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天下为棋

张倩连忙叫人支起凉棚、铺开竹席，取来鱼竿鱼饵，又叫人将桌子椅子挪到东面去，方才请贾玖贾元春薛宝钗三人入座。
薛宝钗定了定神，这才道：“二妹妹。方才我都看傻了，倒是二妹妹面不改色。二妹妹的胆量真叫人佩服呢。”
贾玖笑道：“宝姐姐谬赞了，我哪里来的那么大胆子。原来我也怕得很，可是端午的时候，我们家就我一个女孩子，那么多的东西却要我一个人准备。如果我光顾着害怕，只怕琮儿会第一个哭闹抗议，事情也不可能准备按时完成。所以，我只顾着低头忙活，等事情忙完了，再看到这些东西，就不怕了。”
贾元春道：“原来如此。人都说东府的蓉儿媳妇能干，我看也不外如是。他的身子也娇弱，每每祭祖之后，总要在屋里躺几天，还要珍大嫂子照顾他。若是让他跟妹妹易地而处，又要一个人处理全部的事情，又要照顾琮儿这个皮小子。只怕用不了两天，他就趴下了。”
贾玖笑道：“这如何能比呢？至少东府里面还有族里的事情呢。换了我，要我处理好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还能够照顾到族里的孤寡老人，又能够让族里每一个人都说不出话儿来，这份本事，蓉儿媳妇可是顶呱呱的。要不，老太太也不会视他为重孙媳妇里面第一人。不过，他的身子骨也的确不够好，进门也有一年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也难怪珍大嫂子提起来就有些着急。”
贾元春笑道：“可不是，珍大哥哥年纪也不小了，膝下又只有蓉儿一个儿子，心里不知道多着急。对了，二妹妹，方才我在老太太那里，听说大老爷忙着叫人采买葡萄，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贾玖见小丫头将鱼饵弄好了，一甩鱼竿子，两眼看着那鱼钩落入水里，口中却道：“还不是为了祭祖的事儿。七月初一就要接祖宗，然后每天都要祭拜，直到十五送完祖宗，点过漂寄，这七月的祭礼才算完。西洋葡萄酒虽好，到底不是自家酿的，若是直接拿来祭祖到底差了些。父亲就说，自家先试试，无论成不成，总是我们做子孙的一点心意，若是真的成了，将来亲戚之间往来也多一份拿得出手的东西。再说，葡萄这东西，家里老老少少都爱吃，现在早市的葡萄已经上来了，多备一些也不是坏事。对了，宝姐姐，我记得姐姐家也是长房吧？这七月祭礼，姐姐家是如何安排的？”
薛宝钗一愣，迟疑了一下道：“我们家虽然是长房，可是我哥哥却没有成家，也没有加冠。按照我们薛家的规矩，族长必须是加冠又成家的大人，所以，我们进京之前，这族长之位已经交出去了。不是宗族嫡支，就是有心也只能摆两桌酒意思意思。也正是因为这事儿，我妈才对拈花法会的事儿这么上心，想去给祖宗和先父点盏长明灯，保佑我们能够平平安安、心想事成。”
贾玖吓了一跳，道：“却是我的不是，不该跟姐姐提起这个的。”
薛宝钗摇摇头，还想说话。就看见张清带着两个端着托盘的婆子过来了。走到跟前，玳瑁和琉璃赶紧上前帮忙。只见那两个托盘里面各有一个海碗，一个里面是鸡血汤，一个里面是凉拌的鸡血豆腐。后面还有一个婆子，手里提着一个食盒，里面是干干净净的碗筷。拿出来的时候，那碗筷还在散着白气，显然是刚刚用开水烫过。
张倩和张清姐妹两个，一个勺鸡血汤，一个勺鸡血豆腐，第一碗奉与贾元春，第二碗奉与贾玖，第三碗才是薛宝钗的。那凉拌鸡血豆腐，贾元春尝了一口就不要了，倒是鸡血汤他还算捧场。至于薛宝钗，他更是跟这姐妹两个明说：“我吃不了那许多，只要一点，我尝尝味道即可。”
