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岚

自离了钱塘，之岚随青青悠然南行，不久就进了南吴境内。一路上，赵毅默默相随，再未多语，唯有进入南吴时力阻了一番，可扭不过青青执意前行，僵持了半日，却是在隔了一夜之后便也不再阻拦。于是，龙骑大部驻留在东吴与南吴交界之处待命，而赵毅与十二名龙骑精锐则换了便服随着之岚、青青入了南吴。
“刚才你说的给力是什么意思？”马上的青青好奇得问之岚。
“这个……你可以理解为有帮助、给面子的意思。”刚才闲聊时，之岚无意中提及了这个未来网络时代的走红名词，此时被青青问起，便一边随便敷衍着，一边向远处望去： 远处，依稀可见一座小镇坐落在青山脚下。
“那，蛋疼呢？”青青觉得旁边这个并行的男子，总有很多新鲜的东西，接着问道。
“女孩子家，问那么多做什么？”之岚有点招架不住了。
“跟我爹一个口气。谁说女孩就这不行，那不行？”青青很是不爽，翻了翻白眼，转头对跟在身后的云儿说道：“云儿，你跟他一起做俯卧撑，看看谁更给力。”
之岚彻底黑线。望着洋洋自得、活学活用的青青；再望望后面言听计从、跃跃欲试的云儿，之岚无比郁闷道：“公主殿下，这已经是大中午了，我们能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吗？关于俯卧撑的问题，我以后可以和云儿单独交流。”
“哼，就前面那个小镇吧。给你喂饱了肚子，我要亲自监督你和云儿一起俯卧撑。”
…… ……
小镇不大，却也不显寒酸，酒馆茶楼，当铺钱庄，应有尽有，小镇正中央还有一个对本地人来说很重要的菜市场。一行人来到一座酒楼前，之岚抬头望去，酒楼上方挂着一个略旧的招牌，上书“咸亨”。酒楼门口立着一个牌子，歪歪扭扭的写着一行字：“有好酒，送回香豆”
酒店档次相当一般，但在这南吴的偏僻小镇，却也计较不了许多。几个人进了所谓的雅间坐了下来，随便点了几个菜，青青张罗着要酒，于是要了女儿红。这几日下来，之岚多少也知晓了这位公主殿下的习性，基本属于叫嚣着要酒，但几杯下去就醉的主儿 ------- 和勋桓一个德行。
不一会儿酒菜上了桌，还附送了一碟茴香豆。菜是和菟裘阁的没法比，酒也只是勉强，却是那碟免费的茴香豆给人些惊喜，很是不错。换了“以前”，之岚就要调笑，说下次直接要了酒就让老板送上十碟茴香豆就好。但一想到怎么着青青是一方公主，再也不是那个能胡说八道的勋桓了。
就在之岚夹起一粒茴香豆扔进嘴里这样胡思乱想时，之岚听见旁边的东吴公主喊了一声：“伙计～～～”
“小姐，您有事？”那年轻伙计自见了青青就跟丢了魂似的，这时听到青青叫，如风而至。
青青勾勾了手指，让伙计凑近后，低声说到：“伙计，这茴香豆是免费送的？”
闻着青青身上的清香，伙计早就晕了，迷迷糊糊得答道：“是，小姐。”
青青倾城一笑，然后说道：“那，再给我来十碟。”
望着答应着下去拿茴香豆的伙计，在座的几个人神态各异：青青得意洋洋；赵毅满脸通红；
忘了眼旁边似是司空见惯的云儿，之岚揶揄青青道：“你也得能吃得了啊。”
“我一会打包。”
屋里很静… …
因为屋里很静，所以外面便有吵嚷声传了进来。
“你不知道他是有名的白吃吗？”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传了进来：“我这一眼没看到，这一碗女儿红就喂了狗了！还给他拿茴香豆？！你个败家的东西！”
“老板，你不能这么说。这次酒我是要付钱的。”一个沙哑的声音传了进来。
“就你？上次去赵员外家抄帖子时拿人家的笔砚，被吊起来打。你哪来的钱？有也是偷的吧？”那气急败坏的声音道：
“你个败家东西，他这酒钱就从你的工钱里扣。”
外面正乱着，刚才下去的伙计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大碗，满满的装满了茴香豆，貌似十碟都不止。
“外面怎么回事？”青青好奇问伙计。
“嗨，一个吃白食的。以前就赊着账，这次又来。偏又赶上我们这儿新来的一个伙计，给了他一碗酒，被老板看见了正骂呢。”
“听着那人声音，年纪已经蛮大了，还会吃霸王餐？”青青又问。
“唉……. 这说来话就长了。” 伙计开始八卦：“这人姓李，叫什么早就没人记得了。以前是个秀才，偏偏考不上功名，靠卖个馒头啊什么的为生，偏又死要读书人的面子，卖馒头都是跟在人后面，别人喊一句：卖馒头；他就跟着喊一句：亦然。久而久之，就被人叫成了李亦然了。
可自前几年，这李老头不知怎么开始发起了神经，说什么悟了天地大道，那馒头也不卖了，成天的跟人说一生二，二生三什么的。于是，连最后的家底也都没有了，只能靠着给别人抄抄写写过活。老头偏又喜欢喝酒，便经常这家那家的赊，到后来便连赊也赊不到了，……”
