还不上了……”姜沫坐在地上，一手摁着肿起来的小腿。

    “没关系，没有现金，你可以用别的方式——我在泰国和越南有几个朋友经营着一些特别的生意，他们那里常年缺人，特别缺像你这样身强力壮、玉树临风的小伙子……”

    “我、我有艾滋病，做不了人妖，也接不了客……”

    “不要紧，很多人妖都有艾滋病，什么病都不耽误赚钱！”

    “我、我不行，我有、有障碍……”

    “呵呵，不怕的，先试一试，实在不行，眼角膜啊，脑垂体啊，心脾肝肺肾各种器官，样样都值钱！”

    “我……”姜沫听贾经理这么一说，浑身上下都瘆得慌，不由得朝后退了半米。

    “干什么还想跑”贾经理笑道，“后面就是雅鲁藏布江，你给我跑”

    “大哥，这是东山水库，不是雅鲁藏布江……”小飞说道。

    “比喻，大哥这是比喻，你连这都不懂！”阿辉不屑地说道。

    “你们两个别废话，把他给我扶起来，让他跑两步，我看他今天怎么跑！能跑一百米，这两百万的本金和利息我都不要了！”

    “来来来，小伙子，大哥开恩了！你快站起来！”阿辉和小飞抓起姜沫的胳膊，把他拎了起来。

    “我去你大爷！”姜沫自知无路可逃，用头部狠狠地顶在了贾经理脸上。

    贾经理一屁股坐在地上，鼻子歪在一边，鼻血流了一脸。

    “你小子还挺有种啊！”阿辉和小飞见状，拽起姜沫就要打。

    姜沫疯了一样拼命反抗起来，不料脚底下一滑，重心不稳，突然朝后直直载倒了过去。

    后面不是平地，而是深不见底的东山水库。阿辉和小飞在惯性之下，也随着姜沫扑通扑通两声双双掉进了水里。

    偌大的岸边，只剩下贾经理一个人一边流着淅沥沥的鼻血，一边静静地望着空荡荡的水面。清风拂来，无限悲切。

    “你大爷……”贾经理除了缓缓吐出这三个字，实在想不出别的赞美之词了。

    东山水库，又宽又深。一旦落水，无人生还。

    此刻，水面的涟漪，正一圈一圈轻轻荡开，像是千年古木的年轮，也像是宇宙深处灿烂的星轨。年轮与星轨交织在一起，仿佛是一种神秘的咒语。

    水面之下，姜沫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绑了石头一般，一点一点地朝下沉去。

    而阿辉和小飞的身体，却好像是装了发动机一样，以不可思议地速度坠向了水库最深处。

    姜沫没空去管他们。他不必为他们负责。他现在的思维只能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这一次，他真的要死了。

    死，原来也并不可怕。

    死，原来还可以这样轻柔。

    虽然死得不像个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