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嫡出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果木子
方才站了半天不觉,这一握笔明玥才感到自己掌心汗浸浸的,竟是如同历了一场拷问。
裴云铮瞧着她写的四个字,终于微露出点儿意外,拿起那纸弹了弹,弹出个窟窿,说:“在今日之前,我也尚不能确信。”
他一条条撕着那纸,在嘶嘶拉拉的声音中问:“你有几分把握?”
“三分。”明玥想了下说。
“哦?”裴云铮看她一眼,“那我再与你说,京兆府少尹是太子的人。”
明玥忽有些无力,“那,二分……吧。”
裴云铮不说话,明玥想起来:“京兆府尹也是太子心腹?”
“他不是”,裴云铮牵了牵嘴角,明玥松了口气,却听他叙道:“但他原本是崔容与祖父的门生,与崔大老爷私交甚笃。”
明玥这下蔫了。
——虽说京城崔家与崔煜一门未必多亲近,然而真正有事时,势必相帮族亲,这却麻烦。
“如今还要向京兆府递状子?”
明玥一闭眼,“递。”
半晌没有动静。
明玥睁眼,见裴云铮已然坐下,正提笔改桌案上的东西,——是她方才一气写完的状纸。
她松了一口气,方才那股强烈的压迫感似乎没了,让她有些恍惚,不由用手指戳了戳裴云铮的胳膊,喃喃道:“我知道你会帮我的。”
裴云铮没抬头,声音却恢复了一贯的温润,他道:“我早说过。但却不是你心里笃定的原因,我不能说与我帮滕王全无干系,毕竟这中间有党羽牵扯,但这不是主要的。”
明玥脸上一热,低低“嗯”了一声,她看着男人的侧脸以及宽厚的肩背,忽然很想伸手去抱一抱。
估计是方才裴云铮一反常态的逼问让明玥脑子不够用了,她这样想着竟然真的就这样做了。
裴云铮笔下一顿,点了一点儿墨迹,他没说话,继续改案上的状子,只是肩膀一动不动。
明玥一下抱完也意识道自己在做啥了,不过好在她抱的不是正面,遂假装淡定的起身,跑出去给裴云铮倒水,回来时却见他已改完了。
裴云铮耳朵有点儿红,不过并没多说,他将状纸卷了交给明玥,眉眼间恢复了清淡的笑意,“方才一番理由虽在公堂上未必有力,但堪堪能说服祖父与郑家族人了。”
明玥展开状纸看了一遍,不由有些惊讶,比自己写的高出了一个档次,这样一看,郑明珠对崔煜那叫一个情深意重,以致后来那叫一个伤心欲绝要死要活……
她揉了下自己的脑门,忘了裴云铮曾中过状元来着。
男人却是又取出一样东西铺在案上,说:“这图你且仔细记下,兴许用的上。”
明玥细细一看,却是张地图,她看了一会儿说:“这是哪里的?有些眼熟。”
“崔家的”,裴云铮换了一套靛青外袍,随口说。
明玥眨眨眼,“你昨晚……夜探崔府了?”
“只是随便转转”,裴云铮一摊手,“现在可以先去郑家了。”
直到上了车明玥还在问:“四哥也一并去了?”
“没有”,裴云铮往她颈窝儿处靠了一下,“崔家后面有棵冬枣树,他在树上吃枣子。”
明玥稍有些心疼了,裴云铮应是一夜没合眼。
“你眯一会儿”,明玥用手遮了他的眼睛,“到了我叫你。”
裴云铮笑了一下,用手覆住了她的手。
他们到郑家时,另一辆马车也同时到了,见车里人下来,明玥上前了两步,“二哥。”
伍泽昭批了件银灰色大氅,笑着点头:“昨日便该来的。”
“现在也不晚”,明玥笑道,裴云铮在她身后微点了个头,三人一并进了府。
到了正堂之后,明玥就明白裴云铮为何有了方才那一番。
因除了老太爷等人外,她瞧见族里的二伯公和四叔公都在上坐,二伯公府里的堂兄郑泽谦也在。
第二嫡出 第187章
几人应来了有一阵儿,堂上的气氛略显凝重。
此刻见裴云铮和伍泽昭也都来了,二伯公面色稍霁,受了一番礼后,倒与两人说了几句闲话。
老太爷招呼伍泽昭:“去瞧瞧老太太罢,前几日还念着你。”
伍泽昭应了一声,郑泽瑞像憋着口气,起身说:“我带二哥过去。”
二伯公啖了口茶,沉着脸看向老太爷和郑佑诚,带着些许抑制不住的怒意道:“出了这等事,崔家要下休书也无可厚非!若是寻常缘故,郑家亦非无人之辈,定要与崔家说道一二,但明珠怎能做出那、那等事来!”二伯公拧着两道凌厉的直眉摇头,显示觉得很不堪提及。
“既被休弃,人也不必往回接了,更不能归宗,当是言明使其出族。一来可免叫旁人受牵累,二来也算去了佑诚这做父亲的不教之责。幸而已是腊月,朝廷即将放休,依我看,佑诚和四郎都得告假,以免流言不断,不堪其扰。”
二伯公这话说的很有几分冷硬,是当面指责郑明珠累及了族人名声。
四叔公在一旁也不满地哼了声,郑佑诚铁青着脸没说话,邓环娘忍不住道:“这可是得告多久的假,时日太长怕是……”
四叔公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说:“不告假难不成等人参一本?!郑氏一族的名声现都被她毁了,我这老脸都没地儿放,做父亲的和做兄弟的还有脸为官,莫叫人指着鼻子骂!”
