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嫡出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果木子
过了会子,明玥收拾妥当出来,见裴云铮也已穿戴整齐,只是头上的发冠还未正,门口处的一个老嫫嫫笑着进来取走了床上的白绫喜帕,过来道喜,明玥红着脸赏了个大红包。
裴云铮自然地牵过她的手,打量一番,笑着道:“很好”,又指指自己的头顶,坐下说:“你来帮我正冠。”
小丫头们个个掩着嘴相觑,大抵是没见过她们二爷一大早便这么高兴的,都笑嘻嘻地瞧着。
裴云铮心情甚好,浑不在意,明玥也乐得配合他,既已嫁过来了,裴云铮便是她在这个家里最亲近的倚靠,夫妻恩爱,旁人立即会忌惮几分。
因也娇羞着上前去,仔仔细细地替他正冠。
一切收拾妥当,四目自镜中相视片刻,都觉果然男的俊女的俏,遂笑了。裴云铮起身时自然地牵住明玥的手,说:“走吧。”
外面朝阳初升,洒了满地的金辉。
今儿要去祠堂,还要拜父母认姑舅,明玥知道不比昨儿轻快,因而一出屋子便提着一口气打起精神来。
头朝的喜服很是隆重,得亏方才裴云铮给她浑身上下揉捏了一通,否则她都要被这衣服和头饰压得直不起腰来,裴云铮还时不时挠一下她的手心,明玥心里着恼,脸上还要面无表情的装作不知。
琳琅看了看,在前头引路道:“太夫人让二爷与二夫人直接到祠堂去,她在那等着。”
裴云铮点点头,并未松开明玥的手,一路到了祠堂,果然裴夫人已到了,身后还跟着裴姝和一个十岁出头的男孩儿,见了他二人便温和的笑了笑,说:“好孩子,昨儿累坏了吧,来,先过来上香磕头。”
裴云铮的父亲已然故去,自要在祠堂里先行拜过,丫鬟们已铺好了蒲团备好了线香,明玥跟着裴云铮,恭敬的跪下,焚香磕头。
祠堂里庄重肃穆,裴家祖先的牌位一层层梯阶式的垒下来,约有十来层,寻常人瞧着只怕心里有些气短,不过明玥在跪过了郑家的祠堂后,裴家这里还算正常。
到过郑家的祠堂明玥便明白,为何世家如今已渐渐没落但名望犹固存,——那当真是由牌位一代代累下来的。
裴家算是世代将门,本来到了裴云铮这里时更尚文一些,他当年高中状元,实应该是进翰林,然后走六部,最终能往政事堂去的,然而裴老爷在那个时候出了事,裴云铮又被有心人驱往高句丽,一来二去,竟还是入了行伍,想来世事也当真难料。
裴夫人应是有些伤情,礼毕,裴云铮领着明玥过来恭谨的给她磕头敬茶时,见裴夫人的眼角泛着闪闪的泪花。
“好孩子,快起来吧”,裴夫人喝了口茶,伸手虚扶了她一下,又叫后面端着礼的嫫嫫上前,给了明玥一对极润的和田玉镯以及一个沉甸甸的金线荷包,明玥依礼谢过,裴夫人便拉了她的手拍拍说:“先去吃些东西,等下子还要认亲。”
明玥乖巧地挽着她的手臂,跟去了裴夫人的寿安斋,昨日的暄大嫂子杨氏已到了,见了明玥便笑道:“哟,我今儿特意早来了些,便是要来四婶这蹭饭,到底是赶上了。”
裴夫人作势在她手臂上掐了一把,笑骂:“成日来的,今儿还能少了你不成!”说罢,又转头对明玥道:“这是你大伯家的暄大嫂子,最爱顽笑,昨儿见过了吧?”