伙计还在接着八卦，之岚却起了身出了包间。之岚想去看看那个老头，因为他觉得那老头的声音，很猥琐。
大厅里，一个老板模样的人正在急赤白脸地数落着那新来的伙计，而那伙计似霜打的茄子，一脸的郁闷无辜。而旁边，站着一个猥琐的老头。
猥琐，那是一种气质，平常人想学还真学不来。而这老头，猥琐的很透彻，不论声音还是身形，猥琐的尽善尽美。
望着这猥琐的老头，之岚笑了。
眼看着那老板对伙计不依不饶，老头似是颇为过意不去，在旁边开口说到：“潘掌柜，我这次真的是要买酒喝的。”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几个铜板递了过去。老板收起几个铜板，却依然不罢休的说道：“还有三文钱呢？”
老头叹息道：“唉，也罢。为了这区区三文钱，我就与你说一说这天地大道罢…….”
还没等老头说完，那老板却不知怎么怒了：“李老头，你少再给我来这一套！什么道生一，一生二，你就算慢慢给我生出个千，生出个万来，也顶不了这三文钱。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三文钱，你就别想出这个门。”
见老板怒了，老头叹气道：“唉，就知道你们这等凡人是难以通晓这天地大道的。这样吧，拿笔来…..”
“干嘛？你觉得你的字据还少吗？”老板嗤道。
“非也，非也。”老头说道：“我今儿既然来喝酒，自然是有付钱的办法的。方才我在进门前，看见门口的牌子，可是：有好酒，送茴香豆？”
“怎么了？”老板也被老头搞晕了。
“老板可知，你这牌子上的茴字写错了？”老头颇为得意:”这茴香豆的茴字，是有草字头的。而不是‘一回生，两回熟’的回字。我与你加上这草字头，便宜一些，算你六文钱。去了那欠的三文，你再给我三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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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被扁的倒地的小老头，老板狠狠的说：“草字头，草字头，草你个老王八蛋。你当我是傻子？也罢，今天我也不要这三文钱了，你自己抽自己三个嘴巴，一个嘴巴一文钱！”
地上的老头已是凄惨不已，听了此话却似是受了极大侮辱，猥琐的声音似乎都不那么猥琐了：“潘掌柜，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李三丰体悟大道，将来是要成仙的人，怎么可以受如此侮辱？！”
那老板听了这话嘿嘿笑了，低下头望着老头说道：“李老头，你要成仙？”
“ 不错。”李老头答道。
老板笑眯眯的道：“好，好”，然后转身，向着后面的伙计喊道：“来呀，给我吊起来打。我让他知道什么是神仙滋味。”
听了老板的话，那姓李的老头也未惊慌，而是转身朝着一个方向叫道：“你不会真看着我被吊起来打吧？”
那方向上站着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苦笑一下，说道：“你瞧你这点出息？！”





烟岚 第八十九章 道可道
“能打包点茴香豆吗？”和之岚、青青一行出门时，李老头问老板。老板白了他一眼，心里在想，这吃白食的怎么会认识这几位贵人。
之岚交友虽然不讲究，但猥琐到如此地步的，还能有谁？
当然是千年后的李副校长，李半仙。
方才，之岚替李老头付了三文酒钱，免了他一顿皮肉之灾，正好青青几人也酒足饭饱便一起出了门。看着后面跟着的猥琐小老头，青青低声问之岚：“你认识他？”
之岚比较郁闷：“这个，比较复杂。”
“哦……”青青颇有深意的看了眼之岚，点头道。
“你们先走，我和他聊几句。”之岚无视掉旁边赵毅投来的不屑眼光，无奈地跟青青交代一句，便放慢脚步，等着老头过来。
“嘿嘿……”老头来到之岚面前，先是笑了：“英雄贵姓？”
之岚被问愣了：“合着你不知道我是谁？”
“见过，见过。”老头赶忙答道：“昨晚上梦里还见过呢。”
“那我是谁？”
“你是道。”老头颇为自豪的说。
“道？”
“正是。”老头说道：“人于天地之间，可知这天地何来? 三年前，我偶得一梦，一夜顿悟，得天地至理。 ”
”天地怎么来的?” 之岚等着小老头继续编故事。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为天地之本; 它循己法运行，循环往复，永不停止;
它无处不在、无远不至，穿行于古往今来、八荒*，到达极远处又返回事物的根本。 我谓之为......道。” 老头猥琐得很神圣。
”道? 什模样?”
