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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女如菊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乡村原野
郑长河挺直了腰,叉着两腿,趔趄了两步方才站稳,笑道:“猫了一冬,这头一天弯腰,还真的不大能撑得住哩。”
杨氏听了,担心地瞄了一眼他的腿,问道:“他爹,你腿疼不?要是疼的话可不许撑着不说,不然折腾出了大毛病来还是害人。”
郑长河忙笑道:“腿一点不疼,好的很。你甭担心。我想是歇太久了,栽了一上午秧,这腰有些酸哩。”
赵三听了大笑道:“甭说你了,我都撑不住哩。哪年头一天不都是这样?栽上两天就好了。这越酸越不能躺下,还非得不停地动动才行。今儿晚上睡觉可就受罪喽——这屁股一准疼得不能挨床。”
张大栓笑道:“累得半死不活的,哪管那些?就是倒在牛棚里也立马就能睡着,屁股疼怕是在梦里才能觉着吧!”
张槐跟青木情况也好不了多少,两人念了这么久的书,这一下田,弯着腰的时候不觉得,直起腰来就有些费劲——龇牙咧嘴地要老半天才能直起来。
不过,到底年轻,能扛得住,不像他们的爹娘,骨头老了,不灵活,从田里爬起来,走路的姿势都是很奇怪的。81
一群人回到郑家,菊花她们已经把饭摆到桌上了。
见到炒田螺、炒黄鳝和红炖泥鳅,大伙儿一齐都笑了起来,因对刘三顺道:“你还是别下田了,不如去网些小鱼回来,那这菜就更齐全了——清一色都是从河里田里弄来的。”
刘三顺忙道:“不用网,我家就有。先拿来烧了,等吃完了我再网去就是了。我待会就让小妹回家拿些干鱼来。”
赵三道:“哪个要吃干鱼?我们就是要吃新鲜的。瞧这桌上,都是新鲜的,味儿也好。嗳哟!真没想到这炒田螺这样好吃。石头,你外婆好历害哩。”他已经晓得这是石头外婆烧的,不是菊花烧的。
小石头得意地对他说道:“这是我跟杨子哥哥一起去捡的;也是我俩挑的肉,洗了让外婆烧的。不是我俩,你们也没得吃。”他那意思是说,我俩虽然没下田,可在家也没闲着哩。
众人都笑了起来,郑长河乐呵呵地说道:“石头是能耐。捡了一碗菜,也抵得过下田插了几趟秧了。这些天咱可就指着你了。你还要捡吧?”
小石头扬头道:“那当然。外婆说还有一种烧法,是连壳烧的,要拿针挑着吃,特有味儿哩。你们就放心吧。我俩就算不下田,在家也是能做些事的。”
二顺笑眯眯地说道:“嗳!石头这安排好!那我们可就等着了。”
张大栓笑道:“快吃饭,吃完好干活。要是不加紧干,这秧要栽到啥时候?这二顺和三顺还指望咱到时候给他家帮忙哩。等把秧栽好了,想撒网的再去撒网,想捡田螺的去捡田螺。”
劳累过后吃饭也是格外香的。似乎没长喉咙似的,各人端起饭碗,三口两口就是一碗饭下肚,完了摸着肚子又匆匆下田去了,脚步比回来的时候要利索了一些。毕竟休息了一会,还吃了一饱。
等人都走了,菊花跟刘小妹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商量着晚上要烧些啥。
这农忙的时候,在家的人就是烧个不停。不然。饭菜没及时烧好。那下田的人回来会是一头鬼火——他累得要死没及时吃上饭当然火了,可不管你忙不忙。让下田的人吃饱吃好,那是烧饭人的责任。
菊花忽然发现自己石头外婆比差远了。原以为跟梅子她们比,自己算是会烧的了,可是,自己也就是拿现成的东西烧些自己烧过的菜罢了;这个小石头的外婆会想点子。会变菜。
她见菊花又要烧腊肉,忙制止了她。对她慈和地笑道:“你娘眼下不做生意了,这腊肉还是省着吃才好——还有麦子没割哩!晚上换一样。我带了好些鸡蛋来,包些蛋饺;再把豆腐切小小的块儿放到那红炖泥鳅里边。光是泥鳅,那一锅好汤不加点东西可惜了。就用我带来的豆腐,你家的橡子豆腐还是按你原先的法子凉拌吧。”
菊花听了,这才想起来泥鳅可不就是烧豆腐的么,亏自己还吃过,居然忘了,竟不如人家老太太灵光,能现想出来。
石头娘这时也插话道:“菊花,你那些菜留着吧。咱旧年也吃了好些你家送的菜,今儿就用我带来的烧吧。”
菊花听了笑道:“这样算起来还扯不清了。赵三叔可是也送了不少东西把我家,杀猪的时候还送来了好几斤肉哩。去年送些菜给你们,也不过是我娘正好做那生意。今年不就没了?”
