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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但最丰厚的奖赏,在此之前就已经确定了,全然不需要的多担心。
马蹄声得得响着,蹄铁敲击着青石路面,几十匹骏马踏出的节奏交织相融,如雨打芭蕉般的清脆爽利,仿佛王厚的心情。
只是没有过久,王厚拉起缰绳停了下来。
一支巡夜的小队,正押着三人从前面过来,王厚的亲随见状,便迎上去询问究竟。
“怎么回事?”
待亲随回来,王厚就问道。
“回皇城的话,他们是犯了夜禁。”
“夜禁?今天还有人敢犯夜禁。”
现在可不是白天,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在御街上,更别说今天如此特殊了。
一干人躲在阴暗处可以当没看见,但鬼鬼祟祟的想要横穿御街,被抓到就没有放过的道理了。
王厚瞟了三人几眼,其中一人穿着最为华丽,与两名仆役装束的汉子截然不同,明显是做主人的。不过长得膘肥体壮,满脸横肉,倒像个土财主。
整个人被困得结结实实,双手被绑在背后,嘴上也勒了一圈,喊不出话来。只是靠近了,往后就从他身上嗅到了浓浓的一股酒味,还有桂花香,也不知是在哪里蹭了一身的香粉。
天子丧期之中,天下禁乐,京师的时间尤其长,可这一位明显就是喝了花酒回来,又正好给巡夜的撞上了,当然不能放过。
官府的棒子不打勤的,不打懒的,专打不长眼的。
“夜半不归,看着就不是好人。”王厚笑道。
王厚看了醉鬼几眼,没什么兴趣的摆了摆手:“罢了,送他到开封府吃几天黄粱糙饭就好,还能减减膘。这身板再胖下去,到了祭春就该挨宰了。”
王厚说了个好笑话,手底下一群人哈哈的陪着大笑起来。
却听见前面有人一声呵斥,“是何人在御街上喧哗?”
笑声猛然一窒,王厚抬起头望过去,迎面过来的一队人马。
近了之后才看清楚,那并不是巡夜的兵卒,而是为重臣开道的亲随。
王厚顿时就皱起眉来。
万一是哪家脾气不好的文臣,这就又是一封弹章背上身——这个日子,可不是能放声大笑的时候。
不过等他看清了灯笼上的字号,神色就放松了,拍马迎了上去,“可是东莱韩府?”
“啊,是处道啊。”
……………………
韩冈从内东门小殿离开时,已经夜上三更。
拜除王安石为平章的诏书已经写好,就待天亮发出去。
而韩冈所提议的选举,费了点周折,则也拟定了诏书和细则,这还要与宰辅们进行讨论。
太后同意了,平章军国重事也同意了,仅剩的宰相和参政,也就是韩绛和张璪两人,也不可能同时否定太后和王安石的意见。
不过其中也做了一些补充,尤其确认了两府中,不同位置上的候选者的范围。
比如宰相这个位置,两制官是不可能一下就坐上去的,必须是现任的执政,或离任的宰执才有资格。而枢密使,参知政事可做、枢密副使也可以升任,枢密副使转任参知政事也十分常见,都不会单纯由两制以上官来参加选举。
所以暂定下来的,没有担任过宰执的两制以上官,只能为枢密副使。只有翰林学士中资历最老的翰林学士承旨才有资格,与枢密副使,和曾为执政的重臣参加参知政事的选举。至于宰相和枢密使,就没有两制官出场的空地了,只有现任和前任的宰执才能作为候选人。
至于专供有功名将的签书枢密院事,因为是另一个体系,本身也没有实权,则另当别论,并不计入选举的范围之中。
讨论完这些琐碎的细则,时间已经不早,送了疲惫不堪的太后回寝殿,韩冈也再一次从宫中出来。
太后又忘了让韩冈留在宫中,而没有进入两府的韩冈,也没打算在宫中过上一夜。宿直的是诸位宰辅。
王安石倒是留下来了,他是新任平章。
在一起从内东门小殿中出来之后,王安石并没有向多问什么,包括韩冈的动机,以及这个想法的来源。而是直接去了其他宰辅们落脚的地方。
韩冈正准备回家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没想到在路上碰见了王厚。
……………………
听到王厚的声音,韩冈挺惊讶。
以王厚的性格,不应该这么轻浮,半夜里在御街上大声说笑。
“处道?”韩冈惊问。
“真的是玉昆你。”看见韩冈当真在人群中,王厚上前说着,“不是才入宫去?怎么就又出来了?”