邓环娘一噎,攥着帕子看向郑佑诚,心里也七上八下地没了主意,郑佑诚默了默,声音微颤,说:“家门不幸。”
明玥听不得四叔公这样拿话堵人,随即起身施了个礼,转向老太爷朗声道:“昨儿未来得及向祖父回话,今日孙女已有打算,我便要状告崔煜溺情仆妾,薄待发妻。”说着取了方才改好的状子递到老太爷跟前,“状纸已写好,请祖父过目。”
她这一举动很是突然,又因是小辈儿女眷,二伯公和四叔公根本都没将她放在眼里,一时都怒极反笑,四叔公更是斥道:“七丫头,你是不知轻重!还嫌你大姐的事不够丢人现眼,要昭示的全长安城都知晓?!状告崔家?以这个名头?呵,你还是先回去问问云哥儿,此处长辈们说话,莫要轻易插嘴。”
明玥方才在府里经了那一番,实际上说她心里原能有三、四分把握,但往细了琢磨,却觉那是虚的。然经过裴云铮一番打击,虽觉得希望只剩了一分,可心里倒安定下来。此刻对二伯公和四叔公根本毫无畏惧,依言答道:“是,明玥方才在府里已问过夫君。”
四叔公一皱眉,一双不大的眼睛朝着裴云铮瞪去。
老太爷这时指了指状子道:“云哥儿,这改动的笔迹可是你的?”
裴云铮这方上前一礼,回道:“是,祖父见笑了。”
他一开口,二伯公和四叔公俱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皇帝未等九五之前,裴家和葛家便是旧交,裴云铮与滕王葛庆之交好这也不是甚秘密,因而他这般,不由让人产生些微妙的联想……可是,滕王如今尚未回京啊。
老太爷微挑了下眉,将状纸回手递给了二老太爷,二老太爷扫了几眼,脸上怒意并未尽消,只道:“状子写的不错,但仅仅凭此又能如何?退一万步来说,即便煜哥儿偏宠了姬妾,那也非是你大姐姐就能做那等事的理由。况且,亲戚间来回走动,任人都能瞧见煜哥儿待你大姐很好。”
见明玥要说话,二老爷一抬手,又道:“也莫给我说甚后宅之争,她是主母,不会任人摆布,此事你若没有变黑为白的法子,便该知道按我方才说的才是上策。”
明玥一蹙眉,看向老太爷,二伯公和四叔公虽都是族亲,然而有些话明玥还是不打算与他们说,老太爷捻着胡子沉吟,一时没吱声。
裴云铮微咳了下,却道:“晚辈冒昧,不知二伯公是从何听闻了大姐之事?”
二伯公抬了抬下颚,“怎么,你们以为瞒得住?”