明玥想起她还伙同葛凤栖等人闹洞房来着,便抿嘴笑道:“是,昨儿见过了,暄大嫂子好。”
杨氏扶住她直乐,裴夫人又将裴姝叫过来与明玥见礼,裴姝说起话来不紧不慢,既不过分亲近也不显生疏,叫人十分舒服。
裴夫人又指着那十岁出头的锦衣男孩说:“这是你三弟,从云字辈,唤韬哥儿。”
明玥暗暗察着裴云铮的脸色,见说起裴云韬时他脸上很平淡,并无笑意也没厌恶,明玥心里头记下,因而笑得也很有分寸。
裴云韬起身冲她作了个揖,说:“见过二嫂。”他起身时不停觑着裴云铮,似有些怕他。
明玥便也只是回了个礼,没多说。恰丫头摆完了饭,裴夫人便叫众人落座开始用饭。
早饭准备的很丰盛,里头有明玥喜欢的疙瘩汤和金枣糕。饭用完没多会儿,便有丫头报说裴家邻近的的族亲已到了。
第二嫡出 第152章
正堂上,已坐了一圈的男男女女。明玥亦步亦趋地跟在裴云铮身边由长及幼的见礼。
裴家在裴父这一辈里共有四房,裴父是老三,上有两个哥哥下有一个弟弟,现二房和四房还在洛阳,长房以及他们这一房都已牵进长安。
裴夫人指向上座着赭石的大衫、四十多岁的老爷,以及他身旁穿橘色团花褙子的方脸妇人说:“这是你长房里的大伯父和大伯母,旁边的就是府里的暄哥儿,他是你们这一辈儿里的长兄;再下面的是岩哥儿。”
明玥跟着裴云铮一一见过,大老太爷面相温和,只身子不大好,如今挂了个员外郎的虚职。长子裴云暄容貌随他,文气些,如今在工部任职;次子裴云岩却面容硬朗,更像其母一些,如今在骁骑营。暄大嫂子明玥印象很深,岩哥儿的媳妇昨儿也见过,在人群里与今儿一般安静规矩,性子瞧着有些腼腆。
下来二房的老太爷没来,只叫儿子裴云奉来了,明玥暗道莫不是与二房里并不亲近?
裴夫人与裴云铮都没在裴云奉这里多说,后面还有四老太爷和四婶娘,他们身边一个儿子叫墨哥儿,一个女儿叫裴婉,明玥倒是见过的。
挨个见过礼,明玥已站得双腿发酸,裴夫人便要叫女眷往隔厢去坐,留他们爷们儿在正堂说话。四房的太太却磨蹭了一下,对着四老太爷使眼色。
四老太爷咳嗽两声意思是知道了让她且去,四太太皱着眉头,刚要起身大抵还是不放心便又坐回去,朝着裴夫人笑道:“三嫂,云哥儿,前阵子与云哥儿说的事如何了?墨哥儿都是准备好了的,我与老爷瞧着这回便直接让墨哥儿留下,左右甚时候上职还不都是云哥儿一句话的事儿。”
裴夫人一顿,看了眼四太太,眼里带着一点儿不悦,说:“今儿是新妇认亲,旁的事改日再说不迟。”
四太太拿手肘碰了下四老太爷,见四老太爷碍着面子没好意思说话,心里头恨恨,嘴上却仍笑道:“是,我这不也是一高兴想起这事了么!不过三嫂既这么说那便是应了,今儿我就叫墨哥儿留下来,日后他若是能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定也忘不了三嫂和云哥儿的!”说着一推旁边穿墨绿袍子的裴云墨:“还不快谢过你三伯母和五哥。”
裴云铮在族里行五,这五哥说的自是他,裴云墨连忙起身,笑嘻嘻地冲着二人团揖作礼:“多谢三伯母,多谢五哥,我定不负五哥的提携的。”
这下不光裴夫人一脸着恼,连明玥也有些乍舌,——这位四婶娘无赖的本事大大滴!裴夫人何时应承了?而且听她话里的意思,裴云铮若是不应,便叫墨哥儿赖着不走?明玥打量了几眼这位四婶,见她脸上还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裴夫人忍着气,看了看裴云铮,裴云铮冷淡地盯一眼裴云墨,直接道:“从头去?墨哥儿不适合进行伍。”
“哟”,四太太立时不乐意了,扬声道:“若当个一般小卒哪里还用寻你?且怎就不合适了?墨哥儿哪里不好叫你这个当哥哥的说出这样的话来?行伍里又不都是要舞刀弄枪,还能作参将!况且,再如何墨哥儿是你亲亲的兄弟,轮到旁人说也轮不到你这做哥哥的这般埋汰!”