唯有贾玖，倒是好胃口，也不管那鱼竿了，坐在桌边就开吃，口中还道：“以前我都没有注意，原来这鸡血的味道如此鲜美，真真可惜了。以后家里*鸭，我一定要把这鸡血鸭血留下来。就是不知道这鸭血的味道如何，是否一样鲜美。大姐姐，宝姐姐，你们不吃，我可不跟你们客气了。”
贾元春道：“无妨，你随意。我就要这一碗就够了。”
薛宝钗见贾玖吃得香甜，忍不住又勺了调羹，道：“真是羡慕二妹妹，每日那么好的胃口，却是这样窈窕的身材，真真叫人羡慕。我虽然喜欢吃这个，却不敢多吃，就怕又胖了。”
贾玖道：“宝姐姐，我看薛姨妈看着也不胖啊，就是姐姐也不过是婴儿肥罢了。现在看着有点肉肉的，将来说不定哪天就褪下去了。姐姐何必如此在意，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
薛宝钗道：“二妹妹，你是吃不胖，我是喝水都会胖。每次外出作客，我最怕的就是有人在后面指指点点，说我是胖丫头。”
贾玖笑道：“宝姐姐，我看你是太在意这些有的没有的。人后说是非，便是是非人。那种背后编排人的，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既然不合拍，各自走开便是，又何必在乎他们？有道是，世人皆诽我谤我，我带如何？由他随他，待十年后，你且看他。”
贾元春道：“表妹，你看二妹妹，这一套一套的，谁会想到他以前根本就是一只锯了嘴的葫芦。二妹妹，你张开嘴，让我看看你的牙是怎么长的。”
谁知道，贾玖突然停了下来，只见他皱着眉头，将口中的东西吐在边上的小碟子里面。正是一颗门牙！
ps：感激被猎的心的打赏。之前大姨妈血流成河，闭门造車很没用地趴了。现在补上。





红楼之天下为棋 07（第四更）打赏加更.
ps:感谢夜灯渔火、暗夜未央妃、立冬有夏、灿烂之后四位童鞋的打赏。这是打赏的加更。
pss：终于全部补上了。
贾玖盯着那门牙看了老半天，道：“大姐姐，你真是乌鸦嘴！”原来清脆悦耳的童音，如今带上了口齿不清的嘶嘶声，让贾玖更是红了脸。贾玖不知道为何要不好意思，但是他的脸还是泛出了一丝红晕。
四周的丫头们都低着头偷笑，也有躲了出去的，也有强低着头的忍笑的。张倩连忙叫人送了一盏干净的茶水来，将这牙齿洗干净了，接过小红从荷包里面取出的大红手绢，包好了，双手递给贾玖：“二姑姑，这是上门牙，回去以后，记得放在柜子底下，以后掉了的牙齿也一样。上门牙放在柜子底下，下门牙搁柜子顶上，这样将来才能长出一副好牙齿。”
贾玖结果手绢，往自己腰间的荷包里面一塞，道：“不过是乳牙而已，哪里有这么多的讲究。”
贾元春笑道：“老辈人都是这样过来了，你不高兴些什么呀。倒是这门牙掉了，你就没有感觉么？”
贾玖仰起头，舔了舔牙床上的缺口，道：“是有点怪怪的。不过，不疼。”说着又往嘴里塞吃食。大概是真的不习惯，他微微皱了皱眉头，让贾元春一阵好笑：“二妹妹，不要老是舔牙床，仔细日后的牙齿长歪了。还有，不要老是皱眉，日后额头上多了两条印记，未老先衰，难看死了。”
贾玖含糊不清地道：“可是我很不习惯。”
贾元春道：“不习惯也好，习惯也好，每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如今只是门牙，日后其他的牙齿也要换，你还是早日有个心里准备才好。”
贾玖鼓着腮帮子。道：“大姐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边上偷笑。我是笑话不了你，可是我可以去笑话宝玉。他原比我小一岁。我换牙了，他还没有换。哼！”