“没什么好奇怪的吧。难道还能住在宫里面不成?”韩冈笑着说。
“两府可都没出来。”王厚回头往宣德门的方向张望了一下,转回来就压低了声音,“方才进去的也不只玉昆你,可出来的就玉昆你一人。”
王厚领军巡视城中,知道韩冈和王安石入宫也不足为奇。
韩冈道:“家岳已再任平章,所以留在宫中。”
“……那玉昆你呢?!”王厚愣了一下,然后问,“难道还要辞了再接?”
“不是。”韩冈摇头,“暂时不会有诏书。”
王厚的脸色变了:“今天这么大的功劳,还进不了两府,日后谁还跟叛逆拼命?”
心情急躁之下,连声音都变了腔调。
韩冈则笑道:“两边有关系吗?”
“玉昆,是不是因为蔡京?!”王厚厉声道,“你还不知道吧,蔡京已经下狱了,府中的章判官会处理好的。”
不从贼者有功。若是蔡京援引这一条,说起来的确能脱罪。可谁帮他说话?
王厚相信章辟光的能耐,更相信他的胆子。只冲着韩冈的面子,这位章判官可就巴结上来了,相信他绝对有哪个胆子搏一搏。
“没事,不是蔡京。”韩冈笑着摇头,“蔡京不算什么。是我的建议。”
“玉昆?!”王厚一声压低嗓门的怒叫,差点就忍耐不住。
只是看了看左右,他还是按捺了下来。调转马头,护送韩冈回去。
与韩冈并辔而行的时候,王厚小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冈没有藏着掖着,而是很坦率的将自己在殿上的提议都转告给了王厚。
“平白添这番周折做什么?”王厚难以理解,“若是太后亲自选定……玉昆,你是不是不想进两府?!”
木秀于林之类的话,王厚不想再多说,韩冈肯定知道这一点,而且他也从来没有为此而避让过。
但这个提议对他有什么好处?
最高兴的会是谁?
反正绝对不是韩冈。
韩冈的用心,王厚不明白,殿上的宋用臣也不明白,太后当然也不明白,但王安石应该是明白了。
韩冈也从来没指望他们能明白自己,只要能够跟着自己走就好了,
韩冈需要支持者,但他的根基是最浅的。
在京的侍制以上官有选举权,韩冈在其中能不能进前三,可真是一点也说不准。
如果是京城百万军民来推举,不会有第二种结果。就是扩大到升朝官这个层面,由在京的七八百朝官一级的官员进行廷推,结果也必然是韩冈排在前面。
但选举权现在是集中到除去宰辅后的二十三人手中,选举的条件则只会是利益的交换,只会是党同伐异。
而韩冈,他的突出,反而会在地位相近的人群中惹来反感。且论起利益关系,他与其余重臣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太浅了。既非新党,又非旧党,韩冈一直以来都刻意表现出来的独立性,让他在朝中的重臣中,几乎寻找不到助力。
这样的自知之明,韩冈还是有的。
他从来不会认为那些在官场中打了几十年滚的老油条,能放弃自己已有的立场,转而支持自己。
谁会选韩冈?





宰执天下 第六章 见说崇山放四凶(12)
王厚拖着疲惫的脚步,从皇城中走了出来。
穿过宣德门那深长幽暗的门洞,阳光洒下的时候,他不由的眯起了眼。
一天多没睡,连吃饭喝水也只是抽空,当骤得大任的王厚全心全力完成了任务,并像太后进行了禀报之后,剩下的就只是疲惫。
困倦难当,连头脑也变得迟钝起来,思绪仿佛落进了泥潭,全力挣扎也改变不了越来越吃力的结局。只有空空如也的肚皮,还能清晰明亮的发出饥饿的声音。
“二郎,要回去?”
牵着马过来的是服侍王厚多年的亲随,等到王厚终于出门,便立刻迎了上来
“……回哪里去?”
王厚用力揉着额头,然后反问。
“二郎,可有想去的地方?”
王厚正在考虑,不过还没等他得到结论,就有一群人涌了上来。
‘上阁!’
‘皇城!’