石头娘笑道:“说是这么说,也总要人舍得才成。有些人就有也不舍得。你娘为人爽快,咱可不能顺杆爬。”
石头外婆听闺女说过,晓得菊花家为人实诚,便笑道:“咱庄稼人,瞧着老实,心里亮着呢!谁待人好,他自然就亲近;要是那一毛不拔的,人跟他处一回,往后都不沾他。”
石头娘笑道:“可不是么。长河大哥跟嫂子待人诚心,过年的时候,杀了猪的人家都送了猪肉给他们。咱乡里人,也没别的金贵东西,杀了猪,猪肉就是最好的了。送点过来,也是一份心意。我估摸着你家也快要盖房子了——你那房子也太旧了哩——也省些买菜钱。你也甭担心,这回,咱也带了不少菜来。你呀,跟石头外婆学学,她能凑出许多的菜,所以你家的那些东西就不用拿出来了。”
菊花和刘小妹听了就笑,忽地瞧着石头娘,很疑惑地想道:“咋当娘的这么会烧,这闺女却手艺一般哩?”
石头外婆似乎瞧出了她俩的心思,望望挺着大肚子的闺女,笑眯眯地说道:“俗语说的‘母强子弱’。就算不全对,也差不多是这个理儿。我会烧,她就有指望了;我又总是舍不得让她累,自己烧好了把她吃,这出了嫁可不就是这副样子?茶饭手艺也就马马虎虎过得去。你们不信的话,好好想想,好多的人家是不是都是这个形景?”
石头娘就不好意思地笑了,对俩人道,确实是这样。她又说,梅子现在就跟她当年一样。
说笑了一回,菊花便问道:“外婆,这蛋饺要用啥做馅儿哩?”
老人家道:“把那腌辣椒片儿跟腌菜剁碎了,做一些酸菜馅儿;把芫荽烫了,切得细细的,做一些芫荽馅儿;再用那酱调些橡子豆腐,做些豆腐馅儿的。”
于是,几人又忙了起来。菊花和刘小妹先制作鸡蛋馅儿。
石头外婆等她们将馅儿做好了,就打了七八个鸡蛋。加了点葱花,搅拌均匀搁一旁;嘱咐石头娘用茅草烧小火,然后在锅里刷了点香油,等锅烧热了,舀一勺鸡蛋到锅里,用锅铲把那鸡蛋汁不住地往四面赶。很快一张圆圆的鸡蛋煎饼就成形了。
老人家手快地舀了一点儿腌菜馅儿放在这煎饼的中央,再抄起锅铲,把煎饼对折过去,包住馅儿,压紧密了。翻过身又煎了一会,一个小巧精致的蛋饺就完工了。
如此反复,很快煎了两大碗蛋饺。
接着老人家玩花样似的不停地制作出一道道菜来,让菊花和刘小妹瞧得目瞪口呆,也不晓得她啥时候准备的这些东西。
一小团腌韭菜和红辣椒片儿切得细细的。放在一个大粗瓷盘子里。红绿相间,很是好看;再把张槐家拿来的腌鸭蛋煮了,每个鸭蛋切成四瓣,白色的蛋清托着油汪汪的红色蛋黄,往韭菜的四周一围,那盘菜就像一副静物画了。
泡了些干豇豆——菊花都没瞧见她啥时候泡的——用一小团肥肉炸了油。用干辣椒焖了,嚼了特有咬劲。兼香辣无比。
黄豆也跟菊花烧的不一样,菊花只是用辣子将泡过的黄豆焖出来就完事。她则又加了好大一勺酱,并一大把干虾米,又切了青蒜苗增香,于是看起来更下饭了。
小干麻鱼儿也不是煎出来的——老人家说那样费油——她用腌红辣椒片、腌生姜、青蒜苗跟小鱼儿一起滚下锅,爆炒了几下,撒些葱花就出锅了。闻着那股子酸辣的香味,直冲脑门,腮帮子就冒酸水了。
