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不过在宋人来,横山南侧的罗兀,远比北侧的银州更为紧要。控制了罗兀,就能与党项人平分横山,而以党项人对横山蕃部的压榨,一旦宋夏双方都在横山中拥有了核心据点,横山蕃部彻底倒向大宋,将是必然。
着眼点不同,对罗兀城的处置也完全不同。西夏国相所命人修筑城寨,只有两百步周长。而种谔夺下罗兀后,接下来为了抵御西夏人的反扑,将要扩建罗兀城却阔达千步。而且罗兀城不能成为孤城,附属于罗兀,以其为核心的防御体系也要同时修起。在预定的计划中,就有两座城寨要同时修造,以保护从绥德到罗兀的交通线。
“这只是开始而已。”种建中随军踏入城中时,这样想着。
他被分配下来的工作是计算罗兀城中的存粮。正如事先侦查所得到的消息,西夏人的罗兀城,最多也不过两百步的周长,但其中粮草竟然堆积成山。
需要仰头才能到全貌的一座座粮囤,足足让今次出动的两万步骑加上上万民夫吃上两个多月。种建中不由得暗叹横山诸部当真是胆小如鼠。被西夏人欺负到这等境地,竟然还没有半点反抗。不过这对于大宋来说,却是一件好事。党项人在此横征暴敛,而大宋以宽和相待,不出半年,此处蕃部将彻底归心。
当然,前提条件是得先把驻守在银州的西夏援军击溃。
就在刚刚进逼到罗兀城下的时候,种谔就已经派出部将吕真,率其本部千人为斥候,前往北方山口处侦查敌军的动向。
等到午后时分,斥候赶来回报。银州方向,西贼已经出兵赶来救援。旗号是西贼驻守银州的都枢密都罗马尾,并有参政、钤辖旗号十数面。
“其先锋已至山中的立赏坪,半个时辰后,即将抵达马户川!”斥候在帐中急声禀报。
立赏坪就在罗兀城和银州之间的山口下,如果再算进哨探赶来回报所消耗的时间,西贼的援军现在已经翻过山了。
‘来得好快!’种建中闻言心惊,与身边的折可适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当真是来得太快了!
宰执天下 第309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三)
第09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三)
只要稍通兵事,就知道银州守军的出兵速度有多么惊人。
这不可能是他们事先预计到宋军将会在正月初的时候出兵罗兀,否则罗兀城也不会这么容易的就攻打下来——从绥德一举突进六十里,在大宋这边,都被人成是疯话,传了许久,除了一些关系人和耳目灵通的官员外,也没多少人真个相信。
从银州西贼的反应来,他们自到罗兀城上的烽火、收到罗兀被袭的消息,到开始出兵,最多也只用了半天时间来进行调集兵马、整备装具的工作。这个出兵的速度,快得让每一个宋军将领惊叹,心道难怪罗兀城中没有驻屯多少兵力,也没有扩建——有银州的支撑本也就足够了。
如果今次不是出其不意的攻下罗兀,只要守军能守住城池半天到一天的时间,那从银州赶来的援军,就能轻易的把来袭的宋军击溃在罗兀城下。
种建中暗自庆幸,幸好为了夺下罗兀城,事先没有少做手脚,堆满仓库的酒水,可是种家的回易商队不断奉上的礼物。
种谔此时已经在城中主帐内发下令箭,“高永能!你率本部三千轻兵前去马户川,务必将都罗马尾先行截停,本帅领中军,随后便至!”
种谔的副将高声应诺,双手接过令箭。很快,高字将旗就在三千步骑的簇拥下,向北疾驰而去。
高永能先去堵截来援敌军,罗兀城这边,随行的民夫已经有两千多人先期抵达,被分散到预定的地方,围绕着罗兀城,开始挖掘土地,修筑营地——通过精准描绘的地形沙盘,种谔早已确定如何扩建罗兀城。包括敌军随时有可能突破前沿防线的情况都已经预计。现今首要的目标是依照扩建城池的规划,加紧建好初步的城防,使之可以成为暂时屯军并防守的营寨。
军势争分夺秒,民夫们不需要催逼,在被冻结的土地上,高喊着号子,用力挥动着手中的铁镐,加紧修筑起防御工事。而士兵们有一半与民夫一起开工,剩下的则并没有参与到修建营地的工作上,而是在蓄养体力,等待种谔的号令传来,随时前去支援北去的高永能。
种谔在主帐中飞快地踱着步子,原罗兀守将的首级也没兴趣上一眼,用脚把大帐的直径丈量了一遍又一遍。一边等待着前方传回来的消息,一边催促着加快营寨修造的速度。
半日后,营寨外围的防御工事已经初见其功,种谔留下了一部兵马守卫,并继续加强防线,而自己就点集了兵马,准备北去支援高永能。但这时候,一队骑兵却高居着旗帜,从北方鼓噪而来。
并不是西夏的士兵,而是高永能带去的人。他们在营地前高呼着万胜,把胜利的喜报通报给每一个人。
高永能竟然已经在马户川击败了正欲过河的西夏援军!