都是在称呼王厚,不过其中一半和另一半并不一样。不过不管怎么称呼,都一样是王厚。
西上阁门使,提举皇城司,并不怎么符合官制,但为了酬奖王厚的功劳,同时当时更多的也是为了让王厚能更名正言顺的统领皇城司的成员,让他们戴罪立功,宰辅们没有人对此表示反对。
不过这并不是让王厚在做阁门使的同时管理皇城司,仅仅是让他就任皇城司的主官。
阁门使即是实职的差遣,也是武官序列中的一个阶级。
王厚原本是要就任阁门使,但本官阶级依然还是在正七品的诸司使一级,可现在因为宫变一案中的功劳,却变成了就任提举皇城司,也就是说,随着王厚就任皇城司,他的西上阁门使从实职差遣变成了官阶。
尽管听起来乱得让人摸不着头脑。但这只意味着一件事,就是王厚直接跨进了横班,成为了大宋百万军中仅有二十位的高阶将领中的一员,最顶层的三衙管军就在身前不远。而以王厚的年龄、功绩、背景,他日后晋升三衙管军也不在话下。
就因为王厚前途无量,赶上来奉承的官员便争先恐后。只是王厚此时头昏得不行,肚子也饿得难受,几句话甩开了这帮人,便快马离开,转了几条街巷,在一僻静的小巷中停了下来。
王厚就在马上脱了官袍,借了一名亲卫身上的衣袍和帽子,打发了这人拿着官服先回去,他本人则带着剩下的几个亲随出了巷口,在路对面找了家酒店坐了下来。
点了酒菜,王厚刚拿起筷子,就听见隔邻的桌上有人高谈阔论。细细一听,不仅是这一桌,就连周围的几桌所议论的,都是昨日的大庆宫变。
从宫变当日开始,持续了一天一夜的搜捕,到了第二天才宣告结束。
并不是没有漏网之鱼,不过比虾米大不了多少的小鱼,就算是跑了也无足轻重。而且开封府又开出了海捕文书,其中的绝大部分,都很难逃出开封府的地界。
也就是到了这时候,有关宫变的细节方才在京城中传播开来。但真相混淆在谣言中,传得漫天飞。不过有一点不会变,第一,宰相在大庆殿上被干掉了,第二,解决他的是韩冈。
韩冈的名气本来就无人不知,这一回再次扬名。可换来的不是顶礼膜拜,而是市井中兴致高昂的高谈阔论。
也许在上层是攸关生死,韩冈是死中求活。其一骨朵击毙蔡确,虽有武力的成分,但更多的还是其眼光和决断力的体现。可是到了下面,他如何做翻了蔡确,倒成了百姓们关心的重点。
王厚从来没有想过在大庆殿上的惊险一幕,最后能变成喜剧或是武戏。
当他听到旁边有人在说,韩冈拿着一柄先帝临终前秘密赐下的金骨朵,上打昏君,下打奸臣。一锤击毙想要谋反的奸相,又逼退了想要篡夺侄儿皇位的奸王,还有偏心又老糊涂的太皇太后,便连酒杯都放下了,就竖着耳朵听人说书。
“小韩相公那两条胳膊可是有千斤之力,力能扛鼎,一把扯定了那奸相,一锤下去那就是红的白的一起迸了出来。虽说奸相被小韩相公一锤砸碎了脑壳,但班直都不甘心,他们人多势众,小韩相公就一个人。殊不知小韩相公那是上界大仙转世,身具神威。只一声大喝,便吓得数万皇城内的班直都惊破了胆。吓趴下都有一大批,大庆殿里从逆的那些禁卫,一个个都吓得屎尿横流,臭气熏天。”
王厚听得直摇头,这编造得实在是太离谱了。但他却依然安坐不动,听着边上的乐子。
“小韩相公那是何等人?在考进士之前,在关西是打遍了八百里渭水上下无敌手,又认识了一群兄弟,喝过酒,烧过黄纸,斩过鸡头,要不然故去的王枢密会千金礼聘小韩相公做军师?一是小韩相公文武双全,又通医道,二是小韩相公能打的兄弟多。飞矛的李将军,连珠神射的王团练,还有那个赵……赵……赵将军,都是了不得的高手。”
王厚低着头,差点没将酒杯给咬下一块来。忍住笑是在是太难了,就是牙齿咬着银杯,呼呼的笑得身子直抖。
“小韩相公就在殿上将衣服脱了,那刺青如锦缎,从胸口延到背后,殿上上上下下那都是看得眼呆。说时迟那时快啊,小韩相公一把抢上前,拿住奸相就做了个跌法,将那奸相摔在了地上做马趴。一脚踩定了奸相,这才挥起金骨朵,把那奸相打了个三千桃花开。”
王厚用手压着胸口,都快喘不上气来。这是喜欢相扑争交的,相扑那是打架前先脱衣,光着膀子只裹一条兜裆布,所以女相扑在京城中那么受欢迎,韩冈在打杀蔡确前先脱衣,这不是相扑是什么?
