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嫡出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果木子
郑泽瑞微微蹙着眉头,闷声答道:“他们虽不是士族,但待人至诚,有的还救过孙儿。”
王氏原是靠着一个长条枕侧坐着,闻言立即直起身,手里的佛珠差差扔出去,“你自还有脸跟祖母这辩驳!真真是被他们带坏了!打明儿起,不许你踏出府门半步,先给我静思三个月!”
郑泽瑞胸口起伏,张了张嘴,终是不忍在年根儿前惹王氏生气,遂转了话问道:“祖母的身子可好些了么?”
王氏哼了一声:“你还记挂着有个祖母呢,那何以又不听祖母的话,跑到齐郡去凑甚么热闹?真当那贼寇个个都是个人?他们发起疯来都是畜生!“
说到后面王氏似想到了什么一般有些激动,连连咳嗽了几声,焦嬷嬷忙一面上前给王氏拍背一面对着郑泽瑞使眼色,郑泽瑞便咧嘴道:“是是,孙儿也不过就去看看,看看而已。”
“我还不知道你?”王氏瞪他一眼,“定是去的晚了,没赶上趟,否则能这么好模好样的回来?你压根儿就不该动这个念头,那是朝廷明令悬赏的,那起子不要命的都是为财,你为的甚?为名?你一个世家的哥儿用的着么,这叫旁人都怎么说?”
郑泽瑞本想说“旁人如何看与我何干?”然瞧瞧王氏一脸郁怒的模样到底没分辨,将话咽了下去。
王氏心里这回是真憋着气,足足将他训了小半个时辰,直到白霜报说大夫人来了,王氏才顺了一口气对他道:“起来吧,且记住祖母今日这些话!”
郑泽瑞忙正色答应着,心说救星可算到了。
王氏训斥他的时候虽严厉,但从不在邓环娘面前发作他们姐弟几个,因而每次他挨斥责的时候,邓环娘倒成了救星。
明玥和郑泽昭也跟着来了,不过这二人都猜想着郑泽瑞不可能空跑去看看热闹,遂都更操心他有没有受伤,一进屋子便先将他上下看了一溜,郑泽昭更是拍了他好几下,瞧着真没事才放心。
郑泽瑞见过邓环娘,王氏也没叫他多坐,便打发他和郑泽昭先去见郑佑诚。
郑泽瑞在王氏那能唬弄过去,到郑佑诚这里就不行了,遂也不打马虎眼,郑佑诚问了他便直接道:“不是儿子这一行人去的,还另有两拨,贡五百余人。”
郑佑诚打量他一眼,屈起手指在檀木桌案上敲了敲,说:“他们虽说是一群乌合之众,可也有三千余人,若你真想凭你今儿领那一行百十余人就擒杀了贼首,那才是有些妄想了。但尽管如此,你们能破了这上千人,也属不易了。”
郑泽瑞脸上并无一丝得意,他摇头道:“不瞒父亲,我们此次得手实在是有些侥幸的,因着在我们真正动手之前,便已有人杀了那自称是‘知世郎’的贼头头黄番。”
郑佑诚一挑眉,郑泽昭也是意外,便听郑泽瑞续道:
“那贼人甚是猖狂,因先前有几路人马扬言要取他首级,结果非但未成,反送了性命在这贼人手里,是以愈加狂妄起来,我等未敢贸然进攻,适逢长白山大雪,贼众要进山打猎,我们便在山上提前两日设伏,第三日傍晚,听得他们内里稍有骚动,遂一举而上,方剿了进山的贼寇。
可等我寻到那黄番,却发现此人的人头已被砍下……后逼问了一小贼方知,已有人在我们前面先行动手,并且是孤身杀进去,直取黄番的狗头!我事后想来,那人应比我们在山上设伏的还久,甚至动手时是知晓我们在的,因而他直奔黄番,并不顾及其余贼人,最后,想来也是全身而退。”
此话说完,三人一时沉默,郑佑诚道:“如何知晓那死的就是黄番?”