贾元春笑道：“是是是。来年你可以放心大胆地笑话他。刚刚我还想说，二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大姑娘了，如今才知道，不管怎么变，二妹妹还是二妹妹。”
贾玖一仰头，道：“那是。”一歪头，道：“大姐姐，你在笑话我，笑话我孩子气。”
贾元春戳了戳贾玖的腮帮子，道：“你才知道。”
贾玖瞪了半天。道：“回头我去欺负宝玉。”
“只要你能欺负到。”
贾玖眯着眼睛道：“大姐姐，你是吃定了宝玉有老太太护着，而我绝对不会让老太太不开心。”
“没错。”
“大姐姐好奸诈。”
“过奖过奖。二妹妹，谁让你晚生了几年呢。”
回答贾元春的是贾玖的一声傲娇的哼。贾元春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堂妹还真是好玩。换了宝玉。早就哭闹开了；若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探春，那孩子只会让眼泪在眼眶里面滚来滚去，却不会有这个胆子跟自己斗嘴，更不敢甩脸色给自己看。
妹妹什么的，果然好玩。
而张清对此的形容只有一个，那就是，妹妹果然是萌物。也难怪这个世界上会有那么多的妹控。如果不是丫头过来告诉他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只怕他还会继续留在这边看戏。
悄悄地走开，走到西面的小厨房，只见那些婆子果然已经将那四只鸡去了毛，鸡胸脯已经拆解下来，搁在大碗公里。张清看了看，点了点头。道：“鸡油也拆出来，搁在瓦罐里面，用冰镇着，回头做茄鲞的时候要用的。鸡腿也砍下来，鸡腿上的肉都剃下来。一会儿就要用。鸡皮不要丢掉，收拾干净一点，可以跟鸡腿骨一起熬汤。鸡翅膀和鸡肝、鸡胗、鸡心、鸡肠子什么的都卤起来，这几日的零嘴就是他们的。鸡翅中用盐和酒腌渍好，回头刷上蜂蜜隔水蒸熟或者烤起来也是一道小食。鸡爪、鸡脖子和鸡头也卤起来，鸡架也要分好。这几个部分一会儿炸起来，二姑姑说不定也喜欢吃。这些上面的肉拆下来，用茱萸炒了，晚上我跟姐姐吃这个。剩下的鸡骨头跟腿骨一起熬汤。日后做青菜，可以用鸡汤调味。”
张清一连串吩咐下去，下面的婆子都忙了起来。看着这四只鸡没有一点浪费，张清满意地点点头，却不知道那些婆子们对的评价却是上了一个台阶。
原本以为，这张家姐妹原来也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谁知道，一个九岁的孩子一张口就是茄鲞。等闲人家谁会没事儿做茄鲞的？不过是几块茄子，居然要用十几只鸡配他，也只有贾家这样，奢靡惯了又不计家底地讲排场的人家才会挖空了心思在这上面做文章。这位张二姑娘虽然年纪小，可他知道茄鲞，还知道做茄鲞要用鸡油，可见张家也不是那种清苦人家，至少比珠大奶奶的娘家要富贵许多，茄鲞更是家里日常吃的菜肴，这才张口即来。
此外，这位姑娘也不是好糊弄的主儿。换了别人，只怕将那鸡胸脯一取，剩下的东西怕是由着自己这些厨房里面的人安排了。哪像这位姑娘，一只鸡分成了好些部分，不同的部分用不同的法子炮制了，喜欢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每个部分他都心里有数。这样的姑娘可不是那等好糊弄的主儿。
因为张清的表现，这几个婆子大大地高估了张家的情况，也把张氏姐妹大大的高估了。就是如今外面关于张家的各种消息满天飞，他们也不敢轻易相信。张清不知道，今日他的这番表现，让这些婆子们日后越发小心，从而省了许多麻烦。