据称来援敌军多达万余,高永能以三千破万骑,斩首百余——其中斩首当是实数,而万名援军可能是夸大其词,据种谔所知,银州城中的常备兵力也不过万人。都罗马尾不可能全数带出,虽然他还可以征发部族兵力,但以都罗马尾出兵的速度,当不会有时间让他去发动周围的部落。
在种谔的估算中,与高永能交战的敌军,大概能有六七千人。而能用三千步骑,击败两倍的纯骑兵部队,并且还能斩获百多首级,这个胜果的价值,其实跟高永能回禀的捷报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种谔在营中哈哈大笑。这段时间以来,他身上承担着的压力实在太大了,不但天子、韩绛和朝堂都在着他的行动,下面的士兵,周围的同僚,也都在盯着他。相信他的人给他压力,而否定他的人,也给了他压力,如果罗兀城不克,他种谔再想翻身,可就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种谔此前在韩绛面前一直都是胸有成竹的态度,但心底里始终有着一分不安,这也是人之常情。幸好今次一战功成,只要接下来能守住罗兀,那他种五在军中的地位,将不可动摇。
而到了入夜时分,斥候传回了最新的消息。都罗马尾刚刚在立赏坪扎下阵脚,结寨自守。
“还想等机会……找三件女人衣服给都罗马尾送过去,他若敢战,明天就在立赏坪决战。若不敢,就干干脆脆的穿着女人衣服回银州去。”种谔不给敌军主将留下丝毫颜面,他现在正希望西夏国都枢密在大怒之下,会同意出阵决战。
不过种谔也不会太过疏忽大意,他叫来负责外围侦查的部将,“吕真,你率本部人马仔细盯着都罗马尾,有何异动就立刻回报,不得有误!”
胡乱的假寐了一阵,当次日四更天的时候,种谔等不到都罗马尾的反应,正准备再派人去试探。吕真派回来的斥候,又传达了更为让人吃惊的捷报——方才在山口处的立赏坪,刮起了一阵狂风,吕真派出去的斥候只是随着风叫了几声,党项人就大喊着“汉兵来了!”而后便溃不成军的逃窜回银州去了。
虽然并不认为都罗马尾有击败自己的能力,但到让自己战战兢兢、严防死守、如临大敌的对手,竟然因为一场山口处常见的狂风,还有几声凑趣的叫喊,就全军溃散。除了能联想到风声鹤唳的前秦苻坚,种谔对西夏军战斗力的判断,又打了一个更大的折扣。
“完全是惊弓之鸟嘛……”种朴也拿着酒杯,对堂弟笑道:“西贼已经完了,连镇守银州要郡的主帅都是这副德行,其他地区的守臣也好不到哪里去。光复兴灵,灭亡西夏,恐怕也就在数年中了!”
正月初十的时候,韩冈终于抵达了延州。
从京城到这座边地重镇,韩冈一行走了有半个月。当除夕的鞭炮声响起来的时候,他正在河中府的驿馆之中。密集的鞭炮,让那一日韩冈想起,他已经连续两年没有在家过年了。如果算上前身在外求学的时间,那就还要翻一倍,有四年之多。
不过先托了王韶,而后又派了李小六带了消息回去,家中的父母应该不至于太担心自己。就是不知道素心和云娘两人,听说了周南的事后,会有什么反应。韩冈只希望他让李小六给两女带去的礼物,能让她们不至于吃醋得太厉害。
这份担心,一直持续到他抵达延州城。韩冈有时在想,女人多了的确麻烦。如果能像当世的士大夫一样,把姬妾只当作娱乐的工具,就没那么多要操心的事了。可若是他真的这么做了,也不会让三女为他而倾心。
在城外,望着延州河山,韩冈却是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触。
他不是第一次来到延安,虽然时间跨度上有些问题,建筑没有一点千年后的影子,幸而山峦河川的位置却没有大的改变。宝塔山、延河等名胜,都能找到此时相对应的地方。
在延州的城门处,韩冈让钱明亮向守城的士兵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见着守卫城门的军官听到自己的名字后,一下变得恭谨起来的姿态,韩冈半惊半喜的发现,自己的名声竟然已经在离秦州有千里之遥的延州传开了。
当韩冈一行车马穿过城门,驶入城中。一个士兵问着守门官,“那官人究竟是谁啊?哪儿来的那么大架子?”
