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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韩冈得出来,王韶和高遵裕是绝对不会同意让郭逵来摘果子的。就算他们肯分郭逵一杯羹,也只会是冷饭残羹。军功没人会嫌多,开疆拓土也好,擎天保驾也好,一旦在战场上立下足够的功绩,就可以轻而易举地遗泽数代子孙。
想想踏平南唐的主帅姓什么?如今的太皇太后又姓什么?
再想想在澶州推着真宗皇帝过黄河的殿帅姓什么?再如今的皇太后又姓什么?
曹、高两家,从开国时到现在,已经一百年了,却始终是名门望族中的一员,甚至还能与天家联姻。而那些国初时煊赫的文官豪门,到了如今早就没有踪影。
开拓熙河、拓边河湟的功劳,如果能成功,当是平灭北汉之后第一功。除非有人能讨灭西夏,否则在西北不会有更大的功劳了。王韶正想着靠这份功劳给他和他的子孙后代争一个世袭不移的铁饭碗,怎么可能会甘愿让给他人?
前面李窦向三人明抢,王韶费尽手段,在高遵裕、韩冈的帮助下,将三人一股脑的全都逐走。现在郭逵过来争夺最后的领军之权,王韶当然不会甘心让出去。
但韩冈不好王韶的指挥能力,文官用兵——连带韩冈他自己——不经过一番历练,很难有所成就。在今次的战场上,无论是王韶还是韩冈犯的错实在太多,若不是禹臧花麻那边也同样出了问题,胜负尤为可知——不,韩冈并不认为今次和禹臧部分出了胜负。两边的损失相当,禹臧花麻又是顺顺利利的撤走了。怎么都不能算是官军这一边的胜利。
“现在禹臧花麻已经回老家舔伤口去了,木征起来只要我们不去攻打武胜军,他也不会有什么动作,至少在半年内不会有大战。如今正是把缘边安抚司的根基打好的时候。等费上半年左右的时间,把根基稳定了,也就不用担心郭太尉还有什么手段。”他王韶、高遵裕,“现下有郭太尉顶着枢密院,我们这边要轻松许多。若是把郭太尉得罪狠了,情况会就比当初李、窦、向三人皆在秦州时,要严重得多。而且毫无必要”
韩冈话中的意思就是先把郭逵糊弄过去,等着半年后,事情会不会有转机。郭逵的地位身份太高,跟他硬拼不是个好主意,能拖一阵就是一阵。
而反过来说,也许这半年中,王、高二人的想法可能会发生转变也说不定。韩冈希望由郭逵领军,这样才能保证有最大几率夺取最后的胜利。
“等到明年年初,也到了安抚回京诣阙的时候。”王韶在秦州已经快有三年,以他现在的职位,回京面圣是分内之事——边臣一任,总得要回京一趟,“如果安抚届时能推动朝廷在古渭设军,给缘边安抚司正式的治兵理民之权,郭太尉那时再想插手河湟战局,难度就要大上许多。”
高遵裕笑道:“要想让古渭升军,从建言、到批复,就是正好如玉昆你方才所言,至少要等半年时间。”
“接下去的半年,就算想开战,也调不来钱粮,只能先歇上一歇——鄜延那里吃得太狠了。”韩冈说道。
“因为韩子华还没有死心。”王韶冷笑着,驻扎在京兆府附近的陕西禁军并不放在他眼里。“虽然梁乙埋抢先一步修起了罗兀城,但延州那里应该不会就此罢休。”
与西夏争夺横山,是已经经由天子批准的国家级战略。如今虽然计划受阻,可王韶并不认为韩绛和种谔会轻而易举地认输,这也是高遵裕和韩冈等人的共识。
又说了一些公事上的话,辞过了王、高二人,韩冈便要回他的公厅。只是他跨出院门,却见王舜臣就等在门外。
见到韩冈,王舜臣便立刻唤道:“三哥!”