“难道不知韩相公的外公那是西北有数的名将?曾与狄公并肩杀贼。家传的飞矛之术,那可是飞将军李广传下来的……别插话,俺难道会不知飞将那是箭术如神,连珠箭如纸上贴花,一贴接一贴,旁人想插上一贴都插不上。”
“只是飞将军的有个儿子名唤李敢,不幸在阵上伤了一条胳膊,不能再使箭。所以便苦研飞矛,这日夜苦练,本又有远射的天分,终于给他练成了,从此跟着冠军侯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功名,还封了侯……什么,李敢是冠军侯杀的?别胡扯,那姓司马的就会胡说。前回从洛阳来了一个司马缸,挖了地洞在里面写书,又在殿上一通乱说话,被小韩相公一眼就看出了他其实是发了疯!”
“说到哪儿了?……啊对了,李侯练成了飞矛之术后,就一代传一代,就这么流传了下来。一直传到了小韩相公的表兄李将军手上。这李将军有个名号,唤作小飞将,可不就是这么来的。”
“想那小飞将那是何等英雄人物?一杆飞矛,杀得西贼和南蛮子哭爹喊娘,就是跟辽狗厮杀起来,也没落多少下风。”
“只可惜这等秘技是传子不传女,所以小韩相公都没能学到,否则一飞锤砸碎那奸相的狗头岂不省事?还要冲过去打。”
“而且你们可知道那飞将军的箭术传给了何人?……没错,就是新近平了西域的王团练!王团练那靶上插花可比绣花快上千百倍,眨眨眼的功夫就用箭在靶子上钉出了一朵花来了。所以他们才会在一起出来辅佐小韩相公,这就是缘定千秋,传遗百代。”
这又是讲古的,水平远超周围。王厚听得兴起,肚子也不饿了,却是笑疼了。捂着肚子,趴在桌上,他倒是想看看韩冈听到这些传言后,会什么什么样的表情。
……………………
“一声喝退数万班直?”
听到家中妻妾的转述,韩冈好悬没大笑出声。
现在那些谣言散布者,都是在过过嘴皮子上的瘾,扯淡的时候也没必要保证真实性。但离谱得也未免太过分了一点。
要真是有数万班直,不要他们造反,三司的吕嘉问就要先造反了。
天下有官品的文武官加一起才多少?四万多点,五万少点。
宫中班直禁卫的俸禄,可不比入流的文武官差到哪里。若是这样高薪资高福利高待遇的班直有个三五万,朝臣就要去喝西北风。
还有那李信、王舜臣缘出一系,更是让韩冈笑得没了形象。终于是知道天波杨府的媳妇是怎么一个个披挂上阵的了。
不过外面一说起殿上事,都少不了那支涂金铁骨朵参与。不论哪个段子,都会绘声绘色说一通金骨朵怎么敲碎了奸相脑壳。
要是能拿回来就好了。韩冈想着。
如果韩冈能拿回骨朵,再在上签个名,再写上‘元佑元年二月丁丑,格毙蔡逆于大庆殿上’,包管日后价值连城,若能让太后也顺手签个字,变成了御赐之物,那就更有历史意义了。
到了韩冈这样的地位,这样的身家,寻常的古物珍玩都不会放在眼里。而韩冈本人,尽管连珍惜的古董珍器也不放在心上,但想到能给后人留一个传奇般的国宝,也免不了会暗快于心。
只可惜铁骨朵是宫中御龙骨朵子直的武器,不是可以拿出宫的纪念品,韩冈也没好意思收在自己的身上带出宫去。不过真要说起来,就是光明正大拿在手中,韩冈照样能够大摇大摆的出城,没人敢拦着他。
终究还是脸皮薄,没能把事情做出来,让‘上打昏君,下打奸臣’的铁骨朵遗失在宫中。韩冈对此是深表遗憾。
笑话传遍了城中,但朝堂上则是正经八百的开始讨论如何封赏有功群臣。
尽管还没有最终结果,不过韩冈已经确定要晋封国公,并不是曾经坚辞不就的莱国公,而是齐国公。跳过小国、中国,直接晋封大国国公。不为宰相,便为国公,而且是大国国公,这在过去几乎找不到先例。
而王安石则是要在楚国公之外,再加一个国公头衔,是为两国国公。要不是大宋开国以来,臣子没有生封郡王的旧例,王安石应该能够更近一步的。
而后章惇,苏颂,张璪等人都有封赐。这些将会在几天内讨论出最后的结果,然后公诸于众。