“你耳朵怎么长的,难道这些天来都没听说韩相公要请孙真人的弟子来延州吗?那还是韩相公连上两本,亲自向官家求来的!”
“啊!就是韩……”
“闭嘴,那名字也是你能乱叫的!?韩相公都不一定会直接叫他的名讳。”
‘怎么可能!’两人的对话被风送了过来,韩冈自嘲的笑了一笑,下层的百姓会把谣言当一回事,可对于韩绛这等位极人臣的宰相来说,自己就仅仅是个选人罢了,只不过稍有能耐而已。
离着上元还有数日,正月未过,这年节也不算过去。可延州城中的鞭炮声却是稀稀落落,比韩冈经过的几个县城还要冷清。当他走进延州城中的时候,正到一队队的民夫,被一些骑兵们押着,从北门陆续出城。
已经开始了……韩冈早已经听说了种谔在罗兀城胜利的消息,而且他就在路上,到了露布飞捷的急脚递。骑着快马的信使,在马身后张着长长的布幔,上面写满了今次罗兀城的捷报。从一个城镇,到另一个城镇,把胜利的消息如同风吹起的蒲公英,不断的传播出去,一直传到东京城中。
夺占罗兀的顺利,早在预料之中,接下来要面对的局面,才是决定最后胜利的关键。韩冈依然保持着早前的法,始终不好横山攻略的最终结果。
先去了驿馆,将周南等人安顿下来。韩冈便独自前往帅府,向守门的小吏递上了名帖。
小吏好像也是听过韩冈的名字,不敢怠慢,并没有摆出宰相门前七品官的态度,而是忙进去通报。韩冈在门厅候着,一人大步走进来,竟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熟人——王文谅。
宰执天下 第310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四)
第0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四)
见到韩冈,王文谅显然有些尴尬。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该上来跟韩冈见礼。
而韩冈却站起身,不仅是为了王文谅,更是为了跟着王文谅后面进来的那个。
“原来是王阁职,韩冈有礼了。”韩冈先向王文谅打了个招呼,然后对其身后的种建中笑道:“彝叔,久违了!”
种建中跟着王文谅一起抵达延州,前来求见韩绛。他见到韩冈,当即大喜过望,等到王文谅与韩冈见礼后,就连忙上前:“就猜到该是玉昆你。”他拉着韩冈的手笑道:“方才进城后先去了驿馆,正听说有个韩官人来了,不过赶着过来帅府,没能细问,但想着就该是你……家叔和愚兄在绥德日盼夜盼,盼玉昆你多日了,怎么到今天才到延州?”
“小弟可是离了京城后,就紧赶慢赶,没敢耽误一刻行程。”
韩冈与种建中谈笑了两句,也请了王文谅一起坐下来,等着里面的传唤。
韩冈没提被关进大狱里的吴逵的事,此事与他无关,他也不会为一个萍水相逢之人而出头。应酬式的跟王文谅说了两句,他便问种建中道:“今次种帅半日克复罗兀,威震雍秦。小弟来延州的这一路上,正到露布飞捷过处,各州各县的官民无不赞着种帅的功绩。不过罗兀虽得,但西贼必然想要重夺回来,彝叔在种帅帐下参赞军务,怎么有闲来延州的?”
种建中听着韩冈相问,顿时眉飞色舞起来:“愚兄是随王阁职一起押送缴获的首级军械而来!家叔领军夺占罗兀之后,西贼当然不肯罢休。当日银州守将西贼的都枢密都罗马尾,便领军两万,意图救援罗兀,不过在马户川为高都知所破,而后数日,都罗马尾又聚兵三次来攻,其兵力一次多过一次,但皆为我所败,旗帜鼓号丢了无数,最后再也不敢来了。这数战,总计斩首一千两百余级。而罗兀附近的部族也纷纷归附,已经计点出来的,有三部共一千四百余口!”