“此人左手长有六指,且在手背上有一颗黑痣。”
郑佑诚微一点头,道:“看来你们也是替人家做嫁衣啦,可知是表功中的哪一人么?”
郑泽瑞稍稍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而后道:“那人并未提了黄番的人头去领赏。”
“哦?”
郑泽瑞此时方笑了下,说:
“皇榜上那几人儿子都是识得,我们三拨人,其中两支人马由我带着在长白山里擒拿黄番和另一个二头头,我们剿灭的约有五六百人,逃了和举降的贼人又有两三百。
他们其中还有一堆去了济北掳掠,老巢中只剩了不足七百人驻守,得了黄番已死的消息,登时慌了阵脚,又无人在内做主,许多都举降了,遂我们守在外面的那拨人没怎么费事便攻了进去,之后,我们就在里面守株待兔,等着剩余那不足一千人自投罗网。
是以那二贼头和三贼头都是被我们擒住的,黄番则直接将尸体挂了。儿子本也没出多大力,不敢贪功,遂报了兄弟几位的名字,而这里头,并无杀黄番那人。”
郑泽瑞说完,郑泽昭便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胆大心细。”
郑泽瑞不大好意思的挠挠头,咧嘴一笑,郑佑诚在他身前踱了两步,啧道:“看来此人不是为财,倒像与黄番有私怨。”
郑泽昭顿了顿,问:“你们之前定也摸过那黄番的底细了,难不成真只是个村野出来的贼头子?”
郑泽瑞想了想道:“还真不是,听闻此人曾在洛阳做过谋士,后因不得赏识便弃主另投他人,唔,好像就是现今洛阳通判刘典,后来不知为何又被刘典赶出府了,一路至了怀远,正赶上之前的聚众闹事,此人最擅煽动人心,哼,倒哄得一帮莽汉捧他做了头子。”
郑佑诚皱着眉头沉吟:“洛阳?”
郑泽昭却是脑中一闪,蓦地道:“难道是……裴家公子?”
郑泽瑞微微一怔:“二哥是说裴云铮?”
郑泽昭看了自己父亲一眼,见郑佑诚也在看他,便缓缓点头:“这刘典……是大司马陈吉提上来的,当日裴大人明面上是在皇上面前抱怨陈吉,可实则陈吉早就看他不顺眼,否则当日的参裴大人的本子怎那般及时?而黄番,若先前跟的人是裴大人,而后弃之而投奔刘典,那这其中就不难叫人想到些甚么了。”
“嘿”,郑泽瑞一抬下巴:“二哥,你这才入京半年么,都这么有长进啦。”
郑泽昭:“……”
郑泽瑞便挠了挠下巴:“裴小白功夫倒真不错,只他原先跟二哥一般,瞧着是个君子端方的模样,倒不知行事起来竟这般利落!”
郑泽昭看他一眼:“他身上,负着裴大人的仇。”
郑泽瑞眼中露出些许钦佩的神色,说:“先前听说他在家里快憋傻了,原是小瞧了他,不瞒爹爹和二哥,这个时节,长白山里下雪,那是能冻死人的,他估摸他至少在那扛了小半个月,就为等这一个机会!”
郑泽昭微微垂眸,没有说话。
郑佑诚问:“上面可有问那黄番的首级?”