韩冈脚步停了下来,问道:“怎么,是来找我喝酒的?”
“有一半是。”王舜臣笑嘻嘻的答道。
“另一半什么?”
王舜臣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十九哥托人带来的信,跟着十七哥给俺的信一起来的……”
“十九、十七……”韩冈微微一愣,旋即醒悟,笑着把信接过来:“原来是种彝叔的信啊。”
延州。陕西宣抚司衙门。
种建中抬头望着天空。铅色的云翳遮蔽了天际,灰沉沉的,给了人一股子千斤巨石压着心口的感觉。
虽然身处宣抚司的主院中,可抬头只能到一方不大的天空,让种建中都感到莫名的压抑。另一面,就在主院的另一侧,商讨军机要事的白虎节堂中,他的五叔正在跟韩绛一起商议着最新的军情。周围来往的军官再经过时,都是轻手轻脚,这种被压迫着的气氛也让种建中觉得很不痛快。
“彝叔……”身后有人叫着种建中的名字,种建中回头定睛一,却是他的老熟人折可适。
种建中朝白虎节堂紧闭的大门呶呶嘴,“是来等令叔祖的吗?”
折可适点了点头,也问道:“彝叔也是来等令叔的吧?”
“是啊……里面正在商讨该怎么把无定河上的那根钉子给拔掉。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讨论出个结果来。”
“肯定是要打的。但具体到什么时候,动用多少人,都还听说,这些都要打听清楚。”折可适曾被郭逵称为将种,论起军中名声,比种建中可要高出许多。
折家是蕃人出身,在河东路的麟州、府州势力广大。种建中曾经听折可适吹嘘过,折家的谱系可以一直追溯到北魏孝文帝,是帝王之后。折可适便是孝文帝的三十三世还是三十四世孙。
虽然从魏孝文帝到此时,不过六百年不到的时间就传了三十多带,但拉虎皮做大旗的事,大唐李家做过,如今的赵官家也做过,折家所作所为也不出奇——不是每个人都有狄青那样不认狄仁杰为祖的洒脱。
折家世袭府州。从唐末到今日,已经两百多年,论起家门渊源,折家足以傲视大宋国中的任何一个将门世家,唯一让折家人觉得不痛快的,就是他们仍旧被视为蕃官。
作为两名微不足道的随从,种建中、折可适他们还不够资格进入白虎节堂中去讨论军情。现在两人就在韩绛的主院中,更是要谨言慎行才对。
种建中出手转移话题,问道:“听说折九你今次在金汤城立了大功了?”
“远远比不上彝叔你上次提过的韩玉昆。”折可适摇着头,“秦凤的战报你也了,韩玉昆在其中可是出了不少力。还有传言说,连那个西夏来使,也是他亲手斩杀的。”
种建中惊讶道:“不是说是他手下的一个蕃部族酋所为?”
折可适则反问着:“自铁壁相公后,你见过这般不给党项人面子的蕃部族长吗?”





宰执天下 第262章 兵戈虽收战未宁(八)
第262章 兵戈虽收战未宁(八)
听着折可适的分析,种建中陷入沉思。
由于跟韩冈打过交道,这段时间又听说过韩冈的不少事迹,种建中静下心来想想,倒真的觉得他的这位同门师兄弟的确做得出来。
斩杀敌国使节,如果是在本国国内做下的,肯定是要被御史弹劾。两国相争、不斩来使,几千年来传下的规则,让朝廷丢不起这个脸——过去就算跟西北二虏打得最猛的时候,也从没为难过两国的来使。不过换在是吐蕃蕃部中,斩杀来撬墙角的西贼使臣,却是直追班超的功业。
“如果真的是玉昆做的,那……”种建中话刚说了一半,白虎节堂的大门一下打开。陕西宣抚司中的一众参军、将佐从堂中鱼贯而出,绯色、绿色、青色的官服一片片的晃着人眼,鄜延路的与军务有关的官员都到了。种建中和折可适所等候的种谔、折继世两人,亦随众人而出。
种建中和折可适都站起身,准备上去迎接。只是折可适的脸突然绷了起来,低声怒吼道:“王文谅那厮怎么进的白虎节堂?!”