”自顿悟那夜后，我每于梦中求索问道。起初，只是感知到它的存在，但根本难于触及。渐渐的，我觉得什么都是道，天地万物，刍狗烟岚，朝露晚霞，皆道也。
可是后来，我又发现这些其实不过是道的幻化而已。接着，我似于梦中经历千载，遍尝人世沧桑，从物喜己悲，到宠辱携忘，渐渐的我触摸到了道的真谛。就在半年前，我突然发现，这道的本源似在凝聚，而后我于梦中见这造化凝聚成型，幻化成人。初不清晰，难辨其容。
前几日，我在梦中游走，又见人间杀伐予夺，不禁诗性大发做诗一首，方唱和间，忽听耳边有真言响起: 我来了。然后，天地俱动，那道所化之人赫然便在眼前，清晰异常。”
说到这儿，李老头直视之岚:”那个人，就是你!”
听到这儿，之岚用手摸了摸鼻子，然后说:”三文钱。为了三文钱，你就编这么一大坨瞎话? 我是道? 我是天地之父? 天地他妈是谁?”
李老头摸了摸山羊胡说道:”不错，你就是天地之祖。只不过你尚不自知而已。”
之岚想起千年后李半仙告知自己轮回之境时说的话，逐渐和蔼起来:”这我得练?”，然后准备把老头送回去给酒店老板。
李老头似是感觉到了危险，但还是说到:”需要触发，觉醒需要触发。”
看着之岚准备动手，老头急忙补充:”我能证明! 我能证明我说的话。”
之岚笑眯眯的。
老头正襟:” 万物皆有出始，你可知自己何时出生?”
此时几人已离了咸丰小店，正横穿小镇。之岚望了望小镇上的人来人往说到:”我能说我从千年后穿越而来吗？”
”无所谓千年前，千年后。你只告诉我，你何时出生?”
之岚突然楞住了。也许是穿越的缘故，之岚此时竟真的想不起自己何时出生了。
望着愣住的之岚，老头似是自信了很多，继续到:”人皆有父母。你可知自己亲生父母是谁?”
迷茫，之岚突然觉得很迷茫。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真的没有与父母相关的记忆。
老头很满意之岚的模样:”你觉得奇怪，你觉得迷茫，你回答不上来，因为你根本就无始无终，你不是人，你不是东西，你是混沌，你是本源，你如是蛋，天地万物就是你演化出的鸡。所以，可以叫你混蛋。当然，我把你这个混蛋叫做，道。”
之岚呆滞，甚至没理会老头那怎么听怎么都像是骂人的话。
良久之后，之岚方才说道:” 你说我尚未觉醒，需要触发?”
”是的”
”怎么触发?”
”道法自然。 道虽孕万物，却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 老头开始装神弄鬼。
”讲明白点。”
”就是说，道生万物，但却不据天地自有，道无所不能但却不自持，道可让万物繁衍但却不去主宰。就是说，你，作为一个混蛋，因为无所不能，所以什么也不能。你得散点。舍得，舍得; 舍了，才能得。即所谓，天人合一。”
”很好，很好。”之岚准备和老头天人合一一下。
老头再不敢绕弯子，连忙说到:”具体嘛，比如说眼前，你就可以给我点东西试试。”
”我给了你三文钱了。”
”你给了酒店老板。”老天笑得竟然让人有妩媚的感觉。
”给酒店老板不也是给吗? 为什么偏要给你?”之岚冷笑道:”如果不够，我可以再多给他点。比如说，你。”
”那等凡夫俗子，如何能授之以道。”老头满是鄙夷。
”给你就行?”
”是。”老头颇为自得。
”给什么?”