“问了一嘴”郑泽瑞道:“因着我们将那起贼人剿灭已是半夜,便斩了另一个贼寇,只是头脸早被人踩踏的瞧不出样子,尸体确认无误也就无人再多问。”
郑佑诚长长叹了一声,说:‘此事咱们也只是猜测,万莫再同旁人说起了。”
郑泽瑞道:“那是一定,我倒只是好奇,颇想问问裴云铮是不是真是他干的。”
“且瞧着吧,若真是他,那日后,势必还有旁人如黄番一般,死无葬身之地。”
第二嫡出 第76章
郑泽瑞回来时就已是腊月二十八,转眼便到年三十。
这一年里,郑家总的说起来都是喜事,又因着郑泽瑞在府里,就显着比去年热闹的多。
一大家子人吃完年夜饭,城里早满是爆竹声,郑佑诚等人在屋里陪着老太爷、老太太说话熬年,郑泽瑞带了几个小的要去院里放爆竹,郑泽昭本要留下来陪着他们说话,老太爷便挥手道:“在祖父眼里头,你也还是个孩子,带着他们几个一块热闹热闹去吧。”
郑泽昭遂也去了,只三姑娘郑明薇摸着自己翻毛的袖口一副想去又不想去的模样,二夫人林氏便拍拍她的手,笑说:“薇丫头也去,跟着弟弟妹妹们一处顽,若是冷了,一会子再回来。”
——郑明薇身子弱,甚是畏寒,一入冬几乎都窝在屋子里不出来,林氏也不叫她随意出去走动,往年她也都是坐在暖烘烘的屋子里,艳羡的瞧着能跑去院子玩闹的明霞和明玥的,今儿得了林氏的准,满脸欢喜。
不过她比旁人怕冷,出门的时候丫头们便细细为她又多穿了一层,等的郑明霞直催,三夫人便笑道:“就你性子急,瞧瞧你三姐多有淑女的样子,赶明我也向你二伯母似的,把你关在绣楼里,好好养养心性儿。”
郑明霞便嘟了嘟嘴,郑明薇有点儿不好意思的一笑,等丫鬟给她系好了大氅的带子,便过来轻轻拉了她和明玥,说:“叫六妹妹等了,现下走吧。”
郑明霞见郑明薇没计较,自也不好再说甚么,跟着郑泽昭和郑泽瑞往外走,一时都跑到西园空地处。
早有四个十岁上下的小厮将周围都清理干净,然后摆了一溜的爆竿,见着他们过来,忙老远的就行礼,郑泽瑞便摩拳擦掌的兴奋道:“二哥,你先来点一根?”
郑泽昭接过小厮手里的燃香,叫明玥几个站的远些,上前弯腰一并点了俩,为着安全,这爆竹的捻子留的较长,等郑泽昭跑开几步,回到人群里边时,先点的那根爆竹才“咚”地发出一声闷响,爆了。
明玥前世里对鞭炮声听得已经没感觉了,更多的时候都是在看绚丽多彩的烟花,因而对这只有一个响的爆竹没啥兴趣,她就是来凑热闹的。
第一声这么一出,立时将她吓了一跳!
这声响,跟雷子似的,真叫一个简单粗暴!
没回过神来呢,第二根爆竹又是“嗵”地一声,明玥觉得脚下的地面都震了震,这真是不能好好玩耍了……
郑明霞已经在一旁捂着耳朵兴奋的喊出声来,一边喊还一边挤着明玥往旁边跳,明玥耳朵都要震聋了,郑泽昭看她一眼,说:“你出来怎也不将暖耳带上?”
明玥的大氅带有帽子,这会儿带着倒不觉冻耳朵,只鼻头被冻得通红,郑泽瑞拿了两根粗一点的香过来,瞧了明玥的雪白的帽边儿和红鼻头哈哈笑道:“你这模样可愈发像极了雪狼,它也是雪白的毛,红鼻头。”
他这么一说,郑明霞也咯咯乐道:“真的真的”,说着便伸手要来点明玥的鼻子,郑泽瑞吓唬道:“你小心了,她鼻子正冻着,你一碰,咕嘚儿一下,是能给碰掉的!”
郑明霞忙一缩手,盯着明玥的鼻子道:“四哥你就胡说吧,我怎地没听过谁的鼻子还能冻掉的?”
郑泽瑞挑着眉,神情装的十分唬人,郑明薇在一旁瞧得可乐,轻声搭言道:“鼻子我倒是不知,但我在书上看,人的耳朵是脆的,冻得厉害了,若乍一受暖,寸劲儿一碰,是真能拨拉掉的。”
小丫鬟们听了,先刚还捂着耳朵,这下都不敢动了。
郑泽昭掩唇轻咳了两声,板着脸对旁边瞪着眼睛的红兰道:“没听见么?还不快叫人去给七姑娘取了暖耳来,否则一会子冻掉了可怎生是好,能按回去么?”