田螺除了像中午那样炒之外,又用酱爆炒了一个。
又切了些新鲜韭菜放进腌辣椒粑粑里煎出来,这辣椒粑粑就多了股子韭菜的清香,跟原来的香辣味道又不同。
红炖泥鳅里边浮着白色的豆腐,看了也是要流口水的;一条腌黑鱼自然是烧了腌菜。
唯一的一道大肉菜,是腊肉炒青蒜苗。
等菜都做好后,又用芫荽馅儿的蛋饺做了一道汤,盛在砂锅里;那汤里飘着鹅黄的蛋饺、碧绿的葱花和星星点点的金黄虾米,冒出的热气中透着股子芫荽的清香。
再加上些青菜,这晚饭的菜就凑齐了。
菊花和刘小妹正赞着,小石头“蹬蹬”地跑进来,递了个小筲箕给他外婆,里边是黑色的像鲜木耳一样的东西。
老人家一见,高兴地笑了:“嗳哟!咋都捡到地皮了哩。”
她对菊花说道:“这东西喜欢长在湿草地里。我原估摸着还没到时候哩,没想到这就有了。石头,在哪捡的?”
小石头笑道:“在小清河边的一个洼地里捡的。我见外婆去年烧了好吃,就捡了些家来。”
菊花见了,也是认得的,应该也是类似菌类的一种东西。春天,只要是有心,这些天生地长的东西到处都是。
晚饭桌上,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大声谈笑着,神情比中午要放松不少,想到能暂时得到一夜的休息,那也是如释重负。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么,日子还不是天天就这么过的!
赵三笑道:“三顺,你栽秧咋那样快哩?‘刷刷刷’就是一排,我在前边让你撵得七死八活。真是倒霉,早晓得就该跟在你后边。”
众人都笑个不停,那手捧着碗有些发抖——插秧插的,手腕使过了力。
张槐也道:“可不是,我跟了他一趟,就再不敢跟他并排了。跟在他后边也是不成的,被拉的老远,瞧了也难看。不晓得的人还以为我偷懒,其实我也是连直腰喘气的工夫都没有。”
刘三顺就不好意思地笑道:“很快么?我没觉得哩。”
郑长河笑道:“像你这样的,人家最喜欢跟你换工了——你一人干的活顶人两个人干的。”
累得半死,众人吃完饭也没心情闲话了,赶紧回家歇息,好为第二天的劳累储备力气。
接下来的日子,菊花就在厨房里忙碌不停,外加喂猪喂鸡喂鸭,真正地体会到了那份辛苦。原先虽然也忙,却没这几天连续不断、又紧张赶时间。
她觉得自己丝毫不比下田的人轻松。晚上洗完澡,往床上一倒,必定是睡到天大亮才醒,一个梦也没有。醒了也赖在床上实在不想起来,那浑身都酸痛不已。
而郑长河、杨氏和青木则是累得睡梦中也直哼哼。最要命的是早上起床,经过一夜的休息。那屁股蛋子反而疼得人挪不动腿。
杨氏见郑长河下床实在是吃力,安慰道:“今儿再栽一天,这身子习惯了,屁股就不会疼了。”
郑长河笑道:“我哪能不晓得这个理儿?往年第一天栽秧也没这么疼的,这都是去年歇久了。骨头上锈了哩。”
这才是真正的农家种田生活!