裴云墨委屈的瘪着嘴,似要哭,活像谁把他怎么着了。
四老太爷这时脸色也不太好看,说:“云哥儿,你这可是有些不近人情。”
裴云铮抿了抿唇,这回直接道:“我这不成。”
“瞧瞧!”四太太腾一下站起身,声音发尖,“瞧瞧!可算是求到你头上了啊云哥儿!你如今是四品的将军,想要安排个人不过是张张嘴的事儿,更何况还是兄弟!墨哥儿也是能帮衬你的!你怎就不想想当初我们是怎帮衬你家的?你个忘恩负义的!连我这个妇人都知道要下悌兄弟,你圣贤书读到哪里去了?!”
裴云铮放在桌边的手微微一紧,明玥在旁边清晰地感觉到了他要勃发的怒意,他一字字道:“四婶要与我说当初?”
四太太张了张嘴,硬道:“怎了,我这个做长辈的还一句说不得你!”
大老太爷终于有些看不下去,皱眉道:“有话好好说,老四家的,你是长辈,大呼小叫的成甚么样子!老四!”
四老爷咳了一声,说:“坐下好好说,都是一家人。”
四太太喘了口气,明显不怎么怕大老太爷,只是被裴云铮盯得有些没底气,便忽地一转脸冲着明玥道:“哼,旁的不说,便是你不悌手足这一条传出去也不好听!侄媳妇是世家贵女,应是最知礼,你倒说说,是不是这么个话?!”
明玥先前看她被裴云铮问得心虚往自己这瞟,便觉这四太太要扯上她说话,果不其然。
她心下不禁暗骂:我今儿是头一天进门,事情还没搞清楚你就给我挖坑,这也忒不厚道了!
裴云铮在旁边微微蹙眉,气四太太将明玥扯了进来,一时要说话,却见明玥已盈盈站起,端正地福了个身,徐徐道:
“幼时祖父曾教我们读过一篇《为兄者》,里头有一则坊间实事,是说一家里父母、亲族早亡,兄长带着妹妹和投奔而来的堂弟相依为命。兄长疼惜弟妹年幼,白日里自己下田干活累个半死,晚上还要做短工到半夜,为的便是妹妹与堂弟能同旁人一般餐餐有肉、穿上件绸衣。渐渐地,堂弟、妹妹都大了,可是哥哥看着他们被养得白嫩的手指却更舍不得他们受一定点儿苦,宁肯自己啃着窝头累出一身病,却也要弟弟妹妹锦衣玉食。
七、八年里俱是如此,坊里上下,无不夸赞,因而举了孝廉,不但举了管,朝廷还特赐了“兄长之风”的牌匾。”
听到此处,四太太立时忍不住拍手笑了声,扫着众人酸刻道:“这才该是兄长之道!侄媳妇果然是世家出身,见地果然不凡。”
席间众人脸色各异,却都没有出声,裴云铮挑了挑眉,身子后靠,静静瞧着明玥的侧脸,只听明玥的声音带了隐隐的笑意又续道:“只是,这长兄的身子因常年劳累已是积劳成疾,举官不足一月便故去了。剩下那堂弟与妹妹孤苦无依。”
这时,一旁的裴云暄忽轻叹了一句:“好在弟弟妹妹也已成人,没了兄长也能活下去。”
明玥却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按说是如此,然而那长兄在时太过疼惜弟弟和妹妹,妹妹是姑娘家,原该多疼一些的,可那堂弟却也疼惜的不得了。长兄一去,家里本就不富裕,可弟弟过关了好日子,却无论如何也不肯下田劳作,只如平日一样吃香喝辣,家中不多的积蓄很快便被他挥霍没了。他受不了苦,便打了歪主意,赌上了钱,不但将最后一点银钱输光了,还被赌房断了两根手指。”
四太太面色一变,明玥却偏又看着她说:“后来呢,他将主意打到了堂妹仅剩的一点儿傍身银子上,堂妹不肯给,他一怒之下,竟杀人取财。最后,终至牢狱,被砍了头。”
这下不仅四太太,连四老太爷和裴云墨也稍变了脸色。
然而,明玥还没有说完:“及至这个时候,人们却又反过来大骂那兄长,说若不是他那般疼护,那弟弟何以连求生之道都不会,最后竟至斯田地?因这,朝廷不但收回了赐的牌匾,还命县里将此事传习,已警后人。当日读过此篇,祖父便曾教导,可见兄长之义,非在一时一事,更不在偏溺。”
——她这话不客气地说就是在说四太太,裴云铮这是为着你儿子好,别不识好歹。
一时说完,堂上竟是无声,片刻,大老太爷先行抚掌道:“不错,这才是正理!”