他的一双略显细小的眼睛盯住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蕃人。当结束了军议的众官从白虎节堂出来后,关系好的都走在一起,关系疏远的也会打个招呼再离开,唯有这个被折可适唤作王文谅的蕃人,孤伶伶地走着,没有人理睬他。
种建中着王文谅,也吃了一惊:“真的王文谅……他怎么够资格进去的?!”
折可适脸色铁青着,双手紧紧握拳,眼底的怒火好似能融金铄石:“不过是没藏讹庞的家奴而已,逃到这里也不过是个左侍禁,他怎么配进白虎节堂的?!”
“大概是敢拼敢杀吧,加上他又能言善辩……不然怎么能得韩宣抚的欢心。”
王文谅本是没藏讹庞家奴。而没藏讹庞是曾经的西夏权臣,也是前任国主谅祚之母的兄长。没藏家是党项大族,当年煽动李元昊长子宁令哥弑父,是他主谋。而把自家外甥、不到一岁的谅祚抬到国主之位,也是他的手段。
只是没藏讹庞太过跋扈,渐渐长大的谅祚对其心生不满,而原本能弥合两人之间矛盾的没藏太后,又因与她所私通的僧侣宝保吃多已一起去贺兰山游猎,而被二十几个吐蕃盗匪所杀。少了靠山的没藏讹庞依然跋扈,甚至把自己的女儿强嫁给谅祚。所以他的结局就跟历史上所有架空天子、谋朝篡位的权臣一样,最后被谅祚下令灭族,王文谅就是在那时逃了出来,投靠了大宋。
当时,如今的梁太后还是没藏讹庞的儿媳妇,不过她与谅祚私通,给没藏讹庞的儿子编制了许多绿帽子。而当没藏讹庞因为谅祚越来越自有主张、不再听话,受了绿帽儿子的撺掇,打算杀了他换一个新主时,也是梁氏向谅祚通报,使得谅祚能够先下手为强。
靠着这份功劳,梁氏成了西夏王后,而梁乙埋也就攀着妹妹的裙带,一路上窜,直至如今成为西夏国相。王文谅虽然逃了出来,但他的家人全都陷在了兴庆府,他与梁氏之间有着血海深仇,打起仗来就跟拼命三郎一般,这就是他为什么得韩绛欢心的缘故。
一般来说,蕃将手上的兵员往往都是自己族人,不会拿去跟敌人硬拼,但王文谅是从西夏投奔而来,本就是孓然一身,所掌握的兵力统统是调配到他手底下的外人,上阵时便分外卖力,毫不顾惜底下人的性命。正是由于在战场上与众不同的表现,王文谅得到韩绛的赏识。
只是这样的赏识,是建立在王文谅挥霍帐下士卒性命的基础上的,韩绛每每拿着王文谅的做法,来逼手下的蕃将。世镇麟府的折家也是蕃将中的一份子,手中的精锐就是不到三千的族中私兵,打仗虽然拼命,却做不到王文谅的程度,所以没少被韩绛骂过。
就因为韩绛几番训斥,刚刚过去的西贼全线南侵,折家也的确拼了命。一仗下来,折可适便少了两个兄弟,一个叔父。如今折家上下对韩绛不敢有所怨恨,却把王文谅恨到了骨头里。
折可适死盯住王文谅,从他身子里透出来的杀意,让种建中都打了个寒颤。只是王文谅走了几步,节堂中却奔出一名小吏,喊住了他,两人一起返身走了回去。
连走了出去,都不忘把他叫回来,种建中都觉得韩绛对王文谅实在宠信得过了头。不过种谔、折继世已经走了过来,种建中也无暇去多想。问好行礼后,折继世就带着自己的侄孙急急的走了。而种建中也跟着种谔,往府衙外走去。
种建中追在叔父的身后,像小学生般提着问题:“五叔,今次是不是把罗兀城的事给定下来了?!”