“一千两百余级?”韩冈脸上的惊容却是难再掩住。败敌人数能胡吹海吹,但斩首数作假却是麻烦,而且就算作假也容易被人破。如果这个数字是真的,横山这边的斩首功,又将反超河湟,成为天子登基以来第一功。
“是啊!”种建中得意的笑着,“辛苦了许久,终于可以望河湟之项背了。”
“谈什么项背?”韩冈摇头苦笑,“就是不算斩首数,吐蕃也不能与党项相比,何况斩首已在河湟之上。当是望尘莫及啊……”
韩冈自认不如,种建中兴致又高了三分。凑近了,低声对韩冈道:“游景叔前日又来了一次信,说当日在京兆府遇上玉昆你,对突进罗兀之策,好似也是不以为然。”
韩冈不意游师雄竟然把私下里说的话转述给种建中,暗骂游景叔多嘴之余,有着几分尴尬。忙解释道:“那是因为小弟担心罗兀距绥德过远,粮秣军资难以支持的缘故。”
种建中哈哈笑道:“玉昆是多虑了。家叔事前早已侦知横山粮秣尽集于罗兀,故而出兵时,就只待了三日的口粮。而等打下罗兀,便尽以夏人屯粮为食。计点食用,所将步骑两万,并民夫万人,共耗官米二斗二升,草六束!”种建中张着双手,用手指比划了几个数字,洋洋自得的继续说着,“家叔的那匹韩相公亲赠的河西龙驹青电,嘴刁得很,就是不肯吃党项人的粮草。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二斗二升米和六束草的消耗。”
粮草耗用的数目是否正确姑且不论,种谔在罗兀城中的大丰收当是确凿无疑——没哪个将军敢在粮草问题上给自己吹嘘的,只会叫着不够吃。
也就是说,事实证明了韩冈的担心是杞人忧天。
韩冈一直以来都是对韩绛主持的横山攻略报着否定的态度,而现在种建中当面拿话驳他,他心中却也没什么不痛快的。
攻下罗兀,当是情理之中,以韩绛和种谔这半年多来的精心准备,若是做不到,那就是笑话了,西军的脸面都能丢尽。但守住罗兀,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孤悬在外的城池,究竟能在西夏人的攻势中守住多久?——那可不光是粮草方面的事务。
从年初二攻下罗兀,到现在过去八天了,捷报当是已经传到京中,种建中也押着战利品到了延州,而西夏那边,兴庆府也当收到了消息。如果梁氏兄妹还有一点战略眼光的话,肯定会立刻点集大军前来。就算环庆、泾原和秦凤那几处会出兵牵制,都不可能阻挡党项人对失去横山的恐惧——以党项人征召部族战力的速度,还有兴庆府与银夏的距离,韩冈估计种谔大概有一个月的时间做准备。
能否赶在他们到来之前,把罗兀城的防御体系建好——至少修造出个大概——难度可不是张张嘴那么简单。前线的核心城寨,其基本规模,是战时至少能容纳万人驻守、平日也要能放下三千兵驻屯的千步城。甘谷、古渭、清涧、绥德、大顺,无不如此。
即是说,罗兀那里至少在一个月之内,要修好一座周长千步的城池。另外,罗兀防线不光是罗兀一城,周围协防的附堡,守卫后勤线的军寨,都要敢在一个月之内打造完毕。而且还有城中的防守物资,也要在同时运抵罗兀。
可如今是冬天,天寒地冻的冬天,土地冻结的冬天。一边在河谷中不停的受着寒风的侵袭,一边还要从冻得跟石头一样的地面上取土筑城,民夫们能支撑多久?这可不是个容易回答的问题。
不过身在韩绛的门厅中,韩冈觉得还是少说为妙。附和着提了一句:“只要能守住罗兀,得到横山,那西事也就定了。”
“我皇宋待蕃人最是宽厚不过,而西贼则是刻薄已极。一旦横山蕃部到西贼难挡我皇宋兵锋,那时就会纷纷来投……横山一附,西贼指日可平!”
从种建中的这句话上,就能知道韩绛厚待王文谅这个蕃人的用意所在。
王文谅听话好用只是个末节,最重要的是韩绛有着千金市骨的盘算。横山蕃部都在着,着大宋如何对待蕃人。当他们到王文谅这名西夏前任国相门下的家奴,竟然在大宋混得风生水起。当然会有投靠大宋,自己应该能得到更好待遇的想法。
不过可能就是因为韩绛太想把王文谅这蕃人的变成马骨的缘故,他在陕西的人缘来很不好。不然种建中在跟自己说话的时候,也不会一句话也不带着王文谅说。
吴逵是一桩,种建中又是一桩,从王文谅的人缘中,韩绛并不是会用人的那一个类型。瞧着脸上写满不耐烦的王文谅,韩冈倒有三分期待,千金市骨的戏码如果玩不好的话,可是会变成千金买堆臭狗屎,最后烂在手中,香飘千里。
作为以宰相身份统领陕西、河东军事的宣抚使,要来求见韩绛的官员有很多。不过王文谅和种建中显然很得韩绛重,韩冈也只跟他们谈了一小会儿,从内间出来的侍从就把两人叫了进去。
种建中向韩冈陪了声不是,就跟着王文谅一起走了进去。
两人后至,却能先得到韩绛的召见,韩冈并没什么异议,这是理所当然的,人家可是带着战利品回来的功臣!