看的人觉得充满田园野趣,身处其中的人细数着一个个日出日落的日子,拿脚步丈量着那一块块的田地,撒着汗水踏出一层碧绿的嘉禾。
田里栽秧的人、家里烧饭的人,都苦挨着这日子。总算过去了大半。郑家、赵三家和张槐家的秧插好后。就去帮刘胖子插秧了。
青木跟张槐的农忙假也结束了,于是郑长河、赵三和张大栓就去给刘家帮忙。菊花答应过刘小妹,自然是要去帮着烧饭的,家里就交给杨氏照应了。
刘家也是跟菊花家一样,土墙茅草屋,不过要大些罢了。一溜五间屋子。旁边的两间明显能看出是后来接上的。一个大院子倒是收拾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正房后边拖了一大间厨房,厨房的后面。还有一个后院,种了好些菜。还有刘小妹口中说的桃杏李等果树,一口水井,就在菜地旁边。
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勤劳的农户人家。
厨房里,刘小妹的娘和她大嫂正忙着,见小妹带菊花进来了,忙高兴地招呼她,又说难为她来帮忙;她大嫂只是对菊花笑笑,并未出声。
刘小妹的娘圆圆的脸颊,矮矮圆圆的身子,正是刘家身形的典范。看来这“跟爹跟一个,跟娘跟一窝”也是有些道理的。
菊花微笑道:“小妹可是帮了我好些天哩,我来帮两天也是应该的。婶子有啥事就安排我做,不要客气。”
小妹娘忙答应了,拎了只小桶过来对她说道:“你跟小妹去杀了这泥鳅吧。我不会弄这东西,滑溜溜的,抓不住。她三哥昨儿在田沟里折腾了半天,才兜了这么些。”
两人便去后院角落里杀泥鳅。
菊花见刘小妹的大嫂很是干净利落,便心里诧异为何从没听见小妹说起过她。她虽然很好奇,但瞧这情形,只怕这姑嫂不大合得来,里边又是一本家常里短的故事,不然小妹肯定会跟她说的。
谁知小妹似乎晓得她想啥似的,杀着泥鳅,边小声跟她说道:“我大哥娶亲后就分家了。这也没啥,成亲了都是要分家的。可是我大嫂古怪的很,少跟人来往,连我们也不大亲近。她的东西你别想沾;不过她也从不来沾你的便宜。这算啥事?一家子搞得跟仇人似的,我娘白养了个儿子了。怄了几回气,就不大来往了。也不晓得她今儿咋来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哩!”
菊花听了就想,这世上的人是各色各样的,她嫂子这样的孤拐性子,六亲不靠的,也不是没有。这种人其实蠢得很,不跟人沾边,那等你有事的时候找谁帮忙?跟旁人少来往也就罢了,跟自家婆婆也不来往,那兄弟姊妹都疏远了,你男人也孤单不是。
小妹就气恼地说道:“娶了一个这样的。要是我二哥娶回来的还不好,那日子可就没法过了。借了一屁股债送聘礼,不晓得这人是不是像人家传的那样贤惠。我娘就是因为大嫂这性子孤拐,听人说这闺女是个灵泛的,才咬牙借钱,答应了她娘要的彩礼银子。”
她也不知如何安慰小妹,这些家常话听了也就罢了,却是无法帮着出主意的,要不然怎么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哩,就是因为各人想的不一样,自己的行事方式未必适合旁人。
她只能对她说道:“你家四个哥哥,虽然一个个地跟着娶亲,负担重,可要是安排妥当了,发家也快的很。人多有人多的好处哩。乡下人兄弟多,那是家宅兴旺发达才会有的。我爹跟我哥哥都是一代单传,等我哥哥娶了亲,也要多生几个才好。”(未完待续。)<】