裴云铮伸手做了个动作,微微扬眉说:“若是截流在源头,倒也不很难。”
二老太爷脸色不大好看,正要说话,郑泽瑞和伍泽昭进来了,大抵是顾忌伍泽昭如今到底不姓郑了,因而一时间谁都没有就此事先说话,倒是他自己坦然,直接接口道:“裴将军所言有理。实不相瞒,晚辈昨日私下里也听闻些风言风语,伍府未养食客,也无擅探消息之人,想来此事并未刻意隐瞒。”
四老太爷忍不住道:“还有哪里比政事堂消息更灵通的。”
伍泽昭微微一哂,也未多说。
二老太爷哼了一声,一扫众人,转向老太爷道:“老三,他们尚且不懂事,你我该当明白,对于世家而言,没甚么能重得过百年名声。我还是方才的话,若是没有变黑为白的把握,就该按我说的办。”
言毕,他也不与明玥等人在多说,起身敲了敲手中的银头杖,头也不回的走了。
在场众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郑明珠自己犯的祸事,倘若老太爷和郑佑诚要依着明玥闹到京兆府去,二老太爷等人是不会相帮的。
因为在他们看来,无论内情如何,此事已无转圜余地,未免受其扰,没准还想与他们划清界限。
明玥看了裴云铮一眼,意思成算又降了半分。
裴云铮微微摇头,堂上一时无人说话,片刻,郑佑诚先一倾身,嘴角渗出血来。
邓环娘吓了一跳,忙起身扶他,众人也上前,裴云铮先扣了他脉门,又翻了翻郑佑诚眼睛,说:“父亲这是气急攻心了。”
老太爷倒是面色不变,郑泽瑞吩咐人去请大夫,过来要先将郑佑诚背回院子,老太爷却摆摆手:“你父亲清醒着,暂且在这里等大夫就是。”
郑佑诚也微微点头,众人无法,只好先伺候着漱了口,郑佑诚稍缓了一下,伸手要去够方才的状纸。
明玥忙拿给他,老太爷道:“你怎么看?”
郑佑诚眼眶有些湿润,不知是否因方才二老太爷的话刺激了他,反让他生了破釜沉舟的念头,遂打叠精神道:“我这身子,左右都是要告假的,事已至此,不如叫明玥一试,她打小就不是个莽撞的,如此坚持,定有她的缘由。”
明玥原还有好些话要说,不想郑佑诚这会儿干脆地转了念头,微有些怔怔的去看老太爷。
老太爷却是在瞧裴云铮和伍泽昭,半晌,他淡淡转向明玥:“祖父在前日,便已将事情交与你了。”
他起身,叫明玥去了隔间,提笔写了两个字,给明玥看过后,扔进了炭炉里,继而,又写了两个字,稍顿,再次扔进炭炉。
明玥点了点头,老太爷叹口气,说:“你父亲和四哥有官品在身需得避嫌,况且内闱之事又他们来说也多有不便,到时堂上恐只有你自个儿,你母亲和四嫂或许也在,莫需慌。”
“是,孙女记住了。”
老太爷抬手,大概是想拍拍明玥的头,不过最后还是还是改在肩膀上拍了拍,“明儿一早便递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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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子递到京兆府的当天下午,崔家得了消息。
彼时崔夫人见王氏隔了一日还未上门,正在郑明珠跟前指桑骂槐;而崔煜在书房里正刚刚阅完一封书信,与一个面容粗旷的男子说话,管事进来低低耳语了几句,崔煜一时没反应过来,说:“你且再说一遍。”
管事遂又低声回了一遍,崔煜仿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蓦然哈哈大笑了几声,怪声怪调说:“他们这是被逼的疯傻了不成?”
管事也随着他轻轻笑了一下,回说:“恐怕是,那边让我给爷禀一声,三日后开堂。”
那人瞧了片刻,起身道:“信已送到,公子有事,在下便告辞了。”
崔煜倒也不做多留,不过言语间挺客气,说:“请你家主子宽心。”
那人抱了个拳,告辞了。
崔煜自己个儿坐在圈椅里,撮着两指捻了捻,笑得不能自抑,自语道:“啧啧,有趣儿。即如此,堂上见罢。”
转眼,便是三日。
第二嫡出 第188章
转眼便是三日。
长安城连阴了几天,到底还是没飘下雪花来,只依旧乌沉沉的不见太阳,叫人觉得格外寒冷几分。
明玥今日早起了两刻,因去京兆府之前还要回趟郑家接邓环娘。
今儿要上堂,太夫人哪里定是瞒不过的,因而明玥思量了一下,昨晚还是将事情与太夫人略略提了,只是依然将郑明珠“通奸”一节省去,只说是他们夫妻感情不睦,现下必是要合离的。
太夫人默了半晌,后来才问:“亲家母也与你一并去?”
“是”,明玥回说:“父亲尚且病着,又需避嫌,姊妹中九娘还是个孩子。”
太夫人点点头,不吱声了。
明玥知晓她心下定是有些不乐意的,毕竟这不是甚好事,可是她也无法将其中原委一一说给太夫人听,最后还是裴云铮让她先回房,自己留下与太夫人单说了一会儿。
“母亲那里……”明玥此刻仍略有些担忧。
“不必多想”,裴云铮一路牵了她的手过去请安,“昨晚母亲已是准了的,还想着要去堂外听听。”
明玥脚步一顿,裴云铮勾着她的手指晃了晃,微微笑道:“她只是随口一说,不过,今日瞧热闹的人不会少,怕么?”