红兰一听,忙指派了一个小丫头,小丫鬟听得一愣愣的,一时想到小姐们冻坏了耳朵,一拨拉就掉的情形,十分惊恐,忙撒丫子狂奔去给明玥拿暖耳,她一跑,郑明薇和郑明霞的丫头也立即奔回去,郑泽瑞和郑则慕在一边笑的直打跌,郑泽瑞抽着气道:“二哥,你哄人的时候能不能别那么一本正经?还有三姐,明儿快把那书拿给六妹瞧瞧。”
郑泽昭挑挑眉,他也不知自己怎生了顽笑的心思,此时也有些忍不住,扭头笑了。
明玥对着郑明霞眨巴眨巴大眼睛,然后抬手揉了揉鼻子,郑明霞:“……你们就知道合起火来欺负我一个!”
郑泽瑞笑够了,便将手里的一根香递过去:“较什么真儿么,你要点这爆竹么?”
郑明霞有点儿跃跃预试,却又不大敢,遂看向明玥,郑泽瑞也给了明玥一根燃香,说:“不敢就别逞能啊。”
明玥还没说话,郑泽昭便先将燃香拿了过去,说:“莫叫她们点了,你瞧瞧她们几个的衣裳,跑怕都跑不利落,倘再伤着,得不偿失。”
郑泽瑞一瞧也是,只得作罢,遂道:“那你们便站远些看着,瞧四哥给你们点个七连响的!”
郑泽昭回身看了看,又道:“稍等等吧,等丫鬟们把暖耳给她们拿来。”
郑泽瑞不由“嘶”了一声,嘟囔:“二哥如今倒是有了耐性,带着你们几个就是麻烦。”
好在片刻丫鬟们就都抱着一副暖耳跑回来了,郑明薇笑着并没真戴,郑明霞还是怕冻掉耳朵忙带了,明玥嫌着爆竿的响声太大,也带了,郑泽瑞这才拍拍手,同时拿了两根香去点,一气点了五根,他跳开的极其迅速,下一瞬,惊雷般的响声穿透上空,夹着一阵滚烟给郑府里又添上一股年味。
之后慕哥儿也放了几支,小厮们还专备了些硝石粉,蜿蜿蜒蜒的摆了好几个花形,在一头点了,便“刺啦”一声如游龙般顺着花形燃烧起来,看的小丫鬟们在一旁直拍手。
人玩到高兴处,慕哥儿便道:“四哥带剑了么?此情此景,或吟两首诗,或品一盅酒,再或舞一舞剑,才当痛快!我上次见四哥练剑还是两年前了,如今四哥定是又精进不少。”
这大过年的,郑泽瑞自没有随身带剑,不过他也来了兴致,便即到旁边折了根树枝,道:“剑舞其神,不在其形,没有剑也无妨,瞧着!”
说罢,身形一整,悠忽间往右便倒,然将倒之时,又蓦地以树枝撑地,飘飘然转了个身,仿似喝醉一般。
郑则慕不停拍手叫好,郑明霞看了一会儿,迷茫道:“我怎么……好像看过这套剑?可是我今儿是头一回看四哥舞剑啊。”
明玥倒不是第一回看郑泽瑞舞剑,但在她看来都差不多,是以随口道:“兴许四哥在园子练剑的时候你碰到过,看了两眼。”
郑明霞道:“四哥那么凶,练剑的时候我怎生敢靠近的?可、可这套剑法我好似真瞧过的,就想不起来在哪见的了。”
明玥瘪瘪嘴,便听郑明薇轻柔的声音传来:“六妹妹是应瞧过的,只不过隔了两年多的功夫,大约记不清了。这套剑法,在张大人府上,毅郡王曾经舞过。”
郑明霞“啊”了一声,又仔细回想了一下,说:“是了是了,我就说我瞧过嘛。”
经此一提,明玥也有印象,不过她当时忙着吹埙,并没能看到徐璟随着埙声舞剑,眼下听郑明霞说,不由细细看了会子,心里道果然像是醉剑。
郑明薇站在她右侧稍前的地方,刚刚说话时并没有看向郑明霞,此时的眼神更是像透过郑泽瑞看向了远处,满院的灯火映在她眼中,带出一种发亮的色彩,连带两腮都透着喜悦的红色。
前面的郑泽昭听见她的话,便也回头看了郑明薇一眼。
郑泽瑞一套剑法舞完,竟也真是个要倒下去的姿势,郑明霞便在一旁拍手道:“对对,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郑泽瑞微微出了汗,心情大畅的过来道:“就是哪个?”