张清不知道这些婆子为何越发恭敬，还以为是贾玖和贾元春的关系，心中越发打定了主意，要将这两位姑姑伺候好。他盯着那些婆子将蛋糊打好，分成三种，一种是纯蛋液的，一种是添加了绿豆粉的，一种是加了藕粉的。腌渍好的鸡腿肉和鸡脯肉按照口味，分成辣的跟不辣的，分别裹上不同的蛋液，再滚上面粉，下油锅炸。很快，十二种不同口味不同材料的炸鸡块就做好了。
这里，鸡肉才起锅，就听见对面有人高声道：“什么东西，这么香。”
张清一抬头，可不是贾宝玉和史湘云两个。原来方才贾母留下贾元春说话，这兄妹两个跑到后面玩耍，也不知道是哪个先提起，说后花园的假山极为荫凉，两个人就跑到假山里躲猫猫。谁想到，突然空中传来一股非常好闻的味道，这两个早上也没吃多少，这会儿也饿了，自然就跑了出来。
隔着溪水，张清行了一礼，道：“原来是表叔和史大姑姑，两位为何不过来，我这里做了好吃的呢。”
史湘云咯咯咯地笑着，拉着贾宝玉跑的飞快，很快，小桥上传来咚咚咚的声响，慌得袭人和翠缕两个在后头一路小跑地追着：“宝二爷，史大姑娘，你们慢一点儿，仔细跌着。”
史湘云却是理也不理，拉着贾宝玉就转眼间就来了这里，看见贾玖贾元春和薛宝钗都在，当下就嘟起了嘴，道：“大姐姐，二姐姐，你们居然躲在这里吃好吃的，却把我跟宝玉丢下。我们在假山里面肚子饿得咕咕叫，就隔着一条清溪，你们在这里钓鱼、纳凉、吃好吃的，也不知道叫我们一生。”
贾玖对着史湘云，用手指轻轻地在脸颊上羞羞羞：“还说呢。到底是谁一早就跑得不见人影，大姐姐从老太太那里出来也不见你们。还怪我们不叫你们，你们可知道，这可是大姐姐特地开口，两位侄女儿特地叫了我们来品尝，为的就是希望能够合你们的口味呢。”
史湘云好不客气地在贾玖边上坐下，让丫头给自己盛了一碗鸡血汤，道：“二姐姐还说呢。这样的好吃的，你们自己躲在这里偷吃，却偏偏忘记了老太太。回头我一定要去老太太跟前告你们一状。”
贾玖瞪了他一眼，道：“亏你还是家里娇生惯养的呢，难道忘记了唐诗上写的，‘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就是这东西再好，若是不合老太太的口味也是白搭。也是两位侄女儿有心，故而叫了我们过来，就是要我们先尝尝看，看看需不需要改进的。偏偏到了你这嘴里，就成了他们的不对了。喏，东西已经上来了，你吃了，可要好好说说，老太太会不会喜欢，还要提出有用的建议才算你过关。”
张清早就将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小食。贾玖也不跟史湘云客气，等大家都落座之后，就用竹签子取了一块炸鸡块。可他忘记了自己的门牙刚刚没了一颗，这一咬下去，可着实碰了牙肉。偏偏他又舍不得嘴边的美味，只能换了边上的牙，小口小口地咬着。
史湘云看见了很不客气地爆笑出声，自己却大嚼大吃，还不时地跟贾玖示威，让贾玖恨得直咬牙，可这牙床上的软肉不时地被碰到，让他难受得直皱眉头。
当史湘云又一次跟他示威的时候，贾玖恨声道：“云丫头，你等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你来年换牙的时候，看我怎么笑话你。”
贾宝玉听说贾玖换牙了，立即过来表示关心，却不想他问东问西，让贾玖更加尴尬。贾玖一把按住了贾宝玉，道：“吃你的罢。难为两位侄女儿下厨做了这一桌子的好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




红楼之天下为棋 11（两章合一）