明玥认真想了一下,说:“其实有一点点。”
裴云铮低下头来,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话,明玥咬唇瞪他一眼,自己也笑了。
其时太夫人这里正要用早饭,见他二人进来,神色也没甚不同,招手道:“坐下在用一些。”
明玥亲手给太夫人盛了碗粥,“娘昨晚睡的好么?”
“挺好”,太夫人拍了拍她的说,说:“你今儿要多吃些,外头冷,到了堂上也是要费力气的。”
“是”,明玥忙应了一声,知道太夫人这确是点头了。
打裴府出来,天还灰蒙蒙的,夫妻两个直接去了郑家。
郑家一众人此时都在王氏的松菊苑。
二房和三房里都是过后才知道明玥说动了老太爷,竟给京兆府递了状子,反告了崔家。一时躁躁不安,埋怨明玥不知天高地厚,这眼瞧着就是个必输的结果,不知长房里都在发甚么疯。
二房尚相对平静些,三房却是到老太爷跟前劝了好几次,被老太爷驳了回来,还斥责一通,因而今日见了明玥都没甚么好脸色。
不过这当儿口明玥也没心思理会旁人,只当作看不见,给老太爷和王氏见过礼,明玥道:“时辰不早,我来接母亲一并去京兆府衙。”
三夫人在一旁先忍不住道:“七丫头,你既挑起了这官司,可是只能赢不能输!”
明玥看了看她,郑佑诚咳了两声,蹙眉道:“她自会尽力。”
明玥往他这边靠了靠,郑佑诚也是会去的,但不与她们一并上堂,明玥因说:“父亲可还有甚么要交代女儿的?”
郑佑诚摆摆手,说:“为父要说的都与你交代过了。”说罢看向老太爷,看他可还有甚么话。
老太爷打量两眼,见明玥今日穿了身靛青色的团花大衫,暗橘色的领口、袖口银线压的精精致致,隐约露出腕子上的一对白玉镯;头上盘了发髻,只箍了一把小银梳,插戴一对碧玉钗,落落大方中透着沉静,不禁点了点头,说道:“莫需多想,祖父在府里等着你们。”
三夫人张了张嘴,把话咽了回去,邓环娘带着明玥几人福身说:“是,那媳妇便带着他们去了。”
老太爷微一颔首,王氏却是伸出手来,朝着明玥和郑泽瑞抓了抓。
连着施了几天针,王氏情绪稍稍稳定些,但动作和说话还是十分吃力。
明玥与郑泽瑞对看一眼,稍上前了两步,郑泽瑞伸手握住了王氏的一只手,明玥却只给了她个指尖。
王氏盯着明玥,却用力在郑泽瑞的长心抓着,含糊不清的重复一句话,众人半天才听明白,她说的是“把明珠带回来”,郑泽瑞带着鼻音嗯了一声,松开了手。
已近卯时末,几人不再多留,出府乘坐车马。
邓素素也一并跟去,上了车不禁悄悄捅了捅明玥,问:“紧张么?”
这一说,邓环娘也看过来,实际比起明玥,她是异常紧张的,连身子也紧绷着,明玥瞧见了,便靠过来抱住了她一只胳膊,说:“已是这般了,娘不需顾虑太多。这怎也比不过当年逃命的时候。”
“那倒是”,邓素素闻言缓了口气,不禁笑了一下,小声说:“当年你还射杀过贼寇呢!这样一比,今日当真是不怕的了。”
邓环娘不由瞪大眼睛看向明玥,“你怎未曾与娘说过?”
“表姐那是夸大了”,明玥点了点邓素素,知她是有意这样说,好叫邓环娘没那么紧张。
邓环娘被分散了注意力,一时也想起当年之事,不由多说了几句,倒略松缓下来。
京兆府衙置在北关街,从郑家此处宅子过去,车马快行也用了两刻多钟。
马车停稳,郑泽瑞下马过来挑了帘子,说:“母亲,已然到了。”
邓环娘探身往外瞧了瞧,见府衙前的空地处,已三三两两的停了好几辆马车,有的还正打帘朝她们这里看来,不由暗吸了口气问:“你父亲也到了么?”