丑女如菊 第一百零九章 这样的儿媳妇
她不过是随口安慰的,谁知刘小妹却自豪地说道:“那是!菊花你不晓得,我二哥手巧的很,编的篾器好精巧;我三哥摸鱼兜虾更是一把好手,我家的荤菜全靠他哩;我四哥也聪明,他都不大看书,夫子都夸他学得不错,说要是再用功些,跟杨子一样出彩哩。
我家的活计,只要我爹安排好了,那干起来快的很。要是我大哥没被那个女人管住,你说我家是不是好热闹?小时候,我都是被哥哥们捧着长大的哩。我这名儿也不是我爹起的,因哥哥们老是‘小妹小妹’的叫,人家就叫我刘小妹了。后来叫顺口了,也懒得再改。”
她说着眼睛都红了。
菊花听她把几个小胖子夸成一朵花儿,忍不住就笑了——这妹子瞧哥哥,那都是好的。
两人收拾好了泥鳅又收拾小鱼儿。
刘小妹家过年也没杀猪,家里也不宽裕,这桌上的荤菜全是河里田里捞上来的。两人跟着石头的外婆在厨房里忙了几天,也晓得配些花样了,把那些田螺、泥鳅、小鱼、虾子,以及家里的鸡蛋,配上或腌菜或韭菜或辣椒,也烧了像模像样的一大桌子菜。吃的人照样赞不绝口。
这刘家兄弟四个,老大虽然分出去单过,这爹娘家里插秧,总算也回来帮忙了;其他三个兄弟,因为前些时候东家帮一把,西家帮一把,到刘家插秧的时候,来还工的人就不少。
瞧着那黑压压的一群庄稼汉子,拥进屋里吃饭,刘小妹伸了伸舌头、撇撇嘴道:“怕是杀头牛都能吃完哩!吃了晌午饭还要准备晚饭。唉!菜不够,难死人了。好在我三哥早些时候网了不少小麻鱼晒干了。”
菊花安慰她道:“也不怕。咱跟着石头外婆也会了不少菜。你看,光蛋饺不就做了两个菜了么。这些鱼虾也是能做出好些菜来的;你哥哥还捡了那么些田螺漂在那,添一样东西就换了个花样,咱们多想想,总能把这两天应付过去。”
正说着,刘三顺拎了个篓子进了厨房。笑着对小妹道:“昨儿下的黄鳝篓子,瞧收了不少黄鳝哩。我把小的都放了,也能烧两大碗。”
刘小妹见了大喜,忙接了过来,兴奋地说道:“又多了一道菜哩。菊花。用青蒜苗炒炒,再添些东西,烧三碗也是成的。”
菊花笑着点点头。【 高品质更新 】
刘三顺见妹子为菜发愁,忙问道:“那么些鱼还不够吃么?还有田螺和泥鳅哩。”
刘小妹白了一眼道:“总不能全都烧小干鱼吧,总得多几个花样。那么些人。不多烧些菜。几筷子下去,碗就见底了,多难为情。”
菊花忙道:“这就够了,数数也不比我家菜少了。”
这时,一个比刘三顺要稍高的青年走了进来,提着一道腊肉。笑着对刘小妹道:“小妹,这道肉给你。也是一碗菜哩。”看他的长相肯定也是刘小妹的哥哥。
果然。刘小妹愕然地望着他道:“大哥,你拿这肉来。嫂子晓得么?要不晓得,一会该怄气了。你还是拿回去吧。”她大嫂打了个转又回家了,不在这。
她娘也走进来,接过话茬道:“你又找气受?哪里就差你那一道肉了?快拿回去吧。”
刘大顺脸就红了,不自在地说道:“娘,瞧你说的,我连一道肉的主都不能作了么?甭说了,我拿来了就不会拿回去的。我去吃饭了。”说着找了碗筷添了碗饭就往堂屋去了。
刘小妹见哥哥硬气起来,就欢喜地笑道:“娘,烧就烧了,还怕她不成。养个儿子吃点肉还要瞧她的脸色,说到天边也是她没理。”
她娘叹口气,对菊花笑道:“你瞧这娃儿说的啥话?我怕她干啥?还不是心疼儿子。闹一场,儿子最生气;闹得家宅不宁的,难过的是儿子。除非狠心不要这媳妇,不然闹来闹去,终归倒霉的是儿子。你们年纪小,以为大吵一场就能完事,要是那么简单,前几回吵得还不够狠?我就想,反正她也是维护家里,也没把东西往娘家捞——倒是从娘家捞了不少回来——人也勤快,所以我就忍了。她手紧省的还不是你哥哥的?再说,她也没从咱这要东要西的。她生就这孤拐性子,你想把她改过来,怕是难。”