他一说完,裴云暄与裴云岩也当即笑了,暄大嫂子在一旁道:“弟妹说得真好,这兄长当真不好当啊!”
明玥冲她笑了笑,心里猜着四太太能到裴云铮这来耍无赖,恐在他们大老太爷府里也闹腾过,裴云暄和裴云岩没帮忙自有缘故,她在这里索性将他们拉到裴云铮一边,一块连夸带诉苦,暄大嫂子这话是承了这个情。
明玥微送一口气,偏头看裴云铮,裴云铮却低下头喝茶,不过明玥看见他嘴角轻轻勾了勾。
只是四老爷一家脸色着实难看。
大老太爷便摸摸胡子挑眉道:“墨哥儿没习过武,进到军营里定然呆不惯,你们也该让他到外头自己个儿历练两年。”
先前没说话的裴云岩这时便起身到裴云墨胸前拍了两下,直把裴云墨拍得两个趔趄,说:“六弟,你这身板不成啊,得多练练,否则伤个一回半回,身上戳上几个窟窿或是受个几刀怕就不成喽。”
这里除了明玥,旁人大抵都知晓墨哥儿的德行,那是个见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主,唯一爱做的便是与丫头们钻营调笑。肚子里没墨水,先前还非得让裴云暄给他在工部谋职,不成后四太太在大老太爷府里也闹了一通,且自小到大,裴云墨没少打着几个堂兄的名头在外头瞎混,当真都是避而远之。
这还没算当初听闻裴云铮“葬身”高丽时四房里做的事。
墨哥儿听他这么一说,眼里也有些惧色,四太太便伸指指着裴云暄几个,作势要哭,却又一时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恨恨咬牙。
第二嫡出 第153章
一时众人都瞧着四太太,带着些许防备的意味,也恐她不管不顾地撒起泼来,到底这么多小辈在场,闹起来不好看。
大太太便作势瞪了小儿子一眼,嗔道:“岩哥儿,休要吓唬你六弟。”
裴云岩却是挑着两道浓眉,道:“我可不是唬人,受些伤也还是轻的,去岁五哥中了毒箭,没差差断了一条膀子?后不也是生生剜掉块肉,刮了骨才算保住这手臂?六弟不信可瞧瞧,那碗大的疤定还在呢!更甭说那些战死沙场的,多半的全尸都没落一个,不说旁的,辽河的水至今还是血红血红的,你随便一捞,便能捞出腐了的断胳膊断腿儿来!还有当初浩哥儿……”裴云岩说到这里猛地顿住,他和好几人同时看了裴云铮一眼,见他笑了笑示意无妨这才放心。
女眷们后面没太听清,光前话都有点儿受不住,暄大嫂子摆手道:“呀呀,快莫要说了,听着都够心惊的,姑娘们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裴云岩便摊摊手,径自坐回自个儿座上。
暄大嫂子看看明玥说:“我瞧着还得是五弟妹,刚刚听了这些也像是不怕的,比咱们强。”
明玥正在想岩哥儿方才所说裴云铮受伤一事,她倒不曾知晓,也不知真假,昨晚……她自没好意思往他身上看,这会儿听了暄大嫂子的话便稍稍垂眸说:“嫂子顽笑了,我听着自也是惊心的。只是我家里四哥也是从武,每次回府身上总有些伤处,有一回堪堪伤在了心口,着实惊险得很,亏得他自幼习武体格好些,这才扛过去了,却也是养了大半年才缓过来。”
裴云墨原本听了岩哥儿的话就已有些心凉,如今再听明玥一说,立时虚虚地退回到座位上,苦着脸叫了一声:“娘!”