种谔边走边道:“此乃军国大事,岂会谋于众人?今天没提这一条,等私下里再去拜访韩宣抚述说此事。”
“那今天说的什么?”种建中好奇的问着。
“划拨在王文谅手下的蕃骑战马不足,一千五百人还不到八百匹马,需要紧急调派。”
“从哪里调派?沙苑监这水平,今年能出一百匹就不错了。”秦州那边靠着市易弄到马匹不难,但弄到合格的战马却比登天还难。
“谁手上有马,就从哪里调……”
种建中闻言便浑身一震,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这是要夺汉兵的马给蕃人,“谁想出的这个馊主意?!”种谔还是沉着脸一直往前走,种建中忙追上去,“五叔!这怎么行?”
“谁的骑术更高?汉人还是蕃人?”种谔一直往前走,“汉军有弓弩就够了,与其不上不下的被西贼的铁鹞子砍,还不如让给蕃人。”
种建中难以置信的望着种谔,他很清楚为了让麾下的骑兵们都拥有足够的战马,种谔过去究竟费了多少心力,他紧追在种谔的身后:“五叔,你真的是这般想的?”
种谔大步往前走,却不回头,“废话忒多!回去跟十七说,让他先做好准备。今次一定要把罗兀给抢回来。”种谔的声音低了下去,低到种建中都听不清,“不能再输给秦州了!”
韩冈正坐在古渭寨的架阁库中,翻着薄薄的档案。过去二十年来留下的记录,只占满了半面墙壁。卷宗的数目少得连普通的县城都比不上,就是落满了灰尘。连最常被人调用的田籍,也是一样都灰蒙蒙的。
展开屯田的一个成果,就是要备办的田籍和五等丁产簿比过去多了数倍,需要调集人手来编修。韩冈翻着过去的档案,盘算着着是趁此机会将古渭寨辖下所有户口的簿册一起重修,还是只编修新移民的部分。
李小六从门口探进头来,“机宜,王衙内来了!”
韩冈把手上的鱼鳞册一丢,得久了,正想找个机会歇一歇。刚出了架阁库,走到外面的公厅中,王厚就已经跨进门来。
“疯掉了!”他连声摇头叹息,他是刚刚从王韶那里回来,“当真是疯掉了。”
韩冈把王厚引着坐下来,问道:“谁疯了?没头没脑的。”
“还有谁,宣抚司的韩相公呗!”王厚没好气说着。不等韩冈问,便把韩绛欲夺汉军的战马交给蕃人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通。
“真的假的?”韩冈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怀疑此事的真实性,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这事关西都传遍了。据说被点上骑军都是哭着不肯把坐骑送给蕃人,却给韩宣抚硬是抢了去。”王厚直摇头,感叹道:“真是疯了!”
韩冈也跟着王厚一起摇头,“韩宣抚做得太过了一点。哪能为了蕃人,伤了自家人的心。”
“谁让王文谅上阵不顾生死,得了韩宣抚的欢心呢!”王厚冷笑着。
“……有没有说韩宣抚动得哪里的骑兵?”