”什么都可以。”
之岚似有所悟，开始在身上摸，却发现竟无一物可给。此时，之岚众人正穿过那个小镇的菜市场，四周各种卖鱼卖肉卖麻卖桑，可谓琳琅满目。
之岚望了望前面扭回头好奇看着自己和老头的青青，眼光在青青的手腕上逗留了一下，再扭头时，便看见了那个杂货摊子。
杂货摊的最外面，摆放着一大罗铜镜。每个铜镜上都刻着两个字......冰轮!




烟岚 第九十章 因果一念间 （大结局）
“这玩意儿怎么卖？”之岚问卖铜镜的大叔。 “五文钱一个，十一文钱俩。” “三个十五文您卖吗？”之岚打趣道。 “不买。”大叔没好气的说。 “为什么？”之岚好奇的问。 “看你就不像是买镜子的。”大叔不屑道，然后，在他眼前出现了五文铜钱。 “就送你这个吧。”之岚拿着铜镜转身对李半仙说道。 “嗯嗯。”半仙伸手去拿这铜镜。然后…........... 如果有轮回，一个人会记得起那无数次的前生吗？如果有轮回，一个人会去感叹，懊悔，或者是不悔吗？ 就在之岚将冰轮递给半仙的一刹那，无限的信息涌入之岚的脑中： 之岚看见，兵围了东吴，一人正望着自刎倒地的东吴王。 之岚看见，青青向那人冲去，手中持着一柄长剑；而在她身后，一个绝色妇人大声叫道：“青青！不要！” 之岚看见，万马奔腾，那是东凉与燕云的鏖战； 之岚看见，一个男人在说：“浅云，浅云，奈若何？” 之岚看见，一个美丽的女子在给他端上一碗热腾腾的云吞。 之岚看见，一人坐于宝殿之上，他面前，万人跪拜道：“皇！” 之岚看见，自己在将一片芭蕉叶递给一个老僧； 之岚看见，自己将一只圣杯递给一个教士； 之岚看见一只白色的小狗在轻嗅昏迷的自己，然后那昼思夜想的身影出现在那个昏迷的自己身旁； 之岚看见，一把匕首刺向自己，而执着匕首的人…….是如烟。 之岚看见，自己在同青青行走在沙漠之城，一个小乞丐偷偷的望过来，而那脏兮兮下隐藏的美丽，让他瞬间就发现：那，是陈曦。 之岚看见，那异国的原野上，青青打开一个异域风情的瓶子，深深的嗅了一下，然后对自己说：“好香！” 之岚看见一个身影在说：“又见面了。不错，我就是银汉。”。而当那身影慢慢转身时，之岚看见了一张容颜，和自己一模一样！ 之岚看见，自己被绑缚在高竿之上，而一个美丽的身影出现在万人之前，如烟说：“他不能死；因为，我爱他。” 之岚看见，夜色下瑶池安若处子，如烟在对着自己说：“是此时的我先认识的你，还是千年后的我先认识的你？” 之岚看见，如烟入怀，那如梦如幻的声音说：“我要你…….爱我，现在。” 之岚看见，如烟泪流满面；之岚看见，倒地的陈曦嘴边那丝丝血迹； 之岚看见，青青在对如烟凄婉一笑：“如烟，照顾好之岚。” 之岚看见，青青在对昏迷中的自己说：“用我的生命，换你苏醒。来世，愿我托身男人，与你为伴。但，再不要儿女情长。” 之岚看见，青冢前自己刻下那泣血字迹：“浩浩愁，茫茫劫，…..” 之岚看见，那天启殿前，自己与如烟相对而立，而自己手中拿着一个破旧的金铃：“我们进去。” 接着，万千虚幻破碎，而自己就真实地站在那座殿堂之前！ “你后悔吗？”有声音在说。 侧回头，之岚便看见了如烟。 “不。因为有你在我身旁。”之岚坚定的说道，然后他笑问：“你呢？” 如烟嫣然一笑：“从不！” 天地间有个小湖，小湖的名字叫天启湖。 湖中有岛，岛上有山，山上有殿，殿的名字叫天启。 传说，天启殿中有一个天启铃，当铃声想起时，诸神将降临人间，福音将在世间流传。 此时，殿前有一对年轻的男女，他们推门而入……. 身后，有人吟唱： 北是燕云，南有蛮荒， 西方是三吴，东面有东凉，瑶池仙境在中央 漫漫黄沙民皆苦，还有那遥远异国乡 说不清的是非事，道不明的岁月长， 烟起锦绣隐，岚出英雄藏?， 沧海桑田只一瞬，又哪由得细商量 万千尸骨遍野，宏图霸业无双， 到头来，无非成了书中事，又或者只是那梦一场 何必情殇！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