过了一阵,种建中和王文谅出来了。王文谅先走,而种建中跟韩冈又聊了两句,也告辞说要去拜访几个朋友。让韩冈见过韩绛后,回驿馆先等着,晚上两人再好好喝一顿酒。
韩冈答应了,继续在帅府行辕的门厅中等候。时间慢慢的过去,他渐渐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后至而先入的不仅仅是王文谅和种建中,来求见韩绛的官员一个接一个被叫进去问话,却就是不见有人来传他韩冈。门厅中的官员不断变换,就韩冈一人始终坐着。
到了傍晚时分,从里面出来一个小吏,说天色已晚,相公视事劳累,已经倦了,命门厅中的众官吏有事明日再来。
在门吏奇怪的眼神中走出帅府大门,韩冈心中隐怒,这是分明是韩绛故意怠慢于他。
当初他去京城,虽然在王安石府的门厅中等了近十天,但当时王安石正拿着辞官的幌子逼天子继续变法,根本不见外客。而当今次上京,王安石就忙不迭地派人来请他。从他韩冈入官以来,何曾受过如此慢待?就是在天子面前,他韩冈也是极受重,只是因为各种阻碍,才没能登殿面圣。
就是不知道韩绛的怠慢究竟是何缘由,韩冈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他在王安石府上的言辞,传到了韩绛的耳中?但也不至于故意晾着,他可是两封奏章调来延州做事的,要想跟他韩冈过不去,先得让他把事情做起来,空晾着反而不好找茬……
宰执天下 第311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五)
第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五)
回到驿馆,见了已经等得不耐烦的种建中,韩冈把今天的事一说,种建中也纳闷起来。是韩绛两次上书要调韩冈到延州,也就是说韩冈是韩绛征辟来的幕府属官,不是普通的官员。现在把韩冈晾在一边,韩绛等于是在说自己找错人了。
种建中觉得实在不对劲,他从种朴那里曾听说了韩绛不太喜欢韩冈,当时没放在心上,不过现在来,好像倒是真的。不过韩绛韩冈不顺眼,拖着不见人,但罗兀那里可是等着要人的,哪能这么拖延?
他站起身,对韩冈道:“愚兄先去赵宣判那里去为玉昆你打探一下。”
“赵宣判……是赵禼赵公才?”韩冈立刻追问道。
种建中点着头:“正是他!”
虽然在历史上赵禼名声不显,韩冈从来就没听说过——他也就知道王安石和司马光,还有灌树洞捞球的文彦博——不过在眼下的关西,赵禼赵公才这个名字可很是响亮。他稳稳做着陕西宣抚司宣抚判官一职,无论是早前的郭逵,还是现在的韩绛,哪一个上来任陕西宣抚使,都没有动摇到他的地位;或者说,都要用他为副手——就算赵禼一直对种谔的冒险之举私下里颇有微词,韩绛也只是当作没听到,而不是撤换他。
赵禼是当世少有的精通兵法的能臣,对兵事了若指掌,政务处理也是行家里手,宣抚司少了他,就立刻会运转不畅。韩绛的雄心,种谔的计划,没有赵禼来居中处理各项事务,一切都将是空话。
赵禼现在本官是右司谏,比起刚刚升官的王韶还要低半级。可王韶此时只能做个知通远军、秦州缘边安抚司安抚使,而赵禼却是陕西宣抚判官兼权发遣延州——也就是延州知州,仅仅是因为他本官太低,所以才冠以权发遣的名头。
虽然王韶之所以只能做着知军,是因为他这一年来升官太快,资序不够的缘故。但赵禼以七品官任职鄜延路首府的知州,又辅佐宰相韩绛为宣抚判官,这样的地位,全是靠他的在军事上出类拔萃的才能得来。
韩冈在秦凤,赵禼的名字已经听得很多了。王韶有几次提起他,虽然还是赞了许多,但韩冈也能从中出,王韶有着瑜亮之争的心意在。
能让王韶都有瑜亮情节的当世英才,韩冈当然想见上一见。不过种建中却没有出韩冈的心思,说着就匆匆出去了。
猜你喜欢