知子莫若母,四太太一听他这声便晓得他这是被唬得怕了。实际上裴云墨自个儿也不是十分情愿到军中谋职,他还嫌这去处又苦又累,更无丫头在身旁伺候,只是他文墨不成,偷偷跟着人做生意又被坑进去不少钱,现四老爷不敢叫他胡乱折腾了这才想到裴云铮这处做个参将,想狐假虎威地混荡日子罢了。
可要让他上前杀敌,那是打死他也不干的。
四太太一瞧也是又气又心疼,恨不能将儿子抱在怀里拍拍哄哄,但是一瞧堂上众人神色,又不禁憋了一口气,酸酸道:“这可真是同人不同命!都是裴家的种,从前里老爷子就偏着云哥儿,现如今你们还偏着。”
——她嘴里的“老爷子”说的是裴云铮等人已故的祖父。
裴云铮攸地抬头看她,眼神略有些冷,四太太竟有些怕,忙偏过头去。
大老太爷已重重一墩茶盏,肃容对四老太爷道:“如此不敬的话也敢说!老四!”
四老太爷也皱了眉,斥道:“行了!今儿是甚么日子,好好地坐着吧。”
四太太脸上一臊,有些挂不住,立时揪着帕子挤出星星点点的泪花来,“这里哪还有我坐的地方!我也不在这碍眼,且自去了罢!”说着,竟是一扭身直接出了正堂。
明玥微微意外,不由看了裴云铮一眼,裴云铮朝她轻轻摇头,示意不必理会。
不过今儿到底是他们认亲,不好叫四太太独个去了,裴夫人便咳了一声说:“这孩子们说话呢,四太太怎还真恼了。姝儿,你快去看看,莫叫你四婶娘生气了,午饭的时辰都过了,咱们在里头等着她呢。”
裴殊应了一声要去,裴婉咬着唇过来:“姝姐姐,我同你一并去。”
大太太示意暄哥儿媳妇:“你也去劝劝,甚么日子呢还闹气。”
暄哥儿媳妇笑了一下说:“娘和三婶放心罢,四婶娘又不是那等小气的,不过话赶话说急了,还能真作了气不成,我这便去将四婶寻回来。”说着,领着裴姝和满脸通红的裴婉去了。
闹了这一番已过午时,裴夫人吩咐立即摆饭,女眷们都到里厢去。
裴云铮起身后极快地握了下明玥的手指,低声说:“等下四婶再回来,你莫理她就是,你……好好吃饭。”
明玥微微脸红,后面岩哥儿媳妇也不禁抿嘴笑了,过来挽了她说:“五弟妹随我来吧。”
裴云铮冲她略点了下头,明玥恐婆母等,忙往裴夫人身边去了。
到了里厢没坐多大会儿,果见四太太跟着暄哥儿媳妇和裴姝回来了,她自己也不觉得发讪,只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坐下说笑,不过没法子再提墨哥儿的事了。
——明玥觉得自己又见识到了脸皮的新厚度。
女眷们也吃了几盅酒,四太太倒自己和明玥热络起来,明玥听她拐着弯儿的打听郑家众人的差事,明玥便只大略应了一两句,又说自己成日在闺中,不甚懂这些。然四太太却又契而不舍地将话绕到邓家,打听起邓文祯和公主来,最后竟还问到邓素素可定亲了?