“就是毅郡王舞过的那个!”
郑泽瑞一挑眉:“你倒知道,确实是我上次无意间见毅郡王舞过,今儿突然想起来,大约是这样的,只不知是否传了神。”
他话说完,明玥在心里微微摇头,她虽没见,但当时曲子是她吹的,若按曲子的意思来说……后面哪里似乎还差点。
不过她没出声,郑明薇却轻声道:“四郎最后那一倒……却是还微微欠了一些。”
邓环娘这一年的新年没有过好。
自打秋后作罢了邓文祯和明玥的婚事后,她便一直操心,一面想着要尽快给明玥寻一门好亲事,一面又得操心着过年的一应事情,再加上入了冬之后十哥便一直咳嗽,真是将她折腾的心烦意乱,自己反也病了好几日。
明玥在床前端汤递药的伺候着,一边还劝慰她道:“娘瞧瞧有我在身边多好!我若是走了,十弟还小,谁在您身边伺候着?娘可别紧着要把我往外嫁了。”
邓环娘倒会拿自己打趣儿了,便轻点着她的额头笑骂道:“整日里将嫁人的话挂在嘴边,也不嫌害臊,你且赖着吧,到时可别在娘跟前儿哭鼻子。”
第二嫡出 第77章
邓环娘诧异道:“我不是嘱咐过不用回来拜年请安么?”
莲衣放低了声音,回说:“奴婢也不晓得,听门房的婆子说,只一辆素顶马车,低调的紧,丫鬟婆子也不多,车上又不曾挂着崔家标识,若不是见着了大姑老爷和大姑娘,没准都给拦在大门外了呢。”
“是得低调些”邓环娘稍稍坐直了身子,说:“崔家的声望高高挂在那,里里外外多少人盯着,打从七月到如今,这才多久,半年还不到呢,总也得过了一年小样再松下些。”
莲衣点点头:“那夫人要到老太太那去么?”
邓环娘道:“罢了,老太太若叫了我且过去,不叫,我便在这赖病了。”
明玥不紧不慢地道:“娘安心等着就是,大姐姐与大姐夫见完祖母,合该要过来问安的,况您身子不爽利,伺候汤药也是应当应份。过往既不曾漫怠了大姐姐,如今也不必因着崔家过度热情,依着礼像往常一般就好。”
莲衣听了她的话,浑觉一怔,忙闭了嘴,腰板却暗暗挺直了。
邓环娘吩咐道:“你派人到前院将老爷请回来吧,给我换身衣裳,备下红包就是。”
莲衣忙答应着先叫人去请郑佑诚回来,又让人伺候邓环娘换身衣裳,微微整妆,没多会儿,郑明珠便在郑佑诚后面进了院子,郑泽昭和郑泽瑞也在。
邓环娘盖了一条墨绿色的毯子,抱着手炉靠坐在炕上,见着郑佑诚时欠身要起,郑佑诚又让她坐了回去,说:“你身上酸疼,也便别动了,左右都不是外人。”
邓环娘笑笑,也便没动。
崔煜和郑明珠便先行过来磕头问安,邓环娘细细打量,见崔煜银冠束发,身上穿着无丁点儿花色的浅蓝大袖衫,腰间除了一块墨玉也没带以往那些金丝线绣的巧致香囊,便连足上的靴子也是简单,是个孝期里的样子。
郑明珠也同样素淡,衣裳是淡秋香,发上只别了一对珠钗,盈盈跪在蒲团上给郑佑诚和邓环娘磕头。
邓环娘便招手叫莲衣将备好的红包呈过去,道:“六九尚是没过完呢,天寒地冻的,你们折腾这一趟也颇是辛苦,快快起来吧。”
二人应了个声,崔煜便搀着郑明珠起身,邓环娘看看郑佑诚,抿唇笑了。
众人落座,邓环娘瞧见跟在郑明珠身后的婆子里除了打小伺候她的连嬷嬷外,竟还有崔夫人身边的田嬷嬷,不由对郑佑诚笑道:“还劳得田嬷嬷一并来,可见亲家夫人是有多疼明珠了。”