郑泽瑞往后看了看,“还没,应也快了。”
他话刚说完,裴云铮拍了下他肩膀,郑泽瑞随着他的目光一转,见正是鲁国公府的马车也到了,崔煜还遥遥的冲几人打招呼。
郑泽瑞强压着怒气,冷冷瞥了一眼,故作不见,不想崔煜却让人驱车直接行到他们近前来。
“母亲,四郎”,崔煜打车上踩着小厮下来,与从前一般无二的过来见礼,面容带笑,“云哥儿和七妹妹也在,还有四弟妹,今日好生齐全。”
邓环娘觉得他这称呼眼下很是尴尬,扯扯嘴角,虚应了一声。
明玥由裴云铮扶下车,倒是对崔煜回了个礼,“见过大姐夫。”
“呵呵”,崔煜似是觉得十分可乐,笑得胸口微震,拢着袖子说:“难得七妹妹还肯唤我一声大姐夫。”
“自然”,明玥大大方方说:“离书还未下。”
崔煜摇摇头,自顾自又笑了两声,明玥侧身往崔家马车上看了看,见崔夫人也在车里,但显然没有要出来的意思;而郑明珠站在车辕处,大约是崔煜没让连嫫嫫跟着来,下面的小厮弓着背,她却犹豫着正朝这边看来。
郑泽瑞见状几步过去,将郑明珠扶下来,郑明珠带着帷帽,看到不远处还有旁的马车,下意识将前沿儿压了压,低着头,步子有些艰涩。
——郑家递状子请合离一事,她是前日方从崔煜口中得知。
中间郑泽瑞去过崔家一次,崔家大门紧闭,他没能见到郑明珠,这会儿略有些担心,恐她与明玥吵嘴,不过郑明珠并未多说,只是在他身边站定,对邓环娘等人福了个礼。
此时有几个识得众人的公子哥远远“哎哟”了一声,顶着一脸八卦的兴奋围过来,不过没到近前,却见又有马车停下,明玥抬头看了裴云铮一眼,这车他们二人都识得,是崔翊的。
须臾,车帘一挑,果然是露出了崔翊笑微微的脸。
崔煜登时展颜,往前迎了几步,扬声道:“容与。”
崔翊怀里怀里抱着个暖炉,略带着病容,仍是笑着应了一声,“煜哥哥。”
“病了不成?”崔煜伸手要去探他的额头,十分亲厚的模样。
崔翊摆摆手,说:“不碍事。”他话音一落,却自他车上又下来一人,崔煜一怔,继而蹙眉道:“伍大人怎和容与一路?”
伍泽昭拱了拱手,道:“在下的马车方才坏在路上,多谢崔兄捎了一段。”
崔翊笑笑,一时先过来给崔夫人和邓环娘见了礼,他倒全然不像是来瞧官司的,瞧了瞧郑明珠,又瞧崔煜,一副不解的神情,“本是至亲夫妻,何至于此?”
崔煜无辜地摊摊手,郑明珠没说话,只微微对伍泽昭点了点头。
已快是辰时正点,这处车马越发多起来,郑泽瑞不乐意与崔煜再多说,于是先朝府衙头门那抬了抬手,“请吧。”
崔煜略一点头,先去与崔夫人说话,一会儿他父亲鲁国公八成也会到,只是不与他们一并上堂。
明玥走了几步,终究是没有忍住,半认真半玩笑的问崔容与:“容哥哥这是来给大姐夫压阵的么?”
——大约是心里知晓崔容与曾与徐璟交好的缘故,明玥总是下意识的将他和徐璟归为一类人。而且她知道裴云铮与崔容与也是有交情的,与哪一方面,她都不大想将崔家这一支牵涉进来。
崔容与闻言笑了起来,是很爽朗的笑,他似乎完全懂得明玥的意思,又略有些好奇的问:“若是,也是情理之中,云哥儿可有教你如何对付我?或者是如何对付崔家大房这一支?”
明玥不料他问的这样直白,倒是顿住了,转头看了裴云铮一眼,裴云铮也笑了笑,不甚在意地说:“告诉他。”
明玥话本以到了嘴边,这时却又一转,扬着秀眉说:“狠揍一顿。”
崔煜哈哈大笑,便停了步子,等他们先进去。
郑泽瑞在衙外击鼓,片刻,有衙役出来问询几句,便将他们领进衙内,崔夫人和崔煜也在后面进了府衙头门,又过了一会儿,太子妃崔婧也带着帷帽进门。
京兆府是四品官衙,从上,与三品制同,厅堂五间九架,迎头一看便是“明镜高悬”的匾额和山水朝阳图,公案上的摆设一丝不苟,不由得使人微微肃然。
裴云铮和郑泽瑞都在堂外停步,没片刻有崔容与等人也一并过来,明玥朝外看时,有一些并不认识,但多半都是京中子弟,各有各的消息和门路,瞧热闹嫌小不嫌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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