红灯红影红烛摇，欢声笑语喜如潮，谁家新人美如玉，比翼鸳鸯乐逍遥。
贾家，史湘云已经来过很多次。这座宅邸原来是官邸，如今被皇帝赐给了贾赦，成了贾赦的私宅，日后也会传给贾赦的子孙。史湘云知道，贾赦这个人并不跟京中大部分勋贵那样看中名声和外在，所以，他的宅子，就是里面精致奢华，外面看着也着实普通，已经许多年不曾刷新过的大门、颜色黯淡的柱子，这才是这座宅子的主基调。
可是眼前这座宅子却光鲜亮丽，顶上的瓦全部翻新过了，青黛色的瓦片跟宁静的夜空是那么的合拍，也没有屋顶松等常见的、容易长在屋顶上的杂草出来碍眼。大门刚刚上过漆，柱子重新刷过了，在夜空下闪耀着朱红色的光，将周围人的脸染上了一层喜色。门口站着的，也不是贾赦身边得用的奴才，比方说林之孝、王善保等人，而是周瑞，周瑞的身后跟着一群青衣小帽的小厮，跟周瑞一样，都穿着簇新的衣裳，披着红绸，将一波又一波地客人迎接进去。
史湘云并不惊讶周瑞为什么会站在大门口，代替主人家接待客人，他只是奇怪周瑞为什么没有看到自己，也没有上来伺候自己。史湘云正要开口呼唤，却见周瑞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又去迎接后面的客人了。
是了，自己是女孩子，就是贾家派人来迎接，也应该是周瑞的妻子周瑞家的，而不是周瑞这负责庄子上的事情的男仆。不过，周瑞什么时候成了贾家的大管家的？
史湘云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可是他没有办法想起来到底是什么事情。
算了，想不起来就算了。横竖不是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史湘云再度抬起头，眼前便是垂花门。他很熟悉的垂花门，只是这一次，门口站着一溜儿的小厮。个个青衣小帽，身上也都斜斜地挂着大红的绸子。贾家对下面的奴才素来宽宏，尤其是二太太当家的时候，家里的奴才更是绫罗绸缎。就史湘云看来，像周瑞这样的奴才，他们身上的衣料子就不比他这个史家大小姐穿得差。周瑞家的这个管事仆妇，那双手更是又白又嫩，就是自己也没有他保养得那么好。换了别处，不知道人单看手，还以为他是主子，史湘云才是下面伺候的丫头呢。
只是，哪怕王夫人极大方，史湘云也从来不曾见过贾家这么多的小厮同时穿上全新的青衣小帽（仆役专属打扮）。一个个系着红绸在这门口迎来送往，也不曾看见这里的丫头婆子们个个插金带银、穿着吉服，脸上绽放出发自内心的喜悦。
“家里这是有什么喜事么？”史湘云伸手拦下一个穿着比甲襦裙的漂亮丫头。他知道这个丫头，原来不过是贾母院子里负责洒扫的粗使丫头。贾母喜欢漂亮又伶俐的丫头，所以贾母院子里的丫鬟的整体素质是整个贾家最高的。史湘云之前从来都不曾注意过这个丫头。今日才发现，这个丫头细细打扮起来，胜过那些小家碧玉许多，就是一般根基浅薄的官宦人家的小姐也不过如此。贾母可是出了名的会调教丫头，贾母院子里的丫头们，各个都是样貌人品上加的，这一个也不例外。
今日这是怎么了。一等二等的丫头也就算了。三等的粗使丫头可很少会这样打扮，看他头上的三五支簪子，其中一支还是步摇。还有耳朵上的坠子、手腕上的镯子、手指上的戒指，都是新的。
史湘云的心中有不详的预感。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史湘云不由分说，拉住了这个根本就没有理会他的丫头：“你敢走，我就让老太太打断你的腿！”
那丫头答道：“今日宝二爷大喜。老太太才不会责罚奴婢呢。”
“谁！你说谁？”