田嬷嬷便在下面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说:“奴婢给郑老爷、夫人问好,我们夫人年前听说了老太太和夫人您身子不大爽利,瞧着少夫人整日茶饭不思的惦记,遂叫趁着正月里回来看看。只如今这个时候您也晓得,咱们来只能轻车简行,一应的年货物什都不能带,有怕失了礼,是以特遣了奴婢来,给老爷夫人告罪了。”
邓环娘心说怪不得,原是听说了王氏闹病,这才在这会子匆匆赶回来了,只年前那说法是为了往回诓郑泽瑞的,却叫郑明珠也担心上了。
不过至于邓环娘自己,听了便知是刚刚才被捎带着“惦记”的,她这病是过完年才熬发出来的,本就是心里头的火,又有些累,方浑身没力气似的身上发酸,不是甚大病,自没有弄得人人皆知,郑明珠定也是进了府才晓得,田嬷嬷也算机灵。
她心里明白,自也不点破,只客套道:“嬷嬷说哪里的话,叫明珠这当口回来,才该是我与亲家夫人赔罪呢!”
田嬷嬷很有分寸的笑了笑,邓环娘便也叫莲衣赏了红包。
郑明珠也是听见了田嬷嬷的话,便立时接茬儿问道:“母亲现下好些了么?药可还用着?”
她一问,崔煜忙也在一旁神情紧张的附和,明玥在一旁瞧着,觉得她这个大姐夫的唱作功夫可比郑明珠强多了,那紧张关心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邓环娘是他的亲娘。
邓环娘淡淡一笑,说:“好多了,只身上还有些发软,歇几日也就没大碍了,好孩子,叫你们惦记着。”
郑明珠咬了咬嘴唇,崔煜道:“老太太和岳母发病,明珠挂念着几日都没有睡好,理应回来侍奉汤药,也算能全咱们万分之一的孝心。”
——不管之后做得如何,今儿这话总是说的漂亮,邓环娘听在耳里总是高兴的,便立时同郑佑诚夸了崔煜几句。
郑佑诚又问起崔家二老爷,崔煜大体说了几句,便将话转到今春即将开始的战事,郑佑诚说,他便是个认真倾听的样子,偶应答两句,很有分寸;晓得郑泽昭入了翰林,一时又与他说起京中趣闻,间或赞赏昭哥儿才学,间或赞一赞郑泽瑞的功夫,当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
没多会儿,王氏跟前儿的白霜便过来请示郑佑诚道:“大老爷,老太太想着大夫人身子不适,恐大姑娘几个吵着夫人歇息,遂专叫在松菊堂摆了素食,请大姑娘与姑爷过去呢。”
郑佑诚咳了咳,便觉王氏这般实有些下邓环娘的面子,可一时又没法子直接说不叫郑明珠和崔煜过去,遂有点儿为难的看着邓环娘,邓环娘便笑道:“多谢老太太体谅,我这也正这般想着呢,只恐煜哥儿和明珠觉得是我在赶人,现下倒正好。明珠,老太太身子不适有一半也是想你来的,你今儿回来了,便多陪陪老太太。”
郑明珠道:“是,女儿方才去问安时,祖母就交代不要吵着母亲太久,只一时瞧见母亲,便倒忘了,不若爹爹与母亲,与咱们一道去祖母那里。”
邓环娘道:“老太太这两日身子刚好些,我这还带着病气,这几日都没往松菊堂去就是唯恐过给老太太,你们见过母亲,有这个心也便行了,现且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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