说着这话,到底还是把腊肉留下了。三人收拾了一番,也在厨房里开始吃饭。
可是,不等饭吃完,小妹大嫂就走进来,也不说话,两眼四处一扫,就瞧见挂在厨房墙上的腊肉,便走上去,解了下来,提着转头就走。
菊花端着饭碗,张大嘴巴瞧着这个干净利落的小媳妇,完全被她的举动惊呆了:这世上还有比她二舅母更那啥的人?她二舅母虽然讨嫌,但是外婆只要真生气了,一放脸,她还是不敢闹的。不过转头就恢复原样,老毛病始终改不了就是了。
小妹娘怒气冲冲,把碗往桌上一掼,举着筷子说道:“秋凤,你干啥?”她刚才虽然说了一大通,可是看到儿媳妇这副无情的模样,那也是忍无可忍。
秋凤停了一下,也没回头,说道:“我把我家的东西提回去,不成么?”
小妹娘大叫道:“有你这样做儿媳的么?我养这么大个儿子,吃一道肉你还拦着,你娘咋教你的?”这声音有些歇斯底里,就惊动了堂屋吃饭的人,况且,他们也差不多吃好了。
刘大顺闻声连忙来到厨房,见媳妇手里提着那道肉,怒道:“放下!”
秋凤却是倔强不已,根本不理他,出了厨房就往外屋走。这间屋子跟堂屋是并齐的,出来就是前院。
刘大顺撵到院子里,上前就要夺过那腊肉。
秋凤却死不松手。刘大顺捏着她的胳膊不停地叫她松手,那言语间颇有恳求之意。他媳妇却根本不听。
这时,吃饭的人都出来了。
刘胖子一看这情景就明白是咋回事。他家的事虽然大家也知道,但眼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见儿子被他媳妇挟制住了,那脸上就不好看了,大骂道:“都给我滚!老子就当没生你这个儿子。没出息的东西,连媳妇也管不了。”
刘大顺脸就涨红了,头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手下使力,一把夺过腊肉,转身进了厨房。
秋凤顺势坐在地上,对着刘胖子嘤嘤哭道:“你就骂吧!你当我家有许多的肉哩。就留了这么点肉,我怀了身子也不舍得吃,为的是留着割麦子好做菜的。我又没把东西往娘家搬。我自己也是省吃俭用的,炒菜都舍不得放多点油,想多攒点钱,还不是怕娃儿生下来养不起。呜呜……”
刘胖子没料到儿媳妇怀孕了,怪不得儿子刚才不敢动她,他不免就尴尬起来,不知如何说才好。
小妹娘听了儿媳妇的话,也不知说啥好,想想她刚才的举动,又有些生气——谁稀罕吃你那道腊肉?你就不能好好说,非要弄得跟仇人似的!见她坐在地上哭,担心她的身子,刚心疼地想上前扶,见大顺出来了,又停下脚步。
刘三顺却恼火不已,见刘大顺从厨房出来,他一声不吭地又冲进去,拎起那腊肉跑出来,使劲地往院外一扔,大声道:“吵,吵,见天为一点东西就吵!谁家跟咱家一样,兄弟不像兄弟?拿了肉快走,忙得要死还要怄气,谁受得了?”
菊花愕然地瞧着那道腊肉在厨房里进进出出地转了两圈,最后又出去了。院外响起刘三顺的话语,她听了也不禁叹了口气——这个秋凤太孤拐了,好好说不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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