“已经拿了环庆的广锐军先开刀了。”李小六端上茶来,王厚端起茶盏,就不顾烫嘴的喝了两大口,“接下来不知要摊到那一路,这样子,迟早要轮到秦州头上。”
“广锐军……”韩冈眉头皱了起来。
广锐军隶属于侍卫亲军司下面的马军司,在大宋禁军的骑兵部队中并不算是上位军额,比不上龙卫、云骑、骁武这些一干骑军,但也算得上是历史久远的精锐了。辖下共有四十二个指挥。不过广锐军的这四十二指挥分布得很散,从太原、并州,到秦州,都有广锐骑兵驻扎——名为一军,其实是各自为政,只听枢密院和本路州调遣。
这也就是为什么从范仲淹开始,蔡挺、王安石等有心于西事的臣僚,都要推行将兵法的缘故。同属一军的军队,竟然分散得天南海北,本该是一军之首的都指挥使就成了个笑话,根本指挥不了手下的兵将。基本上,大宋禁厢两军,无论马军步军的哪一个军额,情况泰半如此。就如今次出战渭源,王韶所动用的十个指挥,便总共来自于七个军。
“环庆军中本就因为李复圭胡乱杀人,搞得人心不稳。韩子华再这么欺压下去,环庆迟早会闹出乱子。”韩冈话声冷澈,像是在预言,透着浓浓的不祥味道。




宰执天下 第263章 阡陌纵横期膏粱(一)
第26章 阡陌纵横期膏粱(一)
初冬十月,今冬的第一场雪,随风而至。
雪不大,只下了半个时辰便停了下来,很快就云破日出,冬日稀薄的阳光也洒了下来。薄薄的雪层在阳光下越发的显得单薄,盖不住田地中刚刚探出头的嫩绿麦苗。可着阡陌连绵的田野间,郁郁葱葱的绿被白色模糊了开去,韩千六还是忍不住开怀的笑了起来,连带着王韶、高遵裕、韩冈这些一起出城视察田地的官员也都喜笑颜开。
瑞雪兆丰年,今年冬天如果多下几场雪,来年的丰收就可以期待。
夹在秦岭和六盘山的余脉之间,古渭寨所处的盆地,是渭水自处源头鸟鼠山后的第一块盆地,方圆数十里,为旧时渭州的中心地带,宜垦荒地面积广大,除去划拨给纳芝临占部的一部分南山脚下的土地不算,也轻易超过五千顷。
一千九百一十七顷又八十二亩,这就是古渭寨周边已经登记造册的田地数目,而其中的半数,是今年新开垦的荒地。因为是新辟之地,对于在此处屯田,随时会应召上阵的乡兵弓箭手们来说,已经为他们打了许多折扣的田赋并算不了什么,不像中原的乡村中那样为逃避田赋,有大量的隐田存在。
可以说这新开辟出来的九百多顷地,就是王韶用来证明自己屯田之功的最好的证据。不过这些新辟之地,收成不会太高就是了——为了能用最快的速度开垦出大量田地,缘边安抚司采用了集体耕作的方法,大量使用马匹来拉犁,派出了古渭的驻军,动用了整整五百匹驮马和两倍于此的耕牛,调拨了预定中要分发给移民的耕犁,将划为官田的近千顷荒地在数日内耕作完毕,而分配给官员们的私田,也顺便让他们一起开垦了出来,并播下种子。
这种粗耕漫种的做法,能种一收五就已经是很高的比例了;一百斤种子,收上来两三百斤也是常有的事。但数量是第一位的,先开辟了足够多的田地,在天子面前就有了说话的底气,也可彻底结束有关古渭荒地多寡的争论。关于收成问题,可以等日后人口繁衍,再推行精耕细作的技术——先解决有没有,再考虑好不好,缘边安抚司上下,都秉持这样的观点。
所以王韶现在漫步在田间地头,望着广袤的原野,问着韩冈:“玉昆,春麦之事你打听到了多少?”
韩冈追在王韶身后半步:“关于春麦,下官已打听过了……”
“春麦?”高遵裕不习农事,还是第一次听说春麦,回头打断了韩冈的话,“有春天种的麦子?!”