明玥心中警铃大作,笑答道:“四婶是个热心肠,我先替表姐谢过。不过表姐的亲事大体已定了,到时她成亲四婶若是得闲,可来喝杯喜酒。”
四太太听出了她话里明显的客气疏离,讨了个没趣儿,不由暗自撇嘴,心下大骂明玥油盐不进,却又无法,只好挪到一旁看着正端上桌的鱼翅羹发狠。
裴夫人悄悄拍了拍明玥的手,叫琳琅亲自动手给明玥盛一碗。
琳琅短暂地顿了下,裴姝瞟她一眼,琳琅咬咬唇低头,忙上前伺候。
这顿饭吃了挺久,直至未时末才完,众人离开时暄大嫂子拉着明玥的手说:“咱们两府离得不甚远,往后五弟妹要常来才好。”明玥笑着应了。
四老太爷一家和二房的裴云奉就暂且歇在裴府,裴云铮盯了墨哥儿两眼,墨哥儿想起明玥和裴云岩的话有些发怵,依着这位五嫂嫂先前话里的意思,裴云铮是断不可能允他胡闹、偏护着他的,若是只叫他自己留下……裴云墨胆子一怂,朝四太太咧嘴道:“五哥新婚,我还是先不在这碍、碍着,过阵子再来罢。”
四太太拉着脸没说话,裴云铮也没说话,四老太爷只好在一旁干笑两声自己给儿子找了个台阶下:“你早该想到这个,你五哥才成婚,还有的忙。”
今儿一直没说几句话的裴云奉便也开口笑了下:“呆了几日,明儿也该回洛阳了。”
裴夫人闻言也没多留,只吩咐该打点的都仔细些。
等他们一走裴夫人也乏了,拉着明玥说了会儿话便笑道:“新婚三日无大小,这几日也不必拘着礼的晨昏定省,若想热闹了便到我这来用饭,不必太早,我这里饭晩,晚上也不必再折腾一趟。”
明玥乖巧道:“都听娘的。”
裴夫人拍拍她,“都回去歇歇,连着两天都累得够呛。”
明玥应了一声,端端正正福礼,琳琅看了看裴夫人道:“太夫人,可用我跟着过去伺候?或是再拨几个人过去?二爷院子里服侍的都是些半大的丫头,怕不懂事,二夫人用不惯。”
太夫人沉吟了下,裴云铮却已简单开口:“不用”。
顿了顿,又看一眼明玥,重复一遍:“不用。”
明玥心说我听见了“不用”,可你到底不用哪个呀?见太夫人也正探询的看着她,只好笑道:“我昨儿进门倒还没来得及细瞧院里的婆子丫头,不过见她们虽小却都是颇机灵的,况且还有春草和春燕两个在,若是有什么,我带的几个丫头也可先帮衬一二。等过些天二爷再瞧瞧,倘要使人,我再同娘说?”
她这话直接将琳琅带了过去,全部归为是否要再添置人手一事,太夫人略了一眼,点头:“到时若还要甚么再跟娘说。”
明玥谢过,又站了片刻帮着服侍太夫人躺下才与裴云铮一块退了出来。
路上暖风习习,两人散步般走了许久,快到院子时裴云铮忽而脚下一顿,转过身来轻轻叹息:“今日叫你见笑了。”
明玥知道他是在说四房的事,便摇摇头,尽量将语气放平淡说:“亲戚里外,也是平常的。只是我今儿可也鲁莽了些?”
“不”,裴云铮看着她,“你很好。”
片刻又说:“母亲也很高兴,我瞧出来了。”
明玥眼睛一弯笑了,晕出两个小梨涡,裴云铮不禁用食指在她脸颊上轻刮,心里也轻快起来,“你可是还有旁的要问?”
明玥微低了头,只剩半轮的夕阳照得她小脸儿发红,她瞅着前面的院子说:“回去再问。”
方才吃了不少酒,嗓子发干,口渴。
裴云铮却蓦地笑了,牵起她的小爪子大步往回走,急切切的,一进门便吩咐人抬水沐浴,明玥诧道:“晚些还要用饭,二爷是方才喝了酒身上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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