那丫头笑嘻嘻地道：“还有哪个，当然是宝玉宝二爷啊。为此二太太特地赏了我们三个月的月钱呢。”
史湘云大惊，整个人摇摇欲坠：“不，我不相信。你说，宝玉要娶亲了？那新娘子是谁？”
“姑娘。您又呆了。还能有谁？当然是张姑娘啊。相貌好、脾气好，又做得一手好点心。如今宝二爷日日都离不得他呢。”
史湘云如遭雷劈，傻愣愣地站在那里，连那个丫头走开了都不知道。他这才注意到，这里是贾母的院子，来来往往的也是贾母屋里的奴才，还有王夫人身边的仆妇。熟悉的房舍、熟悉的人，却是极陌生的排场。这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这随处可见的扎成花儿的彩绸，这来来往往的人群，每一个人都喜笑颜开，每一个人见面的人都在道恭喜，却对自己视而不见。更刺眼的是那明晃晃的大红喜字，贴在窗户上，向他狰狞地笑着。
史湘云花了好一番功夫，这才看清那喜字。
“我不相信！”
史湘云大叫一声，急匆匆地往里面冲去。屋子上房的榻上做着他视为依靠的老太太，边上坐着二老爷二太太，还有珠大哥珠大嫂子，可是没有看见他最想看见的贾宝玉。
史湘云以为，上面的贾母会叫他，可是贾母也没有看见他，反而满脸含笑地跟儿子儿媳妇交谈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一个喜娘出来道：“老太太，该掀红盖头了。”
贾母笑嘻嘻地招呼客人们往里去。史湘云一见，立即往喜娘指点的方向冲去。屋子里的月洞门雕花紫檀百字床上并排坐着两个人。东面那个一身大红喜服、勒着大红双龙戏珠抹额的，不是贾宝玉又是哪个。
史湘云大叫着“宝玉、宝玉”。可是对方却置若罔闻。
这个时候，边上一位喜娘递过一把喜秤，贾宝玉接过来，轻轻地挑开新娘子的红盖头。那个穿着喜服、挂着金锁、满脸娇羞的女孩子，不是张家的女儿又是哪个？
“不可以，不可以。他是你的表侄女儿，你是他的表叔啊！”
就在史湘云混乱之间，他感觉到有人在轻轻地推他：“姑娘，姑娘。您醒醒，您做噩梦了。”
“不可以！”
史湘云大叫着一下子坐了起来。好容易定了定神，哪里有什么大红的灯笼、大红的喜字、大红的喜帐、大红的龙凤喜烛，有的也只是藕荷色的印花蚊帐和两个一脸担忧的丫头。翠缕扶着自己。而袭人手里举着大红色的蜡烛。
见史湘云望着自己手里的蜡烛发呆，袭人连忙将蜡烛搁到边上，有点上了角落里的六盏连灯，这才过来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做了噩梦？吓着了？”
史湘云道：“我梦见宝玉娶亲了，娶的还是浣纱馆的那位。”
袭人和翠缕都笑了：“姑娘，这梦都是反的。宝二爷是老太太的亲孙子，浣纱馆的那两位姑娘可是老太太的重外孙女儿，这里面差了一辈呢。就是宝二爷真的要娶亲，也不可能是他们呀。”
“可是梦里，我明明看见穿着一身喜服、作新娘妆扮的女子。就长着他们的脸。”
袭人笑道：“姑娘。若是您说您看到了，那您能否告诉我，宝二爷娶的是哪一位？是姐姐还是妹妹？”
史湘云迟疑了一会儿，道：“看着倒是很文雅的模样，应该是姐姐？不对。我记得下面的人说，宝二奶奶有一双巧手，会做各种好吃的。也许是妹妹？”
袭人道：“我看姑娘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今日看见宝二爷那么喜欢张家二姑娘做的小食，又见宝二爷在老太太跟前维护他们姐妹，故而这心里不舒服了，才会做这样的怪梦。姑娘，您想。那两位姑娘，有哪一样配得上的宝二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