韩冈答道:“西域冬日酷寒,比陕西尤甚,寻常麦苗熬不过冬天,只能种植春时下种、入秋收割的麦种。就如甘凉兴灵,其实也都是以春麦为主。”
因为韩冈的缘故,在屯田上担了一份差事的韩千六,跟古渭寨的各路官员接触得多了,在王韶和高遵裕面前也不会再战战兢兢。他种了一辈子的冬小麦,春麦也是第一次听说,故而问道:“三哥你拽着文,俺是没听太明白。是不是说西域冬天冷,种下的麦子都会冻死。所以得种那等在春天播种,到快入秋时收获的麦子。没错吧?”
“对!”韩冈点了点头,“冬麦和春麦的习性不同,种子也不可能一样。春小麦的种子,孩儿已经让各家商人去打听了,顺利的话,年前可以让他们带些种粮回来。几十家商队,就算一家一驼,也能有个几千斤种子了。”
王韶抬头向远处望去,神采内蕴的双眼,见的是美好的未来,“等到了明年开春,还可以多开垦三五百顷地,到时正好把苜蓿和春麦都种上。”
高遵裕笑道:“单是古渭一处,就有两千五百顷田地,到时候,朝中诸公还有什么可说的。”
韩千六皱着眉头,指着田垄下的麦苗:“冬麦种了几十年,不会有差错。但春麦是第一次种,恐怕脾性不熟……”
王韶哈哈一笑,摆着手不以为意,“广种薄收,先求个广字再说。关于怎么种才好,慢慢试着来就是了。”
望着王韶向前迈步的身影,韩千六欲言又止。他是种田的老把式,对田地向来是精耕细作。今次新开田地,全是大把的种子撒下去,虽然眼下长得还说的过去,但等到开春后,肯定照不过来,只能天吃饭。现在又让他随随便便就把不熟悉的作物种上去,这比撂荒还让他为难。
“其实春天主要还是以苜蓿为主。人吃粮,马吃草,几千匹马牛牲畜需要的牧草,也不能光靠后方。春麦仅是试种而已,几千斤种子下去,也用不了多少田。”
韩冈过来向自己的父亲解释,韩千六虽然并未释然,但以他的性格,儿子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不会在众人面前反驳。摇头叹了口气,就嘟嘟囔囔的跟着往前走。
王厚侧过头,低声对韩冈道:“几千斤种粮的确不算多。但对商队来说,便不是小数目了。即便分给几十家,但一驼西域特产的香药等物,至少能换来等重的蜀锦,至少近千贯。换来一驼种子才多少?就怕那些商人不肯带!”
“所以我有个想法,把种子当成进场税,商队带来的种子越多,能在榷场买走的商货就越多。不一定要限于五谷,瓜果菜蔬的种子也可以。而且这些种子必须要能长得起来,最好附带种植之法。如果有人敢带来一些劣等种苗,那他第二年就没有进榷场的机会了。”韩冈对此已经有了腹案,只等瞅准时机向王韶、高遵裕提议。现在说给王厚听,也算是征求一下意见。
“西域有那么多作物可用?”
韩冈摇头,笑着王厚的眼界,“西域各色作物多不胜数。像胡麻(芝麻)、胡瓜(黄瓜)、芫荽、西瓜这些瓜果菜蔬不都是西域而来吗,比起香药珠宝来,这些才是最珍贵的宝物。”
王韶和高遵裕顺着田垄绕了一圈后,视察了小麦出苗的情况,中午时分,便抵达了纳芝临占部的主城吹莽城。张香儿早得了消息,摆下了几桌宴席,等着缘边安抚司的高官们入席。
张香儿让人端上来的都是山里海里的特产,虽然这个‘海’指得是青海,但整条的从青海加急运来的湟鱼并没有经过名厨调味,仅仅是炖汤,却已经是鲜美无比。而笋、菇之类的山珍,各色禽兽野味,更是丰盛异常。
张香儿劝过一巡酒,又指着端上来的一盘鲜红透亮、被切得薄薄的卤肉片,向众官僚介绍道:“这是金钱肉,本就是大补之物,治气血虚亏。现在又加了益气补中的黄芪在里面,最是滋补元阳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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