看起来已经是收拾后事,可朝堂中人人皆知这只是暴风雨袭来前的平静——只因为韩冈有关如何选择宰辅人选的提议。
王安石和两府宰执都对韩冈的提议没有异议。一下子将拟定宰执人选的权力交给下面的大臣,韩冈的提议,不论哪位宰辅反对,都会成为天下所有侍制以上的官员们憎恨的目标。
所以朝堂上乱成了一锅粥。韩冈在家里却坐得稳如泰山。
不论外面掀起多大的风浪,韩冈也没有改变他的态度。依然四平八稳,仿佛什么都跟他没有关系。
冬季快要过去了,春天已经离之不远。
晴日的午后,没有实职在身的韩冈过得悠闲自在。在后花园假山上的小亭中,一边晒着太阳,一边仔细检查着儿女们的功课
韩钟、韩钲,在韩冈面前毕恭毕敬,静静的等着韩冈对他们功课的评价。而金娘则在不远处,拿着千里镜一样的筒状东西,眼睛贴着其中一头,往里面看进去。
“大姐儿,别玩万花筒了,该学刺绣了!”周南难得板起脸,教训着女儿不要在玩了。
金娘仿佛没听见,依然拿着
“多玩一玩也没什么,小孩子,玩心重。”
听到韩冈这么说,金娘反而不再玩了。嘟着嘴,放下了万花筒。
韩冈笑着让女儿出去学习女红,随手拿起了万花筒。
这是家里才送来的玩具,韩冈之前都没注意。
里面呈三角形放了三块长条形的玻璃银镜,银镜内侧是一些彩色的碎琉璃和云母片。对着阳光的时候。
彩色玻璃还没有确定的配方,但大一点的玻璃工坊都在加以研发,在烧熔的原料中掺入各种矿石粉,试图造出彩色的玻璃来。
万花筒的外观很精致,但更有吸引力的地方,是不断变化永远不会重复的图案。虽然里面的彩色碎片只有十余片,但只要手腕轻轻转动镜筒,就能看到五彩斑斓,繁复又对称的图案。
“官人!”刚刚送走了女儿去学刺绣,周南回头就看见韩冈拿起了万花筒在玩。顿时心中就堵了一口气,“你这让家里的孩子看到了会怎想!”
韩冈随手就放下了,不过仅仅是看了几眼,就已经看到了足够多的东西,这让他对关西制造业的进步十分满意。
虽说万花筒是小孩子的玩具,不过能用玻璃银镜造出这样的玩具,也证明了雍秦地区手工业的水平。什么时候能够造出人工的动力源,那基本上就是工业革命的开始。
“官人还是多想想,方才不是有人回来报称李中丞又去何处走亲访友了。就知道丢下个烂摊子让人收拾,也不想想该怎么做。”周南没好气的说着。
云娘笑道:“现在这样也好啊,等三哥哥做了相公就没那么悠闲了。”
“做相公?那可就难了,得慢慢等。”韩冈摊摊手,“为夫现在连两府都难入。如果今天廷上推举的话,为夫多半会输,做不了头名,甚至可能成不了候选人。”
“……那官人为什么还要献策?”严素心不明白了,“就是直接推辞,太后也不会多生气的。”
“是官人还是不想进两府?”周南问道。
陪伴韩冈多年,周南素知丈夫对清凉伞并不是很放在心上。真正关心的还是气学。推辞东西两府执政的位置,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可一遇上道统之争,却分毫不让,皇帝也好,宰相也好,都那他没辙。
若说丈夫这一次为了气学的未来,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宰执之位,周南是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王旖也觉得这时候最好不要进去,俸禄又不会多多少,家里还整天不得安生。又不是误了这一次就再也进不了两府,何苦每次都吃苦受累,韩冈若能做个晏殊一般的太平宰相,那才是王旖最期盼的。
“风尖浪口上,总是要提心吊胆,还不如不做。”
韩冈笑道:“这点风浪,小船会翻,大船可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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